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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桂花落(独立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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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协会
之所以叫独立版,是因为此次修改主要是把小桂花修改成了独立的篇章,不再是任何作品的同人附庸,成为真真正正的独立原创,独立世界。这也是我一直想做的。
至于其他的,如文笔等,我想,尽力而为之吧。
以下开始贴文,先贴前文,贴完再开始更新,请勿插楼。有需要的可以重头看,也可以等更新开始看。


1楼2014-11-10 21:01回复
    如对前文有评论,可直接回复在某楼下面,中间不要插楼


    3楼2014-11-10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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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汽渐渐变得丰富起来。
      “天上落下的七彩锦缎”——仍处在清晨的黄州州都苏苑城,已经早早地打开了城门。
      马蹄的声音,清脆地敲点在这苏苑的齐整街道上。时有沉重的马车,运载着南北货,从旁滚过,而林立栉比于两旁的商铺,也早有勤劳的商人和贩夫,开始了一天的准备,仿佛完全不在乎那来自北方的凛凛寒风。
      苏苑特有的山茶花朵凌寒绽放着。
      马蹄驶出了街市,踏入郊外湖沼的长堤上,初冬的鸳鸯湖水面微澜,远山泛起白色的雾气。
      翊然在马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非常熟悉的气息里,隐隐夹杂着桂花的甜香。
      并非这个季节里会有的味道,那是自她腰间佩着的小香囊里,散发出的味道。只有偶尔不经意间,才会传来一阵淡淡的香气。
      翊然忍不住侧过头,望了望并行在身旁的那个人。
      从国都京华回到苏苑之后,奕轩仿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有事没事地逗着翊然说话,沉默的表情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翊然有好几次想开口,却都放弃了,直到最后,长堤尽头浮出一色的粉墙黛瓦,黄家的宅邸出现在他们眼前。
      临近家宅,翻身下马,翊然迟疑的片刻,却忽的被握住了手。
      “翊然,装个样子。”耳边传到奕轩的低语。
      “哎?”然后,翊然便毫无准备地被他牵着手,跨进了家门槛。


      4楼2014-11-10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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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贺取消?”
        奕轩没想到的,成为州侯之后,收到的头一封诏书,竟然是这个。
        他迅速从翊然手中接过盖有龙纹的信函,新年的各州州侯上京朝贺是惯例,可是今年却因为即将到来的蝗灾而被迫取消,尽管先前黄家那无孔不入的“缃”也已经发出预报,只是却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连新年朝贺都被迫取消的地步上。各州的州府和州侯被要求驻留原地,全面对抗即将到来的蝗灾和粮荒。“蝗灾会那么严重?”
        “可能是。”翊然绷紧了嘴唇,“现在算是彻底明白齐州为什么之前要反对朝廷的新税反对得这么厉害,恐怕他们早已预料到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翊然想。新年朝贺取消,
        “算了,翊然,这样也好。至少也算给我们喘口气。”奕轩合上信函。
        眼下,作为黄家新任宗主,自己本家的各方面交接都还没做完,如今不用再去准备朝贺事情,也算卸下了一个负担。
        “也是。”翊然回应道,“可是,不知道会不会对各州增收粮米,要求开放义仓,按照惯例,今冬已经救济过一回北方了。可是我们黄州也只能量力而行啊。”
        看起来,要和州府开始讨价还价的拉锯战了。奕轩想想就觉得头疼呢。
        “那也只能等州府上门了再说。”
        “好在那位骆州牧也是通情理好说话的人。”翊然点头,只见奕轩的目光仍旧看着她,于是连忙把所有事情在脑袋里回顾了一遍,“好像,就这些吧,其他……没什么了。就这些了吧。”
        “翊然?”奕轩忽然唤了她一声。
        “嗯,还有什么事?”翊然连忙问道。
        “没什么。”
        天色晦暗了下来,墨色的云块已经在空中集结了起来。花园小径逐渐变得模糊昏暗。
        奕轩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各样的事情,该说的,都说过了。该做的,也都安排了。
        朝贺取消了呢。奕轩独自徘徊在花园的小径上。
        他和翊然,谁都没有说起旁的事情。
        可是,其实……
        还有一件事……
        彼此都知道的……
        翊然,不能上京的话,你就见不到齐昀光了呢,对不对……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可是说话的时候,奕轩一直看着翊然在努力地回避,小心翼翼地,不让这样的心思流露出来,让自己看到。
        于是奕轩假装没看到。
        回到苏苑之后,彼此再也没有提过那个名字,相互回避着,彼此都小心着,生怕触碰到了。
        只是,偏偏的,翊然的心思,他总能明白。
        不去提起的,不代表不存在了。
        他其实,并不想翊然上京去。
        “呼啦”一声,狂风骤然袭来,伴随着斗大的墨色雨点,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一朵茶花挡不住的,被吹落了,无辜地落到了石板上。瞬间又被暴雨淋得湿透。
        奕轩停了停,忽然生起了一份同情,于是拾起脚下的花朵放到了树根下边。
        还是回你到本来的地方吧。
        拍拍手心,奕轩起身,抬眼,只见斜对面的亭子里,一张轮椅停在那。
        “三哥?”
        “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逸岫看着奕轩,轻叹道,“下着雨从来不会打伞。”
        “我——”
        “好了,快回去吧。”逸岫无可回绝地说道,“再不去回去,跟着你的人要着急了。”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墨色的雨点依旧哗哗地落着,打在亭角上的噪音遮蔽了说话的声音,逸岫沉默地望着奕轩跑远的背影,直到昏暗的天色完全模糊了视线。


