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应。
　　“那我也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总叫水镜之灵确实麻烦。”他为人虽然自傲甚至有些蛮横，但两年的相处让我知道他并非恶徒，我修炼时他有时会出言指点，有时在我忆及往事时他甚至会叹息几声，聊表安慰，所以现在，我与他交谈早没有了初始的不自然。“你身为水镜，又为修灵而来，不如你就叫水灵修如何？我就叫你灵修吧。”
　　我自顾自地说着，他一语不发。通常情况下总是这样。
　　“好。”淡淡的一声应诺。
　　我怔了怔，随即嘴角微扬，暗道总有一天我要将你这性子彻底改掉！
　　可以走动以来，便常常在附近游玩。本以为会像沉香他们进入水镜那样，无法改变这过去时空中的事物，没想到我不仅能摸到这里的一切，更能摘下野果果腹，将倒下的小树制成小船在小溪上泛舟，甚至这里的小动物也是都能看见我的，有些小兔小松鼠什么的更是与我特别亲近……想来大约是水镜毕竟已成为我一部分的缘故吧。
　　这山中竟是没有人家的，两年来也未见有人来过。只是这儿却有许多的蝴蝶，最多的便是枯叶蝶了。日出之时，它们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三三两两互相之间似在嬉戏打闹，带着些许顽皮，日落之时，它们又仿佛在集体舞蹈，在空中编织着各色图案，在余晖的映照下分外动人。
　　又坐在草地上，像往常一样任天边的夕阳将红紫色的余晖铺洒在我的身上，欣赏着这蝴蝶共舞的奇景。忽然便想起几个月前我还未恢复时的所见。那一日只看见一只枯叶蝶旋了几旋，落地之时忽地变作了一个婷婷少女，面貌清秀可爱，带着盈盈笑意，一副天真的模样。只见她在蝴蝶间打着旋舞蹈，双臂张开，一袭披肩长发拂过身边的蝶儿们，只听她笑得欢快：“姐妹们，我难得回来看你们，你们开心么？我修炼的地方就在那边的山谷中，你们可要常来看我呀！”
　　忽又听她止住舞步，喃喃低语：“今日去灌江口看了戬哥哥，莲姐姐当真漂亮。一定要抓紧修炼，成了仙了再去见她，也好弥补些容貌的缺憾……”
　　语罢，就见她又幻作一只小蝶，翩翩离开了，却将我怔在了当场：灌江口？戬哥哥？莲姐姐？莫非她是小蝶？
　　那只天真可爱的蝶妖？那个为了爱情甘愿剔骨变成凡人，甘愿死后魂魄无存再无来生的倔强女孩？那个终被丈夫抛弃，含恨吞下毒药与世长辞的可怜可敬的姑娘？遥遥望向她离开的方向，心中涌上浓浓的怜惜与惆怅。
　　从书包中翻出那把蝶形钗，机缘之物……难道伏羲要我改变的是小蝶的命运？
　　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就到她上次所指的山谷去寻她吧。

紧了紧手中的蝶形钗，疾步向小碟所说的山谷走去。虽然有了法力，但我并不懂法术，更遑论驾云，我直走得心急如焚，千万要赶上啊！
终于迈进山谷，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花海，更有数不清的枯叶蝶翩翩飞舞。就是这里了，微微一笑，细细寻找起来。
“此一世后魂魄无存，再无来生，更可惜了你千年修行。”
“小蝶无悔。”
“好。”
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宠溺，一丝无奈，一丝惋惜。那淡淡的一个字却立即让我慌乱不已：看来她已经决定要脱胎换骨，放弃修仙，由妖转人了。只是如今她心心念念的刘成文将来定会负她，到时没有了爱情的依托，若不自尽她还有何办法支持她这脆弱的一世生命！
“慢着！”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谁！”
疾步小跑寻声而去，不久便看见小蝶正和一俊朗男子立在一处。那男子右手抬起，指尖还流转着几丝朦胧的蓝色莹芒。
他便是杨戬么？果然俊逸非常，一身玄衣在花丛中随风而动，更衬得他面若中秋之月，溢出神圣又夹着冷冽的气息。只见他剑眉微蹙，紧盯着我。
那目光大概还不算最凌冽的吧，其中还有几分疑惑与探究，但却依然让我不得不尴尬地移开目光，转而看向小蝶，微笑：“你是小蝶？”
她的面上便多了几分不可思议，轻轻点了点头。
凝视了她片刻，又将目光扫向不远处那若隐若现的茅屋。
“你真的了解他吗？”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又有几人在自己认定了的人面前还能保持理智？
她脸上泛起点点潮红，却没有忸怩之态，落落大方地点头轻笑：“是，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人，我要和他在一起。”
“甚至放弃修仙？为了他……恐怕不值得。”他们的相处不过几月而已，如何能了解彼此？本想点醒她，不料她竟早已陷得这么深。要想让她放弃成亲怕是不可能了，但是，也许，只要保住修行……
“我没有遗憾，为了他，死都值得。”她一脸诚恳，又似有些害羞略低了低头，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死都值得么？
“那……”我看看杨戬指尖的莹芒，“至少缓一缓？哪怕两三年，等你确定了他的真心……”你可知，两年后，他便会离你而去？
“我现在就能确定！”小蝶对我不断的怀疑似乎有些不悦了，“何况我的妖气会对他有害！”
“小蝶！”我上前一步，急切中想拉住她的手好好劝说一番。眼前浮现出那日她在蝶群中轻盈的舞姿，这般活泼灵动的姑娘，难道真的躲不开那般痛楚么？
伸出的手却被一把墨扇生生架住，杨戬没有看我，而是怜惜的看着小蝶：
“该如何取舍，相信小蝶自会决定，姑娘不必费心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才淡淡扫了我一眼。
自会决定？你可知如今她坠入爱河是何等盲目？经历了嫦娥后羿之事你竟然仍未觉醒么，你可知如今的放任会酿下何种苦果？
“杨戬！你这个哥哥……”却忽然说不下去了。哥哥，这个身份对于他来说是怎样的一种责任呵。想到他今后为了这两个字而付出的种种，寂寥之感又涌上了心头，看着他那瞬间凌厉的眼神，我却再也无法出言责备。
良久，摇摇头，挥去心底的阴霾，转头又去看小蝶。却见她望向茅屋的方向，露出羞涩而甜蜜的笑容，心中便是一软。罢了，便让她享受这两年的甜蜜吧。以后的事，也许还有办法挽回。轻叹一声，收回手，转身欲行。
“姑娘究竟是何人？”疏离的嗓音中带着一丝严厉。
“龙云。”我没有回头，径直离开。
终究不愿走远，寻到一片草地便盘膝而坐，闭上眼细细思量解决之法。
“你为何不将你所知道的告诉她？”灵修忽然开口。
我……不忍心，何况我说了她也不会相信的。我微微皱眉，极力想睡服自己刚才那一时的心软并非一个错误的决定。
“长痛不如短痛，你应该明白！”他丝毫不留情面。
心乱如麻。小蝶，我该如何帮你！

第四章
不再去想刘成文，急匆匆地往小蝶家赶。身体还在病中竟然就将所有钱交给了他！
