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渐渐染成了如血般暗沉,本该生机勃勃的春天竟透出了丝丝死亡的意味,绮罗生紧握刀柄,静心以待,丝毫不受波动。
武器再次交缠在了一起,血气沿着两刀交接处蜿蜒向上,竟渐渐四溢开来,绮罗生慢慢的觉得手中的艳刀变得不受控制,功力也在渐渐流逝,恍然间,似是有什么东西毫无预兆的侵入了他的脑中,心智逐渐被夺获了去。绮罗生微微低下了头,额发垂落遮住了开始变得异色的眼睛。
“这刀在侵蚀小绮的武脉!”云沧海这边正对绮罗生持刀的右手,最先发现了异状。
“阿绮,危险!”星狼弓再也顾不得场合,猛地就站了起来放声高喊,“快撤手!”
意琦行眼见那股血雾已经缠上了绮罗生的手腕,惊怒之下也要站起,不想却是被身边的缎君衡眼疾手快的拽住了:“别动!此时若以外力强行分开两人,邪气瞬间便会侵入小绮心脉,他必须自己将这道邪气逼出去。况且我相信他不是鲁莽之人,先前定是已有多番试探,不然不会知道被反噬还如此贸然向前。”
“这就是你所谓的胜利吗?”垂眸的人突然冷冷的问道。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德川蓦地一愣,却见白衣少年抬起头时显露的紫眸正慢慢恢复着清明,一股清凉的通顺之气自面前之人的武脉中源源不断的回击而来,寸寸逼退了肆虐的血光雾气。
“这就是你的刀吗?”绮罗生终于发怒了!他宽大的袖袍随着愈加提升的真气不断翻飞,武者气势霎那间全开。在众人的抽气声中,一朵惊艳绝伦的牡丹花瞬时在他背后爆发开来,将方才的邪气连本带利的全部炸出了体外,击的德川向后踉跄不止,差点倒地。场下之人的惊呼之声刚出了一半,花却又一瞬间不见了,若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着凭空而生的花香,大家真的要疑心自己方才只是看花了眼。
“你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刀吗?”德川被震得一时眼前发黑,待醒过神来时,少年清冷的声音却是自身后幽幽的传了过来,被吓了一跳的人猛然回头,看到的又只是飘散在空中的片片牡丹花瓣。而此时的绮罗生早已重新瞬移回了他的前面。
场下一直在震动不止的盒子蓦然停住,正当星狼弓几人惊疑间,一柄通身黑亮的不世名器倏然挟着水雾冲开盒盖直直的飞向了半空。
气派的宝刀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飞向了场上的主人,绮罗生旋身接过黑月别在腰间的同时,右手紧握住雕刻有精致黑色羽蝶的刀柄顺势将其抽出,霎那间双刀上手,再开新局。
“不贪名利,不慕权势是刀之忠!”绮罗生移行幻影,一刀砍得德川再次后退了好几步。
“不欺师训,不背祖德是刀之孝!”再一刀,更是将对手差点逼下了高台。
“不弃盟友,不违道理是刀之义!”
“不屠无辜,不戮败者是刀之仁!”
“不畏奸佞,不惧邪忏是刀之勇!”一刀又一刀的接连重击,一声接一声的凛然话语,绮罗生双刀纷飞齐舞,再不给对手还招的机会。
“不因正直而好杀,不因武强而凌弱,不因失智而误人,不因心茫而助恶!这便是刀之灵!刀之魂!刀之道!”绮罗生左手艳刀自下横格住德川的刀身,右手黑月自上压住相同的部位,两手交互反向用力一绞,只听“镫”的一声脆响,鬼头邪刀居然自当中应声折断,落在地上发出了响亮的金属撞击声。
最后终招之刻,绮罗生跃至半空,白色的刀光瞬间织成了巨大的翼型呼啸而下:“刀翼斩!”
华丽绚烂的刀式就像在空中绘了一副震撼人心的画卷,胜负分晓之时,突然万籁俱静。
不戮败者吗?看着明显手下留情,只是将对手震下比武台的白衣少年,居于上位的太祖突然笑了起来:“你的刀法是师从南冕?”
皇帝的突然发问让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当事人绮罗生更是惊在了当场,良久的沉寂之后,少年才轻轻答道:“是。”
“果然他一直都还是老样子。”太祖似是回忆起了十分久远的事情,“真要论起来,你倒还要叫我一声师伯了。”
“绮罗生不敢。”
“那么你呢?”太祖皇帝忽然将目光又投向了场下的最光阴,“最雪霆又是你什么人?”
