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苏白,这是一个大越上上下下都知道的名字。
这并不是因为她本身多么优秀,而是因为,她是那个在大越仿佛神话一般的家族里唯一的血脉。
十年前,洛阳城破之时,苏氏百年名门,男子皆埋骨于洛阳城外,女子自缢于苏府之中,唯一只有这个叫苏白的小女儿不知所踪。苏家部下在四处寻找了她寻找了十年,告示如今仍旧还挂在墙头,闹得大越无人不知她苏白的名字。
而十年后,她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轻描淡写的告诉我,她叫苏白。
于是作为一个打小默默无闻的小老百姓的我,在听到她名字的瞬间,被地瓜噎住了……
她看着我满脸被惊吓到的表情笑得无声,接着道:“那时候,我去了南诏,所以我不知道有人在找我。然而等我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回不来了。”
她无法回来。
因为她在那里,爱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将十二岁的她从那战火纷飞的洛阳城带到南诏的男子,南诏蛊王,仿佛神一般的存在的人,月赤。
大概每个听到他的称号的人都会想象,这一定是一个冷漠自私充满邪气的男子。
然而对于苏白来说,他不是。
他教她蛊术,教她如何强大,会在她病重的时候为她熬药,会在她哭泣的时候为她默默抹去眼泪。
他曾对十二岁的苏白说:“苏白,我给你一个家。”
于是苏白就当真以为,他会给她一个家。然后她就那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并在这个过程里,日积月累的,爱上他。
“我一直仰望着他。”
苏白看着火堆说:“我每天都在不停的学习着关于各种毒虫的知识,背诵着各种蛊虫的做法。当别人都睡觉的时候,我还在点灯看书;当别人都醒来时,我早就已经入山捉虫。”
她还打听着月赤的喜好,观察着他的习惯。
她知道不喜欢别人说“因为……所以……”,于是她每次犯错都不辩解;他不喜欢有多余的声音,所以她从不佩戴任何首饰;他不喜欢自己房间出现任何灰尘,所以每一次去见他,她都会提前沐浴更衣,然后赤足踏入他的宫殿。
十年的兢兢业业,最后,他却是对她说:“苏白,你有杂念。有杂念的人,成不了一个好的蛊师。”
“然后,他收了另外一个弟子。她叫阿莱。”
“她是南诏公主,有着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你知道么,每次她唱歌的时候,师父就会笑。那笑容又温暖又美好,却从来吝惜给我。我那么努力,每次都是拼着性命去练出一只蛊来讨他欢心,而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唱唱歌,采采花,就能得到师父的笑容。”
她说着,眼里便含了泪。我默默无语,只能假装淡定的编织着红绳。她抬着袖子擦眼泪,好像一个委屈了许久的小孩子,继续道:“然后师父就和我说,他不需要我了。他让我自己去修炼,当一个好的蛊师。”
那是个白雪皑皑的明月夜,她跪在他房门前,一直哭求着他。然而男子却是不闻不问,假装她不存在
她一直哭到声竭嘶哑,直到最后,却是阿莱将她扶起来。
阿莱同她说:“苏白,你知道么,人因为有用而存在,只要你对南诏有用,师父就不会舍弃你。”
然后她说:“苏白,你去战场,做一个有用的人,南诏会成为你的国,你的家。”
“然后你就来了?”我有些惊讶。她沉默不语,许久,终于是点了点头,她抬头看着夜空上闪烁的星辰道:“有时候人的执念会变成毒。每一次从战场上下来,我都会做恶梦,然而每一次我将战报带到蛊王殿,见到他的时候,我又觉得,这是值得的。”
“可是我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
她将手捂在心口,慢慢开口道:“我甚至不敢用我的名字,每一次我看到‘苏’这个字,我就觉得我走在一条万劫不复的路途上。每一次我看到他对阿莱的笑容,我就觉得我已经绝望得快要发狂。”
“那么,你想要一个什么梦境呢?”我抬了抬手中的红线:“我已经用你描述的记忆给你织了一场梦,你死后,我会将您引进梦里,你在梦里想做什么?”
“我想见到他,”她轻笑起来,用手捂住眼睛,然后我就看到有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然后,和他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