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们便开始公开交往。
手牵手去食堂、挽着他的胳膊逛超市、晚自习放学一起留在教室复习、被班上的男生起哄、短信上互称老公老婆。
幸福的让我忘记了即将到来的2月14号。
或者说，忘记了时间倒流前的2月14号。
“诶姚路情人节打算怎么过？我们几个姐妹一起去逛街？”
“别逗她啦，人家肯定是跟杨陈一起甜蜜啦！”
没错，甜蜜。
恍如隔世的甜蜜。

晚自习放学，我跟杨陈照例留下来复习。
“好难啊！”从上午就开始研究的一道题居然到现在都没弄懂，我推开资料趴在桌上哀声叹气。
“哪道？”坐在我旁边的杨陈侧过身摆正我的资料。
我拿手指点了下那道题，他便认真的给我讲解起来。
其实根本没听什么题解分析，光顾着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他发现了我的不专心，佯装生气的拿笔敲了下我脑袋，我吃痛的皱起眉，他顺势低下头吻住我，唇舌缠绵。
我听见他的短信铃在响，忙提醒他看短信，他低笑着放开我，掏出手机按下查看键，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他收起手机，“垃圾短信。”
“好困。”我打了个呵欠。
“那就睡一会。”
“我要靠着你睡！”我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揉揉我的头发，没有吭声。
然后我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也就是情人节。
2011年2月14号。

当我醒来时，教室空无一人。杨陈的课本被整齐的摆放在他自己桌上，却不见他人。
一般这个时候教室应该坐了一小半人了，今天有点反常。打杨陈的手机却是关机，正狐疑，突然听见教学楼那边传来嘈杂声。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教室，朝楼下望去。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
警车，急救车。
还有，从七层楼坠下的杨陈。
山崩地裂的声音。
在耳边轰轰作响。

我想干脆自己也翻过栅栏跳下去吧，两腿却猛地一软，整个人瘫在了原地。
自杀的定义，对人生失去信心、在世上没有任何留恋的事物、遭遇了巨大挫折、缺少爱的人所进行的消极行为。
没有任何留恋的事物。
你把我当什么，杨陈？

我跌跌撞撞的冲下楼，拨开人群扑向被抬到担架上的杨陈，警察过来阻拦，我一口咬住他的手腕，他吃痛的甩开我，我趁机扑到杨陈面前。
那张鲜血淋漓的脸近在眼前，我却不敢去看。
从他校服口袋里掏出那只被摔的支离破碎的手机，抠下SIM卡，放到自己手机上。
然后我看见了昨晚那条让杨陈笑容僵住的短信。
也就是这起自杀事件的导火索。
——宝贝，那盘录像带我已经分别寄到你爸妈公司和你女朋友家了哦，不知道他们看完录像之后会是什么表情呢？尤其是你那个炮灰女友，肯定会崩溃的跟你同归于尽吧，哈哈，想想就觉得刺激呢。^ ^
发件人是杜川。

原来所有的甜蜜和幸福都只是我单方面一厢情愿而已。
那天我回家查看了邮箱，果然有盘录像带。
我把自己关在卧室，独自看完了录像带里的全部内容。
录像带里的杨陈分明已经吸食过大量毒品，处于迷离状态。周围有很多男人。可以看出他们是在一间酒吧包厢。
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出现在镜头里，他居高临下的挑起杨陈下巴，邪笑道：“宝贝，爱我吗？”
杨陈瘫软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的回答：“爱。”
“那脱掉衣服。”男人命令道。
周围有起哄声。杨陈茫然的解开衣服纽扣，他那时已经神志不清了。
“真乖，”男人看着脱的一丝不挂的杨陈，继续说，“躺到地上去。”
杨陈从沙发上滚下去，躺在了冰凉的地板上。镜头恶劣的对准他的下身，周围全是刺耳的笑声。