最光阴不料还能听到去世已久的父亲的名字,一时鼻子有些泛酸起来:“是家父。”
“你叫什么名字?”太祖和蔼的问道。
“最光阴。”
“蹉跎错,消磨过,最是光阴化浮沫,当年你父亲总爱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只可惜物是人非,究竟天妒英才,那样优秀的刀者却是早逝了。”太祖感慨的长叹一声,“瞧我,倒是勾起你这孩子的伤心事了。人总说父亲会是男孩子成长的榜样,你如今刀法有成,雪霆九泉有知定也会十分欣慰。”
绮罗生安慰的拍了拍最光阴的肩膀,后者便也努力将泪水吞了回去。
“忆起前尘过往,突然便乏了。”
“圣体要紧。”一众人立即站起来表了态。
“也罢,安抚使臣的事情便交于缎卿你了,孤这便回宫休息去了。”
“恭送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齐齐跪地送行,待到皇帝远去后,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绮罗生精神一懈,先前被反噬的影响便出来了,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如雪,好在天踦爵一把扶住,才不至于让他倒下去,缎君衡立即上前替绮罗生把了把脉,确信只是气血失调后忙唤太医与星狼弓几人先行回了拂烟阁。
“我的天啊!今天真是太惊险了!”人忽然四散而尽,萧太羽也一下子瘫在了座位上,“战场上都没这么刺激过……哎,琦!喂!干什么呢你!松手!松手!”
他这一瞥可不要紧,只见意琦行的脸色看着比受伤的绮罗生还要白上几分,连杯子被捏碎在手里都不自知,大滴大滴的血已经打湿了半个桌面。
“琦,冷静点,小绮儿他没有事,什么事都没有,你放松下来,先把手松开……”萧太羽被吓得魂都没了,他一片拍着好友已经僵直的手,一边紧着把碎掉的琉璃盏抠了出来,所幸是没有碎片深入进手掌,否则就不是流点血的问题了,看着意琦行的眼睛紧盯着绮罗生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萧太羽最终也只得咬牙切齿的斥了一句,“你!唉!罢了!罢了!”
【是夜·拂烟阁】
这一日发生的事太过突然,绮罗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额头有些热,想必内伤还是有一些,发烧恐是在所难免了。
他下床来到桌前,却发现茶壶中竟是空的,绮罗生不愿打扰最光阴几个人休息,便披衣打算自己出去取些热水回来,不想刚刚走到门边,他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公子可是睡了?”
“睡了有一个时辰了呢!”大约是前来守夜的最光阴轻声答道,“我们公子最近睡得都比较沉,二殿下进去看看倒也无妨。”
“我……”来访的人犹豫了半响后还是拒绝了,“罢了。既是有约定,我在这站一会就好。”
“二殿下,你的手怎么了?”最光阴的声音陡然高了一阶。
“嘘!不是什么大事,别扰着你们公子。”意琦行忙止住了他。
“这么厚的纱布,都见血渗出来,怎么可能没事?”最光阴压低的声音难掩担忧。
什么?他受伤了吗?绮罗生心里猛地一颤,话也便脱口而出了:“怎么受伤的?”
“公子!”最光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唬了一跳,意琦行亦是愣住了。
“为什么不回答?”绮罗生有些急了。
“我无事。”意琦行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你可还好?”
“我也无事。”绮罗生扶着门栓犹疑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将门打开,却不想他刚刚开了一条逢,意琦行竟蓦地自外面将门拽住了,“你!”
“别开……”门外的人苦笑道,“好不容易才忍着不见你,这门若是一开,我恐怕是再没信心遵守你我那十日之约了。”
绮罗生愣了好一会,手才自门栓上轻轻滑了下来。他慢慢转身靠在了门上,心中竟是说不出的煎熬繁杂,半响,却也只得自嘲的笑了,这不是自作自受,又是什么呢:“如此,我倒是突然想起来幼时的一件事了,那时候,也是隔着这么一扇门。”
意琦行扶着门框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了下来:“是吗?怎么样的一件事呢?”
“哈!”绮罗生有些遗憾的轻笑了一声,“我答应他不能说呢!不过,这么久了,那人也早就忘了吧。当初就该先听听名字的。”
不,我没有忘!意琦行在心底默默的回答道。真相就在嘴边,他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只不过,既然上天让他们再次相遇,要不要点明或许根本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想着想着,意琦行便也转身同样靠在了门上。
夜晚的星空总是格外灿烂,一闪一闪的永远不知疲倦。
两个人,两颗心,亦在不知不觉中靠拢了。
黎明就快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