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之地·帝魔·不明显百合向
太阳已经完全沉落在远山的另一面，连山巅的上空也不剩下一丝单薄的暮色。深蓝色的天幕铺展着，其余的东西则是一种凝练的黑色。在火车向前的轱辘声里，他们坚硬又寒冷，染不上一丝车厢里昏黄的灯光。
燕然坐的笔直，望着窗外。这夜没有星星，本该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大地穿着雪的外衣，便折射出了一种清寂的微光，画出了这个国度单调又平凡的轮廓。燕然自己的脸就在肮脏的窗玻璃后面，虚幻地浮在这层轮廓上，倒有一种电影镜头的效果。
这张脸也有些变了，她仔细地描摹着，总之是变得更锋利了。她没有不满的地方，一成不变的东西是不存在的。这几年，变化的哲学观愈发流行，自然有它合理的地方。
汽笛鸣了一声，戛然停了下来。
这是终点站，燕然知道，归因于这趟火车从不中途停靠，虽然这个终点站比起其他的站台确实不那么庄重。这里甚至没有站台，只有一座小小的棚子，边上立一盏老式的、细瘦的黑色路灯。不下雪的时候，想必成片的飞蛾会绕着那里扑棱飞舞。这个想法让燕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太浅淡了，令人怀疑她或者没有笑——她从没有见过这里不下雪的样子。
有个裹着袄子的人影静立在那盏灯的旁边，袄下是一条精致的青色旗袍。燕然走下铁阶时正好与她面对着面，她还是描着弯弯的眉黛，眼睛里盈盈似有月光，“久等了。”
“不算久。”
“这天可真冷。”燕然的手抄在军绿大衣的口袋里，说话间一股股的白雾在空气里形成又消泯，“南方人，这可不像是你能常呆的地方。”
“像是你喜欢的。”她转过身，“我也不那么讨厌。”
“再说一遍吧。”燕然从后面跟上她，把她的手抓着，抄进自己的口袋里，“我可真高兴，你换着法子和我告白，东方篱。”
“我更喜欢你早一些的样子。”东方篱看不出欣喜与否，“梳发髻的那时候，还擦朱色的口脂，真正的大家闺秀，东方美人，不外如是。现在莫名地像个军痞。”
“军中绿花成不？这个不论，典型的东方美人，有你一个还嫌不够？”燕然笑了——这次是真得，“我看见你，就觉得你什么样都好。隽秀早就刻在你骨子里了。哎呀，忘记我手里就篡着，让我仔细摸摸。”后面几句话拿腔拿调，那个哎呀更是用了唱腔的法子。
说着话，前面便出现了一辆破车，四周没有车开来的折痕，想必是被后来下的雪埋住了。东方篱把手燕然的口袋里抽出来，自己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燕然也就自然地进了驾驶座。她动作熟稔地一扭钥匙，踩下油门。发动机“突突”地响了一阵，车便平稳地蹿了出去。
“今天做什么呢？”燕然一边开车，一边侧眼去瞧抱着手臂的人。
“随你，就是吃糖葫芦也行。”东方篱的语气颇有点哄小孩的无奈。
燕然很乐意被她哄，眉间本来凝着的不知从何来的肃穆都散了，染上一点洋洋得意，“那么，就去看看艺妓吧。”
她一打方向盘，车子驶进一片松树之间。细软的树枝和松针从车子上擦过去，簌簌地响，竟仿佛落雪的声音。
“我想起《雪国》。”东方篱眼里也带了点笑意，“我让你陪我看过电影的，可惜你睡着了。”
“我俗。”
“俗人是不会说自己俗的。”
“好吧，你要知道你可是我最高雅的爱好。这有没有说服力。”
“我并不能算作爱好。”
“是啊……”燕然眼里掠过一丝情绪，仍是看不清的那种，“你可不是个爱好。”
一幢和式旅馆出现在他们眼前，松林已经成了过去式了。燕然下车，又去帮东方篱拉门。东方篱应当是明白她要来这么一出，也就坐在车里等着燕然开门，又学着侍者那样伸手给她。
