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屋外开始下雪了。
尽管屋内的窗早已被我关紧，还是能明晰地感受到刺骨的寒意波及至我现在躺卧着的床，并肆意地灌进衣服的所有缝隙。
左手的伤口因寒气又猛烈地抽痛起来，肌肉不听使唤地收缩舒张再收缩，痛觉牵一发而动全身地在身体蔓延开来。
又到了这个时候。
一年最冷的冬至。
已经说不出这究竟是人生里的第几个冬至。人到晚年总是如此这般，对时间的概念显得不甚清晰。抛开这是身体机能衰退表现的客观解释，主观上讲其实还是有来自内心深处对即将到达生命尽头的抵触。
跟着时间一并模糊的，还有记忆。我无从知晓自己现在的记忆在哪个位置产生过断点，更无法得知岁月在我的脑里做过怎样精准地剖析，它无情又不经意地挖掘走本属于我的记忆，像是在做一场天衣无缝的手术。
值得庆幸地是，我还记得去年，不或许并非去年，去年只是一个形容时间的概数，具体发生的时间我也无从推论，鸣人也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来过这里找我。

一
那时我还尚且能够走路，不像现在这样每逢冬天就碍于四肢疼痛而寸步难行。那时屋外也是漫天的雪花而屋内却并非如今这番寒冷，当然这一切源于那天我用不久前收集而来的木柴生起火。
鸣人就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不请自来。
是的，不请自来。我甚至不清楚他是怎样打听到我在这样的地方，一个远离村落居于山林的偏僻木屋。他没怎么敲门就开门走进我的屋子，穿着还有些许积雪的靴子，一眼看见坐在床上准备午睡的我。
这个午觉最终演变成一场老朋友之间久别重逢的对话，聊起以前第七班的经历，他当火影之后木叶的发展以及木叶十二小强的近况。
鸣人还是一如当年的样子，这并非指容貌而是指性格，还是那么正直阳光，他谈及过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趣事时，我也会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一如几十年前我们偶尔在一乐拉面聊天般并没有太大的隔阂。
他讲了很多事情，一副想要把这些年发生的所有事都倾泻而出的样子，只是他唯独没有提自己家庭和子女的事，而我自然不会主动去提，因为我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这么多年，鸣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做多此一举的事。
“如果小樱……”最后他说这话时，声音终于没忍住带着些哽咽，话刚出口他将目光转向我注意着我的反应，“对不起，佐助。我本来不想提的……”
那是我多年以来，再一次听到你的名字。
不得不承认时间这个东西的伟大之处，它总可以潜移默化地磨平某些一直在心底里异常尖锐的棱角，出乎意料地让我在重新听到你的名字时表情并非死水微澜而是波澜不惊。
“佐助，你……”鸣人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可以认为你已经走出来了吗？”
“还是不打算回木叶么？”最后他叹了口气问我，“她应该希望你能回去。”
我并没有回答他最后的问题。
鸣人走后，我独自坐在木屋里脑海中浮现你的身影，那是多年前十九岁时的你，头发比忍界大战时长许多，整齐自然地搭在肩膀上，穿着红色的背心以及白色的短裙，笑起来时眼底的卧蚕微微凸起。
“你希望我回去吗？”我对着脑海凭空想象出来的你问。
时至今日，我仍然没有回去木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身体的状况已经经不起长途跋涉的奔波。
你会原谅我么，樱。

