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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尽然红霞，微凉的风带着秋的倦怠和寒意一并侵袭而来。银白色的发丝扫过眼角，金色瞳眸之中呈现出的景象在那一瞬有了明显的光影交替。暗红色的门扉打开合上，他从屋外走了进来。
步履平缓，一如他说话时的语调。
放下手中的书，抬起视线看着眼前低头站在我面前的人。他来辞行，这在我的估测之中。三年前初见之时，我便想到了离别。
“打算去哪里呢？”
“坐吧。”
添了茶，热腾腾的雾气氤氲扩散。天气渐冷，去哪里都显得不太方便。
今年的伦敦似乎比起往年更加的冷。

依言落座，十指在桌面上随意扣起。
“只是去没见过的地方走一走，具体地点还不确定。”
一直以来的自己，或者说一直以来他所知道的自己，并不是一个会用“心血来潮”当做答案的人。在滴水不漏的思维方式下，事事遵从周密的计划，无论怎样离谱的意外都能找到足够合适的对策，才像是那个三年前带着十封信函凭空出现的人的作风。
又或许一切只是单纯而幼稚的赌气，语焉不详地指向彼此心知肚明的某件事。
“没能帮上忙，我深表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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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重提，语焉不详但我们还是能够清楚的知道。
“怎么会。三弟帮我很多。”
这样说着的时候让我想起深夜拜访时的那一盘棋，由他而定的规则，我成了赢家。这一切源自他心甘情愿的成全，那一盘棋如此，现如今的状况亦是如此。
成为奥兰多家族史上几行华丽花体字的谢米利·奥兰多，以及踪迹难寻的阿斯莫德·奥兰多，都在那件事情之后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等北海封冻的海面解了冻，三弟可以跟着船队一起走。”
“今年就安心的呆在奥兰多宅邸里过个舒心的冬天吧。”
这是源于对过往一切持有感激之后生出的回报。只是，接受亦或是回绝都在乎与他，而非我。
我伸手端起桌上散了热气的茶水，白瓷手柄之地细腻，盈盈一握自成一种静谧安详的美。浅酌一口，低头抬头，壁炉里的松木燃烧着发出细碎的声响。

密室之事无疾而终，阿斯莫德一腔气焰因失踪直接熄了火，谢米利至死都被艾格瑞斯打压在明面之下。几个相关者，现在竟只剩下当夜秉烛对弈半局的我和他。彼此讳莫如深，想来这还是时隔许久后第一次隐晦谈及。
“最初没料到这个结局，现在倒觉得未尝不好。”
似乎执意抓住话题不放，暂且搁置了留下过冬的邀请，丢下一句毫无意义和玄机的评价。
忽然间又想起舅父写过，与那个人互为似是而非的对手，未必是真正实力相当，只不过在那一年伦敦城萧条的棋盘上，作为唯二尚未倒下的人，别无选择地对上了目光。
有些人足够优秀，却早早退场，走不到最后。舅父如是，谢米利如是，我曾愿自己亦如是。
“伦敦城的冬天确实值得一看。那么就请容我多叨扰几个月了。”
毕竟深秋时节海上行船，可不会有早早点起的壁炉。
不动声色地吸进一口松香味。我终究拙于亏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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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我往，双方都在寻找合适的契机来成全离合聚散。他最终选择留下，这样的结果并非我一人而为。
人的不可定性，让命运的线条出现偏折。当他感慨着过往一切时，我亦在心中默默叹息。金色的瞳眸之中映着他的脸庞，我看着他，似乎这一眼就能看穿所有的过往与未来。
“一人之力，太微不足道。”
“留下来的这个冬天，你可愿意接手凯的工作，等我培养出合适的人选，我会放你走。”
光滑的核桃木桌面反射夕阳冷冷的微光，有些刺眼，我调整坐姿。话语短暂终止，然后继续行进。
“放你离开这里，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我不知道自己许下的一个又一个承诺会有多少变成现实，但是我知道当某些状况发生时，我一定会让这些承诺变成谎言，并且毫无愧疚，也绝不会心生犹疑。

像是自认不堪重任地，稍有些惭愧地笑着，简简单单地推翻了之前的决定。
“您这样说，让我很难不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担忧。”
对方挽留的原因，不必问也能够想到。反倒是他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才有些出乎意料。
站在我的立场，要拒绝这种太过直接的问话实在有些难度。但我更没打算答应。
“如果您需要更合适的人选，我认为修伊先生比凯先生更有做管家的资质——如果略过阿斯莫德少爷这一层不提的话。”
只要是人，就会有感情和偏向。阿斯莫德生死未卜的现在，作为其管家的修伊很难不对嫌疑人之一的艾格瑞斯心存芥蒂。
而嫌隙一旦生出，即便以再多的理智控制，都会或多或少影响他所做的判断。至少我不信他留在奥兰多的理由，是单纯为了帮助孤身一人的家主。
和暂时无法信任的定时炸弹比较起来，我作为彻底的局外人，确实是更为安全的人选。
只是，如果这就是艾格瑞斯的打算，我宁可在海水封冻前的严寒中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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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浅淡的笑意，蕴藏在其中的意味大抵不单纯只是表面所流露的那样而已。实际上我也全然不相信他会对我产生愧疚之情。从我们的初次见面，到此后的数次交锋，我确信自己对这个人的了解。
“三弟，你太看轻自己，这样可不太好。”
移动视线望向窗外的远山，平缓的陈述。他会推脱，因为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棋盘上行兵布阵，知己知彼落子也就快上许多。他和我的谈话亦是如此。
起身走到书架旁，从暗格里拿出几年之前他交给我的那些信。泛黄的纸张上写满文字，讲述的是十几年前的伦敦。而他在几年前，为此而来。
“你觉得温德斯代如果不死，他和父亲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一眼望去，能成为伙伴或者对手的人只剩下那两个人，其中之一早早离世，留下的一人走向顶峰。如若，设定更改，会否有不同的结局？
我不是查德希尔，但我相信在某些时候我会做出与他相同的选择。
他不是温德斯代，可偏巧我却相信他能给出不同与过去的选择。

不敢妄言了解那位从小与之通信的长辈，只是越接近生命的终点，知晓那条不可越过的界线的存在，就越能够体会到他的心境。
生如昙花一现，才值得拼尽全力。如果拥有常人的寿命，或许便难逃泯然众人的结局。
“会认输吧。”
轻轻垂眼，答案无需思量，仅花了几秒斟酌词句。
“他会放弃，会将胜利拱手相让，唯独永远不会和您父亲站在一起。”
一生为他人做嫁衣，从未替自己活过一天，然而那个温柔得近乎没有底线的男人，确实存有不容侵犯的骄傲。他所坚持的立场，就是他的一切。即便无法获得理解，也绝不退让分毫。
视线上移，稍显飘忽地越过对方，去看他身后落在窗台的枯叶。艾格瑞斯极少把“如果”挂在嘴边，此刻连父辈的往事都不惜搬出，说明确实有不能放人的理由。
句与句的间隙，眼角弯出似是而非的笑，本属阴郁的神色却未见晦暗。
“既然话说到了这一步，我会留下，只是今后希望您换种称呼。那个字眼可能引起我生理上的不适，您愿意尊重，就再好不过。”
“告辞。”
浅鞠一躬，起身离座。
常说落叶归根，可有些恐怕在察觉到时，已经乘着风飘得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