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一周前，我迎来了多年来唯一一位合租房客。从我所存有的记忆里，我一直一人住在这间三室一厅的公寓里。直到两周前，一个约摸20出头的秀气男孩突然打电话问我是否可以合租。明明没有张贴合租之类的消息，但对于他有些莫名其妙的询问我却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答应了。
经过一周的相处，我了解到他刚大学毕业，他的爱人因为工作去了很远的地方。在他的爱人离开之前，给了他我的电话号码和公寓地址，让他来找我合租。可我搜遍我所有的记忆也找不到男孩和他口中他爱人的存在。而这个温润有礼的男孩却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照顾他。
几个月后，和男孩合租后的第一个圣诞节那天，他下班后拎着一个蛋糕打开公寓的门。面对我疑惑的表情，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了然：「你的爱人？」他的脸微微有些泛红，轻轻点了点头：「嗯。」
他把蛋糕拎到阳台的玻璃桌上，点起蜡烛，一边对我说：「他去的那个地方不会有人买蛋糕给他庆生。」 「但你给他买蛋糕庆生他也无法看见啊。」我跟着他上到阳台，说到。男孩的恋人似乎是去了一个通讯极其不便的地方。男孩经常看着一块怀表发呆，但从不见他和恋人有过通讯。他每次看着那块怀表，神色都会变得柔软而带着淡淡的悲伤和思念。似乎是透过怀表在看他的恋人。 他抬起头盯着我，眼神坚定而认真：「不，他看得到。无论我在哪里，他都会注视着我。」

……
之后的每个圣诞，他都会带着蛋糕回来，整晚待在阳台上，任蜡烛渐渐熔化，又点上新的蜡烛。每到第二天早晨，蛋糕上都是厚厚一层蜡油，却是一口没动。不管天气怎样，都是如此。
第七年的圣诞格外寒冷，厚厚的雪花铺满了街道。傍晚，雪稍微小了些；我看看日历，把阳台上的积雪清扫干净。温吞的太阳转到了地球的另一方，他照常拎着一个蛋糕回来。
他默默地拆开蛋糕的盒子，默默地点上蜡烛，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盯着蜡烛顶端跳跃的火苗。我坐到他旁边，看着楼下商业街圣诞活动熙来攘往的人群。火苗被纷落的雪花扑灭，他伸手擦一根火柴，重新点燃。一根蜡烛燃尽，他点上新的一根蜡烛。「他说，他回来时我们的年纪就一样大了。」他突然开口：「我的生日在他的前一天。」我转头看向他。他任然盯着蜡烛，蜡烛的火光在他眼中跳跃。
他向后倒在躺椅上，抬起一直紧握着那只怀表的手。长长的表链带着怀表在半空中来回晃动着，他的视线追着怀表左右徘徊。良久，他将视线从表面上移开，散布到被辉煌的灯火映照得模模糊糊的星空中。「昨天我的生日正好是他离开时的年纪。」
雪花落在他的眼眶中，融化后的雪水从他的眼角溢出，滑落在他的耳廓里。
「骗子。」
我仰起头，零星的雪花扑打在我的脸颊上，而我却丝毫没有冰冷的感觉。

part2.
那天晚上，他扑在我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但却死活不肯离开阳台。任由零落的雪花落在身上堆积着。直到凌晨，我才有机会把哭晕的他抱回房间。
第二天一早，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依旧早早起床，吃完早点后抓起我放在桌上的感冒药吞下，准点上班去了。
但他的沉默和红肿的眼眶出卖了他。同时，出卖他的还有一直不停的喷嚏和红红的鼻尖。
我拉住他：「你感冒了。」他轻轻挣脱我：「没事。」大脑告诉我要拉住他，不能让他去上班。可身体却无法移动，只能看着他挣脱我关上门。
果不其然，中午我接到了他同事的电话；说他在办公室高烧晕倒了，现在在市人民医院。
我赶到医院，他还没有醒来。有两个同事坐在隔壁床上，看见我其中一个起身和另一个说了几句什么，和我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留下的那个在这之后也起身，告诉我不知道他的亲戚怎么联系，只好找了我。同事絮絮叨叨地问了我一堆无关紧要的问题，例如他怎么得的那么重的感冒？昨天不是还好好的？重感冒了怎么不请假？眼眶红红的是哭过吗？为什么要哭？……
我没有耐心一一回答这些问题，只是告诉他没什么我会照顾好他，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他见我不想回答，也就知趣地走了。

