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车在官道上，即便颤抖颠簸，也有着自己的韵律，从扬州返归京城，而今已走了第二十三天，我做着极其漫长的梦，多在赶路，家乡远矣，不如不看，梦比醒多。）
（ 可是，并不由人。我睡得冷了，睁开眼再问一声，已是京城的问答。纨扇抬一抬车帘，八月份儿，帘外透一朵月，月色也是寡而淡的，是旧的。）
且停一停……您看行么？
“哎。”
（ 外面一声诺，马车在桥尾停了步子，桥大约是大理石的，马蹄落上去，哒哒的一点儿脆，含着闷，闷在桥下的水汽里。我觉得怯，又顶不好意思，迟的，再添一句。）
我………不曾见过这样的月色，想多看几眼的。

(听，那是四九城里，打更了。天正向晚了，一声接一声的，韵律着好听。)
(渐秋，白天里是太阳明晃晃，大路上是人头熙熙攘攘的。到了晚上，凉风迭起。人走在路上，倒也不觉得闷。只往旁边瞅着，看着。正逢着，一辆马车经过。挑了帘儿，露出一张俏生生怯生生的脸，正好像白莲花似的月亮。)
哎？小姑娘。

（ 远的，一点儿声音，吓得我一慌神儿，扇面直向人面遮，便是一双眼，也往纨扇的蝴蝶翅膀里藏。过一会儿了，才怯生生的，透过胭脂色的绣线往外瞧，人说京城人杰地灵，赏一回月亮，也能赏出精怪么？）
您……您是何方神圣呀？
（ 极轻的，带点儿忐忑，又怀着因未知而起的虔诚。这夜有很好的月光，我望过去的时候，月色在他身上，也勾着细细的银边儿，我心里想，大抵，是月亮，送他来的吧。）

我吓着你了？
（向后头退上一步，声音也放低了些。这是一座桥，桥尾巴上，有些更好的月光。桥上人往来的也多，熙熙攘攘的，没人顾得停下来，往天上看一眼月亮，抑或往桥底，去看一眼水，银色的水。恰是马车停的靠边，也不阻着道路，这才有了这一番言谈。）
这真是……对不住。我呢，便是山林里的一个野兽，初初化了人形，来四九城，瞧个新鲜。

（我是不爱夜晚的，纵是月色再好，那点光也没法把里里外外犄角旮旯全照个透亮。说是消消食儿，一错眼的功夫人便跑没了，早知就不该听他忽悠，这把人给累的。）
那你一定是九尾狐…又乱跑，叫我一通好找。
（再往前一步，搭上肩倚过去，歇口气。信堂生的俊朗，又风度翩翩的，不说风靡全城，也是不少姑娘心里头的好情郎。这样的场面，不稀奇。可还是没能忍住，往马车里的人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藏了天上的月亮在里头，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落入了眼底，真是，猝不及防。那遮脸的扇面上绘了什么花，是不是比月色更美？这忽起的好奇心，大约比被我打断了的谈话，来得更要突兀。缓一缓神，站直了）
九尾狐的眼光可真好。
（一顿，又添一句）姑娘莫怕，他不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