茅屋的门没有掩紧。我推门进去，便看见小蝶正打扫着庭院，神情认真得几乎像在举行神圣的仪式。小蝶久病，衰老得又快，此时的她早已不复那个婷婷少女，依旧披肩的长发此时已没有了早日的光滑柔顺，面庞也愈发清瘦了，略显蜡黄，只有眉目间还略存往日的娇憨。她显是有些累了，半倚在扫帚上，微微喘息，却仍不愿停止手中的工作。
“小蝶！”怎么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呢！
她受惊似的后退一步，又疑惑地看着我，半晌才道：“是你……龙云？”
“你还记得我啊？”我故作轻松地笑笑，走上前去接过扫帚就势扶住她，“病了怎么还不休息？”
“成文回来我要让他看到一个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家！”
只怕……他永远不会回来了。终是不忍多说，微微叹息：“交给我吧。”
自此以后，便留在了小蝶家。她将平日绣的一些织品交给我拿到山下变卖，换了些许钱，勉强度日。只是日子拮据，小蝶渐渐不愿再常常吃药。平时伙食本就不好，小蝶的身体更是越来越虚弱。
“小蝶……”
“不吃药！龙姑娘，你若真心为我好就不要再劝了。”
我知道她心里还想着存些钱再给家中置办些家具，看起来更温馨些。摇摇头不再劝，却终究不放心，忽然心中一动，便拉过她的手试着给她渡入些法力。
“你……你有法力？”她很是惊讶。
我点点头，瞅瞅她面上稍有了些血色，精神似也好了些，便再不迟疑，将法力源源不断地输了过去。忽然便觉手上一阵冰凉。
“龙云！你疯啦！再输下去你少了法力就又动弹不得了！”灵修焦躁的声音贸然响起。
我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小蝶已经抽出手，一脸急切地看着我：“那你会不会驾云，能不能带我去找成文？”
到了如今，你还是一心一意地想着他么？
“我虽有法力，却没有修炼过，法术更是半分都不会的。”
“没事，我教你！”许是觉得寻找夫君有望，她满脸喜悦，眼中射出许久不见的光芒。往日的灵动似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只见她狡黠一笑：“如此我便是你师傅了，我就唤你云儿吧。云儿，还不快拜见师傅！”
然而这般的欢愉却只有一瞬，更多的时候，小蝶依旧愁眉不展。她虽一心想教我驾云，奈何我没有任何修炼法术的基础，她只得先教了我心法，让我自行修炼，而她则在一旁不时出声指点。只是如此，竟惹得她更加思念起刘成文来。
“成文……怎么还不回来？”
“他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他万一谋事不成会不会想不开？”……
她双眉紧锁，望着窗外发呆，不时低喃。这样不行，必须要尽量让她看开些，如此执拗日后得知真相她定会一心寻死，就算我在她身边恐怕也不一定能时时看护着。
“师傅，相信刘成文一定会将自己照顾得很好的。”我坐在她身边，柔声劝慰。“只是他虽不在，你的日子也要好好过啊，不能总想着他。”我不敢说得太直接。
只见她淡淡笑笑：“我这一生已认定了他，除了他，我还有什么可想的呢？”
我大惊，这般痴语可如何是好！正思量着该不该把话挑明，却又听她轻叹：“他一心想让我过得好，可恨我却无法给他他想要的。”小蝶的神色中有着些许落寞，“云儿，有个孩子这家真的会更温馨吧？”我一愣。“多希望成文回来时能看见有个孩子叫他爹啊！”
看着她满眼惆怅，心下不忍，灵光一闪便跪了下来：“师傅若不介意，云儿愿认师傅作义母。”
小蝶讶异地看了我一眼，但随即便开心得眉飞色舞起来：“好啊，好啊，云儿……”
“呃……娘……”小蝶虽衰老了许多但这声娘叫得还是有些别扭。转念一想她怎么说也有一千多岁了，心下也便释然。
小蝶，此番你便有个女儿了，我便不信你放得下这份牵挂，忘不了那个刘成文！
有了母女之份，我们二人之间更是亲切了几分。我言语之间也少了些顾忌，修炼之余便常常旁敲侧击地劝她放手。

“娘，那刘成文当日不顾你病重执意进京，至今未归，这样绝情，实在不值得你对他如此痴情。”
“云儿，叫爹！”小蝶很是不高兴，“你爹当初坚持是为了让我过得更好，至今未归恐是遇到了麻烦，你怎能这样说！”
每每谈到这样的话题小蝶便是少见的疾言厉色。
“娘，若刘——爹一直不回来，你要怎么办？”
“你戬舅舅会来看我的，到时候便让他带我去寻成文吧！”
“娘……若是找不到，或是他负了你呢？”我小心翼翼。
小蝶似有些愠怒地看着我：“他断不会负我，我会一直找他、等他。”
我又急又痛：“娘，你不要执着于他一人，要好好珍惜自己啊！”
小蝶只是笑着摇头。
算了算刘成文离开已经一年多过去了，杨戬大约也快来了，若在那之前不能扭转她心意……我只能一赌了。
“娘，你可知……天子招贤并非在去年，而是大前年，刘成文他是骗你的。”
“什么！”小蝶果然一惊，神色中浮上一丝迷惘，然而转瞬又变为释然，“成文一定是急切想要入京谋职，自知前途渺茫不欲我担心才骗我是天子招贤的。”她低头略想了想：“怪不得至今未归。”
听了此话，我却许久说不出一个字，心中五味杂陈。她到底是太天真，还是太善良，还是在自欺欺人？两年多的关注，一年多的相处，如今这声娘早已叫得再自然不过，她早已是我在这世界唯一的亲人了。可是如今明知这至亲今后所要承担的痛苦，此时的自己却是有心无力……原来，要护住身边的人，竟是这么难么？
闭上眼，“灵修，让我看看刘成文。”我在心底渴求着那万分之一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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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儿，来，让江爷亲亲。”酥酥麻麻的男音传来，却让我一阵恶心。这自称江爷的人不是刘成文却是谁？只见此时的他宽袍缓带，不过一年多不见，竟已显富贵之态。
只见他眯着小眼，右手举着一个镶珠金镯，正是与小蝶成亲当日杨戬送的嫁妆，在一个妩媚的女子面前一晃。那女子眉开眼笑，刘成文便一把将那姑娘搂进怀里，又亲又摸，直恨不得将那女子融进体内似的。
那女子黏在他怀里，似娇似嗔地说道：“江爷，你哪来的那么多首饰啊，每次来江月楼都那么阔绰。”
“呵呵……江爷我本有个妻子，那是她当年的陪嫁！”
“江爷的妻子想必也是如花美眷，富贵人家的女儿了？”
“她不过就是有一个有钱的哥哥罢了，当初还不是被她那美貌骗了，谁想得到她老得那么快，还三天两头生病……”刘成文想起往事脸上有着一闪而过的郁郁，但随即就又邪邪笑得如花一般，“讲那些做什么，反正如今我已逃出来了就不打算回去……现在，我只要你……”说着就将那女子压在了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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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我猛地睁眼。小蝶……义母……娘……为了这样的男人，你究竟是何苦！
“不如把这些都告诉她吧，让小蝶彻底死了心也好。”灵修提议。
告诉她？她会信吗？