妈妈桑早就候在门口，见两个人来顿时喜上眉梢。也不确认是谁，就热情地把他们两往里面引。
最大的房间早就准备好，绘着鹤的纸门的后面是一桌新鲜的刺身和寿司。穿着花色不同，代表春夏秋冬四季的艺妓跪坐在两边，粉色的樱花和服的春姑娘手里拿着三弦琴，绿色绣着金鲤鱼和服的夏姑娘手里拿着筝，金灿灿的秋姑娘是牙板，白皑皑的冬姑娘则是纸扇——看样子这位是要跳舞了。
“这会又不像了。但走向还是像的。”
“那么，如果我是岛村，又或者你是。”燕然拉着东方篱坐到桌边，“那么我或你对应的角色，是驹子还是叶子呢？”
“诶，你不是睡着了。”东方篱怔了一怔，她震惊的时候，眉毛会微微扬起，眼睛会瞪得圆些，罕见的可爱相。
“我后来读过了，尽管还是那么让人昏昏欲睡。谁叫你喜欢呢。”
“那么……我觉得从象征意义上来说我更倾向于……”
她的嘴被燕然捂住了，后者凑近来，摇摇头，“别说，说出来就扫兴了，让我来猜猜，你就权当看我读得到不到位。驹子，我押驹子。”
东方篱眨了一下眼睛，伸手拿开燕然的手，片刻，“真是士别三日。说点别的吧，你肺上的那块阴影……”
“这话题也够叫人扫兴了。”四名艺妓开始吹拉弹唱，声音和舞姿却都是模糊渺远的，“那段时间迷上各种烟了。听你的话，我都戒掉了。”
“挺好。”东方篱点点头，“可见你还是诚心诚意。”
“我本就将心照明月，奈何你总是不信。”燕然支着下巴，“我酒都不喝了呢。”
“注意点总是好的。”
“我们又不是真得……”燕然一顿，大约是觉得原来那词不妥，收回去却一时不知道下一个词了，半晌，“人。”
“这话说得不错。但要连你也乱来，其他几个还不知道要学成什么样去。到时候才是麻烦。”
“连这时候你也免不了要规劝我一番。”燕然做愁眉苦脸状，“是是是，谁让我外边是老大，我要洗心革面，做好榜样。”
“尽耍宝。这个还不错。”东方篱推过一碗拉面，“尝尝。”
“这一桌子费尽心思的山珍海味，你就让我吃这个。有没有爱了？”
“我是爱你，但是让你胃也不好呢。”
她们玩到后半夜，就挥挥手让艺妓退下了。燕然没喝酒，还是装醉躺倒东方篱的大腿上。东方篱对她分外耐心，任她躺着，自己玩她的额发。
不久便要天亮，燕然要去赶回程的火车。
离去和到来时相差并不大，只是天光稍亮了些。东方篱帮燕然整整大衣，忽然说，“别总是来了。”
“你嫌弃我。”
“你未免太恋旧了些……”东方篱悠悠叹气。
“你知道嘛。”燕然莞尔，这次的笑容却是落寞的，“自从北京变成临海城市，已有好久不下雪了。”
“燕然。”担忧的样子。
“自然首都也不再是我了。”燕然满不在乎，“恋旧又何尝不可呢。”
“阿然。”她叫了她的小名，好久以前的小名。有一阵子她开始觉得燕然比起阿然更加动人好听，就再没叫过的小名，“我不许你。我不许你……”后面的字，终究是说不出来。
“没什么许不许的啊。你等我等得太久。”她放开她的手，把自己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背转身上了即将启程的火车，“我等你等得也太久。”
“你知道，我不是驹子……我……”
火车启动，将这个雪国扔在身后，将站台扔在身后，将站台上拢着军绿大衣的身影也抛在身后。曙光将要亲吻大地，亲吻卧在床铺上的人的前额。它终究也将亲吻燕然的眉心，那时她的世界里将没有雪，亦没有她。
写在后面：今晨四点就醒了，之前在做一个令人难过的梦。醒来后梦已模糊，唯独记得那一股揪心的感觉。遂写了一篇这样的文。最近爱死了这种隐晦么？总觉得表述得不清不楚。看过《雪国》可能知道叶子和驹子还有岛村吧。叶子是精神的爱，驹子是肉体的爱。以及这是一篇省拟，燕然是帝都，名字取自燕都。东方篱就是东方巴黎啦哈哈哈，另还有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的意思。
