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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还是没有和赤司工口。当然不是我突然慈悲。老实讲,赤司洗完澡还算情色,腰肢纤细,罩一件浅白球服,长腿披露,裸着脚在地面上乱走,停留之处就聚集一个小水洼。不知为什么,我老觉得一旦做了,绿间一定没完的黑他,可能顺带着黑我。医生是个借口,我不是纯粹按欲望而行走的改造人,只能说对于赤司合不来而已。
第二天,天色不错,几条拎出来的云透亮清明。洗刷过昨日那伪科学的消毒雨,连后院的篮球场也光滑几度,液体积攒成了一圈圈,沿着起伏之处多多少少。我好奇地蹲下伸出食指,插到积水里面搅拌,再拿出时指尖褪掉一层黑色燃料,看来我原本是个白色。我醒来后去那里转了转,空虚地扔了点石头,它没有预想中漂起,这另我觉得无趣。
再走进赤司房间时,桌角上多了个新东西,一小陀铜黄色正传着些乐曲。他正站着打理着绿间的脑袋,手上掐一把红剪刀,那没比他的手大多少。
“早,” 我打着哈欠,“那个是……盲肠?”
“留声机。” 赤司说。那里面正悠扬着旧时音乐,拙劣的音响中我懂得一句歌词。那一段过去时光什么的。
“你们在......整理遗容?” 我好奇。
“头发太长了,” 绿间被裹在柔软的毛绒斗篷里,向外支棱着绿脑袋与半截细瘦的小腿,他的睫毛追随红剪刀,“一会打球的时候碍眼。” 他看起来真温和。
“打球会不会加速尸化的过程?” 我问。要是他小几率变成丧尸,怎么解决后事也是个问题。
“科学说我将死于明天早上。” 他精神不错,几撮碎发从金属的当隙漏出,鸽子一样掉落在腿上的淡蓝绒布,也有几撮粘到他的嘴,他就撇撇下巴呼气赶出。赤司看起来手法娴熟,上下穿行间手腕翻飞,身姿高贵,仿佛在雕刻老旧艺术,红绿相间。我不禁看的有点痴迷,毕竟没见过嘛。
“这次不是晨间占卜了?” 赤司剪出个大概椭圆形,正挑起绿间耳后的一缕短毛发。
“他死后我就不再占卜。也没有再变过幸运物。” 失去眼镜的绿间阖眼,声调低沉。
我有点同情,回想旧情人的情形大抵都这样。不过,矫情的对白让我有点疲累。我拉开附近的空椅子大咧咧坐下,那似乎是赤司算好而为我准备的——
“你制造我的原因也是因为太闷了吧,” 我用手杵着右脸,反坐在椅子上摇晃,“干嘛不去X城啊。看你的样子还挺喜欢生物学?那边的环境科研更好吧…...要是谈感情,重新开始一段不就行了嘛。天天高尾啊旧情人啊老子听的都想回炉重造。嘛,不过你快死了,就算不死的话你也不会过去的吧。”
沉默。空中只有窸窣的剪刀声。
绿间半眯着眼睛,室内安静,只听得到剪刀拂过的声音。我不禁背后一凉,椅子也停下吱悠,他这眯缝的警惕样子有些眼熟,我刚刚说错了?随即定神安慰,那只是因为他没戴眼镜,需要对焦。
“我已经不生不死几百年,你以为我一直留在这儿是为什么?”他自嘲。
赤司的声线揶揄,“你制造的是帝光中二时期的青峰大辉吧。真太郎。”
“你觉得他上了高中智商就有长进了?那家伙全身上下增长的只有年龄和身高。”
在他们对掐的时候我看了看桌子,也许因为事不关己。这是我第一次有正儿八经的理由进到赤司的房间。每个物件都摆放规矩,像经过精密算计,架上几本拉丁文日文书籍,按照字母表刻意顺位。我斜眼,每本竟然都穿插彩色标签,错落有致,橙黄青蓝,上面的红字疏疏密密。
“你看过的书不少啊赤司。” 我随意抽出一本,自顾自说。插图像是描述眼球与视力。
“看得懂吗,” 他轻笑,“里面有些你的设计图。”
桌面有张合照,像是他们国中篮球部的集合,一水儿的白运动服,胸口印着“帝光”。赤司站在左下角抱着臂,一群拔高的人中显得鸡立鹤群,右起分别为耳钉黄毛,叉腰绿间,哈欠紫和矮身淡蓝,最远处托举篮球的黑皮有些像我。我忍不住弯身,对着相框反光照了照脸。
“这是什么?” 我又端起相框,里面的五人中我只认得他们两个。
“曾经的球队队友,” 赤司转身,“里面有一个是你。”
“我看得出来,”我说。我又指着离赤司最近的那一头金毛,他看起来笑容夸张,“这个呢?是黑子?”
“那是黄濑,” 绿间平稳道,“淡蓝头发的是黑子。”
我耸耸肩,兴趣不大。踱了几步,屋内有个隔间,画有浪花的屏风半掩,朦胧间混着层海啸,雪一样的浪花,两个小人儿乘一叶孤舟,打着斗笠。视觉再向内,不难发现后方的榧木棋盘,我能清楚看见棋盘右下角别一枚“金将”,金字已经刻损残缺。
大体而言虽然枯燥,总比绿间房里的医学书刊和试管好得多。这家伙很久以前每天都准备幸运物?只是不同型号的针筒听诊器吧。要是送给高尾,不知道他怎么想,找到这样一个工口对象还真是无聊啊。说起工口,我不经意又看向赤司。
他的声音柔和,“好了。”
绿脑袋上的艺术完成,剪得不错。我严苛地审视后评价着,然后揪了下我自己的深青毛儿,毛发甚至没不过我的小指宽。我心想,我的头发长的这么慢,等到碍眼时可能还没轮到赤司那一剪子,说不定理发师就已经不在了。
有点遗憾呐。
绿间生疏的夸奖几句便回了屋,说是去换球衣。我突然有些焦躁,使劲抓了抓短短的头发们,有些紧张问,
“赤司你…...你什么时候死啊。”
他正拿过扫帚清理地上零星的碎发,看起来绿色们很听话地被归拢进盒——通过昨晚的查阅,我知道绿间的尸化更严重,毛发会僵硬加粗,便于清扫。唯一的好处。
“…...过三周吧,” 赤司一怔,又恢复惯常的口气,“是在想昨天说的话么?大辉?”
我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来几发那个意思。他的位置则是逆光,看不清表情。
“你如果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我摆手,有些局促,“我是说我.....头发长得太慢了。没有原因就想被你剪啊。你手活儿挺不错的看样子。”
好不容易接成个完整句。赤司早已清理完毕,正坐在转椅上翘起右腿,双臂环绕似笑非笑,“你的身体代谢很缓慢,确实我撑不到那一天。”
“哦,那…...” 我想了想,“.…..你和绿间一样都是头发变长吧,下次我帮你剪吧。”
赤司又是笑得意味深长,“也许吧。到时再说。”
他走向衣橱,揉着双手,最后拿起什么抛给我,“选一套。” 他说。
我抖落开两套封了尘的球衣,一黑一白。白的上书“帝光”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