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如果系列小番外——钟山苍黄倾城雨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九日，对于常年征战的张瑞涵来说，时间也好，日期也罢，不过只是军令上刻板的起讫数字而已。严格来说，自从多年前的那天，他站在熊熊火焰前，瞳孔里尽是漫天的红时，他所谓的生活，就已经单纯的，只剩下了活，仅此而已。“旅座”，副官的报告声惊动了他，把他从某种回忆中拉了回来。“上峰下的什么命令？”他把手里军帽扣回头上，“旅座，上峰来电，我八十三军在外围阵地固守，一五六师派出我旅向下蜀方向前进御敌。”军服笔挺的副官“啪”地一声打开手里的电文夹，一字一句读完，又交给他签字。“又拿老子当敢死队，不过也不赖，和小鬼子一对一的拼刺刀总比躲在城里当缩头乌龟强。”他抓起笔在电文上挥就一个“张”字，边大踏步的走出去。
他原本不应该过这样刀尖舐血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生活，作为地主家的少爷，他应该悠闲地坐在院子里，喝茶听曲风流快活，老婆孩子热炕头，数着手里的大洋库里的金条，那些纨绔子弟的日子，逍遥的很。只可惜，那些日子只属于他还是张家大少爷的时候，现在的他，不过是个武夫，一个为党国扛枪卖命的军人。
五年前，他是张家大少爷，五年后，他是国民革命军第八十三军第一五六师新一旅中校旅长。
是的，很多年后，人们在提笔书写属于他的那段历史时，是将这个职衔，当做他唯一的身份的，那些功勋战绩，明晃晃挂在他身上的时候，没人还记得，那些曾经。
五年前，当那个曾经畏畏缩缩的猎户王大北带着一伙土匪浩浩荡荡地杀到他家门前时，锦衣玉食的张大少爷才知道，人，原来也会变的。这之前，他一直以为，一个人，一辈子，都只是那一副模样秉性，否则，这么多年来他的一片赤心，怎么就感动不了身边那个人。。当然，在他看到身边那个日夜相伴的人的眼中放出的，那种久违了的神采时，他又笃定的相信，时间，无论如何是抹杀不了一切的。
王大北卧薪尝胆，早已不是那个忠厚老实的猎户，被复仇烈焰灼烧过的刀刃凶狠地划过家丁的胸膛。他站在院中向他挑衅，要她交出李小倩。被自家家丁鲜血刺激了的张铁蛋，挥着大刀冲出来，却在浑身浴血后被擒住，抬起头，刚恶狠狠地骂出一句“你做梦”，就看见自己的媳妇被王大北揽在怀里，一如多年前那样唤着“大北哥”。一瞬间，如坠千层冰窟。
张铁蛋僵着脸，“王大北，你今天是来抢我媳妇的是吗？”“谁是你媳妇？”李小倩冷冰冰的回答，狠狠剜了他一记，心顿时疼到麻木。他不记得王大北是怎么一一数落他的那些“罪行”，也不记得，最后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他的记忆里，只有那些土匪搬空了他的家财，杀尽了他的亲属，李小倩开始还扯着王大北的袖子求情，最后，却似乎接受了那是他罪有应得的报应，冷眼旁观。
火光腾起，在被推进火海前他发疯一般挣脱，王大北冷笑着目送他逃跑，揽着李小倩回了山寨。有情人终是成了眷属，尽管方式有些残酷。翌日人们发现张家燃成了一片废墟，全家老少无一幸免，而这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故事，也被人当做了谈资在茶余饭后闲嚼。没有人同情这个大少爷，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那对历尽磨难的情侣身上。
张家大少爷张铁蛋死了。站在自家的废墟前，他对唯一剩下的随从冷冷的交待。
坐在车里的张瑞涵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了他曾经刻意遗忘的过去。或许是，这次的任务太凶险了。想到这次的任务他就想笑，他那老狐狸一样的师座，是要把他这个炮灰的功能，发挥到极致。
当初，家破人亡，他带着小瓜，茫然无措，除了打架，他也的确什么都不会，与其被抓壮丁，倒不如自己送上门去，来的痛快。于是，某一天，他成了个头顶着青天白日的军人。
许多人嫉妒他的升迁，直指他因父亲的旧关系才得以平步青云，而没人知道的是，那个提拔他当排长的，他父亲的故交，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后勤处长而已。而他肩上能扛起这两颗星，却完全要靠他自己，靠他的不要命。

