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靖康耻,犹未雪

茫茫的大海碧波万顷,皎洁的满月散发了柔柔的淡银光芒,犹如层轻纱般笼罩在了海面。翻涌流动的海水拍打在宋军的海船上,哗啦啦地溅起了一层层白色的浪花。
崖山西南凹进的海湾处,矗立着临时修建的宋行宫。简陋的行宫早已褪去了昔日繁荣的王朝所该拥有的威严与尊容,静静地立在月夜下的崖山中,充彻着孤寂与迷惘之意。
一阵急促的军靴踏步声打破了崖山西南处的寂静,在火把光的映照下,几队禁军列队跑进了宋行宫。各处堆好干柴后,用火把将干柴点燃。不错,他们要烧毁宋行宫,不仅行宫,就连崖山处的房屋和据点都要一并将之烧毁。
宋军屯军在崖山,有人建议应该先占据海湾出口,保护向西方撤退的路线,但是宋军连连溃败,张世杰为了防止士兵逃亡,否决了建议,并下令尽焚地上的宫殿,房屋和据点。
随后下令千多艘宋军船只以“连环船”的办法用大绳索一字形连贯在海湾内,并且安排宋帝的“龙舟”放在军队中间。
张世杰此举向蒙元做出了誓死防御的表态,但他却还不知道,宋军最后的生路,生生的葬送在了他的手中。
宋军军船以“龙舟”旁边的奇石为中心,呈正方形布列在崖山西南海湾外的海面上,千艘军船降下了白色的船帆,一眼望去,只能望见无尽的黑点。
宋军舰阵北部的一艘军船上,苏焕坐在甲板边,听着海水冲击在木质船身所激起的白色浪花带出的‘哗啦哗啦’声,低头,抬起双手在有点脏乱的军装上轻抚着,压下衣衫上的皱褶,擦拭着皮制军甲上的沙土和血污。
许久,才仰起头,看向了海平面上皎洁的圆月。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
苏焕望着皎洁的月光,喃喃自语。原本该在旅途大巴上的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回到了南宋末年。
祥兴二年,南宋在崖山与蒙元最后一次决战,南宋战败,君臣十几万跳海自杀殉国,现在已是二年二月初,一切,都快开始了吧,日日夜夜的血战,无休无止的杀伐,原本弱懦的宋庭,在最后一战,却爆发出了令人永世难忘的铁血一幕,只是,自己却也卷入了其中,是幸还是不幸?
苏焕也想不清,只知自己现在很迷惘,此战南宋必败,自己究竟该不该趁现在寻求逃跑机会,还是留下来,为这末世的王朝殉葬。
这段时间来一直得到苏颖的照顾,原本身上的毒箭伤和刀上也都好了大半,只是身上依旧穿着这套沾满灰土与血迹的军衣,退守崖山之后,南宋的物资几近匮乏,连换洗的军衣都是短缺之物。
要死么?要死么?自己才十七岁啊!难道也要死在这地方!?对生命最为憧憬的年纪,却莫名其妙的要断送在这充满硝烟的末世,为这末世王朝陪葬,上天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不公平!
“为什么要把我也扯进来!?我不想死!”
苏焕想也不通,他不想死,他还只是个高二年级的学生,仰头看着只有星光闪烁的夜空,低声吼了出来,发泄着心中的愤闷之气。
“在这里的人,有谁想死。”
苏焕身后,一个同样穿着宋军军装的士兵不知何时静静地站在了那里,面目清秀,也才十六七岁模样,只是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质,是沉稳与稳重,敏锐的目光看着坐在甲板边缘的苏焕。
“你是谁?”
苏焕站起了后回过了身,看着眼前的士兵。已近子时的深夜,因为元军尚在聚兵,还未展开攻势,宋军舰阵中的人大都进入了梦乡,只有执勤的宋军还在各船中来回巡逻,此时苏焕所在的船上,只有少许火把的亮光照耀着宽大的甲板与军船。
“你是宋庭的军人,在这种时刻,难道还能置身事外?”