        18楼2014-11-10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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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就到了新年。
          没有了朝贺之事,翊然闲来无事,便到书房里翻起了奕轩的书架。自从原本两边各自的书房并到了一起,翊然便觉得一下子多出好些个书架来,并且每一个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好多,翊然忍不住感叹道。
          于是她决定今天好好地看看。
          细细从最左边的檀木架数去,只见是那一排是:东周列国志,大业纪事本末,齐氏小传集注,楚州稗史汇编……
          果然都是些个稗官野史,连一本正史都没有。
          真有你的风格,翊然吐舌。
          然后只见旁边那个架子是:武林旧事、梦粱录,方志略编……
          再看旁边那个最大的那个架子上,却又是:搜神记,山海经,镜花缘,酉阳杂俎,博物志,西域记,东瀛列传……
          全部通浏了一遍书名,翊然发现好多书自己都没看过,还有些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过。
          自己居然平时还总骂他不学无术……
          这下可好……
          翊然不由觉得汗颜,正想着,忽而看见左手边的一套书。
          海外异闻录?
          哎,还真有这样的书啊,翊然一直以为奕轩是随口瞎掰的,于是便搬了出来,正打算看个仔细,却听到吱呀的一声推门,只见是奕轩刚沐浴完毕,换了身衣服,正推门进来,却看到翊然半蹲在书架前翻书,于是疾步走了过来,“哎,翊然,你在找什么?”
          “你那么紧张作什么?”翊然合拢了书卷,放在了膝头上,把头一偏,“难道有什么我翻不得的书?”
          “嘿,那些就算有也不可能让你翻到。”奕轩得瑟道,“我只是好奇你什么时候有兴趣翻起我的书来了。”
          “这些天没事情,想找些书看看而已。”
          “那你想看什么就随便翻吧。反正啊,什么不该有的都没有。”他说罢便摆出一副很轻松的姿态,意思好像是,呐,搜吧,没关系。
          翊然正有点挫败的感觉,眼角的余光却正好一眼瞥到了原来那套书的后边。
          “呐,这是什么?”翊然迅速把原本藏在那后头的一套书抽了出来,在奕轩面前晃了晃,窃笑道:“这是什么?你倒说说看呀。”
          “石头记嘛。”奕轩从翊然手中接过书卷,笑道,“不过是所谓的禁书而已嘛。”
          “说禁书还那么大言不惭的……”
          “这又没什么的。哎,难道你就没看过么?”
          “呃……”
          好吧,所谓的禁书就是人人都知道禁,人人却又都看过。
          于是这回轮到翊然无话可说了。
          “所以嘛……”奕轩还给翊然一个得意的笑,“其实这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嘛,你是乖孩子你都看过,我藏一本又算什么,你说是吧,嗯?”
          翊然只得无奈地咬咬牙。
          “再说了,这书哪里不好了?”奕轩忽然感慨道,“不过就是因为里头都是些家族衰败所以觉得不吉不利不让看,还说以史为镜,怎么到了文上就这样了呢?”
          “还不止呢,还有就是怕咱们都跟着学坏了,都学了那风花雪月不务正业去。”既然说开了,翊然也补充道,“哎,你忘了么?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可怜辜负好韶光……”
          “哎哎。”奕轩忙打住道,“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呢?”
          “不敢不敢。”翊然忙摆手“你读的书那么多,我怎么敢说你呢。”
          “知道就好。”
          于是奕轩又对她说道,什么禁书不禁书的,那都是人自己心思不正,学坏了就说是书不好,真是冤枉了书。再说,就算是无故寻愁觅恨,你又怎知道他没有缘故?
          翊然点点头,又问他:“那你说是什么缘故?”
          于是奕轩很高兴地答道:“这里头的缘故可多了去了,就同书的主旨有儿女心思风采风流又兼众生百态世情杂理,直到那玄理禅机,上下好几层,每一层都有用意。呐,不说那么多,先说缘故,翊然,我先读一段给你听听再说,如何?”
          “嗯,好。”
          于是奕轩捧起书,搬到坐塌上,兴致勃勃地对翊然念来:“翊然,你看这里,他见紫菱洲冷清了,却不由得……”
          并坐在边上,翊然细细地听奕轩道来。好像是从未听他念过书,只觉得那声音格外清澈,少了平时说话的轻佻语气,音色如清流般淌过。
          翊然忍不住抬眼。
          只见他周身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水汽,仿佛是因为刚沐浴过,隐隐夹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味,却说不清是什么。
          翊然靠近看。
          俊俏纤细的侧脸轮廓,是黄家特有的模样。
          像女孩儿一样长的睫毛上面,好像还沾着小水珠。
          翊然突然觉得好看。
          不对,她轻轻摇头,这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虽然是在黄家,奕轩也算是好看的了。
          这个自己早就知道了……
          还有什么好看的呢……
          嗯?
          可是……
          “翊然,翊然?”
          等她回神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奕轩转过头来责怪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哎,翊然。”
          “啊。”于是翊然连忙傻愣愣地点头道,“有在听啊,你继续说啊。”
          “翊然你……”奕轩正要抱怨,只听见外面阿桂像救命似的正好敲了敲门。
          “少爷,少爷,东西准备做好了。”
          “什么东西?”翊然纳闷地问道
          “保密。”奕轩眨眨眼睛,“过两天到了大年初一你就知道了。”
          “大年初一?”