五年里，他追随过几方军阀，打过无数次战争，每一次，他都被当做炮灰，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可每一次，他总是能自战场归来。即使再瞧不起他的人，也要赞上一句，张瑞涵，是员虎将。
新一旅听着威风，实际上，也没成立几天，人员都是收编来的地方军队，建制也就那么一个营。说白了，不过是突然披上了狼皮，要到草原上引诱猎人罢了。他张瑞涵和那些兄弟们，不过是又一次站到了炮灰的位置上，去吸引日军的注意力，去尽力守住这南京城。
日军果然中计，真的以为来了一个主力旅，惊讶之余又是一阵迷茫，中国军队到底有多少，为什么在自己大兵压境的当口，还能有如此生龙活虎的军队向自己直扑过来。下蜀地区的日军指挥官一遍又一遍检视着桌上的地图，被这从天上掉下来的奇兵，打乱了阵脚。而对于国军来说，他们要的，就是乱局。对付张瑞涵的人越多，能侵掠南京城的人就越少，比起一座城池一国荣耀，生命，有时候也没那么的重要。
待到日军的旅团长赶到战场，却狐疑不决起来，因为前沿观察哨的报告显示，对方的最高指挥官，不过是个中校。中校在中国军队中的职位，不过就是营长。想到这里，少将旅团长气得牙痒，他被牵制在这里，就会意味着赶不上攻陷敌人的首都，这对于一个武士来说。何其痛苦。指挥刀重重劈在一旁地上，旅团长傲慢地下令：四十分钟解决战斗。而直到他被扑过来的张瑞涵砍成肉酱，他也没能拿下这个看上去不堪一击的对手。
张瑞涵没上过军校，也不懂指挥艺术，他只会打架，而且，只知道怎么打敌人会疼。一个旅团，多么庞大的配置，多么巨大的实力悬殊，他的办法却只有一个，瞅准机会就杀，过来一个杀一个，过来两个杀一双，毕竟，着急前进的又不是他们。抹一把脸上的血，把指挥刀往腰间一挎，张瑞涵笑着，“哼，狗日的小鬼子。”“旅座”，一众警卫心悸如惶，“怕什么，战场上，还怕死啊，告诉你们，越怕死，死的越快。”踢一脚脚下这个鬼子军官，“他要是不怕死，和士兵一样扛枪往前冲，鬼知道他是干嘛的，偏找这么个不能打光能看的地方呆着。”
旅团没了指挥官，更是无头苍蝇，日军恼羞成怒，不再怀疑他主力旅的身份，叫嚣着派了更多兵力。张瑞涵却不慌，告诉部下挖沟垒墙，小瓜问道：“少爷，你这什么意思？”张瑞涵抬起手，敲他一个爆栗，“笨啊，这块儿地方上，他是客咱是主，现在耗在这儿，你说是他们急还是咱们急？他想进又进不来，想回去还舍不得，难得一出猴戏，不看白不看。”张瑞涵吩咐副官给他取个罐头来填肚子，小瓜吐吐舌头，认命地和士兵修筑工事去了。
僵持的两天里，日军只要走进阵地，就被子弹扫成筛子，大规模的冲锋，总是在靠近时变成近身肉搏的大混战。张瑞涵歪戴帽子拎着指挥刀，砍瓜切菜的模样完全就像一个流氓。有人问他，你为什么不怕死，他只淡淡地回答，“对我而言，活着和死，有多大区别？我死了也丢不了什么，我家里人死绝了，没老婆没孩子，有什么舍不得死的？”半晌，他又抬头笑，“不对，我有老婆，只不过，她和别人跑了。可你说那算啥，他是我拜了天地高堂娶的媳妇，白纸黑字婚书写着，只要我不说休了她，她和谁跑了，都得是我媳妇！”
十二月十一日，日军突破南京城外围阵地，面对潮水一般的敌人，指挥部慌了神，电令放弃所有阵地，向城内撤退。张瑞涵气得摔了帽子，“奶奶的，小爷守得好好的，说撤就撤，撤个屁，真特么丢人！”骂归骂，气归气，军令如山，他带着军队星夜后撤，奔赴青龙山、龙王山掩护败退的主力部队撤往南京城内。莫名的后撤重创了士气，军心动摇下，让日军捡了大便宜，好在张瑞涵的新一旅虽是杂牌，却以一身的草莽血性，即使吃了不小的亏，还是没有溃败到不可收拾。且退且战，勇敢顽强，日军的前进，建立在尸体遍野的代价之上。
武器装备的差距，作战方式和技巧的差别，让中国军队吃了老大的苦头，南京孤城困守，而仗着武器精良的日军，在总司令松井石根的指挥下，突进通济门与光华门。一旦城门失守，南京城危在旦夕。南京卫戍司令唐生智下令，一五六师光速增援通济门与光华门，务必剿灭潜入的日军。一五六师急速到达，师长李江背着手环视身前的一众部下，沉稳的下令，“张瑞涵，新一旅出一支敢死队，把那些狗日的全给老子灭掉，剩一个，老子要你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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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瑞涵带了四十名士兵，在乌蒙蒙的黑夜从城楼缒绳而下，每个人都把袖子挽起头盔摘掉，摸到头上有东西的，便一刀宰了了事，到快天亮时，先期进来的三百日军，全一个个成了死狗。通济门和光华门，总算又夺了回来，士兵们钻进城门内的坑洞守备，等待着日军下一次猛烈的进攻。张瑞涵一边端起枪蹲进城楼上的射击点，一边扯扯满是血污硝烟的军装，这几天里，他已经不知道躲过了多少次日军炮弹的“问候”。
