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还有经年客
原作：古剑奇谭 · 琴心剑魄今何在
cp：觞恭
words by：萧月
月白风清，正是好夜晚。
依旧是白帝城的高处，千觞喜欢的地方。他喜欢这种一眼望去山雾缭绕的模样，恍如仙境，却又明白地知道自己落在人间。他知道少恭也喜欢这里，那么一个孤傲的人，必然是喜爱高处的，就像一只来去自由的鸟，总是愿意栖于高枝。
五年前他在这个地方与少恭重归于好，这段故事对于千觞来说几乎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转折点。那天他们喝了很多酒，讲了很多话。城里人声鼎沸，高处风声寒凉，少恭看着琴，千觞看着少恭。他忍不住探出手理开少恭略微散乱的长发，那一头长发留了很久很久，握在指间温凉如流水，漫长得像是一部历史。
少恭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动，任由千觞为他理开些微纠结的发梢。千觞想，他大概是走近了少恭的，能够这样把玩着他的头发，必然不是人人能做到的。
他忍不住有种得意感。
四年前还是七夕，他还是约了少恭在这里喝酒。他看到那身杏黄色身影远远而来，极是开心，喊他快些过来，留了好酒。
少恭反而笑他。
今日七夕好时节，千觞不去花满楼会会你的华裳，怎倒是想起把我叫过来。
千觞有些窘迫，他只想着少恭，却忘了自己这一叫恐怕要坏了少恭的好事。琴川那方家二小姐怕是对少恭――
少恭却伸手敲他头，好像明了千觞心中所想一般。
有千觞的地方，不就是最好的地方么。
这次轮到千觞惊住不动了。他跟着少恭蹭到琴台边上坐定，看少恭拨着琴弦，深深浅浅，弹的是凤求凰，琴曲明快，倒真是应了七夕的景。千觞和着调子低声地哼着唱词，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他感觉有些坐不住了，倒不是因为喝了酒，而是总觉得这琴声像是振着自己心里的弦，让他平静不下来。
少恭感觉到了他的坐立不安，侧过头瞥了他一眼，只是微微一笑，继续把玩着那几根弦。千觞倒是真的听不下去了，把少恭的手压在琴弦和自己的手之间，意是不让他再弹下去。琴弦纤细，少恭的手又细致，两只手的重量压上去有些疼，少恭忍不住挣扎了一下。千觞就把他的手握住，从琴台上拿下来搁在自己身边。
握惯了酒筒和刀柄的手，包裹着另一只按惯了琴弦和脉搏的手，触感陌生，但谁也没有放开。夏夜就算再凉爽，但也终究是热的，两个人的手里都沁了一层薄汗，少恭动了动，却反手将千觞宽大的手掌扣得更紧。
就那样坐了一夜，相倚而眠。

三年前的七夕倒不是在白帝城。少恭这次没扯谎，倒真是去了大漠，只是药草生长之地险峻非常，一个人搞不定，又不想白跑一趟，思前想后还是放了符鸟，拎来了千觞。
结果不巧遇见毒虫，等到少恭发现脚踝疼痛难忍的时候，已经肿起来了。虽然他随身配有解毒之药，只是这毒性顽固，解药并不能立即舒缓多少疼痛，只能从长计议。
这路是没法走了，只是大漠天气恶劣，千觞看看周围暗下去的天色，也免不了有些焦虑。略一思量，千觞蹲下来说，我背着你走出去好了。
一个大男人，想到要被人背着走，难免觉得尴尬，少恭面有愠色，话语也冷了几分。
我自己慢慢走出去就好了。
千觞一挑眉，反而更是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拽到自己背上。
看这天色，半个时辰日头肯定就落了，放你自己走，你能走多远？大漠天气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天黑下来，看你如何自己回青玉坛。
少恭刚想张口骂他有病，脚伤又不影响腾翔之术――
只是他趴到这张宽背上，却是找不到一个离开的理由。千觞披散着头发，发丝毛毛糙糙的，蹭在少恭的脖子上，有些痒。他愣愣地盯着千觞耳边随着风飘飘忽忽的一缕头发，和他接受了多年风吹日晒的脸颊。他不出声，就这么看着。千觞也不说话，听着少恭吹在耳朵边的呼吸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正在落下的巨大日头。

那之后的日子，千觞与少恭就极少见面了。
见面也大多都是简短的交谈，匆匆的对饮。千觞有很多问题揣在心里想要问他，却总不得机会。
他想问他，这两年你都在忙什么，是不是青玉坛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自己帮忙，什么时候还能像从前一样，两个人坐在白帝城高处举杯同酌――
然而他看到少恭冷冷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少恭的行程越来越紧，到后来甚至接二连三地推掉千觞的酒约。他觉得似乎有一把无形的手把自己和少恭推开了越来越远的距离，少恭越走越远，而他已经追不上。
少恭――
他想像以前那样叫他，却怎么叫，都叫不出从前的味道。
后来他恢复了记忆。
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跟少恭并非同路，反而一开始就决定了殊途。他恨少恭，恨他压制了自己的记忆，恨他执迷不悟作恶多端；可他也心疼少恭，心疼他身不由己，心疼他别无选择。
他想，少恭大概是因为寂寞太久了，所以才如此偏执。如果有个人能陪他的话，或许他就不会――
他随即又想起自己巫咸的身份。乌蒙灵谷，幽都，女娲，风广陌。
他也只能叹气。
一年前的七夕，千觞犹豫再三，还是往青玉坛送了封书信。他根本不觉得少恭会前来赴约，因此当他看到那人在夜色里默然而立的身影时，脚一滑，差点摔倒。
少……
他想念出那个曾经在他舌尖打转了无数次的名字，可是一时间竟无法平淡地说出口。
少恭不在意，笑意盈盈，踏着月光踱过来。