“其实你可以用法力将我逼出体外，到时候我就能化成水镜的样子，并展示任何你想要展示的内容。只是……你最近为治疗她消耗了太多法力，如今你体内的法力应该是不够这样做的。”
我长叹一声，再次盘膝而坐培养起法力来。小蝶，不是我狠心，也只能如此了。
然而没等我培养好足够的法力，杨戬就来了。
这一天，我在堂前打扫，忽然听见门锁解开的声音。抬眼望去，只见杨戬面上带着浓浓笑意，轻轻迈步而来。见了我，他明显一愣，微敛笑容：“龙云。”
我点点头：“你来了？义母在里面。”说罢笑笑就要领他进去。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杨戬这一来，究竟是福是祸？
“义母？”杨戬一挑眉，略带疑惑。
“刘成文去年借口天子招贤入京谋职而离开，小蝶病重，我便来照顾，这才认了她做义母。”我看似平淡的叙述着。杨戬若有所思地看看我，我知道他不会忽略提及刘成文时我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怒。

第五章
　　呆呆地站了许久才慢慢地坐回屋里。闭了眼，便让灵修调出了小蝶的情况。
　　我看着杨戬带了小蝶飞入京城，看着他为小蝶延医用药，又看着他将小蝶安置在客栈里，自行去寻找刘成文。
　　不要，不要走！我无奈的默念。
　　我知道小蝶已经看见了女掌柜头上的珠钗，那把原本只属于她和刘成文的珠钗。我看到她怔怔的进了房，脸上划过震惊，茫然，痛楚，又转为惊疑，一会儿竟又带了一点点的释然。这傻丫头，大约仍在编着什么刘成文穷困潦倒不得以变卖首饰之类的托辞自欺欺人吧。
　　但离真相大白，已经不远了。
　　我看着杨戬略带犹豫的推门而入，，我看着他面对小蝶毫不掩饰的喜悦有些不知所措。我知道他已猜出了真相。舅舅，我求你，要记得我之前的话，不然等你回来，看到的只能是已经服下毒药的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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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蝶，刘成文我已经有了点线索，但仍须再去打探。”久久凝视小蝶，扬戬终于淡淡开口。
　　“真的！戬哥哥就是厉害，待会儿带我一起去吧！”小蝶一下子坐起，深深的期待在眼中闪烁。
　　“不行！”杨戬厉声打断。小蝶不解地望向杨戬，目光中带上了一些探究与不安。
　　“小蝶，万一……我是说万一他负了你，你怎么办？”杨戬小心翼翼地问。
　　“戬哥哥……”小蝶也是个聪明的姑娘，深知以杨戬的性子，绝不会无故有此一问，心下已有些了然，却仍固执地存着一线希望，“我相信成文。没有他，我活不下去，相信他对我也是一样的。”
　　听了小蝶的话，杨戬又痛又悔，却不敢再深谈下去了。毕竟只是看见青楼女子手上带着小蝶陪嫁中的镶珠金镯而已，万一是有什么误会如今告诉小蝶岂不是平白惹她伤心。
　　“小蝶，你别担心，我只是随便问问。但你再不要说‘活不下去’这样的话，无论找不找得到刘成文，你都要爱惜自己。如今你还病着，就别跟去了。”杨戬勉强笑着说，便转身又独自去寻找刘成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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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想起了我临行前的话放心不下吧，杨戬终究还是叮嘱了小蝶几句。我苦笑着想，但就这么几句怕是无法让小蝶转变心意吧？
　　我只好忐忑地继续看着小蝶一人呆呆地坐在床上，盯着杨戬离去的背影。我看着杨戬匆匆嘱咐女掌柜照顾好小蝶，看着那女掌柜推开房门走到小蝶身边，心就不由自主地一点点冰冷下去。
　　我看着小蝶指着女掌柜头上的珠钗询问，看着女掌柜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出手阔绰，连年流连青楼的江大人，看着小蝶随着女掌柜的讲述越来越惨白的脸色，我心底的绝望早已翻江倒海。
　　但毕竟小蝶如今不再是无牵无挂的，她还有我这个义女啊！我在心里揪着这根救命稻草，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
　　于是，我又看着小蝶挂着凄婉的笑容用杨戬留下的所有钱从女掌柜手上买回了珠钗，看着她借口要休息将女掌柜支出房去，看着她黯然地躺在床上，将那珠钗端端正正地在自己发上插好，再看着她从怀中掏出剩下的所有毒丸，放在手里轻轻摩挲……
　　最后，我看着她举起毒丸，嘴角牵起一丝凄美的笑容，眼角滑出一行清泪，轻吐：“云儿，对不起！”
　　“不要！”我再也看不下去了，猛地睁开眼，喊出声来，泪水夺眶而出。
　　真的，改变不了了吗？难道真的是命定的劫数？
　　我又想到了那个在色彩斑斓的蝶群中嬉戏的身影，想到了她在决定脱胎换骨时那决绝的眼神，想到了她凝视茅屋时的那抹温柔，想到了她第一声“相公”唤出口时的那股甜蜜，想到了她在庭院中打扫时的任劳任怨，想到了刘成文走时她那无奈苦涩又透着理解欣慰的最后一声呼唤，然后便又想起了她逼我认师时的淘气，想起了她认我为义女时的欣喜，想起了两年来我们在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最后定格在她那紧握毒丸的右手和最后她向我道出的那声“对不起”。

　　“以后莲儿若是不愿意，不用总是拉她来陪我。”一次送走杨莲后，杨戬忽然对我说。
　　“她每次都是自愿来的。”早知瞒不过他，我一笑，答道。
　　“拥有时就应该珍惜，不能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我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杨戬，淡淡地续道。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这话说的倒底是谁，是那个被宠坏了的杨莲，还是这个一直将情感深埋的杨戬？
　　杨戬有些疼惜地看着我，我一愣，他大概以为我想起小文了吧，以为我是在追念以往姐弟的相处时光而移情于他们兄妹了吧。
　　我轻轻一笑，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
　　余下的几百年，日子就这样平静无波地过去。杨戬除了陪我和杨莲之外，处理公务之余便专心指导梅山兄弟修炼，转眼间他们便已经神凝丹结，五气朝元，到了应劫成道的最后关口。
　　他们当初是以凡人之躯被杨戬强行洗髓的，若要应付天劫，恐怕逃不出灰飞烟灭的下场。我并不详细知道天劫之威，水镜毕竟是上古神器，有他的灵力相护，我也并不需要担心天劫的事，但我看得出杨戬为梅山兄弟应劫的事很是担心，虽然面上并没有带出忧虑之色，但常常自己一个人在屋里静坐想办法。
　　这一天，我正在书房里看书，杨戬忽然走了进来，神色间似乎有些犹豫。
　　“舅舅？”
