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留学时曾经待过的那个小镇靠近北边的国境线,离加拿大就一小时的车程。尽管如此,在那儿两年都不曾有机会去加国一回,唯一一次下定决心去申请签证,却被告知手续突然变复杂了。
啊,这样啊,好麻烦。
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于是之前对于旅途的憧憬,好不容易燃起的热情就如此这般轻易地被浇熄了。
那个寒假同学们基本上都回家了。我一个人待在寝室里享受暖气。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每次拉开窗帘都看见雪在飘,天色灰蒙蒙,地上白茫茫的积雪越堆越高。偶尔会有铲雪车亮着柔和的红色车灯缓缓驶过。
直到这时我才深切地体会到了美国人的铺张浪费。我住的宿舍楼外观看上去就类似国会大楼那样的建筑,但这会儿没几个人住着,尽管可能有一些鬼陪着我们(宿舍后就是一大块墓地,我喜欢雪停的时候,太阳光照的地面亮闪闪的,红着鼻子呼着白气去那边溜达一圈),但走廊里天花板上的灯永远都是亮着的。有时雪下得太大,实在出不了门,我就埋头睡觉。据说人在发生意外的情况下会本能地减少体力消耗。正是以这样的想法和底楼的自动售货机里的薯片和Dr. Pepper作为支持我才不至于饿死。对了,Dr. Pepper是全宇宙最强的饮料。
薯片吃多了会很难受,特别是胃,于是吃饱了我就开始练习Launchpad帮助消化。这是一种电子乐器,主要用来演奏Dubstep这样的电音。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Dubstep之后我就会觉得饿。所以并不是因为辛苦练习消耗了能量才变得有食欲,相反地,如果有某一小段练不好的话我肯定会心情不爽,这样就更不想吃东西了。
真莉佳知道我打算以这样行尸走肉的姿态度过寒假之后很是懊恼。她故意整天发给我诱人的料理,还有和朋友一起去迪士尼诸如此类看上去就很开心却能让我产生心理格差的照片。照片里的她戴着人气很高的米妮耳朵形状的发卡,笑靥如花地摆起剪刀手。和大部分日本女孩子一样,真莉佳的牙齿乱糟糟的。我曾经和她说,你笑起来可以看见虎牙,非常可爱。她一听脸马上红了,使劲抿住嘴巴,瞪着大眼睛就往我怀里扑。
某天真莉佳以电视开始播放妻夫木聪主演的电影为由匆匆结束了聊天。她喜欢专心致志地做每一件事。所以边听音乐边写作业,或是看书,在她看来都很不可思议。
记得那次和她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正好遇上饭点。因此除了爆米花和可乐,我还买了汉堡带进了放映室。谁知坐在“最佳观影位置”上的真莉佳一脸无奈地从我手中接过汉堡,感叹道:
“在电影院吃汉堡好奇怪。”
“啊?”
“汉堡会让人觉得有食欲,大概是因为绿色的生菜,红色的番茄,黄色的起司和焦黑的肉排带来的视觉刺激吧?可像现在这样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吗?但是白色的爆米花和褐色的可乐,就颜色来说根本刺激不了食欲,所以没关系,它们就是这样才成为看电影时的人气之选哦!”
我哑口无言,因为被说服了。
“电影和汉堡不可兼得!”
真莉佳愉快地补充了这一句,然后拉着我去影厅外啃汉堡。
回忆起这些,我惆怅莫名,套着睡衣,滑着人字拖去底楼找售货机里的Dr. Pepper倾述。
结果没带钱。
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我长叹一口气,转身发现了靠在墙边戴着红色Beats摇头晃脑的阿里。
阿里的老家在纽约皇后区,离唐人街很近。可能正因为近水楼台,阿里非常喜欢中国文化,每年唐人街春节庆典活动他都会去兴致勃勃地去凑热闹,据说这两年还跑去舞狮了。我至今记得第一次见面他得知我不会功夫后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当然也喜欢中餐,甚至憧憬着在中餐馆打工。尽管如此,他似乎只对美式中餐狂热不已,我做的炒饭他就很不待见。
我向他打了个招呼,然后问他怎么寒假还留在这儿。
他摘下耳机,露出一口白牙,文不对题的回答我说:
“伙计你今天一点都不SWAG啊。”
我至今也没弄懂SWAG是什么意思。阿里经常把这个词挂在嘴旁,无论看见什么都用它来形容。我曾经问他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不SWAG的。他歪着脑袋,撅起厚厚的嘴唇想了半天,然后告诉我说我的这个问题就很不SWAG。
阿里走近自动售货机,往里塞了几个硬币。
“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动物是什么吗?”
“狗?”
“哈,喜欢,但不是最喜欢的。我告诉你,是乌鸦!”
“啊?为什么?”
我打了一个哈欠,不甚在意地问道。
“你知道吗,我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边走边饶舌,有只乌鸦突然冲我哇哇直叫,这小黑鬼的叫声竟然完美地合着我的节拍!老天, 你知道这感觉,SWAG。”
“我还以为是你们肤色相同的缘故呢!”
我和阿里关系很好,他人也很大度,所以我经常开玩笑调侃他。每次他都假装生气地皱着眉头,竖起食指摇晃着凑近嘴巴,然后说:
“伙计,你那是种族歧视!嘿,接着!”
话音刚落,他把手里的Mountain Dew抛向我。
尽管不是我想要的Dr. Pepper, 不过总比空手而归来得好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