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一庭疏雨后，越发有了入冬的意味，我也越发想家。仿佛是因为暂时尘埃落定，比采女时心静了。】
【甘露殿前自然难见雨中黄叶树，我却一直在想，这样的天气里，父母兄弟都在做什么。阴沉萧飒的天气里，一盏闪着橘晕的灯火比大明宫里高悬的金碧通明要温存的多。】
【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神飞云外，恰好也到了换值的时候。敛裙出了殿外，迎面正见祝采女——现在也该叫祝才人了，顿住脚步施礼道】
祝才人万安。

【甘露殿外请安毕，未得传召。我特意梳齐了鬓角，绾上了珠花，他却不看。眉眼间敛去几分笑，恰逢齐姜在身侧，一句才人出口，乜她一眼】又被什么糊了嘴，都不会说话了？
【听她改口称一声祝才人，方舒缓开笑意，正首，端起一副早做腻了的姿态，道】嗯，这样说才没错。
【大明宫里，有那么多位才人，项，瑾，敏，却只有一个祝才人。这才是配得上我的，独一无二。】
【身侧问安声迭起，粗粗掠去一眼，正欲抬步，却听齐姜一声沈典珍，缓下脚步，细细端量她几眼，攒起些许笑来】
沈典珍——圣人身侧侍奉，得天子灵气滋养，典珍过得，还好么？
【不必她答，我也知道，为人婢者，哪里说得上好与不好。云泥殊途，不过如是。】

多谢才人挂怀，承蒙圣人恩典，一切都好。
【同为采女时，她就言语高傲，虽非世家显族，却并不把我等放在眼里。可是如今对着她，虽是恭敬的客套，我仍说不出“奴婢”二字。】
才人也多珍重。

圣人恩泽并不常有，典珍自重之，很好。【一句自重，两层意思，由她揣度掂量。她后话入耳，嗤笑道】比起我，典珍似乎倒更需要珍重。殿前侍奉，稍有不慎，小惩大戒都得忍着，就由不得自己了。
【微挑眉，脆声接起话头】不过，典珍比我心细，当得起职责。要是我去，铁定不行。
【区别只在于，这份职责，我不必担。比起事无巨细地操心劳神，琢磨帝王心思，讨他开心欢颜，要简单多了】
典珍眼下若无要事，不如陪我一道逛逛大明宫？你我同届采女，早该熟识，却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实乃憾事。
【学着她们，弯起柳叶眉，唇畔带笑，做足了和善的模样，心里只觉得恶心。自打来了长安，似乎笑容也变成了极为廉价的一种东西，代表的早不是欣赏，不过是表面的恭维客套。】

有劳才人提点。心细也不敢当，不过好在御前侍奉，平日赏罚恩宠皆只听凭上意，并非旁人可任意指摘的。
【不软不硬地顶回她的话，闻其后言半抬了眸子打量她，略一沉吟】
既然才人有此雅兴，也好。
【紧随在她身后，笑道】
当日称您祝娘子，今日称您才人，称呼虽变，您的风姿不变。
【一块儿十六宅里出来的，谁不知道谁的大致底细？现下你倒是更端起来了。】

【扯扯嘴角，漫不经心答她】确实。
典珍也是，不减雅韵。【稍停，堆起假意虚笑，另起话头】典珍平日在圣人身边伺候，圣人喜好，心中多少有些估量，嗯？
天子嫔御，最要紧的自然是诚意侍奉，讨圣人欢心。还望典珍，替我指一条明路。

【曾经不屑与我们多言语，今日仍未见亲切，却来问圣人喜好。轻轻一笑】
当日与才人俱在掖庭，无缘频繁面圣。也是新近和才人一起分配各处，所以甘露殿中诸事也尚未熟悉，待日后了解了，定当据实相告。
【疾行两步与之并排站立，抬眸看看她】
不过才人聪慧，其实最清楚不过了，方才所云之“诚意”，不就是首要的么。
记得才人是循州人？

【挑挑眉】典珍一句日后，十天，十月，十年，谁也说不准。【垂首盯着绣鞋尖，稍勾起唇角】甘露殿诸事要紧，典珍既然还未熟悉，还应——尽快熟悉才是。
【聆得后话，饶有趣味看向她，相视笑道】诚换诚，利易利。我要是拿诚意当筹码，典珍又能给我什么呢？我的诚意可不廉价。
怎么，典珍有兴趣？

才人说的是，圣明面前，该熟悉的是要尽快熟悉，不该多嘴的也少多嘴，虽然在陛下身边，却也不敢对别人轻狂自诩。宫内睿智的或者资历深厚的不计其数，你我这样的新人，又哪里有指摘训诫别人的份儿，兴许好心却被人会错了意。
【微笑着答了她，心里却一声冷笑。闻其后言，本就扬起嘴角又颤了颤】
家父供职衙署，并非出身商贾之家，只知为家国君父尽忠，不太懂也更不敢和才人您谈交易。况且方才所说的“诚意”，自然也是指您对陛下的赤诚，当然贵重。日久见人心，想来才人很了解的。
【言止于此。若是她有和陛下“交换”的利欲心，那还真是考验勇气和耐力。袖手而立，带着一份优越，悠悠道】
哦，记得才人是循州人，故而顺口一问。入冬了，怕是有您在循州不曾经历的天寒，所以您多注意身体。毕竟，您从外面来，山高路远，不比我们长在皇城周围的，早就熟悉了气候。
【嘴角仍然翘着，眼却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