金陵孤城坚守，而领导层却举棋不定，弃守两难，诸部配合失策，司令谋划不当。防线土崩瓦解，中华门内，第一次有异族踏入。纷纷逃难的士兵和市民混成一团，场面乱的仿佛末日来临，新一旅虽接到命令掩护撤离，但众人心里，都明镜一般。雨花台国军阵地，张瑞涵一脸的血，却挡不住眸子里的精光，这里是全南京城最后一处阵地，在他们身后，是数十万未及逃离的百姓。留在这里的军人，都报了必死之心，可见到来增援的他们，还是吃了一惊，毕竟，留下来便是送死，而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傻到自己来送死。
“有人和我说，一个男人，再完蛋也要会守住两样东西，一是脚下的土地，二是怀里的女人。我们都是爷们儿，连这块土地都不敢守，算什么玩意儿！”张瑞涵仿佛又回到了他还是大少爷时的那种肆意张扬，“老子的女人老子没守住，但同一个王八蛋的事儿不能犯两次。今天谁想要这南京城，得从爷身上踩过去！”话糙理不糙，热血军人们用射向敌人的子弹，回应了这位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的怒吼。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二日晚九点，阵地里只剩了不到一百人，张瑞涵头上的军帽被血染红，头发也被凝成一缕一缕，他看看对面，哼了一声，叫道：“小瓜。”“旅座”，当年和他一起猖狂又一起投军的随从，也成长为了强悍的军人，“你现在往南突围，去找师座，我有重要情报带给他。”张瑞涵把手里的一叠纸塞给他，“旅座，一定要我去吗？”小瓜知道他这一走意味着什么，“废什么话，我说的话，改过吗？”张瑞涵抬手指了条道儿，末了又补上一句，“以后万一碰上她，就把我那些东西都交给她吧，我还没写休书，过几百年他都是我张家的媳妇。无论发生什么事，杀了谁，你都不能杀她。记住了没？”“知道了......少爷。”小瓜攥紧拳，“我张家绝后了啊，小瓜，以后就替我姓张吧，清明的时候，别忘了给我爹我娘上柱香烧点纸。”张瑞涵摆摆手，后事交代的一派云淡风轻，手里枪上好子弹，目光投向了那片敌军。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二日晚九点三十分，雨花台阵地陷落，国民革命军第八十三军第一五六师新一旅自旅长以下，全员殉国，南京沦陷。
那夜，南京城冬日飘雨，石头城外燕子矶，血染江月雨洗骨。那夜，雷鸣千里，那是不屈的忠魂，声嘶力竭的呐喊。
张瑞涵，男，龙门镇人，国民革命军第八三十军第一五六师新一旅中校旅长，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二日殉国于南京保卫战。一九四五年，追授国民革命军陆军少将，入祀旌忠祠，一九四六年，雨花台立南京保卫战殉国将士纪念碑。
凭着张瑞涵最后带出来的那份情报，小瓜顺利地在一五六师战后整编中谋得一席之地，以张瑞涵弟弟的身份，参与了抗日战争以及战后接受。而到了一九四六年收编土匪的时候，他也已经是个上校了。坐在九龙山的山寨大厅，小瓜打死也不会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能再见到那两个人。
九龙山的大当家，是王大北，而站在他身边的女子，正是张瑞涵的媳妇——李小倩。“张特派员，这是我们大当家啸山虎，这是我们大当家的大夫人。”喽啰殷勤地向他介绍，小瓜只是冷哼一声，“啸山虎，好霸气的名字，只不过，龙虎相聚必有一伤，你难道不知道么？王大北？”“王大北”这名字他早多年不用，自诩占山为王这十数年，没人知道也没人敢称，被这位特派员一叫，顿时遍体生寒，抬起来来打量，却一直想不起他是谁。却还是李小倩眼尖，也或许，她和这个人相处时间并不算短，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她试探着，“小瓜”，两个字却扯开一段汹涌的时光，下挂只点头，不去看她，只盯住王大北，“今天我和你有正事谈，上峰派我来给你送保安司令的委任状。”
�人嫉妒他的升迁，直指他因父亲的旧关系才得以平步青云，而没人知道的是，那个提拔他当排长的，他父亲的故交，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后勤处长而已。而他肩上能扛起这两颗星，却完全要靠他自己，靠他的不要命。