          23楼2014-11-10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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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后,该来的都来了,州府也放下了新年时与黄家的和乐融融,开放义仓,征粮之事也正式提上了议程。
            黄州的义仓,名义上归州府所有,实际来源则是黄家。
            骆彬一阵头痛。
            只是想来,黄家人也未必比他轻松。
            “宗主,此事至关重要。谨慎起见,暂时最好不要亲自与州牧会面。”谢昱书如是说道。
            “这是为什么?”奕轩把手臂搭在梨花椅背上,歪歪斜斜地靠在那里,闻言转了头过来,只是手中仍旧摆弄着一支细细长长的白色鹅毛,是羽管削尖了,沾上墨水也能写字的玩意,还是他家四哥上回从海外哪里带来的。
            “宗主大人!”昱书立刻就皱了眉,“坐有坐姿,坐好了再说话!”
            “知道啦……”他这才放下鹅毛,端正了起来。
            算了,小时候还被打过手板呢。
            于是昱书才接着说道:“如今齐州已然歉收了,而煌灾影响究竟多有大现在还不得而知。朝廷固然是储备了为救灾所用,但真到了那时候,它未必第一个会考虑到黄州,所以这件事上,我们黄州和朝廷都没退路。只是朝廷现在更急用,我们若先开口便落了下风。还是由底下的管事先与州府接触,不到必要的时候宗主不要开口,如此方才有回转的余地。”
            “难道就要这样一直避着?”奕轩不大满意。
            “这样……州府那边不会觉得我们失礼么……”一旁的翊然收起紫毫,想起在京华时,朝上那主张削弱地方的势力也闹得厉害,于是她搁笔沉吟道,“谢叔叔,可以由我去见骆州牧么?”
            “这样也可以。由夫人出面,也不算失礼。”
            奕轩朝她看看,示意着这不是什么好差事。可翊然看见他的目光,却不晓得为什么的别过了头去,只是又问道:“可是不知道骆州牧怎么想,心里也没有底。”
            昱书认同地点了头:“朝廷的态度固然是明摆着的,但对我们而言,关键还是州牧的态度,那里还有多少可回旋的余地。”
            “是啊……”翊然正叹道,奕轩脑子一转,忽然就来了劲:“这嘛,也不是没办法。”
            “哎,你不会——”翊然想到了正月里的事了。
            “放心,我才不会为了这点事把逸雅给卖了呢。”
            续墨斋
            骆默近日正是心情不大爽,眼看面前公孙云青一脸笑意,更是火上心头。
            “您老人家也不帮帮我?”她怨念道。
            正月里被请上船相亲也就罢了,对方更是连个面没露,而公孙云青只是坐在一旁品茗观望,笑得神秘莫测的,任凭骆默,不,是州牧的小妹骆栩,被一众黄家女眷里里外外得打听。
            “那没办法,他们家里我说不上话啊。”公孙云青道。
            说的也有那么点道理,毕竟公孙家是黄家的门下。
            “那您就继续当您的好姑父吧。”
            “你要是愿意进门叫我一声姑父,我也不介意。”
            “算了吧。”骆默抬抬眼,“我可还还想留在这续墨斋写黄家异闻录呢。说吧,您今朝又要我打听什么来着。”
            “这回可不是我找你。”
            “那是?”骆默一阵疑惑。
            “别紧张,不是你要紧张的那位。”
            “你——”
            说罢便见帘子轻快一掀,一个声音就飘了进来:“骆姑娘,我从前投的小说稿可看过了?”
            “州侯大人。”她低头行礼,然后竖起了她职业的微笑,“您那什么‘每只刺猬都是独步武林的。’的武侠传奇,还是饶了我续墨斋吧。”
            只见奕轩无所谓地笑了笑,也不尴尬:“哦?那下回写点别的吧。”
            “州侯大人难得大驾光临,就为打听这个?
            “那倒不是。来向骆姑娘打听一个人的意思。也是只有姑娘才能知道的人。”
            “是谁?”
            “令兄。”
            “抱歉。恕难从命。”她抱起了手臂。
            于是奕轩只得收敛了嬉笑的神色,正色管自己继续说道:“”骆姑娘,黄州的情况你也是有所知:黄州地方狭小崎岖,每年都需与他州以棉帛换粮米,年年满仓只为备不时之需,这些想必令兄也早已虑到。”
            骆栩点头不语。
            “我知道,征粮的事情朝廷自然有朝廷的思量,但我们黄家也得有为黄州考虑的思量。所以我们想知道令兄的想法,不是作为朝廷派遣的官员,而是,作为我们黄州州牧的想法。”
            于是骆栩粲然一笑,颔首道:“只是州候大人,这么有价值的情报,请问您用什么来交换呢?”
            奕轩一愣,随即摆上一贯的笑容,道:“那要我说说和逸雅那点破事?”
            “洗耳恭听。”


            26楼2014-11-10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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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这些天逸雅并不是很高兴。
              他也真是不明白,为何过了正月,泠霜待他就同原来一般冷淡了,甚至比先前要更淡些。真教他不明白。
              况且见她拿着仍是素色的手绢,逸雅就更加不乐意了,却又不想说明了。
              “你这算什么,我们有这么生分么?”逸雅不高兴地问她。
              “不过我同你而已,哪有什么‘我们’?”
              “我说有就有!先前我都这般和你说开了,你这算什么意思?”逸雅恼道。
              泠霜没看他,却凝睇着那楼下一贯的倚红偎翠,方才淡淡开口说道:“这是什么地方,公子不是比我还明白么?这里有哪个不是来寻乐的?又有哪个不是自诩来寻觅知音的?”
              你同旁人,有区别么?
              逸雅想说不是,只是才要开口便发觉找不到什么理由,不由愣愣地卡住了在想,却没见泠霜的指甲暗暗地掐进了手心,沉默了许久,她又问他:
              “况且,人以我为知己,我就必须以人为知己么?”
              逸雅彻底无话可说。
              我以你为知己,你就必须以我为知己么?
              是不必。
              逸雅知道。也知道不去见她就是了,但想起来又不甘。左右思量着,一连好几天竟是哪里也没去。于是今天便索性到本宅来找奕轩散心。
              知己……
              你知我,我知你,方为知己。
              是这样的了……
              他正想着,远远地,只见雁泽坐在水边的石头上吹着竹箫,停一阵歇一阵的呜呜咽咽,于是他笑着走近。
              “怎么好好一个曲子,被你吹得这么破破烂烂的?”
              雁泽闻言,转头,把箫一横道:“哼,谁让六哥你又不教我。”
              “这个要学找你七哥去,找我做什么?”
              “才不要呢。”雁泽扭头。
              逸雅正有些纳闷,又想起听说前些天,天子陛下在京华开启编修工艺书集事宜,雁泽一心想去,却不知道为什么的和奕轩闹了个不高兴。他正要劝几句,却听雁泽叹道:“六哥就你最奇怪了,明明会的东西,总要遮遮藏藏的,就是不肯教我嘛。”
              于是逸雅只得无奈解释道:“哪里的事,又不是最好的,何必拿出来四处显摆。”说罢叹了口气道,“哎,好吧,既然是三妹要学,那我教你就是了。”说着,便取出了玉箫来。
              雁泽非常欢喜地看着这支白玉制成的箫管,赞叹道:“这管箫才好看呢。我上回问爹爹要,爹都没答应我,哎……”
              见雁泽非常舍不得地看着这管白玉箫,逸雅故意笑着收回,轻轻点了点她手心道,“这个不能给你,等过几个月你及笄生日的时候,我送你一个。”
              “谢谢六哥!哦也。”雁泽正要欢喜地蹦起来,然后却又趴下道:“可是生日还有好多个月……。”
              “这么心急。”逸雅取笑她,“还有,你郁闷什么,我要郁闷才是呢,眼看这还有好多个月,钱袋就被人预定走了,哎哎。”
              “哎呀六哥,你又不差这点钱嘛,你有自己的宅子,才不像我们只有每月的一点零花的,不要郁闷嘛。”雁泽忙道,“我给你做箫穗子好不好,哎呀,六哥最好了,我最喜欢六哥了嘛。”
              “哦,是么?”逸雅抬抬眉毛,“那你把刚才的话到你七哥面前再说一遍啊?”
              “不要,我不要理七哥。”雁泽撅嘴,坚决地扭过头去。
              “好了。平常你帮他的次数明明就比帮我的多得多了。怎么这回就真不理了?不就是去京华修书的事情么?他不就是让你先去绣坊和各处学上半年再去么?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可是七哥居然还让我考试!说考不过了就不让我去。”
              “哟,原来你也怕考试呀。”
              “才不是呢,就是好麻烦……”雁泽撅嘴嘟囔道,“我现在就像去京华看看嘛……”
              逸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又不是让你去看的,雁泽,你真不明白?”
              雁泽低了头,其实她后来回去也想过了,也知道是自己想偷懒有些不对,可是……
              “你要是越过考试去,这像我们家的作风么?”
              “不像……”
              黄州向来录用人才不拘一格,并不太讲究门第高低,均以实力论断。这雁泽也知道。
              “况且,你若是底子不过关,出去了如何让人对你信服?又怎么把书修好?”
              “我知道……可是……”
              “那还不给你七哥道歉去?嗯?”逸雅推了推她。
              “我知道的……”雁泽为难地抬起头,“只是……六哥,你陪我去好不好……”说着轻轻扯了扯逸雅的袖子。
              “好吧。”逸雅摸摸雁泽的脑袋,“我陪你去就是。”
              “哎呀,那天有人不是说再也不要理我的么?谁啊?”
              逸雅陪着雁泽来到奕轩这里,却只见奕轩挑着眉,故意这般说道。
              “七哥,我……”雁泽低下头,又抬眼睛瞅了瞅身旁的逸雅。
              “好啦,宗主。”于是逸雅开口解围道,“我们家小妹都来道歉了,您就大人有大量给她个台阶下吧。”
              “台阶啊?没有。” 奕轩摊了摊手,“但是呢……编书的事情还是不会少你的,雁泽。”
              “哎?”雁泽欢喜地抬起了眼睛,“七哥,真的?”
              “当然了。”奕轩笑了笑,又微微收敛了神色,说道,“三妹,你可听好了,这回编修书集的可不光是你一个人,整个黄州都考试选拔一批人,到时候你就是黄州的带队,所以你必须做到最好,叫人信服,到了京华还有其他各州来的人,到时候可别给我们家丢脸哦,知道么?”
              “嗯,我知道!才不会呢。”
              待逸雅伴着雁泽走了,奕轩才对内屋喊道:“好啦,出来啦,我这坏人也当够了,该嘱咐的也都替你说好了。”
              于是翊然才讪讪地走了出来:“抱歉……”考试的事情其实原本是她的主意。
              奕轩好笑地看着她。“其实说她几句又有什么关系,哪来你想那么多,你看,三妹又不小气。”
              “好啦,谢谢你总行了吧。”
              “谢?”他眉毛一扬,“对哦,你谢我什么?”
              翊然偏着头在想,却发现奕轩正看着她,于是局促地别过脸去:“那……这回我给你念书吧。”
              “好啊。”
              于是,她捧了书来,低下头,就这样念了起来。