“学狗叫。”
“汪。”
“叫我主人。”
“主人。”
“说自己是贱人。”
“我是贱人，杨陈是贱人。”
有人拍了下男人的肩：“杜川，这药还挺好用的。”
男人得意的咧起嘴：“要么怎么是进口的呢？”
“现在怎么办？这个暗恋你的小男生可脱光了等着你呢。”
“我已经玩腻了，随你们享用吧。”
随你们享用吧。

我看见杨陈的视线，始终追随着那个名叫杜川的男人。
然而杜川若无其事的点了根烟，转身走出了包厢。
杨陈绝望的闭上眼睛。
剩下的几个男人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

镜头剧烈的摇晃。
当你难过到极致时，请闭上眼睛深呼吸，脑子里回想一些美好的事物，让美好冲淡悲伤。
这样你就没那么难过了。
——怎么可能。
必须用死才能摆脱的噩梦。
终于体会到了。

“诶！？难道不应该是回到两个星期前阻止杨陈进那个酒吧吗！？”燕尾服模仿我的腔调替我喊出了后半句，随后又冷下声，“白痴，你以为我们在拍《穿越时空的少女》啊。”
“可是……”
“人生不可能事事如你所愿。”燕尾服不知从哪儿搞了副无框眼镜，戴上它摆出一副学者的姿态。
我咬咬牙：“好，那就回到昨天晚上！”
燕尾服神经兮兮的凑近我，压低声音说：“关于费用问题，还是你余下寿命的一半哦。啊，就跟《死亡/笔记》里的死神之眼是一样的，你看过《死亡/笔记》吗？就是新闻联播点名要禁的那部日本动画，不过已经被拍成电影了，我超超超喜欢里面的弥……”
　　

然后下一秒我便坐在了晚自习放学后的座位上，旁边的杨陈侧过身，摆正我面前的学习资料，柔声问：“哪道？”
我靠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了他。
即使你吸毒，胆小，懦弱，我也依然爱你，哪怕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喜欢我。
“一起面对吧。”我把脸埋在他怀里。
“什么？”
“我说一起面对啊！一起面对！我跟你一起面对！”我揪住他胸口的衣服，一边扯打一边放声大哭。
“姚……”他刚要开口，手机短信提示音突然响了。
我迅速扑过去抢走他的手机，扔向了窗外。
他震惊的看着我。
“那盘录像我已经看过了。”我说。

杨陈顿时面如死灰。
我想握住他的手，却被猛地甩开。
杨陈嘴角泛起绝望的苦笑：“跟我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你都觉得肮脏不可忍受吧？”
“我喜欢你。”我用力拽住他的胳膊。
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喜欢。
“所以，你要对我负责。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好好活下去。”我温柔的吻上他颤抖的唇。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原本四肢僵硬的杨陈，终于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我。

“我去年暑假遭遇过抢劫，包里装的三千多块买画具的钱被飞车党突然拽走，凭我徒步肯定追不上他们，于是就在我放弃准备回家时，骑着摩托车的杜川停在了我面前。”
“他说，废柴，上车，老子带你把钱要回来。”
“那是我跟杜川的第一次见面。”
“其实那天他只是心血来潮逞英雄，我却误以为碰见了善良的人。”
“然后就是各种偶遇，我跟他渐渐熟络起来，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他在跟一个男人接吻。”
“他笑着问我，你怕不怕我？我说，不怕。”
“然后他把我抵在墙角，问，现在呢，怕不怕我？我说，不怕。”
“他强硬的吻了我，继续问，现在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陈停顿了一下，才轻声道：“姚路你知道吗，当时我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恶心。”

我想，那就是爱。
爱的定义。
究竟是什么呢？
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你活该被我嘲讽，被我使唤，被我羞辱，你犯贱，你心甘情愿。哪怕我拿把刀放在你脖子上，你也必须要微笑着迎上去。
因为你喜欢我。
杨陈，如果这就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