一系列无关痛痒的公事过后，王大北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张少爷在何方高就？替我问声好，当年......”他看见小瓜这昔日的随从，如今也已是扛了三颗星的上校，不知当年的张少爷，又该是什么样子了，眼睛往身边的小倩身上瞟了一眼，刚想继续开口，就听小瓜一声冷笑，“你说我家少爷？”“是，不知铁蛋少爷......”“住嘴，我家少爷的小名，是你能叫的吗？”小瓜声色俱厉，身边警卫手中枪口，齐齐对准王大北，寨中喽啰的枪，也都举了起来。
听到“铁蛋少爷”四个字，一直沉默的李小倩，眼睛里突然有了光彩，抬起头，死死盯住了小瓜。
她和王大北一同离开张家的那天，曾以为老天终于开了眼，能让她和她深爱的人永远在一起，所以即使她觉得王大北残忍的有些过了，也还是抱着“恶有恶报，罪有应得”的想法，旁观着张铁蛋的挣扎，甚至心里解气的想，终于摆脱了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魔王。她在心底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他。
然而这是现实，不是话本，历尽磨难终于团聚的眷侣，也要面对生活。真正生活在一起，抛开相恋的甜蜜，她才发现，王大北或许，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好。她的挚爱，或许，只是她的幻想罢了。
一开始的日子里，她和王大北，的确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那只不过是昙花一现，仅此而已。张铁蛋对她的那些柔情，曾经被她当做怀念和憎恨的动力，然而，真的和她心心念念的人朝夕相处时，她才感觉到，王大北，只是把她当做自己的财产，只容许自己挥霍，决不允许他人染指。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心里一直在两种感觉中煎熬，怀念张铁蛋给予的温柔怜惜，又进一步去怀疑她爱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王大北已经不是当年的贫苦猎户，他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过着天老大我老二的生活时，李小倩，这个早已成为他私有财产的女人，已经不再占据他心里的那个主要位置了。他喝多了，会打她也会骂她，他气不顺，会没来由地拿她出气，以至于到最后，她成了他众多老婆中的那个所谓的“长房”。
她的愿望，不过简单的想和她爱的人在一起，过上被爱的日子而已，单纯，平凡。
而直到现在，她才恍然，他爱的不过是一个幻影，她臆造的幻影而已，现实中的人，那个真正爱她的人，早已，不知在何方。于是，她开始承认，她与张铁蛋之间，才是真正的爱情。
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平平淡淡间，两个人把彼此的心交给对方，不是索取，而是珍惜。
只可惜，她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小瓜眼里全是森然冷气，一字一顿，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在李小倩的心里，小瓜说的是，“我家少爷张瑞涵，早在八年前，就殉国于南京保卫战中。”李小倩只觉得身体里某个地方，有某种东西轰然崩塌。小瓜还在说什么，只是她已经听不见了。殉国？死？那个张铁蛋，她的丈夫张铁蛋，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小瓜摆手，示意自己的人放下枪，口气却仍旧的冰冷，“我家少爷是委员长亲自追授的国军少将，是在旌忠祠里受人敬仰的民族英烈，委员长发给的青天白日勋章和亲笔旌忠状放在这儿，你们这中社会败类，有资格称呼他的小名吗？你，王大北？配吗？”身边人拿来一个包裹，小瓜把它交到李小倩手上，“我家少爷说了，你是他拜了天地高堂娶进来的媳妇，没有休书，不管你在谁身边爱的是谁心里装的谁，过几百年你还是他媳妇。张家的一切都是你的，这个，也不例外。”
�不要命。

小瓜走出去，留在山寨里的最后一句话，让王大北抖了半个时辰，“王大北，你知道的，祈祷老天爷别让我找到方法杀你。只要有机会，我会送你去黄泉路上，问候我家少爷的。”
