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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组】非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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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城里最近不很太平。之所以说“不”是因为这儿刚死了两个人;而之所以说“不很”则是因为咸通年间的大唐绝非“不太平”的——这就好比一个定理,在需要证明什么的时候只要拿出来用就行了,不需要想为什么,更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而因为后者不需要证明,所以我们就有必要说说刚死掉的那两个人,也就是写些打油诗的李生和成天搞破鞋的非烟。
有关前者的死,天水城诸君子说是那天夜里李生和武功曹一块儿喝酒,几杯下肚之后神智不清醒了,就开始写诗骂武功曹那刚死掉的夫人非烟——这后面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武功曹听到自己的亡妻受了侮辱,心里颇为气愤,就把李生给打死了;其二则是非烟听了之后觉得自己受了侮辱,就施了些报应,把李生给害死了。通过分析我们会知道,前面那种可能就好比在地上放了只死耗子,只要绕着点走,不去踩,总归不会出什么事的。而那后一种可能就像朝廷里来抓奸党,不说躲,连碰着的法子都没有。由此我们就可以知道,一定是那后一种发生了,因为天水城“不很太平”,而死了几只耗子又是无损太平的。
假如把这件事情放到更具体的环境里来看,我们就可以说:天水城诸君子之所以觉得不太平,是因为他们和李生一样,或多或少也骂过非烟,说过不好听的话。而关键就在于李生到底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诸君子是无从得知的。这也就是说诸君子只能每日回想自己骂过非烟的话,然后安慰自己说“李生一定做得比我过火些”。
这时候若是问诸君子“人固有一死,有何惧焉”,诸君子就会回说“唯惧吾冤难昭雪耳”。这就是说,诸位君子认为自己是被冤枉的,他们本来只是随口说一说,用那些事情下下酒,并没有恶意。要是突然被害死了,就是肯定是受冤了。对此,我们可以抱着信任的态度。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城里经常有搞破鞋的,但每个人却都不愿承认自己的夫人在和别人搞破鞋。换句话说,这城里包括非烟在内的每一个女人都有搞破鞋的风险,所以今日去嘲笑别人,改日就有可能被他人说得面红耳赤。先不讨论这样对于面子有没有坏处,单从孔老夫子那里看,这就是不合“仁礼”的,所以诸君子绝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就算真要教化一番那破鞋,以诸君子的修养,也定要邀上她夫君一齐出来才便于说的。
总而言之,依诸君子之见,他们是绝不该被非烟给害死的,所以白日里在街上就得抬首挺胸,一如往日;而以诸君子之蔽,他们又害怕着被非烟害死,所以晚间在那草床上睡觉时就要经常做些噩梦,醒来的时候又大声吼着自己是被人冤枉的。


IP属地:英国1楼2014-11-15 11:07回复

    如果要详细描述那一天的情况,就必须从两人住的院子讲起。
    赵公子家的院子有一里开方,是个四四方方的地方。院子周围的围墙都砌了两丈高,红红绿绿的藤条在上面串成线,打成结,然后掉到旁边的武功曹家里。赵公子小时候就常顺着藤子爬到墙顶上去坐着,看旁边武功曹家的院子和自己家的有什么差别。赵公子的这种行为就和我们在报纸上拿两幅图找不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太大的不同往往使人没了兴趣,只有那些没人能发现的东西才能激起他的兴趣。而如果要具体举例的话,我们就可以说,武功曹家院子长宽都只有十几米,看起来只比赵公子家伙房大一点就是个很大的不同,因而赵公子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两家的身份还是差不多的。而更重要一些的不同就在于武功曹家院子里种的全是葡萄,一到夏天那叶子就呼啦啦地爬到架子上,搭出一个绿色亭子来,看起来比赵公子家的凉亭舒服多了。
    有关那个凉亭的事情是这样的:起初赵公子看到武功曹家的葡萄亭子,羡慕得很,就跳下墙去给他爹说他也想要一个。他爹一听就打了他一巴掌,说他们家三世为官,怎么能像那些小吏一样用那种破烂亭子。赵公子没听太懂,总觉得好像他们家受了什么冤枉,用不上那么好的东西,于是就懂事地退了下去,开始自己捉摸着偷偷弄一个。
    后来一段日子,赵公子他爹要上京去述职,赵公子心想这正是个机会,前人没走几步他就跑到伙房里,把没砍的树棍子全部抬了出来,插在院子正中的那根小道两边。随后又躲着老管家的眼睛,偷偷把院子里所有的,开的没开的,牡丹,茉莉,杜鹃,甚至凤凰花都给拔了下来。拔下来的花和花苞被放在一个竹制的篮子里。篮子原是用来装些鸡零狗碎的东西的——就是字面意思,所以就有种很难闻的腥味。但赵公子并不太在意这味道。他收集满了一篮子花之后就跑到那根小道上去,用细麻绳把这些花绑在棍子上,按着白红黄绿的顺序上下排列,隔几根又倾斜一点,最后就在那些树棍子上拉出一条彩线来。但那条彩线很快也就成了镶边,因为赵公子又去把墙上的爬山虎都割了下来,牵在树棍子中间向下微微垂着,还有挂在树棍子的顶上,三横五纵搭成棚子,就像武功曹家的那样,有太阳的时候会微微漏一些光下来,打在地上变成琥珀。
    赵公子在那个棚子刚搭好的时候就一直在看地上的琥珀。他以为那些琥珀和父亲书房里的一样,会是恒久不变的。但我们知道,这些东西很快就会不见了。可能是老管家拆掉的,也可能是赵公子他爹拆掉的。总之那些彩色的镶边和绿色的藤条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长久。而因为他们短暂地存在过,赵公子就不得不受些责骂。但更重要的是那琥珀不见了,于是没过多久,赵公子就重又跑回那墙上去了。