              27楼2014-11-10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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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逸雅再次去找泠霜。
                “有点想你了。”他说,然后靠近,覆上她的唇,温柔吮吻。
                细腻如雨,缠绵绯长。
                过了很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窗外扑簌的雨点声,渐次清晰地传入耳内。
                “下雨了。”
                “嗯……”
                “你怎么不说我特意挑雨天过来了,嗯?”逸雅抚着泠霜的发尾,柔声问道。
                “不,”泠霜依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你我都知道的伎俩,你又怎么会拿来哄人?”
                自然,逸雅满意一笑。忽然又想起上回的话。正想着要说什么,却自泠霜的衣袖中闻到一股淡淡的特别香味。
                “薄荷?”逸雅问他。
                “是,熏了衣裳。”
                “我就说这个味道才适合你。”于是他颔首一笑,“是了,你知我,我知你,方为知己,可对?。”
                泠霜在他怀里轻轻地点了头。她明白,何况这香还是她自己熏的。
                然后,她听逸雅似乎想起什么:“上回忘了和你说了。”
                他颇为得意地说起:“元宵你给我做的那些灯谜很不错,回去他们都喜欢。。”
                “真的?他们也喜欢?”
                “嗯。雁泽还仿着你的格式,也编了几个小令的。静姝也挺喜欢的。”
                说到静姝,逸雅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静姝上一次闹失踪到现在已经过了很久,那之后,静姝忽然安静了许多,虽然过年的时候依旧是出来的少闭门的多,但是总归是变沉静了许多,逸雅反而心中有些个莫名的不安。他很想接静姝出来住,却也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只能耽搁着。
                逸雅知道,从小到大,静姝一直过度地依赖着奕轩,纵然不管这到底是好不好,最让逸雅想不明白的是,一直以来,静姝却更像是避着奕轩,明明做好了生日礼物却不敢送出,明明很想看见,却又在门槛外飞也似地逃掉。
                唯一的接触,却是把自己藏起来。
                恐怕奕轩都会以为,静姝只是喜欢玩捉迷藏罢了。
                这又是为何?
                逸雅不解。
                放不掉,又不靠近。
                可是,他也只能静静地在一旁等着静姝自己慢慢地放下。
                大概,是自己多虑了吧。也许最近,静姝正在学着放下吧。他想。
                也许吧。


                28楼2014-11-10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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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箫的音色,一丝一丝,抽泣着,然后,像柳絮一样,没有声响地,坠落了,掉进湖中,吞噬了。
                  ——“光……”她启齿轻唤。
                  那一刻,他听到心底有什么东西,卡啦一声,崩断了。
                  碧纱窗下,他仿佛看见了曾经初来时的那个小女孩,独自对着她最珍爱的小木牌喊:
                  “光……”
                  时光,倒错了,停滞了,仿佛停留在了很多年之前。
                  “光……”
                  一样的,还是一样的……
                  无论过去了多久,还是,一样的……
                  嘴唇离开白玉箫,奕轩苦涩地想笑,却发现连牵起嘴角都不能。
                  无论他为她吹奏的曲子多么动听,她也不会在听。
                  无论他为逗笑她花了多少心思,她也不会在意。
                  不会的。
                  你开心的时候,我总是喜欢惹你生气,可是你真正伤心的时候,我却努力把哄你开心。
                  可是,你看不到我。
                  也不需要我。
                  不需要。已经不需要了。
                  那一束山茶花儿,依然静静地躺在他身旁。
                  奕轩放落玉箫,单手抓起一捧土,淅淅沥沥地撒落在花束上。
                  算了,已经,不需要了……
                  把头埋在膝上,顺势滑落的长发遮去了眼眸。
                  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抬头。
                  而旁边的树影却意外地摇晃了两下。
                  “轩哥哥……”一个单薄的影子怯怯懦懦地走了出来,月色下,映照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静姝?”奕轩诧异地抬起头。
                  “轩哥哥……”她小小翼翼地试着走近,平淡的脸庞看上去更加地泛白。她咬着嘴唇,仿佛要张口说什么:“我……”
                  “不……”他忽然意识到脸上的泪痕,下意识地用手遮挡,踉跄地起身向后退去,“不……不要过来,不要理我!不要!”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后面,静姝什么表情,他没看到。