——END——
太阳已经完全沉落在远山的另一面，连山巅的上空也不剩下一丝单薄的暮色。深蓝色的天幕铺展着，其余的东西则是一种凝练的黑色。在火车向前的轱辘声里，他们坚硬又寒冷，染不上一丝车厢里昏黄的灯光。
燕然坐的笔直，望着窗外。这夜没有星星，本该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大地穿着雪的外衣，便折射出了一种清寂的微光，画出了这个国度单调又平凡的轮廓。燕然自己的脸就在肮脏的窗玻璃后面，虚幻地浮在这层轮廓上，倒有一种电影镜头的效果。
这张脸也有些变了，她仔细地描摹着，总之是变得更锋利了。她没有不满的地方，一成不变的东西是不存在的。这几年，变化的哲学观愈发流行，自然有它合理的地方。
汽笛鸣了一声，戛然停了下来。
这是终点站，燕然知道，归因于这趟火车从不中途停靠，虽然这个终点站比起其他的站台确实不那么庄重。这里甚至没有站台，只有一座小小的棚子，边上立一盏老式的、细瘦的黑色路灯。不下雪的时候，想必成片的飞蛾会绕着那里扑棱飞舞。这个想法让燕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太浅淡了，令人怀疑她或者没有笑——她从没有见过这里不下雪的样子。
有个裹着袄子的人影静立在那盏灯的旁边，袄下是一条精致的青色旗袍。燕然走下铁阶时正好与她面对着面，她还是描着弯弯的眉黛，眼睛里盈盈似有月光，“久等了。”
“不算久。”
“这天可真冷。”燕然的手抄在军绿大衣的口袋里，说话间一股股的白雾在空气里形成又消泯，“南方人，这可不像是你能常呆的地方。”
“像是你喜欢的。”她转过身，“我也不那么讨厌。”
“再说一遍吧。”燕然从后面跟上她，把她的手抓着，抄进自己的口袋里，“我可真高兴，你换着法子和我告白，东方篱。”
“我更喜欢你早一些的样子。”东方篱看不出欣喜与否，“梳发髻的那时候，还擦朱色的口脂，真正的大家闺秀，东方美人，不外如是。现在莫名地像个军痞。”
“军中绿花成不？这个不论，典型的东方美人，有你一个还嫌不够？”燕然笑了——这次是真得，“我看见你，就觉得你什么样都好。隽秀早就刻在你骨子里了。哎呀，忘记我手里就篡着，让我仔细摸摸。”后面几句话拿腔拿调，那个哎呀更是用了唱腔的法子。
说着话，前面便出现了一辆破车，四周没有车开来的折痕，想必是被后来下的雪埋住了。东方篱把手燕然的口袋里抽出来，自己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燕然也就自然地进了驾驶座。她动作熟稔地一扭钥匙，踩下油门。发动机“突突”地响了一阵，车便平稳地蹿了出去。
“今天做什么呢？”燕然一边开车，一边侧眼去瞧抱着手臂的人。
“随你，就是吃糖葫芦也行。”东方篱的语气颇有点哄小孩的无奈。
燕然很乐意被她哄，眉间本来凝着的不知从何来的肃穆都散了，染上一点洋洋得意，“那么，就去看看艺妓吧。”
她一打方向盘，车子驶进一片松树之间。细软的树枝和松针从车子上擦过去，簌簌地响，竟仿佛落雪的声音。
“我想起《雪国》。”东方篱眼里也带了点笑意，“我让你陪我看过电影的，可惜你睡着了。”
“我俗。”
“俗人是不会说自己俗的。”
“好吧，你要知道你可是我最高雅的爱好。这有没有说服力。”
“我并不能算作爱好。”
“是啊……”燕然眼里掠过一丝情绪，仍是看不清的那种，“你可不是个爱好。”
一幢和式旅馆出现在他们眼前，松林已经成了过去式了。燕然下车，又去帮东方篱拉门。东方篱应当是明白她要来这么一出，也就坐在车里等着燕然开门，又学着侍者那样伸手给她。
妈妈桑早就候在门口，见两个人来顿时喜上眉梢。也不确认是谁，就热情地把他们两往里面引。