    IP属地:英国3楼2014-11-15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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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公子和非烟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就是这样的。赵公子看到了非烟的背,而非烟看到了赵公子的眼睛。这本不该产生什么感情。可赵公子一门心思都在那个绿油油的亭子和金黄色的琥珀上,想要获得,又总告诉自己那是妄想,就只好成天坐在围墙上发呆。正好来了一块儿脂玉,赵公子也就不管什么东西要贵一些了,觉得琥珀和亭子得不到,一块儿玉总归是可以的,就由此爱上了非烟。而非烟不情不愿地嫁到武功曹家,刚来就受了这样的侮辱,心里也很需要找一个依傍,结果一看到赵公子也神志不清了,犯上了痴心。
      于是我们就知道,这两人的感情或许并不是寻常的爱情。因为赵公子只是把自己对绿色亭子的爱无缘无故地转移到了非烟的身上;而非烟也只是要找一份慰藉而已,并没有要和赵公子厮守到老的想法。但日后发生的事情又说明,无论这两人中间是什么,围墙还是感情,总之是能碰出些火花来的。所以我们就可以说一说两人擦碰的经过,聊做几分经验。
      起初,也就是在看到非烟的第二天,赵公子就跑到武功曹家门口去,把那看门的老婆子叫了出来,问她该是多少岁数了,家里几口人,近来又如何。那老婆子起初会错了意,就拼命给赵公子说她家年方二九的小女是怎样的国色天香貌美如花,若不是生错了日子,肯定会被圣上选进宫里的。赵公子忍着,等老婆子说完了,就给了她几两银子,又指指武功曹家的门,不再言语。老婆子一开始还以为赵公子这是让她快些滚回去,就有点害怕,两腿发了软。随后觉得以自家女儿那般姿色,赵公子肯定是让她拿这些银子回去给她养养身子的,心里就高兴了,冲赵公子笑了笑。最后才反应过来赵公子这是看上了武功曹家的非烟娘子,就笑得更奇怪了,说让赵公子别这么不好意思,她今晚就去帮赵公子打探打探去。赵公子一听,也就放下心来,抖了抖袖子,打道回了府。
      第二天赵公子又揣着银子出门,刻意在城里走了一大圈之后才回到武功曹家门口,敲了敲门,然后在外面踱着步子。不一小会儿那老婆子就开门出来了。走到赵公子面前,对着他耳朵说他这事情恐怕是要成了。赵公子要问问详情,那老婆子就在那儿笑笑,等到赵公子掏出银子来,那老婆子才继续说:“我偷偷把公子你的事情给娘子说了,娘子也没说什么话,只是在那儿笑笑。恐怕公子你还是要再表示表示才行的。”赵公子一听这话,也没多想,就从袖子里掏出几张薛涛笺来,在上面提了几句绝句,让老婆子给送过去。
      因为两人往来写的那些诗句读起来并不那么舒服,所以我们就暂且放下,先说说他们书信用的纸。现在我们知道,赵公子给非烟的第一首题诗是写在薛涛笺上的。这一方面是文人雅士的风度,另一方面则是说明赵公子对待这件事情的郑重。而非烟看到那笺子之后也认定了赵公子的意思。想了半日,在金凤笺上回了赵公子几句诗,含蓄地说自己每日被武功曹欺压,早盼着有个人来寻她了。赵公子拿到这首诗之后高兴得不行,拍腿说自己的事情怕是成了。就拿出剡溪玉叶纸,又写了几个句子上去,让老太婆交给非烟。
      之后十天就没了音讯。赵公子每日在门口走来走去,也时不时去敲敲门,可就是没有个应。后来又爬到那墙上去,朝武功曹家看上半天,却还是一无所得。赵公子算是急了。在门外面一直压着声音,用力叫那老婆子。等了半晌她终于出来,就递给他一个连蝉锦香囊和写在碧苔笺上的诗。还告诉他说她家娘子并不是有意躲他,只是这几日身体不好,所以就在家里卧床休息。赵公子一听就放了心,回家去了几张乌丝阑出来,在上面又写了些情意绵绵的话。等着回应。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我们就会发现,赵公子和非烟传情达意的纸都是各不相同的。从薛涛笺到金凤笺再到乌丝阑,虽然都是很特殊的纸,却是越来越易得的。转过来看两位传递诗文里的内容,从什么“萧史”、“阿兰”到“蝉翼”、“银河”,最后变成了“碧洞”、“良夜”,那内容也是越来越有生气,甚而有些说不出口的气味的。这就是说,两人的相互来往已经从一种郑重的仪式变成了日常的活动,而且其中还有着说不清的意味。更简单一点的说法就是,这件事情差不多就成了。
      于是我们可以径直看看最后的结果。赵公子那天趁着武功曹外出办事,爬上墙跳进了武功曹家里,终于见了非烟一面。两人拉了拉手,走到屋里,想做些别的。可赵公子又总是提不起兴致。非烟有些气愤,问他是怎么了。赵公子吞吞吐吐地说他要去外面亭子那儿。非烟想了想,觉得这终究有些不合适,就趁着四下没人,让赵公子从正门走了出去。并嘱咐他改日再过来。