张铁蛋死了，他死了。李小倩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连手里的包裹都拿不住，勋章奖状掉了一地，笑声刺耳的让人毛骨悚然。王大北去扶她，被她猛然一把推开。她笑着，眼前却都是张铁蛋的脸，他流氓他无赖，却会在她面前放下一切的骄傲自尊的，那个男人。他死了，那些日子真的成了过去，永远也不会再被触及的，过去。她揪着王大北的领子，听他叫她的名字，笑着对他说：“少爷，您看小瓜在骗我，你怎么可能死，你这么坏，谁能杀你。”她笑到眼泪流出来，一边捡着地上散落的东西，一边喃喃自语，没人听得清她在说什么。
故事的后来，没什么稀奇。李小倩疯了，每天穿着一身白衣，见到每个人都会问：“少爷呢？他为什么不回家？”而小瓜，终于有一天找到了合适的理由，用一场近乎完美的内斗，枪毙了王大北。众人纷纷要求除掉李小倩，以绝后患，小瓜却盯着她发直的眼睛，缓缓说道：“我家少爷说，无论以后遇到什么，谁都可以杀，就是，不能杀她。”
一九四七年十二月十二日，张瑞涵殉国十年祭。嘱咐家里仆从看好发疯的李小倩，小瓜一个人来到了雨花台。十年前，他和张瑞涵，在这里见了最后一面。十年后，雨花台边风水最好的高地上，他为张瑞涵立了衣冠冢，从那里，能望见国民政府立的纪念碑。汉白玉的墓碑上，小瓜请了最好的书法家，“张瑞涵将军之墓”七个字遒劲有力。今天，像十年前的那天一样，金陵城漫天飞雨，不同的是，没有滚滚惊雷。
回到家里，听说李小倩不见了踪影，小瓜连忙和手下全南京城展开寻找。堂堂英烈遗孀，少将夫人失踪的消息，迅速遍传城中。
李小倩悄悄跟着小瓜，来到了雨花台，这也是她十五年后，第一次见张瑞涵。十五年前，他消失在一片火光之中，十五年后，他出现在一方墓碑后。十五年前，他是一头受伤而绝望的野兽，十五年前，他是一个冷峻而陌生的将军。她曾以为时间只能让年华老去，可她如今才知道，时间，也能让一个人，消失的，了无痕迹。除了这一方墓碑，张瑞涵那个曾经如此真实的存在于她的生命里鲜活的人，什么都没有留下，而这墓碑上，除了名字，也没有任何，属于他的气息。而知道今天，到了她真的意识到，张瑞涵，她拥有的丈夫，把她当作唯一的张铁蛋，再也不会出现了的时候，她才明白，原来，时间的另一种功能，是把一个人，镂进她的骨子里。
人，总是在完全而永远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小瓜走后，她坐在墓碑前，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碑身，想要回忆起曾经她无数次抚过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而在低低的呜咽后，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指尖，一遍一遍随着刻在石碑上的痕迹，一笔一划地写他的名字，直到，她看见军装笔挺的张瑞涵站在面前，脸上，挂着最熟悉不过的笑。她瞪大眼睛，手绞着白色的衣角，良久，才小声地嚅喏，“少爷，我错了。”张瑞涵左手插兜，一步一步走近，向她伸出右手，她握住，被他带进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额头上，有含着笑意的声音幽幽响起“傻丫头，想我么？”
她能感觉到他细腻的吻从额头一路往下，带着深深的眷恋，揪住他军装的领子，回应他热情的吻，身体支撑不住地向后软倒，被他压在身下，像回到了张家大院，属于她和他的那间卧房。她绽开许久未见的笑容，吻上他的颈侧，感觉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开。
小瓜找到李小倩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偎在墓前，抱着墓碑，脸颊贴住石碑上他的名字，而那字已变得嫣红，完全是她的血，指尖早已磨破。随从跑过去查看情况，而后声音略带慌张，“长官，将军夫人她......”“我知道。”小瓜眼里平静无波，走过去，将她冰冷的身体平放在墓碑前，望着她脸上满足的笑，微叹口气。
几天后，李小倩被葬进张瑞涵的衣冠冢，陪伴她的，只有小瓜交给她的，那个属于张瑞涵的包裹。

如果系列番外还有一篇，叫做不周山下红旗乱。既然王大北都能混进国军，那我想，我可以让他和张铁蛋，真真正正地在战场上较量一次，到那时，何去何从，就交给李小倩自己去选择了。

。。。。我的铁蛋不可能那么神勇。。。。

为毛还是在地府里滚了一圈啊！！！！

好虐！！！

我这么神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