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言调养，亦是调养许久，不复昔年盛时，亦不至于如前岁奄奄，下人来信之时，元益尚在，道门中人自然是无悲无喜，但自己毕竟不为其中，多少生了担心，待得元益归去，亦随人同往，蝶衣，上回相见已是廿载故事，而今再见，容颜未变，许以其中人多如此故，而能让他至于府上寻自己，也唯有戎峥而已，故而听其言语也并不奇怪，只入了里间，见他如此也只能先号脉，却不免错愕】
【解开衣服方见伤口，已然发黑流脓，如此难办了，皱眉而言】
取热水来，再取一簇火。

【似乎是终于安了心，于外奔波，于内，卸下了所有防备，睡得安然。迷糊中感觉有人解了中衣。想抬手却找不到力气。听得九叔声音在侧，恍如霹雳雷惊，却清醒不少。】
【悉悉索索中有人进出，待他出去找九叔要的东西，才强撑了眼皮。糯糯叫了一句。】
九叔……
【沙哑低吟，带着浓重的倦意。低头一看胸前，唇角一扬，还是没心肝的嘴脸。】
蛮子的东西果然厉害。

【若是当时，先送以麻沸散，再效昔日华元化之行，并非难事，然而如今时日已久，虽幸毒并不重，亦未至于骨髓，但而今情况，也依然化脓腐败，断断是留不得了，陡然听得戎峥启声，一时忆起昔年家中子侄皆幼时，而今多已非昔年，便收了心思只看他一眼，这副模样不免气恼】
厉害，是挺厉害，再厉害也没我们的戎副将厉害，这种伤还能回了京，你倒真不怕你手下那些弟兄给你陪葬。

【千错万错，不过是个大意了，谁想到还有人能喉咙里偷藏暗器，他奶奶的真不嫌恶心。好在就沾上口舌的一点毒药，当时并未在意，一路只惦记着回京，万种不适也做寻常。这会儿看来，胸前黑了一片，哪还是好人皮肉，却也可怖。】
九叔在呢，怕什么。
【三十余载，再翻上两页也是要进不惑的人了。从来没得怕，不能怕，却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个神医在世。到说那一句。蝶衣带着哑丫头端着九叔要的东西进来，堪堪一拉衣襟，真怕吓着了他。】
亦函是不是过来了，听着动静就是。去说戏吧，别让他毛手毛脚的闯进来，哑丫头跟着就够了。
【撑着精神，坐起一二分，却说几句红了蝶衣出去，才同九叔说后话。】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一路一直拿金疮药绷着，军医看不明白还是早点回来再说。

【昔年放他一条生路，不过以医者之心，不觉优伶戏子之命与贵胄世家之命有何差别，而今看来，当是无错，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有此地可容戎峥暂居，然其到底富贵安逸之地游走，几时见过而今这般，戎峥哄他离去亦为善事，只让戎峥躺下，先取针试了毒，算不得厉害，但也不容小觑，只先净手】
是南边的毒草，也真难为他们能找到，本也算厉害，得亏他们不懂得用，不然你这命就留不得今日，有我在？华佗扁鹊亦有不可治之症，更何况我。

【和蝶衣一处儿，只过一个安宁太平，岁月静好。什么险阻皆有我抗。这厢却见的着九叔银针试毒。比起往年相见，九叔这几年却添了年月在面上。】
又是南边儿？
【虽则躺平，心思还牵挂着战事，波罗尼都逃走，安延集之前的那批军备，还有毒草皆是南边儿，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华佗扁鹊是书上的玩意儿，哪有九叔活生生的。

【虽说因为不懂，毒性生生给他们损了些，但剩下的也够戎峥喝一壶了，丈量腐肉，还好，尚未至不可动刀的时候，便先将刀子过了火，又取了碗酒调成药酒让戎峥喝下，现下先取了腐肉，余下可用药贴将毒拔出，全然无心听他说的什么，自己不过医者，至于朝堂之上，便不必知了，眼下只专注于伤口，下刀取下腐肉，一旁伺候的小姑娘不免惊吓，只不多言，此时不容犹豫，腐肉取尽，再上药贴，一来拔毒，二可生肌】