                  30楼2014-11-10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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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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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泠霜今天起得早,随手应付了几篇应酬的诗词,交给小葵送了出去,搁下笔,看外面时辰尚早,不由轻叹一声:
                    第十二天……
                    她根本不想数着,念头却不由自主地叠在心头,一天比一天清楚。
                    十二天没见着他了……
                    那一天。
                    “你跟我学坏了。”逸雅听完她的话语,放下酒盏,如此总结道,顺便勾起一抹得瑟的笑。
                    “是。”泠霜只得点头承认,然后回敬了他一个白眼。
                    前几天,同那些个别州来的才子们清谈,听着那一贯的人生不得志感慨和长吁短叹,她不由觉得几分腻烦起来。尤其听到什么如今朝廷上主张削弱地方的和主张维护地方的两派口舌之争,放着将要到来的蝗灾却束手无策,他们如何如何地失望,又如何如何地愁痛苦闷,不得不把抱负换做低吟浅唱云云的。泠霜便忍不住地脱口而出:
                    “那又为何不拿这嗟叹的闲心好好地想想正经对策,青楼里又哪来什么救世的抱负?”
                    她脱口而出才发觉失礼,忙掩了口,所幸只是低声的细语,很快就被其他对话混了过去。
                    真是跟他学坏了,泠霜觉得,从前虽不喜欢迎合人家,至少会敷衍一下,如今却不知是否是和他在一起待得刻薄惯了。
                    而逸雅却只是看着她,忽而笑道:“那索性以后你也不要见旁人了。只跟我在一起就好了。”
                    “什么?”
                    逸雅见她未反应过来,上前挨近,手掌覆了她的柔夷,又重复了一遍:“只跟我一起,好不好?”
                    “你——”泠霜手心一紧,抬头却看见他那似笑而非的表情,一时间,竟不知里面是真是假,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转过脸去不看他。
                    而逸雅似乎很不满意这个回应,皱眉问她:“怎么了?”
                    “没怎么。”
                    “你又不信我?”逸雅忽然扣了她的手,冷冷问道。
                    最后,逸雅甩了门出去。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最后说。
                    是啊……
                    回想起来,他有骗过自己么?
                    没有,真的没有,泠霜摇头。
                    他是说过很多刻薄的话,不近人情也不带掩饰,无论她是否要听。看着他的眼睛,就仿佛要被揭层皮一般。
                    只是,唯独,他从未骗过她任何一句。
                    从未有。
                    这一回,她想认错。
                    可是,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第十二天……
                    你到底还来不来?
                    黄逸雅。
                    “泠霜?泠霜?出来帮我看着牌。”虹翘叫她。
                    “来了,姐姐。”泠霜只得起身出去,只是一出去便被揶揄道:
                    “看你,叫你半天也不出来,走神的样子,你还等着你那黄家六公子不成?”
                    泠霜正要辩解,却只见另一个姐妹从外头碎步跑了过来:“哎,人家现在哪里还会来啊。黄家出大事了。”
                    “什么事?”
                    “黄家的二小姐,今天早上被发现自尽了。哎呀,现在黄家上下,大概全都乱了套了。”
                    “二小姐?他们家二小姐是哪一个?”众人都觉得陌生,虽然黄家一向来是他们苏苑城里的中心话题,只是提起这个二小姐,却好像几乎都没听说过。
                    但泠霜却忽然记起来了,黄家二小姐,是叫做静姝的。
                    静姝是逸雅的胞妹!
                    泠霜怔住了。
                    接下来几天,泠霜仍旧没见到逸雅,只是黄家二小姐之死的说法在苏苑城里迅速地传开了。
                    最开始的说法便是黄家二小姐是相思成疾而死,而后又传说在二小姐的闺房内发现遗书,词句虽然委婉隐晦,却是指向黄家七公子,也是就是黄家现在的宗主黄奕轩无疑。
                    然后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传闻就像风一样地刮开了。
                    不是的,绝对不是的!泠霜在心底喝道。
                    奕轩公子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可以坦率和她交心相谈,并不避讳也无所避讳什么。连心心念念里的翊然小姐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这样的奕轩公子,怎么会害得静姝小姐自尽。
                    然而,泠霜仿佛记得,有一样事情是真的,那便是——
                    静姝小姐,一直对奕轩公子有些病态的依恋。
                    那是逸雅说过的。
                    逸雅很疼这个妹妹,说起的时候,从唇齿间的口吻就听得出来,虽然总是免不了地夹着叹息。
                    并不那么出众,在黄家只算得相貌平平,又夹在一群聪明伶俐的兄弟姊妹之间,于是总是喜欢把自己躲起来。不出门,也不怎么敢和人说话,内向,沉默的静姝小姐,喜欢偷偷地写一些不给别人看的小词令,折小纸片,做小小的女红。只是做好了,却又不给人看,只藏到一个个的盒子里去。
                    那都是逸雅有时说起的。
                    而现在,那和名字一样安静的静姝小姐,自尽了……
                    真的,是因为奕轩公子?
                    是真的么?
                    泠霜忽然比谁都想知道真相。而现在,唯一能给她消息的逸雅,却依旧不见踪影。
                    泠霜本以为会看到逸雅恍恍惚惚地走进来,也想着如何才能劝慰他,然而却没有。
                    静姝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而奕轩是他最要好的手足。
                    那他,会如何……
                    “妈妈,女儿想去黄家一趟。”
                    “哦?”秦三娘搁下手里在预备的花笺帖子,转身在义女身上打量两下。
                    “妈妈……”
                    于是秦三娘也没多问的意思,只淡淡吐出两个字道:“去吧。”
                    待泠霜匆匆去了,虹翘才走进来忿忿道:“妈妈,怎么阿霜要去你就让她去了呢,我看她最近格外关心黄家,但那黄家又对她有什么好处——”
                    “女大不中留,她要去就去罢了,就算没好处我也管不了。”
                    “可——”
                    “阿翘!”只见三娘蹙眉,虹翘忙掩住了嘴,忽而瞥见旁边雅座上的竹帘子打开,知道那是黄家门下之一,司掌钱庄当铺的那位家主,也是她们楼的后头老板,便忙屈膝行礼。
                    对方微微颔首,挥手命丫头斟了酒,也不管对面仍旧空着位子。
                    于是三娘也不理论,只道:“阿翘,安静些。”
                    于是只听另外一边的一桌说道:
                    “听说州府不是之前上书朝廷要求减免义仓开放么?”
                    “那也不是由州府说了算的,据说北方二州荒得厉害,又民风彪悍,本就闹得厉害,你说朝廷会肯么?”
                    “就算州府和朝廷非要这么做,黄家也不一定答应。咱们黄州本来靠交易来存粮,如今齐州已经歉收了,我们现在不收紧,接下来找谁交易去?”
                    “是啊是啊,那到时候怎么办呐?”
                    虹翘听得一头雾水,三娘却只是摇头。
                    到底是对战乱饥荒什么都没印象的年轻丫头,没经历。三娘想着,正打算走上去招呼着那桌聊几句,却被帘内的人示意止住了。
                    “没甚意思,听听就好。”
                    “哎,还是等黄家的说法吧。”
                    “是啊,看看这回黄家的宗主怎么考虑吧。”那边如是说道。