      IP属地:英国5楼2014-11-15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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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发生的事情是有伤风化的。而且按天水城内诸位的话来说,这些东西不利于“正神气”。所以我们就将它跳了过去。直接说说有利于“正神气”的部分,也就是武功曹抓住非烟搞破鞋以后教化她的事情。
        如果单从时间长度来看的话,我们可以断定,这是一件小事。因为它发生的很迅速——从武功曹听人说起自己的老婆搞破鞋,到他自己跑回家来看到赵公子在自己亭子下面站着,也不过就半个时辰的事情。而赵公子本就是个文弱书生,又是理亏的,气力就没了,所以两人厮打也很快,吹了几下北风的时间就结束了。当然,最长的那个部分,也就是武功曹用麻绳把非烟绑在柱子上用鞭子去抽她的部分也短得可怜;或是非烟太脆弱了些,或是武功曹太蛮力了,总之只打了几十下,武功曹就发现非烟断气了。当然或许非烟死得更早一些,只是若以武功曹发现为准的话,那这最长的部分就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勉强算占用了一些时间。
        但要更仔细地去审视这两个多时辰,我们就会发现其实武功曹和非烟之间的对话只有三句——“你和他做了些什么?”“什么都没做。”“你再嘴硬!”对这些简单的对话,正确的看法是,无论是武功曹还是非烟都是真心话,顺着自己的心走的。因为从非烟那儿来看,赵公子不过是让她洗好身子,然后陪他坐在那凉亭下面发呆,就算偶尔吟吟诗也都是干干净净的,绝对犯不上什么错。而武功曹一进家门就看到了干干净净的非烟和斜靠着柱子的赵公子,联想起自己,当然认为他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更何况,这世界上没有哪个搞破鞋的会说自己真的就是破鞋了,必须都要用鞭子抽抽,逼问逼问才能有个结果的。也就因为这样,非烟最后就死在了那根大红色的柱子上。
        武功曹发现非烟死了之后就慌了神。因为教化破鞋可以,最多算个补鞋匠;而要是教化死了人,就只能成个杀人犯了。换句话说,这事情忽然就变得很麻烦了。于是武功曹想了一会儿,把非烟从柱子上放下来,一边抱着她冲进屋里,一边哭着喊着他老天不公,让他娘子突然抱病而亡。周围的人看武功曹演得甚卖力,就跑过去安慰他,说死者不能复生,让他好生安葬了娘子再找个人续弦。于是武功曹就在北邙山上给她找了一处好地方,给她埋了下去,还特意找了几个和尚来颂了七天经,要镇一镇那魂灵。
        事情本该结束了。但我们又知道,那魂灵最后还是没镇住的——它害死了李生,并且把整个天水城都闹得“不很太平”了。这时候城里有人说要赵公子去非烟的坟上祭奠,才能换来他们的安宁。诸君子听了都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就去赵家想要找那赵公子,却在最后得知那赵公子已经跑到了江南去,连影子都寻不到了。这时候诸君子就说这法子肯定是错的,随着就把说这法子的人赶出城去,让他别再妖言惑众了。
        但除了妖言并不意味着就有了雅言。诸君子还是什么法子都没有,成天都在恼着自己会被那非烟给害死。按照进化学说,我们有理由相信,诸君子为了更好地生存,到最后一定会发展出无神论来,彻底地破除掉封建迷信。只是事情又往往没这么好的结果——第二年,僖宗改年号为乾符,老婆子说这事情肯定就这么结束了。于是城内的诸位君子第一次全盘接受了一个村妇的说法,认定这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太平广记·第四百九十一·杂传记八·非烟传》


        IP属地:英国7楼2014-11-15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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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K小姐 帮忙看一下吧。字数肯定是超了。


          IP属地:英国8楼2014-11-15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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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1830546 大部分时间在潜水,你们肯定都不认识我了QAQ


            IP属地:英国9楼2014-11-15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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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貌似。。还好。。想起丁丁的广元了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4-11-18 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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