　　“莲儿要跟着百花仙子她们出去玩些时日，不如你也跟着去吧，放松一下。”杨戬笑着开口。
　　心念一转，便知道梅山兄弟应劫的事大约只差几个月了，记得小说中倒确实提过杨戬最终决定为梅山兄弟硬挡天劫，因为怕吓着妹妹还特意放杨莲出去玩了三个月。
　　看了他半晌，忽而一笑：“舅舅，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与花仙子她们久待的。”硬挡天劫以杨戬的功力自然是没有问题，但却定会损及真元，也要三五月才能恢复，梅山兄弟并不知情，我若不留下，又有谁会顾及他的身体呢！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把别人所有的苦难都揽在自己身上，替他们一一解决，然后还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拼死瞒着，然后还忍下他们所有的误解和怨恨而毫无怨言。难道他不明白各人的苦难总是要各人自己面对的，否则就永远成长不起来，甚而将他人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么？
　　“跟着莲儿出去玩玩不好吗？”杨戬自是不会知道我此时的心思，开始讲述起百花园的美景，吴郡的奇风异俗，当然还投我所好地讲了一些那里文化的博大精深。
　　我有些好笑的打断他：“舅舅，你要用这一套来诱惑我吗？我可没三姨母那么好骗。”记得书上说他就是这样不动声色和百花仙子一唱一和地将吴郡的风光夸得天花乱坠，便成功地吊起了杨莲对那里的神往之情。
　　杨戬似乎有些尴尬，大约没想到我会这么不假思索地拒绝。也是，若不是看过小说知道这几个月会发生的事，他的说词几乎就要将我打动了。
　　“舅舅，我没见识过天劫，我想留下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么！”不说清楚大约他是不会罢休的。
　　杨戬无奈地笑笑：“被你猜到了。”
　　我无所谓的耸耸肩：“无缘无故你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放三姨母出去玩呢！”
　　有很多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破绽就是这么明显，可是也就是这么容易让人忽略。

第八章
　　出了屋子，杨戬早已不在原地，应该是在房中静养。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前去探看。
　　“舅舅！”虽然早已十分熟稔，但还是立在门口，敲敲门，喊了一声。
　　“进来吧。”声音中透着疲倦。
　　推门而入，便看见杨戬盘膝坐在床榻上，正闭目调息，听我走到近前才睁开眼，对我笑笑。
　　“没想到天劫威力如此之大！”我感慨道，顿了顿，又夸张地加上一句：“连舅舅都深受其害。”
　　“你这孩子，被吓到了吧？”杨戬笑着敲敲我脑袋，“我没事。”
　　我不以为然，这人受了伤，几时说自己有事过？看他这样子，深色萎顿，显然元气未复，想到梅山兄弟此前的话，不由感叹：“几位叔叔竟然还说天劫不过如此，不值一提！”
　　“他们不知情，没感受到危险，自然会如此认为。”杨戬毫不为意地笑笑。
　　“舅舅，你是不是将身边的人保护得太好了？”看到他又是这样毫不犹豫的理解、宽容，我终于忍无可忍。
　　“我自然要护得我身边人周全。”他仿佛在讲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是……该面对的他们总要面对，你不可能一直守着他们吧？到时候……出了事情还不是累你更多，恐怕他们还无法理解你的苦心！”
　　杨戬疑惑地看着我，似不知道我何出此言，良久才傲然道：“只要我在一日，就定会守护好我身边的人，为他们谋好出路。杨戬自谓还有这个本事。”
　　我很是无奈，完全没有抓住重点。算了，他这性子，永远考虑不到自己，要改起来，怕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
　　我点点头，看他面有倦容，便起身准备告辞。正在这时，梅山几兄弟冲了进来。
　　“二爷，今日我们大摆酒宴庆功，你赶紧来吧！”老六咋咋呼呼地喊道。
　　“是啊，二爷，你可要上座，今日度劫多亏你了。”老大也诚恳地说着。
　　“康大叔！”我有些不悦地喊了一声：“现在就办？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不早，我们酒坛都已经开了，兄弟们早就忍不住了！”老五插嘴说。
　　我刚想开口说话，便见杨戬温和地看了我一眼，淡然道：“无妨，我这就过去。”
　　我一跺脚，也跟了去。
　　几人围坐在桌前，康老大站起身来，扬起碗将酒端得高高的，对着杨戬敬道：“二爷，我们兄弟几个都是粗人，不会说客套话。总之，当年若非你施以援手，咱们这番成就，那是作梦也梦不见的。大恩不言谢，这一碗酒，康某便先干为敬了。”余下几人也附和道：“是啊，我们先干为敬，再敬二爷！”
　　杨戬为了帮他们度劫，损及真元，内息也定然不顺，酒实是不宜喝的。我暗恼当初就该直接挡了这庆功宴，频频向康老大他们使眼色。怎奈这几人嗜酒如命，见了酒便一切忘忧，竟是分毫不理。
　　这边杨戬也自知身体情况，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天劫一过，也就可以正式列入仙班了。康老大，你们以后有何打算？”
　　“打算？”康老大豪爽地一扬酒碗：“自然听二爷安排。”
　　杨戬略一思索，便道：“既如此，这几日我便去趟天庭。当年的封神旧部应还会买我些面子，我且为你们谋个一官半职，也好过继续做小小地仙，厮混日子。”
　　杨戬此语，固是为他们兄弟几人寻个好前程之意，但梅山兄弟最是看重义气，即是认了杨戬作兄长，又岂会随便离开？
　　果然便见几人变了脸色，老六最是心直口快：“二爷此话，未免太小看我们弟兄了吧？当年大家发誓永奉你为兄长，不离不弃，岂能说过就算？漫说只是度了劫，便是玉皇大帝让给我们做，我们也只愿留在灌江口，留在二爷身边生死相从！”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剩下的几兄弟也都纷纷点头，赞赏不已。
　　杨戬目光中带了些许暖意，口中却说道：“灌江口岁月虽然写意，但并非长久之计，会误你六人良多。”
　　只见梅山兄弟几人对视一眼，康老大便又满了碗中酒，离席说道：“二爷！你若当我们是兄弟，就再不要说出这种话来。今日我先代表弟兄们敬二爷一碗，从今以后大家兄弟同心，九天十地，永不舍弃！”接着就对着杨戬一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余下几人也早已站了起来，恳切地注视着杨戬。

　　眼见得杨戬低下头便要去取那酒碗，我忙想去拦，双眸一抬却看见了杨戬眼中的感动之色，带着复杂的感慨与惊疑。我心中微微一动，刚要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难得结交到如此至情至性的兄弟，这一碗，便让他接了吧。