                    31楼2014-11-10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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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逸雅听到自己的小厮过来说泠霜来找他的时候,不由得楞了楞。只见来人扯落裹着头脸的丝巾,果真是泠霜。
                      “你怎么来了?”他诧异地问道,然后握了她的手。
                      泠霜只感觉冰凉凉的,往常都是她手凉,却不想逸雅此刻竟比她凉得厉害。
                      “来看你。”她回握了他冰凉的手。
                      逸雅有些动容,想抱住她,想着又觉得不合适,便只是微微点点头,牵着她进去,又想起:“这是静姝的房间,你忌讳么。”
                      泠霜摇摇头,提了裙裾,随他跨进了那道门槛。
                      静姝的闺房层层叠叠,从屋里一个又一个匣子到窗外满目的芭蕉叶子掩映着白色窗纸,仿佛与外面没有任何的联系。
                      而这夏日间的碧色,到了秋天,是不是就转为枯槁,还是,雨打蕉叶的不忍听?
                      泠霜忽然想到。
                      有人知道么?
                      还是……
                      只有静姝小姐一个人,会在那深夜落雨的时分坐在这里听到那样的声音?泠霜想。
                      逸雅合上一个匣子,又打开另一个匣子,唤道:“秋儿,静姝的首饰都在这里么?”
                      “是。”眼睛早已哭成像核桃一样的小丫头抽泣着点了点头。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色渐渐暗到什么也看不见了,直到泠霜觉得应该是一二更的时候,忽然有下人匆匆跑进来回报:
                      “少爷,少爷,二老爷赶回来了,找您过去。”
                      “他回来又能怎么样。”逸雅冷笑道,然而也只能起身出去。
                      “你等等。”他对泠霜说。
                      结果这一去去了很久,逸雅回来的时候,雨点已经开始敲打起了芭蕉。
                      一点一滴,仿佛要沁入骨的声音。
                      逸雅垂了头,心神疲惫,用手勉强撑着额头,泠霜想劝劝他,却只听他仍旧低着头,几分干涩的声音问道:“妆奁呢?”
                      “这里。”
                      泠霜捧起了一盒青花瓷的胭脂给他,打开,里面颜色格外的鲜艳润泽,同一般的不那么一样。
                      “春天的时候我帮静姝一起做的。”逸雅娓娓道来,“也不记得是从哪里翻出来一个方子,静姝想试又不敢,然后我就帮她一块做了这些,好像还算能用。”说着,从回忆的神思中透出几许的笑意。
                      “这个?”梳妆盒下面,又压着一个螺钿的小盒子。
                      “那年跟着商队出去游学的时候买给她的……”逸雅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放的都是贝壳的几样饰品,“原来放了这些,应该还有几样,都是一起买的,还有个贝壳的扇坠子。”
                      真好……泠霜忍不住在心底叹道。她自己房里的礼物虽多而贵重,却没有几样是她真正喜欢的。
                      有那么多来自重要之人的礼物,应该,是很幸福吧,泠霜想。
                      可是,还是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人的眷顾,真的就什么都不留恋了?
                      逸雅又从盒子最里面翻出了一个小香囊,“这个……是去年静姝绣的礼物。结果还在这里……”
                      “给奕轩公子的?”
                      “还能有谁。只是每年都不敢送出去。”说罢,又塞了回去。
                      泠霜沉吟了片刻,终于问了最想问的那句:“静姝小姐留下了什么话?”
                      “你说遗书?”逸雅问。
                      “是。”
                      “哪有什么遗书,外面乱传的。”逸雅摇头,递过一张薄薄的白笺纸,“静姝怎么可能写那种东西,只是一首诗而已,你要看就看吧。”
                      泠霜接过,只见那上面几行清秀的字体,是仿诗经的格式:
                      “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
                      “那是奕轩以前教给她的。”逸雅解释道,“以前,小的时候,每回静姝躲起来,奕轩去找她的时候教的……”
                      所以,就算这里没有提到对方一个字,可是满纸满纸的,知道的人都会明白的,都是奕轩,奕轩啊……
                      从开始的翘首踟蹰到最后的杳无音讯。
                      静女其姝,俟尔於城隅呵……
                      泠霜默默地折拢了笺纸,递还给逸雅。
                      逸雅接过放回去,又冷笑道:“你知道为什么这里只有我在整理姑娘家的东西?”
                      没有其他人了。其实,方才,秋儿已经哭着和她诉说过了。
                      是啊,谁也没有。翊然不必说了,雁泽早就不知所措地哭作了一团,完全派不上了用场。
                      “那位老爷赶回来又如何,跟那位夫人一样,不用指望。”
                      泠霜差不多知道这指的是他和静姝的亲生父母。
                      于是,偌大一个家,却只剩下逸雅一个人在这里。
                      “况且,他们,都忙着找宗主去了。”逸雅复而冷笑道。
                      “奕轩公子?”
                      “是……奕轩他,不见了。”
                      自从那天得知静姝出事之后,失魂落魄的奕轩除了低声地说了一句是我的错以外,之后再未说任何一句话,然后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了。


                      32楼2014-11-10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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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然小姐。”最后,骆彬排开了闲杂人等,“昨天后来我派人去八个个城门里外都找过了,可一点州侯大人的消息也没有……真是对不起。”说着浮起了几分抱歉的神色。
                        “没关系的……骆大人。”翊然绝望地摇摇头,喃喃道,“找不到的……是真的找不到的……”
                        是啊,奕轩他真要走,怎么可能让人找到呢。
                        “然小姐,不要太担心了,我会接着派人找的,有什么消息就立刻过来通知。”
                        “多谢了。”
                        然而,翊然刚跨家门槛,阿桂便急急忙忙地冲了出来,“不好了,大小姐,不好了,他们,他们好像知道少爷不见了。正在商议呢,说要不要开宗族会议,怎么办,怎么办?”
                        在现在这种时候,宗主私自跑掉,意味着什么,阿桂也知道。
                        “大小姐,怎么办啊。”阿桂快哭起来了,“他们要是找不到少爷,会不会把少爷除名,清理门户啊。”
                        “不用找了……”是根本找不到的……翊然低头,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来。怎么办,该怎么办,除名的话,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的……
                        “怎么办啊,大小姐。”
                        “阿桂,你去告诉他们……”翊然咬咬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就说,奕轩……奕轩,他……我,是知道的,他,他去外面游学了。有蝗灾,所以,他去外面调查情况了,就,就这样。”
                        我要撑下来,我一定要撑下来。翊然的嘴唇,被她自己咬出了深深的一痕。
                        谁都知道翊然在编谎。
                        “奕轩他游学去了。”
                        只是让人觉得诧异的是,翊然这样说着的时候异乎地镇定,一点也没有动摇或者要低头的意思也没有。全然不像众人平日印象里那个谦卑听话的翊然。
                        奕轩,是我对不起你。
                        所以,现在,我会咬牙撑住的。
                        灾情和捐粮的消息州府已经传达过了,家里应该没有人希望宗主在现下失踪的。
                        翊然在赌。
                        结果:
                        “宗主就该像个宗主的样子,偏生喜欢出去当探子。”谢昱书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也没人再接下去什么。
                        翊然松了一口气。