最大的房间早就准备好，绘着鹤的纸门的后面是一桌新鲜的刺身和寿司。穿着花色不同，代表春夏秋冬四季的艺妓跪坐在两边，粉色的樱花和服的春姑娘手里拿着三弦琴，绿色绣着金鲤鱼和服的夏姑娘手里拿着筝，金灿灿的秋姑娘是牙板，白皑皑的冬姑娘则是纸扇——看样子这位是要跳舞了。
“这会又不像了。但走向还是像的。”
“那么，如果我是岛村，又或者你是。”燕然拉着东方篱坐到桌边，“那么我或你对应的角色，是驹子还是叶子呢？”
“诶，你不是睡着了。”东方篱怔了一怔，她震惊的时候，眉毛会微微扬起，眼睛会瞪得圆些，罕见的可爱相。
“我后来读过了，尽管还是那么让人昏昏欲睡。谁叫你喜欢呢。”
“那么……我觉得从象征意义上来说我更倾向于……”
她的嘴被燕然捂住了，后者凑近来，摇摇头，“别说，说出来就扫兴了，让我来猜猜，你就权当看我读得到不到位。驹子，我押驹子。”
东方篱眨了一下眼睛，伸手拿开燕然的手，片刻，“真是士别三日。说点别的吧，你肺上的那块阴影……”
“这话题也够叫人扫兴了。”四名艺妓开始吹拉弹唱，声音和舞姿却都是模糊渺远的，“那段时间迷上各种烟了。听你的话，我都戒掉了。”
“挺好。”东方篱点点头，“可见你还是诚心诚意。”
“我本就将心照明月，奈何你总是不信。”燕然支着下巴，“我酒都不喝了呢。”
“注意点总是好的。”
“我们又不是真得……”燕然一顿，大约是觉得原来那词不妥，收回去却一时不知道下一个词了，半晌，“人。”
“这话说得不错。但要连你也乱来，其他几个还不知道要学成什么样去。到时候才是麻烦。”
“连这时候你也免不了要规劝我一番。”燕然做愁眉苦脸状，“是是是，谁让我外边是老大，我要洗心革面，做好榜样。”
“尽耍宝。这个还不错。”东方篱推过一碗拉面，“尝尝。”
“这一桌子费尽心思的山珍海味，你就让我吃这个。有没有爱了？”
“我是爱你，但是让你胃也不好呢。”
她们玩到后半夜，就挥挥手让艺妓退下了。燕然没喝酒，还是装醉躺倒东方篱的大腿上。东方篱对她分外耐心，任她躺着，自己玩她的额发。
不久便要天亮，燕然要去赶回程的火车。
离去和到来时相差并不大，只是天光稍亮了些。东方篱帮燕然整整大衣，忽然说，“别总是来了。”
“你嫌弃我。”
“你未免太恋旧了些……”东方篱悠悠叹气。
“你知道嘛。”燕然莞尔，这次的笑容却是落寞的，“自从北京变成临海城市，已有好久不下雪了。”
“燕然。”担忧的样子。
“自然首都也不再是我了。”燕然满不在乎，“恋旧又何尝不可呢。”
“阿然。”她叫了她的小名，好久以前的小名。有一阵子她开始觉得燕然比起阿然更加动人好听，就再没叫过的小名，“我不许你。我不许你……”后面的字，终究是说不出来。
“没什么许不许的啊。你等我等得太久。”她放开她的手，把自己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背转身上了即将启程的火车，“我等你等得也太久。”
“你知道，我不是驹子……我……”
火车启动，将这个雪国扔在身后，将站台扔在身后，将站台上拢着军绿大衣的身影也抛在身后。曙光将要亲吻大地，亲吻卧在床铺上的人的前额。它终究也将亲吻燕然的眉心，那时她的世界里将没有雪，亦没有她。
写在后面：今晨四点就醒了，之前在做一个令人难过的梦。醒来后梦已模糊，唯独记得那一股揪心的感觉。遂写了一篇这样的文。最近爱死了这种隐晦么？总觉得表述得不清不楚。看过《雪国》可能知道叶子和驹子还有岛村吧。叶子是精神的爱，驹子是肉体的爱。以及这是一篇省拟，燕然是帝都，名字取自燕都。东方篱就是东方巴黎啦哈哈哈，另还有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的意思。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