　　只见他抬起头，目光在梅山兄弟几人身上一一扫过，目光中暖意愈发浓烈，终于缓缓点头道：“好！我杨戬也是一样。从此兄弟同心，九天十地，永不舍弃！”接着便抬起手一气饮尽了碗中的酒。
　　“好！”梅山兄弟轰然叫好，康老大更是放声大笑，“二爷果然爽快，不愧英雄豪杰，我们梅山兄弟果然没有看错人！”
　　杨戬听了，只是微微一笑。我却瞥见他左手死死按在桌上，面色隐隐有些苍白，想必是那酒劲涌了上来。看来他伤得比我想的还要再重些，一碗酒便已是如此。心底暗怪自己行事还是如此心软犹豫，眼见得其他梅山兄弟几人也作势要敬酒，我却是半分也不敢懈怠地盘算对策。
　　只见梅山老二扬碗上前，喊了一声：“二爷……”
　　我忽地心生一计，忙上前几步拦下打断：“舅舅不过喝了一碗酒罢了，便值得你们如此叫好赞他！”我故作不满，见他们几人皆是一愣，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二叔，不如你这碗敬我吧，我也喝碗酒，听你们夸我一声英雄豪杰？”
　　梅山兄弟皆哄堂大笑，平时我总是个内敛沉静的性子，虽也有开玩笑的时候，但几时像这般逞能过？
　　杨戬则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却掌不住笑意，道：“云儿……”我却不理，只是看着老二。
　　一会儿只听老二笑道：“小丫头，你也想做英雄豪杰？想接下我这碗酒？”
　　“怎么，瞧不起我？”我立时做出委屈不已又豪情万丈的样子，“我今日便偏要让你们见识见识我这英雄豪杰的风范！待会儿你们敬舅舅的酒我全接了，如何？”见他们一时呆住，我忙劈手夺过杨戬面前的酒碗，斟满，仰头一饮而尽，得意地冲他们一笑，貌似恨恨地说道：“叫你们再小看我！”
　　梅山兄弟只道我在玩笑，呵呵笑着：“小丫头，不赖嘛！”便复又转身去敬杨戬。
　　我可不是开玩笑的，每次都去与杨戬抢酒碗。
　　杨戬怎会不知我目的，但知道我从未碰过酒也担心我身体，初时还与我争抢，我立马一嘟嘴：“舅舅，你也瞧我不起么？还是不愿我抢了你的英雄豪杰的称号？”
　　杨戬又好气又好笑，看向我的目光中却又带了感动的神色。
　　我微微一笑，低低道：“放心，灌不醉我！”
　　估计杨戬也了解自己确实不该再饮，一来二去之后就任我抢去。
　　“云儿，杠上了啊？”梅山兄弟见酒一次次被我毫不犹豫地抢去饮尽，都不由有些惊奇。
　　酒是燥热之物，而水镜灵力却是至寒，我倒没料到这两者会相互抵抗，虽能抵去些酒毒消去醉意，但终究激得心肺中灵力法力交次翻滚，不免有些烦闷。
　　我只得假借醉意将不适之态掩饰过去，却是向着梅山兄弟不断使眼色。此时他们也有了些微醉，如何还想得到晨间之事，只道我不胜酒力在恳求他们不要为难我罢了。也许是认为我撑不了多久，他们竟继续向杨戬敬酒，大有他不亲口饮下就不罢休的气势。
　　我无奈，强撑着饮下。唯今之计也只有与他们攀谈了，否则他们定会一直不间断地敬酒敬下去。
　　“兄弟同心，九天十地，不离不弃，真是豪言壮语！你们当真做得到么？”我假借醉意问他们。
　　“那当然，既是誓言，决不违背。”几个兄弟此时回答的竟是异口同声。
　　“那你们觉得舅舅是怎样的人呢？”不顾杨戬投过来的疑惑目光，我继续问。
　　“光明磊落，大智大勇，豪气干云！”康老大朗声答道。
　　“桀骜不驯而有担当，是条汉子！”老四接口道。
　　杨戬在一旁含笑不语，温暖的目光却停留在了在他们身上。
　　我微微一笑：“那既是如此，舅舅他日后无论做什么，你们可都会信他？”
　　“兄弟同心，我们自会信任，不论他做什么，誓死追随！”老六口无遮拦，当即答道。

　　我们看着杨莲消失在视线之外，杨戬身子一倾，便软倒在了我怀里。“舅舅！”我惊叫，又看看他强挣着想要说话的神色，和不断瞟向远处的眼光，不由叹了口气，“行了，别说话，我知道。”说着便带着他腾云而起，找了一处荒凉的山头落下。
　　略微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便转到他背后，背对着他支撑着他身子。过了一会儿，估摸着他应当已经挑破了左胸的伤口，逼出了淤血，裹好了伤口，便听到他略显疲惫的声音：“云儿，多谢！”
　　我转过身去，一离开他身体，便感到他身形一晃，忙双手扶住。环视四周一眼便看见在地上标出很远的血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帮他引开了许多宝莲灯的攻击，没想到还是伤得这么重。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云儿……”杨戬似乎不知该对我说些什么。
　　我实在气他不懂得爱惜身体，居然如此重伤还瞒着杨莲甚至答应她九天十地地去寻花花草草！但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终于还是不忍骂出口，只得淡淡说道：“回去吧，三姨母该送清单来了。”说罢施法替他掩了身上的血迹，又腾云带着他回了真君庙。
　　杨莲却已经等在了那里：“二哥，你干什么去了？”说着便一把将清单塞进了杨戬怀中。
　　杨戬勉强笑道：“云儿带二哥去四周看了看，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全的。”
　　杨莲一嘟嘴：“不行，二哥你马上去，千万别误了事。”
　　“好，二哥回房准备一下。”杨戬微笑着说道。
　　“不就是找些花么，有什么好准备的，现在就去！”杨莲连连不依不饶地跺脚。
　　我原来还在赌气打算再不管这兄妹之间的事，看到这儿却再也忍不下去了。上前一步，说道：“三姨母，舅舅他不熟悉这些草木，我替你去找可好？”
　　杨莲一瞪我：“之前让他找那些奇花异草，海内孤本他不都找回来了么？这些有何难？他毁了我的园子，就该赔我！”
　　“你若不使宝莲灯偷袭，这院子如何会毁！”我忍无可忍，怒道。
　　“云儿！”
　　“云儿！”兄妹二人此时倒是异口同声。
　　杨莲气道：“云儿，你居然帮他！好啊，你要帮就帮好了，记着，可必须得帮我找全了！”说罢不再理我，也不顾我身上有伤，径自去了。
　　苦笑着看着杨莲离开，深怕她再为难杨戬，只得再次腾云带着杨戬离开，回到之前那座荒山，扶他在地上坐下，又从他怀中拿出那张清单，细看了看，好在我都知道他们生长的地方。转身便要离开。
　　“云儿！”杨戬那虚弱却带着不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闭了闭眼，心头一软，便转过身去。“你还有伤。”杨戬有些心虚地轻道。
　　我微微一笑：“我何尝有伤？吓唬吓唬三姨母而已。”
　　杨戬无奈地笑笑：“云儿，你不是我。”
　　是啊，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一心一意只想着别人却只会将自己的伤痛隐藏，这不向来是他的作风么？我一向知道，又何苦为了这个生气？
　　我苦笑着摇摇头，终于柔声道：“我没事，你放心好了。”杨戬应该并未看到我将宝莲威力引向自己，他估计以为我只是被他引向地面什么的余威波及吧。
　　“我也去吧。”杨戬看着我手中清单，道。
