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市。
窄小的电话亭旁，许多军人来来往往，拉起的好几层封锁线，旁边尽是一些议论纷纷的民众。
罗伊冷眼的看著这一切，视线却怎样也不愿意移到那张白布覆盖著的地方。沉默了一会儿，迈开的脚步直接穿越封锁线。
「喂！这里是禁止进入的！」在一旁维持秩序的军人连忙挡下罗伊，但是却被他一把推开。
「不好意思，这位是罗伊‧马斯坦大佐，我们想要确认一下这位死者的身份。」跟在后头的哈博克连忙对著那位军人说明，并且出示证明。
无视于身后的骚动，罗伊的眼中现在只看的见那块白布。
是或者不是，他只想确定这点。
蹲下身，掀开布，这短短不过几秒钟的动作，此刻却显的异常漫长。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哟，罗伊。等下有没有空啊？』他似乎还可以听见休斯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
重覆，回转，再播放。就像已经老旧的唱片机，因跳针而一直不断重覆那已经变调的乐曲。
只是人生不是乐曲，无法随意倒转前进或重来。
再也，回不到那一刻了。
罗伊将手抚上他的肩膀，已经冰冷并且开始僵硬的躯体，陌生的让他无法和眼前的这张脸配在一起。
这不是玩笑，是事实。
这不是玩笑，是事实！
罗伊倏地站起身来。
他穿越警戒线，来到一直在一旁等待的哈博克身旁。
哈博克略显紧张的看著罗伊，但是那张俊美的脸上什麽表情也没有。
「时间晚了，今天就先留在中央过夜吧。」丢下一句话，他便自顾自地走往另一头的街道。
看著大佐的背影，哈博克什麽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随便进了一间旅馆、拿了钥匙，沉默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流动，谁也没开口说话。找到了和钥匙相对应的房间，哈博克默默的将另一把钥匙递给罗伊。
飘浮在空中的视线停了半晌，罗伊缓缓的伸出手，手即将碰到钥匙之前却反被哈博克一把抓住。惊讶的视线还来不及质问，便被他快速地开了房门、拉进房里。
被强行拉进房里的罗伊，看著站在门边的哈博克，紧皱的眉头正强烈地表达他的不满。
「………大佐，可以不用忍耐了。」走到罗伊面前，他只是淡淡的说道。
罗伊皱起的眉头更加紧促，只是抿著唇不发一语。
「虽然你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不过你忘了一点，在这种非常时刻，太过于正常的反应反而显得突兀。」停顿了一会儿，哈博克似乎正在考虑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出口。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麽？」双手交错在胸前，罗伊冷冷地看著他。
「什麽？」哈博克似乎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如果你是以为我失去恋人才有这种反应的话，那麽很可惜，你猜错了。休斯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位……」停顿了一会儿，罗伊接著说：「朋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像是要看透人想法一样的视线笔直而来，罗伊毫不畏惧的对上，没有半点犹豫。
过了半刻，哈博克叹了一口气，率先败下阵来。
他缓步走到罗伊面前，将双手贴住罗伊脸颊，使他的脸直视著自己。
「算我输了行不行？我老是赢不了你。但是，就听我一次吧？到了这种时候还逞强只会让你更难受。」
「放开我。不要忘了，我可是你的上司。」没有挣开的罗伊，只是用一贯的命令口吻说著。
「这种时候才用头衔来压我？是谁忘了自己大佐的身份，丢下工作跑来中央？」
罗伊的视线总算微微的偏移，落在不远不近的空中，没有目标地。
「你到底要我说什麽？」
「承认吧，说出来会好过一点。」
「承认？」罗伊的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你要我承认什麽？承认他是我的性伴侣？」
「不要开这种玩笑。」哈博克严肃的说。
「玩笑？」嘲讽的笑容更深了。「你不是也有亲眼看到的吗？我和他在休息室里做了什麽，你应该很清楚不是吗？」
罗伊感到相当不耐烦，为什麽他非得在这边接受哈博克的质问不可？
他和休斯，根本不是他所想像的恋人之类的。
爱情或恋人这种字眼，他从来没想过可以套在自己和休斯身上，也不觉得这适合他们。他们应该是更深刻的、只要一个眼神或是动作就能够了解对方；有时候，甚至连眼神也不需要。休斯总是能适时解读出他想做的、想要的，准确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嵌入他身体和灵魂里，想忘也忘不掉，靠著一份感觉维系的羁绊。
罗伊一直以为，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切断的。
但是在今天，在休斯离开的现在，他有一种东西被抽离身体的不安感。
切断这份羁绊的，是死亡。
他甚至无法清晰的回想那曾经默契十足的动作和眼神。
那个动作，真的有存在过吗？
那个眼神，真的有交会过吗？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虚幻泡影一般，随著休斯的死而破灭。
他多想闭上眼睛，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只是在办公桌上睡著了，旁边的莉莎依旧是一脸无奈的样子。
但是哈博克的一再逼问，不得不让他面对现实，包括连他自己也理不清的感情。
「不管怎麽说，这都和你没关系吧。」挣开他的手，罗伊走向门边，打算离开这让自己烦心的地方。
「当然有关系。」哈博克用手压住门板，似乎不打算让罗伊离开。
从背后传到耳里的声音似乎忽远又忽近，陌生得让罗伊听不出来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不要回头，就这样听我说。」那个声音有些嘶哑的，缓慢的说著。
「该怎麽说才好……老实说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这些感觉到底是怎麽回事？一直以来，你都是我仰慕的对象，如果说我想要成为什麽样的人，那大概就是像你这样的吧……」哈博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只要跟随著你，我想，我就一定能到达那个理想的地方。你的背影，看起来总是那样坚强又美丽，没有一丝犹豫；不论碰到什麽都不会动摇……起码，直到今天为止，我是这麽想的。」
罗伊只是默默地听著，原本握著门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放下。
「今天你不顾中尉的阻止，坚持要到中央来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你确实很坚强，但是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许连你自己也搞不懂，但是我看的出来，休斯中校在你心中的位置，绝对是超过任何人的。因为……你看休斯中校的眼神，和我看你的眼神一模一样。」罗伊猛然转头，只看到哈博克苦笑著。
「一直以来，我都只能看著你的背影。因为我既没有和你一起并肩前进的能力，也没办法从后头推你一把。」看著罗伊，哈博克认真的说道。「但是，当你快撑不住的时候，我可以在你背后支持著你。那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当我没有利用价值时，不用在意，尽管丢下我前进吧。」
罗伊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不可置信，哈博克只是轻笑了一声。
「你就是太心软了，没有利用价值的绊脚石，还留著做什麽？」
取代回答的，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你真是个大白痴，这样做你一点好处也没有。」罗伊带有浓厚鼻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哈博克笑著将手轻拥上他的腰。
「无所谓，我心甘情愿。」
两人就这样相拥著，谁也不曾先放开手。
隔天早晨，中央的天气很好。
哈博克和罗伊办了退房手续，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
「哈博克。」走在前头的罗伊出了声。
「是？」
转过头来，一样是冷淡的命令语气。「你听好了，我一直都会在这里。」
哈博克一脸不解的看著罗伊。
「我会一直在你前方，等著你追上来的日子。」罗伊说完，露出了彷佛好久不见的自信笑容。
哈博克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像是会意过来的笑了。
「是的！请您等著我吧！」
未来，还长的很呢。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