                        36楼2014-11-10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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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开放义仓,又贴上不少棉帛,黄州终究还是伤了元气。
                          州牧府。
                          骆彬正踌躇着思忖,却未注意到自家小妹走了进来,收拾茶盘,转身就走。
                          “哎,小栩,我还没喝呢。”
                          “咚”地一声,骆栩放下茶盏,而骆彬知道妹妹心里不舒服,那天,自黄家回来,是他
                          说的:
                          ——“小栩,听好了,州侯失踪的消息,一点也不许放出去。另外,一定要再找点什么其他的事情,转移下众人的话题。”
                          骆栩咬了咬唇,却也没说什么,她不是不知轻重,况且这事,大哥不吩咐,公孙云青那个老狐狸也不会让她说的。
                          只是,她一直觉得,百姓应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力,哪怕再不堪,也好过被上面人操控。
                          “小栩,还和大哥不高兴?”骆彬叫回她,“你不是知道的,州侯失踪的消息传出去有多严重。”
                          “那大哥就没有利用封锁消息换得黄家如此爽快地同意立刻开仓么?”
                          “小栩!”
                          “况且大哥先前上书朝廷的时候,还说过要为黄州考虑,现在却要火急火燎地要开放义仓。”
                          “小栩。”骆彬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是黄州州牧,也是朝廷官员,你可知道权衡,我固然知道黄州有难处,但朝廷亦有无奈,北方的卫燕二州本就民风彪悍,更何况地处国境线上,与他国接壤。如今北边二州一旦告急,是比齐州更头疼的存在,除了让别州尽快吐出来之外别无他法。况且,朝廷已经减少了数量,对黄州已是有所退让。”
                          “小栩……对不起,大哥曾经答应过你,会让你自由写作,不会利用续墨斋的……”
                          骆栩咬了咬唇,不再说什么,转身跑了出去。只留骆彬一个人,继续思虑着接下来的事情。
                          这一年,恐怕是不会好过了。


                          37楼2014-11-10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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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哎,听说咱们黄州州侯出去游学了,可黄家现如今不是忙着开仓赈济北方的事情么,真的假的?”
                            ——“不知道啊,最近连续墨斋都没消息,不过,说来黄家七公子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从前就就喜欢到处跑的,不奇怪吧。”
                            ——“这么说也是,谁让前段日子里说着他们家二小姐的事情呢。”
                            ——“所以说,这事情也难说……不过,六公子不是照旧在楼上么?”
                            ——“哎呀,这话说的,谁敢去问他呀。”
                            静姝的事情过去之后,逸雅一直变本加厉地泡在这秦娥楼里,颠倒日夜,也不知一连过了多少天,连里家来人找他了也不回去。
                            泠霜终于看不下去了。
                            “你真的还不回去?”
                            “你嫌烦了?”逸雅躺在床塌上,闻言转过身来抬了抬眼,“那我去别处坐坐?”
                            “我没有。”
                            于是他又翻过身打算继续补眠,根本没要起身的意思。
                            虽然逸雅也只是这样一直待着躲清静而已,很少开口说话,她本也可以去管自己写写词弹弹琴就好,可是却没有心思。
                            于是泠霜只得丢了笔下那早就没去想的排律,走到床塌边上,见逸雅果然只是仰面躺着,根本就没有想睡的意思,那双促狭的桃花眼一直望着天花板,只是那眼底轮番流转过的几道神色泄露了他心里的难受。
                            你躲在这里就会好受么……泠霜这样想着,逸雅却忽然偏过头来问她,“怎么了??”
                            “你——”泠霜正要开口,外面忽而传来很规矩的两下敲门声。
                            “少爷,本家老爷找您回去。”
                            “不去!”逸雅干脆利落的一口回绝,只是想了想又不得不补充道,“就说我昨天喝多了,现在不省人事,什么也听不到。”
                            一个处处争强好胜对女儿只会数落的母亲,一个为了逃避和妻子争吵,选择常年在外不回家的父亲。
                            逸雅根本不想看到他们!
                            想到这些,他又觉得脑袋不舒服,于是坐起来唤道,“泠霜,薄荷膏。”
                            泠霜只得从妆奁匣里翻出瓷盒给他。
                            只是门外的小厮似乎还没回报完:“少爷,本家还说,如果有七少爷的消息,请尽快通知他们。”
                            泠霜心里一震。
                            虽然外面传闻说奕轩去游学了,说去京华、去齐州的都有,但是从黄家一回回地要找逸雅问话看来,泠霜觉得传闻中那个失踪了倒才像是事情。
                            奕轩公子应该是真的不见了。
                            而逸雅却只是神色冷淡地应道:“等我知道了再说。”
                            说罢瞥了一眼泠霜。
                            “你担心么?”他忽然这样问道。
                            泠霜真不想理他。
                            “难道你不担心?”
                            “不是!”逸雅迅速否认道,“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
                            “是。”
                            “才不是!”她冷笑道,“我看最难过最着急的人分明就是你!”
                            “我……?”
                            “不是么?对静姝小姐也好,奕轩公子也好,最在意,最难过的人,明明就是你!”泠霜一阵揪心,“你说过不曾骗我任何一句的,对自己却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最在意他们的,根本就是你,你为什么不承认?!”
                            “我……”逸雅过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是吧……”
                            是吧,静姝也是,奕轩也是。对他来说,一个是他最关心的胞妹,一个是他最要好的兄弟。静姝的死不是奕轩的错,可却不能说这不关奕轩的事情。
                            逸雅其实拼命在找理由说服自己,想说服自己理智下来去面对奕轩,可是还没等他想好,奕轩却离家出走了。
                            这算什么结果。
                            他自嘲地笑了笑:“是又如何?我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就算想打他一顿出出气,也找不到人在哪里。
                            说着,他又扶上了额头。然后感觉泠霜的手指轻轻地贴住了他的太阳穴,指尖上传来了一丝丝清凉的气息。
                            “头还痛得厉害么?”
                            “还好。”逸雅摇摇头,然后听到泠霜若有所思地叹息了一声。
                            “别在这里再喝了,对身体不好的……就算和自己过不去,也是没意思的。还是回去看看吧。”
                            “你要我回去么……”
                            “等你头不痛了……再过来。”