　　“你安心养伤，我一个人能行。”我一阵无语，无可奈何地劝道。
　　杨戬心知说不动我，只好点头。
　　我淡淡笑笑：“这就对了。”
　　“三姨母真是被你宠坏了的，你这样的教育方式，真的对么？”我有些不甘心的又加了一句，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这是我欠她的。”杨戬看了我一会儿，说道。

恩，那个云儿吧，确实心软，尤其是对杨莲，毕竟和她妈妈长得那么像，对于杨莲云儿是无法拒绝的。不过这样也好，在这篇文里云儿采取的方式是开导，无论是对杨莲还是日后对沉香，从不说得太明白只让他们自己去想，我总觉得只有让他们真正想明白了，而不是得知真相的震撼，才能让杨戬真正找回亲情。
还有杨戬，我会尽量让他少受些苦的拉，但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经历的吧，不过云儿这次会一直守在他旁边，日后我还会再给他找个兄弟，有人无条件地懂他信他，起码应该会给他很大安慰了。
闲话少说……
第十章
　　我紧握着清单到处搜寻着。杨戬这句九天十地还真不是夸张，这些花花草草要么生长在天涯海角，要么生长在百川汇集处的极阴之地，要么生长在沙漠最中央的绿洲再下挖157尺处……亏得之前为帮杨莲看了许多相关的书，不然还真无从下手。一个月下来，饶是我东奔西跑，累得手脚发软，头晕眼花，仍只完成了那长长清单的冰山一角，心中不由焦急，更加卖力，风吹雨淋，毫不在意，所到之处也愈加千奇百怪，常常遭遇凶险的境地。
　　又过了两月，终于只剩下最后一株名为“金萝紫蔓”的花儿。几经辗转，终于寻到了传说中的火焰崖。听说那金萝紫蔓就在崖底山洞之中，可向下望去，那环绕崖间的云雾皆赤红赤红的。我凝神关注许久，却见那些云雾似有感应一般徐徐向我聚拢而来，化做一个鬼脸，露出狰狞的笑容，只见那鬼脸口一张，一股热浪霎时袭了过来。火焰崖，原来如此！
　　再不迟疑，运起灵力护体，又拈诀打出法力笼在周身，便纵身向下跃去。我只感到身周温度不断升高，但早有准备倒也不惧。下落到半山腰时，温度却是陡然一个急升，我一个不防便感到腹部一阵灼烈的疼痛。心知那宝莲灯的炙伤此时又因高温而加重了，我忙潜运真气，加强力运往伤处相护。哪知真气略微一动，我呼吸稍有不稳，便感到炽热的空气冲进了鼻腔，顿时五脏六腑一阵灼烧的伤痛。我忙屏住呼吸，加速灵力流转，释放其寒气，以毒攻毒，暂时镇住伤势，暗叹亏得有水镜灵力，不然必会在半途就疼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脱离云雾，落在崖底。身上的炙热尚未褪去却感到寒气从四面八方逼了过来。浑身猛地一个寒颤，定睛一看，这崖底竟四处都是寒冰，那山洞口竟被一幕冰帘覆住。这冷冽与我体内灵力的寒气两相夹攻，瞬间就让我原本灼热的皮肤冷若冰霜。我身体轻颤着，缓缓迈步向洞口走去，手指翻动，灌注法力，一掌击出。不料法力竟被生生弹了回来，倒是法力中夹杂着的水镜灵力倒因其寒气与冰帘相附，渐渐击开了它。
　　进了洞，却看见一头灵狮争龇牙咧嘴的瞪着我。心中不由奇怪，这火焰崖究竟藏着什么东西竟有这么多机关守护？正思索间，那狮子已猛然一跃向我扑来。我侧身一翻险险避过，心中暗悔没有早些问杨戬要件称手的兵器。那灵狮一个扑空，跌扑在地。我乘隙一掌扫去，不想那灵狮身型庞大动作却甚是迅捷，跃起凌空一翻又向我压来。我脚尖点地，平身前飞，正从灵狮身下滑走。一转身已是立在了那灵狮身后。我不待站稳又腾空而起，凌空几步前行，趁那灵狮将起未起之际一举跃至它背上。那狮子未料到我有此一举，上下腾跃欲将我甩去。我紧紧抱住它，稳住身形，暗自思忖对应之法。
　　那狮子兀自翻腾，我一眼瞥见它那左右乱晃的脑袋，甚而隐约似见它微皱的眉毛，竟觉异常可爱。玩心大起，想起曾在山林中与那些小动物很是投缘，不由像那时般轻拍了拍那灵狮的身体，又抚了抚它的毛，软软的，很舒服。这下，虽然那灵狮仍在跳跃，它绷紧的身形居然软了下来。看来有些效果。我俯下身子，在它耳边轻声道：“灵狮啊，我来这儿这是为了那金萝紫蔓，不会动你守护的东西，你放过我好不好？”灵狮的眼睛很是可爱地眯了眯，却依旧左冲右撞毫不放松。我暗暗一叹，赌一把吧。我松开右手，幻出一把箫来，举至嘴边，吹奏起来。我想着潺潺的溪水，想着满山的葱绿，想着那年与我戏耍的小动物，又想到小蝶，想到她当年练的正是洞箫，想到那山谷中飞舞的枯叶蝶。箫声先是空灵，又转为悠扬，最后又带了些忧伤与追念，直至我想到现下的处境，便又着意加了些安抚与柔情。我只有左手抓着灵狮，若它仍上下闹腾，我恐怕就支持不住了。但我赌赢了，那灵狮听着箫声逐渐安静下来，匐在了地上，最后竟还用脑袋享受似地蹭了蹭我。

　　我微微一笑，停了箫，正要翻身下去，不料这狮子见我有下地的倾向竟又立即直起身子，将我甩回它背上。还挺忠于职守嘛，虽不想再将我甩下与我决斗，但也不允许我下地接近它守护之物。看来要另觅良策了。在这火焰崖也不知道耽搁了多久。杨戬的伤尚未全好，我始终不让他帮忙，又怕杨莲见他闲着不依不饶，便说服杨莲只让他做些看护花草的轻便工作。他倒似乎十分愿意替妹妹效劳，每每看他护理花草时总扬着微微笑意，每天若不是我回去拉走他他是绝不会离开的。
　　正自思索，忽然间灵狮似有深意地将脑袋抬起，口中“呜呜”低叫不住。抬眼细看，却一眼瞥见它额头中央有一撮毛发带着银光，闪闪发亮，在周边棕黄毛发中显得分外显眼。心头一动，想起书上曾说灵兽都会有一特别的灵处，一经触碰便能激起其心底的力量，若触者与灵兽投缘，唤醒其力量等同令其重生之恩，灵兽便会认其为主，若不投缘，那么灵兽便会发起攻击，力量既被激发，那触者必死无疑。看灵狮刚才的情形，投缘的几率更大一些吧？我咬咬牙，伸出手小心的摸了摸那撮银白狮毛。灵狮立刻享受地闭了闭眼睛，拱了拱身子，似在向我表示友好。，
　　我轻吁了口气，翻身下地，这一次他既未阻拦也未进攻，而是乖乖蹲在我脚边。我失笑，有个狮子作宠物也挺好的。拍拍它脑袋：“多谢！”便抬脚继续往洞里走去。又走了约十几步，眼前豁然开朗。满山谷的花五颜六色正开得灿烂，叫人心旷神怡。我环顾四周，便看见那一簇金萝紫蔓正开在花海中央，那一抹夹着金黄的淡紫色在阳光下闪耀着七彩光芒极为显眼，将一座高台紧紧围住，估计就是这火焰崖的秘密了吧？
　　我走了过去，小心地采了一株，用法力护持着。边走边看，心神一松，脚下一绊竟摔倒在地。手上一阵刺痛，竟让一株不知名的小红花的花刺刺破了手掌。无奈摇头，却惊觉四肢无力，无法站起。细看手掌伤口，竟隐现青黑色。不好，有毒！我急急提气却猛觉气息一滞，竟提不起半分法力。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已然模糊，却突然感到舌尖一凉，有什么被塞进了我嘴里。下意识咽下，一会儿神思渐渐清明起来。睁眼一看，竟是灵狮搞来了解毒的花粉，正用其舌送入我口中。见我醒来，它高兴地绕着我跑了两圈，又用爪子抓着一把剑塞了过来。