二
沿着木叶出村的路往回走，一棵榕树后面是我在大战后居住长达七年之久的地方。
我擢手拍打下黑色风衣上沾着的沙尘，随后推开木门迈步进内。屋内暖炉腾起的温暖和外面隆冬即至的严寒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坐在玄关处高起的阶梯上，躬身解开靴子上的绳结。
大概是听到门口的动静，一阵轻盈又急促的脚步声像掩盖不住自身的喜悦一样兴匆匆地往玄关靠近，又在玄关的转角止住步伐。
“爸爸？”
我回过头，佐良娜挨在屏风背后探出半个头来瞄着我，眼神小心谨慎得像只幼小的猫声音泛着轻微的生疏。生疏的确是在所难免的事情，距离我上次回家已经三个月之久了。
“佐良娜，过来。”
她抬起腿左脚前右脚后中规中矩的向我走来，黑色的头发比之前长了许多，刘海撇在一侧露出高高的额头，黑色的瞳孔里是故作镇定的平静。
我不禁抬起手合并起食指和中指，往她裸露在外的额头戳了过去，“爸爸回来了。”
她伸出短短的双手牢牢地环抱住我的脖颈，整个头挨在我的头侧，稚气的声音提高了半个调，“欢迎回来，爸爸！”
佐良娜提出了去接你的建议，我重新穿好鞋子，怕她受冷给她绕上好几圈你去年织的围巾。
一路上，佐良娜在说这几个月忍者班里的事，讲鸣人的孩子慕流人在班上做的引人注目的蠢事。慕流人真不愧是鸣人那个吊车尾生的孩子，连调皮这一点都学得有模有样，你也是这么认为吧。后来佐良娜又讲到了你，说你又完成了一项难度系数很高的手术。我轻笑了声，对她说，你一直都是木叶数一数二的医疗忍者。

=3=插

在到你办公楼前时，佐良娜摇晃着我的手睁大着水润的双眼问我说，“爸爸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多陪一下我和妈妈？”
“佐良娜，爸爸不在你会想爸爸吗？”我问她。
“爸爸你不回家这真的让我超级——火大诶。”她别扭地转过头去继续着，“爸爸，我想你，和妈妈一起很想你。”
对于我和佐良娜的出现，你看起来真的很高兴，迅速地穿上外套连头发乱了都没注意到就往我们这里跑。冬天的黄昏总是十分短暂，带着一层氤氲的灰，等你的时候地面扬起凛冽的风摩挲过我裸露在外的肌肤，是凉彻骨髓的冷意，却因为你的身影逐步融化起来。你很温暖，一向如此。
“佐助君！”你发出声时嘴里吐出小小的白气。
“樱。”我似乎是笑了一下，声音柔和起来。
回家的路上，佐良娜左手牵着我右手牵着你，时不时摇晃着我的手又摇晃着你的手，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从佐良娜小小的手里传来的是热烘烘的温度，柔和了我任务以来堆积的疲惫。
这是第一次，我和你还有我们的女儿，一起回家。
而我，希望以后仍有更多这样的机会。
于是我对你说，“这次，我估计会留在木叶很长一段时间。”
你回过脸来看着我，眼睛里露出惊喜的目光，最后眯起眼睛朝我莞尔一笑，“真是太好了。”
佐良娜蹦跶起来，用力地扯着我们的手往前走快了几步，话语里掩盖不住激动的情绪。
她说，“爸爸，妈妈，我们一起回家。”
我想过，如果我们的孩子顺利长大，一定会是这样的场景。我们的孩子会很聪明，人小鬼大，会嫌弃鸣人的孩子净做蠢事，会经常讲我们的口头禅，会有我们各自的性格特点，会喜欢吃番茄会喜欢吃红豆丸子甜汤，会奶声奶气地喊我爸爸有时也会生一下不常回家的我的闷气但是最后又会亲昵地抱着我。
这一切建立在以如果为前提的基础上。
在鸣人造访不经意地提到你时，我一度认为我早已走出来甚至对当年的事情有所释怀，而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我想起了这些年我故意不主动去想起的你以及我们的女儿。