来人并未回到苏焕的问题,而是接着先前苏焕的话,继续反问。
“我本就不该在这里。”
苏焕避开了来人直视的目光,年龄相差不大,可苏焕觉得,被他盯着,却有着说不出的压抑感。
“那你本该在哪里?在沦陷区给鞑囘子为奴为婢,看着鞑囘子奸囘淫掳掠!?在沦陷区任鞑囘子肆意宰杀,看着族人悲痛哀嚎!?还是,在轮陷区从军于鞑囘子反而来屠囘杀自己的族人,建功立业呢!?”
那男子每说一句就上前一步,最后说完时已经逼到了苏焕的身前,有着比苏焕略高的半个头俯视着苏焕,眼神里隐含囘着一丝愤怒。
“都不是!说了,你也不会懂。”
苏焕斜斜地低下了头,不敢接触男子的目光,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管懂与不懂。当外族侵入我们国家虐杀我们同胞的时候,做为汉家儿郎的你,就该在这里!”
男子看着苏焕那弱懦的神情,内心不由地赶到气愤,语气变的越发沉重。
“这一切本都与我无关!”
苏焕迎上男子的目光,朝他大吼道。
对,他要将内心所有的恐惧与愤怒宣泄囘出来,南宋覆灭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地走向深渊,再压抑下去,他简直是要疯掉了!
可他话刚说完,身前的男子却结结实实地一拳打中了他的左脸,直接将他打趴在甲板上。
“难道你要等到国家亡也亡了!民囘族绝也绝了!你才会说一切都与你有关吗!?”
男子指着倒在甲板上的苏焕,声音吼的却是比苏焕更大,原本在周围执勤的士兵都吓了一条,随后目光吸引了过来,看着甲板上的两人,想看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焕。”
料理杂事的苏颖刚洗完伤员换的纱布,想从甲板回到船舱时却看到了苏焕被打趴的一幕,连忙放下了满木盆的带着丝淡红无法洗尽的白色纱布,绕开了挡在前面的士兵,小跑到了苏焕身边。
“你这人怎么能够这样,打自家的兄弟。”
苏颖扶着苏焕站了起来,带着责问的语气看着身前的男子。
“哼!”
男子哼了一声偏过了头。
“不,对于苏焕来说,他说的没错。”
苏焕低着头,拉住了还想追问的苏颖。
“什么…意思…”
苏颖不解的看着苏焕。
“没事了。”
苏焕右手拭了拭左嘴角,才发现嘴角处不知何时流出了血丝,深吸了口气,看向了身前的男子:“你说的对,我应该在这里吧。”
“……”
男子对于苏焕的变化,感到一丝诧异。
看着苏焕,虽然他眼神中依旧带着的弱懦,但是已经淡了不少,只是其中的迷茫,却依旧遮蔽着他的眼,或许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为何而战。
男子只是觉得,苏焕的眼神,和身上带着的气质,真的,不合适当一个每天面对杀戮与征伐的士兵,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可以,自己也绝对不会去守卫宋庭的江山……
“你刚问我的问题,我回答你。”
男子看了眼苏焕,随后转过了身:“岳,岳靖康,年龄未到,尚无表字,如果有那天,我会给自己取一个,叫灭夷。”
说完他便径自走进了船仓。
“岳……靖康…”
苏焕看着男子的背影,喃喃着。
“你没事吧。”
苏颖用手帮苏焕拭去嘴角又溢出的鲜血。
“你说,他和岳飞岳元帅……”
苏焕念着男子的名字,不由得想到了南宋含囘冤而死的民囘族英雄岳飞。
“应该不是吧。小时候听大人们说岳元帅死后秦桧并未罢休,明杀暗算的迫囘害岳家后代,岳氏人死十之七八。就算有,也应该恨死了朝廷才对的。”
“……”
苏焕听完苏颖的话,又想起了岳飞的死因,也许,就算后人依在,也应是憎恨宋庭,而不会为宋庭卖命吧,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