　　我看看那高台旁被踩得一片狼藉的景象，心下顿时了然。拔剑出鞘，一股凌然正气从剑锋溢出，只见那剑在阳光下顿时映出淡紫荧光，又有点点银芒绕着剑身飞舞，仗剑在手，顿觉心台空净，喜悦非常。好剑！我暗赞一声。但这剑的主人机关重重地护住它，想必十分喜爱。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况今日我只是为花而来。我轻叹一声，还剑归鞘，想让灵狮放回。却见它连连后退，呜呜叫着，又不住点头，竟似定要我收下一般。
　　轻抚剑身，着实爱不释手，也罢，先看看它主人是谁吧，便请灵修调出这剑的历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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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王，真的要将此剑封于此？”
　　两个人正站在花海中央，手中擎着的正是这把剑。只见这二人，一人衣着朴素但举手投足间难掩其浑然天成的高贵之气，此时他正神情肃穆凝视着手中的宝剑，另一人身着长衫，恭敬地跟在他身后，却是满脸惋惜，开口的正是此人。
　　“是啊，经过尧、舜与我三代的努力，天下已经太平，这斩妖除魔的剑也就用不着了。”禹王？应该就是夏禹吧，沉默半晌，淡淡应道。
　　“可是，亦可交给您的接班人保管啊。”
　　“当年神王伏羲将剑交给黄帝时就说过禅让制三代就会结束，到时候天下大定，即可将轩辕剑封于此崖中。”禹抚摸着剑身，顿了顿又说，“机缘到时自会有有缘人前来取剑，而我们只需要按照神王的指示布下机关便是了。”
　　语罢见他手一挥，花海中便出现了一座高台。他将轩辕剑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后退数步，端详一阵，方叫了一声：“走吧！”二人便依依向洞外走去。

第十二章
　　杨戬的公务还真不是一般的多，天上人间，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层出不穷，神仙渎职乱纪的行为更是屡见不鲜。杨戬独坐桌前埋首公文的时间越来越长。看着他有条不紊地一件件处理分毫不差，暗暗咋舌，却不欲他如此伤神，每每察颜观色揣度着最要紧的公事已处理完了便会冲到桌边夺下他手中的笔，时而让他欣赏我自创的新曲子，时而让他陪着练剑，时而拿些书上看来的有趣的问题求他解惑，又或者他委实忙碌时也会自告奋勇的挑拣一些与权斗无所牵扯的小案卷帮忙处理一下，有意无意地就那案件调侃几句，好一番评头论足，然后便满意地感到肃然的气氛弱化，甚至看到杨戬那微微翘起的唇角。片刻的轻松，也好。
　　这些日子杨戬判案大约多少还没有那么严酷，众仙与我们关系倒也不坏。与杨戬走出神殿，他天庭上昔日的封神旧部也还常常上前寒暄，有些热情的甚至会将我邀至府上作客。看着他们神采奕奕地畅谈着昔日的情谊，我努力维持住那一派天真的孩子模样兴致勃勃地听着，心中的苦涩却是一丝丝的溢出，只因我知道，这些当年与杨戬同生共死的战友和兄弟很快就会和他成为陌路，甚至，敌人。
　　这一天，王母召去了杨戬。回来时他手中捧着一个檀木盒，神色复杂，似有无奈，似有追思，似有回味，又似有酸涩。他紧紧攥着木盒，没有看我，径直向密室走去。
　　“舅舅！”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一天，终于来了么？闪身上前，将他拦下，假作好奇地盯着他手中的木盒，“舅舅怎么不理我？这盒子里是什么？”说着便伸手想取过盒子。杨戬的手腕忽地一沉，我便霎时抓了个空。
　　上天以来，杨戬是越发的沉默了，但话不能总闷在肚子里呀，也许，能让他再放纵地回忆那段难得给了他轻松明朗的封神之战的机会，恐怕也只有这一天了，以后，这所有的人和事，都会成为不愿触及的记忆。
　　我假装生气地嗔了一声，凑了上去端详着那个精致又不失浑厚庄重的檀木盒子：“王母的赏赐？还是又一堆旧案牍？”我拉着杨戬手臂轻轻摇着：“让我看看么！”
　　杨戬无奈地瞥了我一眼，打开了盒子。金光淡淡蕴起，半块玉符安静地躺在那里，但三界之中又有几个人知道它上面记载了多少回忆，多少情谊，又见证了怎样的血泪，怎样的阴谋！
　　“兵符？”我凝视良久，心中笃定，却故作犹疑地问，“前几天与叔叔们聊起封神一战，他们描述的兵符好像就是这个样子的。”
　　杨戬的目光幽邃起来，缓缓点头。
　　这个象征权力的兵符到了杨戬的手上，王母的信任他已经取得了，接下来呢，就是严厉的整殇，霹雳的手段。接下来，他就要不惜背上残酷与势利的骂名，激发众仙对旧天条的憎恶，才能让他寻找机会推出新天条了吧。
　　硬生生扯回思绪，我小心地拿起兵符，轻轻把玩：“姜太师和你私交很好么？”
　　“他在三界见的最后一个人，是我。”默然良久，杨戬终于开口，嗓音甚至有些飘渺。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装作没有在意，看了看兵符，又将它送进了杨戬手里。
　　杨戬轻抚着玉符，声音中多了沉重：“它的主人曾为了留下我，不惜扎伤自己的肩头。”
　　“是么？”我无法再当作充耳不闻了，暗暗感慨，姜太师待他的情谊，他应当是深受感动时刻铭记于心的吧。拉着杨戬坐下，又钻进他怀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好凉。那个亦师亦友的前辈，那个和蔼可亲的元帅，在他的面前烟消云散，带着那样的饮恨和隐秘。杨戬可以阻止，却选择成全，却注定在心中留下一片阴霾。
　　古神们那样的一场设计啊，即使是为了三界的平衡，但将所有宗教掌门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永远禁闭，这样的代价……我感慨而有些忧心地看了杨戬一眼，却见他正疑惑地望着我。我忙定了定心神，敛了悲伤与喟叹的气息，笑道：“舅舅，讲讲封神好么？几个叔叔讲得好吸引人呢！”
　　杨戬有些好笑地看着我：“你喜欢听？”

　　我连连点头：“战场上的袍泽之义，斗智斗勇的酣畅淋漓，我很向往呢！我可是听说你一上阵就破了四大天王，还让哪吒他们白白好一阵担心！”
　　“是啊，哪吒……”杨戬微微地笑了，带出些许宠溺与关爱的神色。他垂眸看见我期待的神色，便又续道：“我倒没想到他会对我的生死那么上心。那时候我不过是装作被花狐貂吞下想混进对方阵营罢了。”
　　听他将那么机智有趣的一段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代过，不由无奈地笑笑，转而问道：“哪吒，是不是就是那个剔骨还父，削肉还母的？”
　　杨戬轻轻点头：“这是他心底一直隐藏着的痛和恨呢，一直赌气想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给他的父亲看……”
　　“可是，他后来又是如何有了肉身的呢？”
　　“莲花塑身。”