【心里头心思百转千回，却叫疼硬生生的分了心，刮骨剜肉之痛，以前只看书上写着，这会儿真的身受，才知痛到极处，约莫恨不得直接一命呜呼了，少受些折磨。】
【酒劲缓了不少触觉。痛得很了，抓着铺盖不撒手，上头织锦牡丹的花样儿扭成一团，看不出原样。冷汗顺着额头急三火四的往下流，哑丫头跟在一边儿给擦着汗，递个刀子，多亏了她不会说话，普通姑娘早受不住晕了。】
【双目瞠张，青筋顺着额角蹦出来，眼看着肉从身上分离。屋内静谧，只听刀刃磕在骨肉上的动静儿。】

【平素能受这般伤并不容易，自己替人做过不少如此治疗，却并未亲身体会，只看得戎峥模样，知道已是不易，寻常人若无巾帕拦截，多能痛至咬断舌头也并非无，遂已包扎完毕，但其间痛处非一时半刻可消弭，幸是锦绣不至磨损双手，只让其静卧，待其神色渐缓，方复叩脉】
铜筋铁骨也经不得三番五次，沙场无情，自需谨慎一二，这身筋骨若让人见了，几人会信这是赫宜家的大少爷？

【半晌无话，却脱了力，好像死鱼瘫在床上。喘息片刻，痛楚稍减，缓了精神。习惯伤病加身，却无话辩驳。】
赫宜家的少爷有的是……赫宜将军，举朝无双。
【喃喃这几个字儿，却不知走了多远。昔年招猫逗狗，游戏花丛，正经是个阔少，却叫阿玛玛法头疼的要死，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却无法可管。只有真的痛过累过，才将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头发都换过，再也寻不到以前的踪迹。收了脉，坐起身子。】
说起来，戎皞这几年应该变了不少，记得上次见，倒也是个机灵懂事的。

【赫宜将军，举朝无双，倒也担得，世家少爷从武并非少数，但似戎峥这般，好好的嫡子嫡孙不在京中袭爵承荫，偏去乌里雅苏台那地方的，却是少有，或也正因为此，才算收了几分昔年的纨绔之气。亏得元益这些时日的调理，今日这般却不至于如上回一般脱力，然听他提及戎皞，一时无话，而今也不知他在何方，自戎述早逝，额娘便常提及戎皞，陡然听得，一时沉默而答】
或是如此罢……若论起，上回知他在云南，已有一年有余，而今也不知在何处。

【言一句无双，用尽半生，行至今日，当真可说，举朝上下只说军功二字无人可比肩。一身伤病，便是勋章。】
怎么跑到那边去了。戎述倒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不乐意往外走了。现在怎么样了，长大了？
【离得远，万事不知。跟公主大吵一架之后，更光明正大的不着家。回来也一准儿留在蝶衣这。】

【世家子弟，若无外放恩遇，大多便是一生居于京城，难得见外世风景，昔年亦曾借马行石蓝之手，看过他处的风貌，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故而那年戎皞托元益转信，告知将往大清四处游学，自己便也默许，却未想，一去便是六年杳无音信，偶尔知道，亦是石家兄弟采药之时能遇着，倒比自己见得多。戎峥提及戎述，略一停顿，便写药方而答】
是长大了，前年他额娘去了，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去年许是性子起了，去马场跑了一圈回来就不行了，春头都没过也没了，启凯没与你说？

【一仗打了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心思去想别的。家书堆了一大堆拆都没拆，有启凯写的，也有玛麽的唠叨。整日疲于奔命，也没什么心思静下来好生料理。】
【听言微微诧异。哑丫头过来扶着，给腰后垫了棉被靠着。当年见着戎述还是个蹲在地上找蛐蛐儿的孩子，偶尔听闻一二也就是他成了家，纳了福晋，有了孩子。戎皞离家，戎述又去了。藏了关心看他，却绕过不问。】
我昨儿夜里才到，还没瞧着启凯。到不知是个什么样子，也有八九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