我一直待着病房里守着他。因为不常去户外，他的皮肤偏白，此时因为发烧泛起病态的红晕更加明显。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仍然是没有醒来，周末来探望他的同事觉得不对，才又去喊了医生。
医生说，病人若是因为重感冒昏倒早该醒了。现在还没有醒是因为病人心理出现障碍，不愿醒来。众人一片哗然。显然，在同事看来，他是一个温润有礼的人，不像是有心理障碍。
我知道他之所以不愿醒来是因为什么。但他的同事却无法理解。
几天后的一个凌晨，我照旧趴在他的病床边睡着了。感觉压着的被角被扯了扯，我抬头，对上了他那双本该明澈的双眼。
我看着他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一套衣服，换下病服后拉起我走了出去。
他拉着我先到医院旁边的一家宵夜摊喝了一碗粥。之后终于拦到了一辆出租，往城郊驶去，一直到了城郊某家房地产公司养殖的那块超大的草坡。他拉着我轻车熟路地绕过铁丝网，进到了坡顶。自圣诞节那场大雪后天气便放晴，一直到现在。冬季夹着枯草的草地上冰冷干燥。
一路上他除了告诉司机目的地外一律保持沉默；却是一点没有大病初愈的样子。
他坐在草地上，望着明澈的夜空。周围没有璀璨的灯火，连续放晴的天空没有一丝云；许久未见清晰的星空此时正暴露在头顶上。
星光映在他的眼中，璀璨得不像话。
他似乎是感觉到我盯着他，转头来看着我：「你是不是喜欢我？」我继续盯着他沉默不语。他突然笑了起来，躺倒在草地上。「可惜啊，我是无法喜欢除了他以外的人了。」他抬手指向空中：「他现在也许就在那里的某处与我对视吧。」他继续说着我无法听懂的话，望着天空出神，仿佛透过夜空在看自己的恋人，神情温柔得一塌糊涂。
「他会回来的。我相信他。」

part3.
和他合租已经有十年了，一切早已恢复正常。当初青涩的秀气男孩已经成为了成熟有魅力的社会标志性成功人士。那次事件后他的事业突飞猛进，连连升职。
偶尔我会听见一些他和女人的通话，大部分是约他出去的；他都无一例外地果断回绝。对此，我竟然感到很高兴。
……
之后又是一个十年，他的家人陆陆续续开始露面；大部分谈话都会提到让他尽快成家立业。但几乎每次都是以摔上门终结：要么是他把家人推出去摔上门，要么是他的家人摔门而出。
在又一个十年过去后，他的发间隐约有了丝丝白色。此时的我看起来已经明显比他年轻太多了。他看着依旧年轻的我，继续十年前就开过的玩笑：「你童颜的有些过分了啊。」现在，他又提出了新的疑问：「总感觉你和三十年前完全没有变化，明明一开始看起来至少比我大十岁。」
我也很奇怪啊，为什么时间流逝，我的外貌却完全没有任何变化。我的记忆从小到大没有任何空缺，但只有个大概，细节统统没有。
他笑着，眼角的鱼尾纹很明显：「如果你真是不老不死，等我退休一定把你卖到科学院，这样我就可以安享晚年了。」我微微一愣，随即和他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part4.
退休后半个世纪，他终是斗不过岁月，已经垂老。在ICU病房里，我沉默着看着他。他看起来随时都会闭上眼，从此长眠不醒。
在一个夏天的午后，我依旧在医院里守着他。一个看起来和我外貌年龄差不多的年青男子突然访问了他的病房。
在他看到年轻男子的那一瞬，我看到他那么多年来的温柔与思念全数倾尽在了这个人身上。
原来这个人就是他死守了一辈子的恋人。
年轻男子拍了拍我的肩，说到：「辛苦了。」我看向这个男子，他对我说：「没想到我只是去了几个月，这里就过了那么多年。现在我回来了，你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不能把他交给你。」我平静地对男子说。男子有些诧异地看向我：「……什么？」
我盯着他的眼睛：「对你来说只是几个月，但他等了你一个世纪。」
男子诧异地看着我，声音有些扭曲：「你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叠刀，向我走来：「你只是我临走前为了照顾他而制作的机器人罢了。」
说罢，他手中的刀划向我的脖子。我听到心跳检测仪图像拉直的声音，刀割断电线电路短路的「噼啪」声，还有我本不该存在的心脏碎裂的声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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