　　“莲花？可就算是仙莲，能有那样的灵气么？”我皱皱眉，做出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杨戬嘴角上扬，却并不答话。我便知他断是不会告诉我当初他将自己精血喂养出来的宝莲雄灯幻作哪吒肉身的事情了。哪吒如今的父精母血，其实全来自杨戬一人啊。本想套出他话来找个机会告诉不知情的哪吒，以哪吒的至情至性今后当断不致恩将仇报，只是如今杨戬不愿说，我又不愿意暴露水镜……我无奈闭了眼睛，杨戬救哪吒的一幕幕就这样滑过，七天不眠不休的运功，不愿放弃的坚持，直到一口血喷出之后的晕倒。忽然我看到太乙真人安顿好哪吒，又将杨戬移至床上之后便悄悄走到外间，打开一本陈旧的手札，眼中闪出笑意，一字一句将近几日发生的事情丝毫不漏的记下……
　　不想太乙真人竟有记日记的习惯，这下可好办了。我倏地睁眼，差点没笑出声来。杨戬见我如此，不由问道：“怎么？”
　　“啊！没什么！”我努力正色道，“只是这哪吒倒有些骨气，剔去骨肉，与父母再没有半分联系！”
　　“毕竟是亲情呵，这感情又岂是避得开的！”杨戬轻声说着，“拥有时切莫抛却啊！”
　　“可李靖也委实过分了些，面对那些已不顾念亲情的亲人，倒还是决绝些的好，不然只会让自己痛苦。”我脱口而出，忽然深悔造次，以杨戬对于亲情的执著……忙看向他，倒是没有不悦之色，只是感慨地沉默着，似陷进了自己的回忆。我忙岔开话题，又央着他讲了些其它封神轶事，眼见得他思及过去弟兄又渐渐显出开朗的神情，这才暗舒了口气，放他离去。
　　又过了几天，天庭众人对待我们的态度便渐渐变了。四处都似乎充盈着一股压抑，对于我他们虽一如既往地热情，却时时流露出丝丝畏惧与探究，甚至夹杂着些许讨好与谄媚。不时看到远处有人对着神殿指指点点，待看我走近又立马停止交流一哄而散，心底暗自摇头，面上却依旧是小孩子了无心机的嘻哈之状，着实心神俱疲。
　　只是杨戬此时却比我劳累更甚。公文如雪片般飞来，垒成两撩高高的奏状，都是天庭两大势力互相攻击的状纸。正常的公务已由梅山兄弟全权代理，杨戬每日坐在桌前，脸色阴沉的一份份翻阅，薄唇紧抿，眼中愤愤之色几乎要溢出，不时又闪过几分嘲讽与苦笑。我实在是不愿看那些混杂着权势与阴谋的文书，眼不见为净，但此时着实不忍杨戬一人枯坐案前看那些令人头疼的文案，在他身后捶肩良久，终于挣扎着取过些文案翻看。所谓字字珠玑，大约如此，每一句话都是一个隐秘，细一思索便会牵扯出一串人名来，字里行间的勾心斗角几乎让我烦闷得想吐。我只有努力遏制大脑的运转，只去理会那些个字面上的意思，便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心思一转，便打起趣来。
　　“舅舅，看看，神仙们是不是没事做了呀，只不过将那座山挪了一寸而已，至于扯出图谋不轨，小题大做么？”
　　“舅舅，太好笑了，居然为了一只兔子这两个大仙也可以大打出手？！”
　　……
　　玩笑了一会儿，杨戬的目光中终于参杂了些笑意，稍感欣慰，暗叹一声，我轻轻移开了那些文案，若有可能，这样的东西，我再也不要看了。

　　不久，一日杨戬下了早朝回来，见了我只是一点头，便捧过仙籍金册，将自己锁在了密室中。王母定然是下了指令他三日内揪出人间大乱的首恶了。我心中叹息，闭上眼，深知我意的灵修便幻出了密室里的杨戬，只见他坐在榻上，一页一页的翻着，半晌又似有不甘地重新翻阅了一遍，最终目不转睛地盯住了金册上黄飞虎的名字，紧拧双眉，似有极其难决之事，眼光中开始蕴起失落、无奈与自嘲。杨戬一坐就是一天，直到他第二天早朝归来，我才又见到他，试探地喊了声：“舅舅！”
　　杨戬扫了我一眼，大约看出了我的担忧，轻声道：“不用担心。”
　　我蹙眉。我自然知道这一劫他会安然度过，自此越来越得中枢倚重。只是此番，他不得不用自己素来交好的黄飞虎当替罪羔羊，便注定要将昔日封神弟兄的情谊尽数割断，重情义如他，心中该有怎样的沉重？
　　杨戬正看着我，我无奈地点点头，总是无可劝慰，眼见得杨戬又迈步走向密室，急道：“舅舅，不要太苛责自己了，既是情非得以别无他法，不悔便好。”
　　杨戬的背影略顿了顿，转瞬又把自己锁入了密室。
　　第三日早朝归来，杨戬的面色冷若冰霜。一把扯过积了几日的平常公文，疾笔批示。我立在一旁，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在这诡异的安静中，黄天化和哪吒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杨戬大哥！”哪吒冲进来叫着，“你怎么总是闭门不见客，我几次三番找你好久了呢！”
　　杨戬的唇边散开一抹笑意，却又瞬间收住，冷淡地问：“哦？三太子，有事么？”
　　哪吒一下子噎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旁的黄天化忙急声说道：“今天我们是来问问你，我爹他怎么会成为凡间大乱的首恶？”
　　杨戬依旧批阅着公文，头也未抬：“东岳职责就是勘对人间福祸果报，正因其勘对不利，错乱因果，颠倒报应，才酿成大乱。”
　　“杨戬大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哪吒见杨戬如此冷淡，紧紧攥住乾坤圈，怒道：“武成王魂魄封神，又只是一个区区下界山神，他能管得了什么大事？又如何敢管什么大事？”
　　黄天化也心急火燎地大吼：“上仙失职在先，我爹爹如何勘对，上奏天庭但根本无人过问，我爹爹总不能强压着不让施行吧？”
　　杨戬手依旧不停，冷冷的开口：“明知是错，却将错就错，罪加一等！行了，我手中事务繁杂，没有空来陪二位闲聊。”
　　眼见得哪吒与黄天化气冲冲又要开口，我正想上前在事情更糟之前劝他二人出去，却听见杨戬不耐地对黄天化开了口：“炳灵公，尤其是你，非宣调不得入天庭，今日已是违了天条。顾念你是初犯，我可以免予追究，但若你执迷不悟，莫怪我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我倒要看你如何公事公办！”哪吒死死盯着杨戬，眼中似火光冲天。他猛地上前一步，手一抬，一桌的公文尽数扫落。
　　杨戬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哪吒，不舍之情一闪，却在目光触及那散落一地的众仙相互驳击的文书的一瞬间尽数散去，只是更加阴沉。我一看不好，忙上前拉过哪吒：“哪吒兄弟，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不要冲动，你们还是回去吧。”
　　杨戬在我身侧冷冷看着。杨戬给我的功夫真不是白教的，我紧紧握住哪吒的手腕，他一时竟也挣脱不得，却并不理我：“杨戬！你好好看看！”他指指自己和黄天化，“还有武成王，都是你昔日与子同歌的战友！你要公事公办？把昔日弟兄送上邢台么！”
　　“哪吒！”我急拉他，但他的脚却生了根似钉在地上，愤愤瞪着杨戬。
　　杨戬移开了目光，漠然地整理书册，开口时嗓音却仍旧森然：“三太子，你最好自重。不要以为自己是李靖之子就可以任性胡为，大闹司法天神居所。这罪状若真呈到玉帝面前，就算你爹是天王也保不了你！”
　　“舅舅！”清晰地看见他紧攥的左手，不由轻叫，伤人伤己，舅舅，你这是何苦？
　　“我爹？你居然对我说这些话，你……我什么时候靠过那个人的庇佑来！杨戬，有种你给我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