命运的玩笑总能让人生不如死，千年之前，她爱他入骨，他对她弃若敝履，千年之后，他们也不过是互换了角色。就像是宿命中有这么一架天平，以时间为砝码，他对她的爱增一分，她对他的情便减一毫，终究，各自蹉跎。
”郎君，你还好么？”她身姿摇曳，如玉的纤纤手指轻轻将他下颚抬起，声音柔到极致也冷到极致。现在看来，倒是他比她更像妖怪，身子几乎已没有了人类的形状，四肢干枯萎缩，躯干上的皮肤是诡异的透明的苍白，甚至能看到其下竭力挣扎着搏动的淡青色血脉，墨绿的藤蔓从各个方向扎进身体，汲取着这血肉之躯中的养分，却并不急于将他抽取一空，像是在玩弄着注定会死去的猎物。
她冷冷看着他，似乎也没指望他会回答，他却抢先一步开口：”阿曼，千年了，现在的你，还好么？”
她嗤笑一声：”洛川，别傻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他的目光极为专注，深沉的爱恋蕴藏其间：”千年之前的你会，现在，我没有把握。”
她似乎不想再将这个游戏玩下去，直接挑明了来意：”洛川，我恨你，恨到想将你挫骨扬灰，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还要留着你？”
他轻轻一笑：”因为千年之期，到了。”
她到没想道他会怎么说，脸色阴晴不定的变了几变，终于开口，声音有些艰涩的道：”原来你知道，那为什么还来送死。”
他还只是笑：”我知道，因我取了你的花蕊，千年之前你才没能彻底修成妖灵之身，而弥补的方法便是在千年之后以我心头之血助你羽化。阿曼，这是我欠你的，自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他的笑容忽然就有些苦涩，又轻声道：”阿曼，千年了，爱也好，恨也罢，就这么结束吧。你既愿意用我的血，就说明你还是爱我的，爱人之血，不是么？”
她沉默，短短的一瞬，于他，于她，都是过尽三生。
她终于笑，抬手，墨绿的藤蔓深深扎进了他的心脏，颜色妖异浅淡的心头之血顺着藤蔓传递到她眉心，缓缓结成一个复杂的图案，像是远古的图腾，古朴苍凉之中却又更有几分华美纤丽。藤蔓终于抛下他残破枯萎了无生机的躯体，回转着缠绕上来，将她裹成一个巨大的墨绿色的茧。
七日，七夜，他的躯体早已被冥河之水吞噬，不知去向，她化身的茧终于开始晃动。
一下，两下...最后一次颤动，藤茧四分五裂，她一身妖治红衣，眉间是曼荼罗的族印，身后一双华美的流光溢彩的蝶翼翕动着将她托在半空，璎珞流苏自她鬓边垂下，在肩头逶迤成一道惊心动魄的血痕。
她向冥河流淌而去的方向凝望，却是未能再看到那人的身影，沉默片刻，她终释然一笑，双翼挥舞，向花丛中去。本想最后对他说一声谢谢的，却没有机会了，她默默地想，不过无所谓了。
就像他说的，千年了，往事如烟，就这么，散了吧。
在她身后，冥河静静流淌，夜蝶的歌声只有缘人能得一闻，此刻其音声震九霄，几乎破碎了月光。下一个千年，谁的故事又将开始，千年之后，又有谁和谁将缘尽于此。
宿命无言，天意难测，凡人们能做的也不过是顺应其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