                            38楼2014-11-10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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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翊然病了。
                              她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累着了,一直断断续续发着低烧。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等翊然醒来的那会儿,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淡,苏苑城又下起了雨,掀开窗,酥酥润润的,倒有些清爽的意思。
                              兰朝说,能歇歇也好。
                              可她睡着也未必能睡好,总是一个又一个梦境连着乱糟糟的,醒来也不记得,只觉得疲累不堪。
                              翊然披了衣裳,起身,沿着桌案坐下,长长的黑发齐整地垂落在衣襟前。香皿里氤氲着清淡的檀香气息,外间细细的雨点敲打着窗纸,酝酿地屋子里格外的安静。
                              究竟过了多久了,昏暗的天色让人分不清时辰,有没有人找过她,关于奕轩去游学的谎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编不下去,翊然知道,但是眼下她昏昏沉沉地根本无力去想后面该怎么办。
                              “你现在倒帮着他了。”逸雅苦笑着说她。又说,翊然,你知道么,那年湘州的孩子来我们家玩么,他们背诗背不过你,就在后头嘲笑你是养女,结果被奕轩听到了,奕轩家伙你知道的,最喜欢耍嘴皮子,就算是打架也要先取笑几句才甘心,可但那回他什么也没说,直接就上去就打得人家脑袋开花。弄得后来被婶娘他们罚。可是他事后什么也没告诉你吧,他是怕你知道了你会伤心。
                              “翊然,奕轩一直都很帮着你的。”逸雅说,“而如今,你也肯帮着他了。既然如此,何必当初呢?”
                              是呀,既然如此,又何必当初。
                              翊然摘下了胸口的小木牌,摊在手心里,泛黄的灯光映着手掌中陈年的木牌子,细密的木纹里,刻进了谁的年华?
                              记得初来黄家的那个冬天,玩耍的时候奕轩抢她的小木牌,结果害得她不小心掉进了冰湖里,发了烧,连热度退了也一直吃药,苦得她简直想要哭了。
                              而奕轩却好像嫌和她冤孽结得不够深似的,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盒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
                              我才不要!翊然在心底里恨恨地想到。只是这不要却没她想的那般容易。
                              “你不要?真的不要?”奕轩趴在她窗口,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爬进来的。只见他拖着腮帮子,一副好像很苦恼的样子,“那怎么办?我娘叫我来和你和好的。”
                              谁要跟你和好?!一想到奕轩完不成他母亲的交代,翊然心里倒有点高兴。
                              “哎,那就糟了。”奕轩学着大人的样子,长长地叹了一声,手指却没个停下地拨弄着窗纸上的窗花,“要是我们还不和好的话,被娘和伯父伯母知道了,你我又要受罚了。”
                              “为什么啊?”翊然不明白地嚷道,“明明是你抢我的东西。”
                              “就是因为这个啊。”奕轩扬了扬缠着纱布的手背。
                              翊然立刻就没话说了。其实本来的确是奕轩抢她的东西在先,只是因为翊然也咬了他的手,所以现在只能算是半斤对八两了。
                              “那会罚什么?”初来咋到的她只好小心翼翼地问奕轩。
                              “关大黑屋啊。”奕轩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大黑屋?”
                              “对啊,就是把你一个人关到一个很大很黑的房子里去。”他一面说,一面用手比划着,“这么大,这么黑,哎,没人告诉过你么?”
                              “你骗人,哪里有这样的屋子。”
                              “我骗你作什么?不信你去问逸雅啊。”奕轩把头一扭,“呐,我告诉你吧,在我们黄家,犯了小错就会关小黑屋,大错呢就关大黑屋。”
                              翊然仍旧不想相信他:“那我怎么就没看见过这样的屋子?”
                              “那当然了。你才刚来不久嘛。再说这种黑不溜秋的房子,怎么会在很容易找的地方,当然是在那种四周长满野草,都没有人去的地方了。哎,你记不记得,快到宅院东门那里,绕过那棵大桂花树,朝后山那个地方,有个长草的屋顶。”
                              翊然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个房子。
                              远远地见过几次,好像挺破的……
                              她素来怕黑,于是忍不住问道:“那里,是不是很黑?”
                              这一问,她就后悔了。
                              “那当然了。”奕轩开始添油加醋道,“不然怎么叫大黑屋?听说里面黑得什么都看不见,连墙也摸不到,一转身,背后说不定还有——”
                              “有什么啊?”翊然急了。
                              “我不知道啊……”奕轩朝她摊摊手。
                              “你——”
                              “怎么,你怕黑?”
                              “没有!你才怕黑呢。”
                              “我是男孩子,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关就关啊,谁怕谁,翊然是很想有骨气地这么说,但咬牙了半天,还是没胆子赌气说出这话来。
                              “呐,为了不要去大黑屋,我们就当和好了吧。”奕轩指指糖葫芦,嘻嘻一笑。
                              翊然恨恨地看着奕轩,也根本不晓得他是不是说的真话,但又怕那万一是真的。她素来怕黑,要是真的关进了大黑屋,被奕轩知道了这一点,以后一定被欺负地更惨。
                              翊然越想越委屈,但想来想去又没办法,也只好从食盒里捡起一串冰糖葫芦来,张口咬下去。
                              卡啦一声,外头那层甜丝丝的味道,一下子流进了嘴里,冲掉了原本口里的药味。
                              “嘿嘿,好吃吧,我特意找厨房的嵇师傅做出来的,原来可是京华才有的哦。”奕轩很得意地朝她笑道,“呐,你都吃掉了哦,我就回去和我娘说我们已经和好了,不用关大黑屋了。”
                              于是翊然只得恨恨地咬着糖葫芦,眼睁睁地看着奕轩轻轻松松地掸了手跳下窗台,欢欢喜喜地吹着口哨回去了。
                              自然,等翊然病好了,她悄悄地打听了,就知道根本没有大黑屋这么回事,而那桂花树后的房子,不过是个废旧不用的仓库罢了。于是她便更加恨奕轩恨得咬牙切齿。
                              可是,如今回想起来,那却是她从小到大吃过最好吃的糖葫芦了。


                              42楼2014-11-10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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