三
解开无限月读之后，各大国开始有条不紊的战后恢复工作。某天和卡卡西单独谈话后我在火影办公室门口看到你。你双手交叠着搭在腰后，整个身子挨在墙上，一只腿向前伸直，另一只腿弯曲成一定弧度。
“找卡卡西么？”
“啊，佐助君。你出来了。”
“……”
“我在等你。”
看见我出来时你的眼里泛起一层波澜随后又恢复成安静的模样，于是我把头转过一边，“……那一起走吧。”
起初碰面时还是会有一点不自在，尤其是在发生那么多事以后。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你。在过去，我做过太多对不起你的事情，甚至一而再地对你起了杀意，我自私地想要斩断和你有关的羁绊拒绝所有感情，把自己禁锢在名叫黑暗的囚牢里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意孤行。
而有些事情即使加以刻意的掩饰还是无法阻止它在心底里像是想要生起的熊熊烈火般率性的撩拨。
特别是在听到你又一次的表白以后，即使我违心地讲出，想不到任何喜欢上你或者被你喜欢的理由，心潮暗自涌起的脉动宛如一只饥肠辘辘的巨型猛兽，张牙舞爪地在有限的国度里歇斯底里地怒吼，尽管威慑不大，它声声的嚎叫依旧萦绕在心肌冲击我的骨膜，循环往复。
千手扉间说过，没有哪个家族拥有比宇智波更多的爱，一旦宇智波一族的人知晓了爱，他们就能够释放紧紧束缚着的情。
不得不承认，如他所言，我开始思考前十九年人生里从未被我摆在首位思考过的，你。
我想，我从未真正讨厌过你。

那次办公楼的碰面并不仅仅以一起走结束，你在等待着说话的最佳时机，而我则在思考如何表达出我内心深处的想法。
刚刚入了冬的天气，空气里来回吹刮着戗风，不知为何和你一起的记忆大多都和冬天联系在一起。即使人到暮年，每一幕有你参演的冬日回忆依然历历在目。
从火影大楼走到我的公寓楼下，你一直默不作声不紧不慢地和我并肩而行，伴着渐渐昏暗的光线。走到一半我停住脚，走过去握住了你的手。你先是注意到我挨近的身影，然后很惊讶地扭头看向我。
我微侧过头去遮挡住自己有些发热的耳朵，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不会再松开了。”
一直弄不清我究竟想怎样去对待你，可是只有一点我清晰地明白，那就是我不想放开你的手。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们会像普通的情侣一样，一起出去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买生活用品，一起住在同一个屋子。我更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和你拜访你的父母，以你有了我的孩子为由，请求他们把你的后半生交付于我。
那天，我跪在你的父母面前，尽可能用诚恳真挚而不显得太过冷漠的语气对他们说，“樱怀了我的孩子。我知道我的名声不太好，但是请你们把她的后半生托付给我。”
你的父亲甩了我一巴掌后便转身离开，其实并不是很疼而你却不争气地哭了，豆大的眼泪像雨一样滴滴答答地打落在木地板上。
你还是嫁给了我，在那之后的不久。你说那是你父母想通后的应允，而我明白，那不过是他们对你的感情最后的妥协。
而事实，我确实辜负了他们把女儿托付给我的信任。
我固执地把那天与你的分别当做是漫长的生命里又一个微妙的转折点。
重新思忖过人生的我决定重新去看这个世界了解这个世界，想要找到一直以来被我错过的东西，去解决我所在意又未能得出答案的事物，因此我决定出趟远门。
正是这次的远门，我彻底失去了一直以来被我错过的东西。
那时你说想要和我一起走。而我似乎确凿是因为你的想法而动摇过。可是转念一想，你的体内还有我们尚未出世的孩子，我不能让有身孕的你陪我一起奔波。于是我对你说，这次旅程也是我的一次赎罪之旅而你和我犯过的错误无关。
我希望你能理解，而你的确没有强求。
和你在木叶的这段日子，让我觉得我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过上简单又幸福的生活。我以为的此生在有限的长度不段扩张滋长，感受到蔓延至未来的幸福感之余令我一时半会烙下弊病，深夜里一次次的梦魇时刻提醒着我不能忘记过去我犯过的错误。
哪怕仅是为了给我们不久以后出世的孩子佐良娜营造一个被大家接收的环境也好，我也必须踏上这条路。
我戳了戳你的额头，“下次再见吧。照顾好自己和佐良娜，谢谢你……”
那是我第一次主动和你说再见这个词，没想到居然是最后一次。

尾声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压垮了屋顶边缘某处残破的木板，风伴着雪从裂缝处毫不留情地席卷而来。
而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把它修好。
最后的最后，我贪婪地把眼睛闭得更紧让自己完全沉浸其中。
【Fin】

没了?!

后记迟点补，楼主去睡觉了。

......插的真好

佐助给自己下幻术真的虐到我了……

喂喂喂这种普天同庆的好日子里你发这么狠心的文真的好么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