千觞可是记起什么了？
记起了一丁点，名字之类的……其他的还是全无头绪。
少恭眼里笑意更甚。
记起来了，那是好事。
说着少恭就径自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千觞却又拧起眉头，面前这人今天总是让他感觉怪怪的，但具体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少恭今日打算何时离开？
我这才刚到，千觞就已经打算下逐客令了？
……自是不敢。只是前些日子少恭总是行色匆匆，故而心生疑问，怕拖累了你。少恭若今日有意畅饮，千觞定当始终作陪。
始终作陪。
少恭琢磨着这话语间的隐含意义，不着痕迹地冷笑一下，旋即又换上如沐春风一样的笑容。
白帝城夜晚山雾迷蒙，千觞仿佛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从前的某个七夕时节。还是一样的月亮，还是一样的人，还是那一把琴。他还是一样的爱酒，就像他发现自己还是一样的迷恋少恭。只是他就算醉了，也无法真的像以前一样不知愁，那一瞬间他觉得，比起风广陌，他更想活成一个尹千觞。
少恭琴声铮越，令千觞有些愕然。认识这么久，他似乎从没弹过这么悲壮的曲子。然而少恭却比他先开口，把他吓了一跳。
千觞以为此曲如何？
满载遗憾，一如少恭。
当真知音。
千觞心里有些不踏实。
少恭倒是高看我了，千觞愚钝，难以细说其意。
此曲名为广陵散，相传是魏晋嵇康临终所作，因其中充斥不甘，有与命抗争质疑君主天威之意，故而禁止流传，终成千古绝唱。
听得这话千觞大惊，抬头看去，只见少恭含着笑望他，眼波盈盈，披着月色如水，面色沉静，竟是说不出的温润，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只是这人和琴曲一样隐晦曲折，就像一块包着火焰的冰，冰壳被火焰蒸腾得并不凉手，但同时又无法预测这冰究竟何时消融，若是真要坚持握在手里，必是要引火烧身。

一开始是细腻的柔和亲吻，千觞不敢吻得太重，他不期待面前的人对他会有眷恋，只怕面前的人是个幻象，说不定一失手就会消失。
这种顾虑却在少恭扑上来把他按倒在锦被之间的时候被打破了，他感受到少恭在唇舌之间交换给他的回应，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咬，少恭就这样一边咬着千觞的嘴唇，一边探手下去扯开千觞的腰带。略带冰凉的手指碰到千觞滚热的侧腰皮肤，后者这才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一把攥住那只手。
你……
千觞不愿意么？
我是说，你的伤……
做点别的事情，就不容易想起那个伤口了，不是吗？
少恭说着，急切地想吻他。但一动似乎是碰到了伤口，少恭下意识地轻轻地抽了一丝凉气，千觞敏锐地注意到了，于是想翻身坐起来。少恭却一挑眉毛，以为他是想拒绝，反而探手掐住千觞手腕上的脉门。
千觞动弹不得，只好皱着眉说，让我来吧，你别再动了，那伤口我连看着都疼，何况长在你身上。
少恭将信将疑地放开手，随即发觉自己被轻柔地压在了床榻上。束着头发的带子早就散了，他仰起头，发觉脑侧有些疼，才发现自己的长发揉出一缕，被千觞的胳膊肘压着。他推推千觞，把那缕头发揪出来，随手扔在床边。
千觞反而探手把垂下去的发梢捡起来，与发根流水一般的柔软不同，发梢干干的，有点枯黄。
少恭近来可是对头发疏于打理？
留长了，总会这样的。
修剪一下，会长得好些。
对于千觞的建议，少恭不答话，只是抚摸着千觞的腰线，有意无意地磨蹭着他的胸口。
千觞的吻压过来，胡茬擦过锁骨，痒痒的，却像一把火，把自己体内藏着的柴禾逐渐点起来。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能抱着他了，少恭抓着千觞的肩膀，心里苦涩地想。
少恭把头缩进千觞的颈窝里，属于那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对着自己包裹而来。他突然觉得很有安全感，伸手像试琴一样抚摸过千觞光洁的脊背，换来那人更多的凌乱亲吻。
身上的衣物早就褪去了，千觞磨蹭着少恭的腿根，压抑着低沉的喘息声。 有多久没有像这样被一个活生生的人抱过了呢，少恭想。理智被升腾起来的心火蚕食，快感混杂着后背模模糊糊的疼痛让他再也不想分出心神想其他的事情。
少恭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过疯了也好，至少这个跟随了我十年有余的人，现在也正和我一起疯――
理智彻底沉沦之前，他吻着千觞的耳垂说，千觞，你真是喝太多酒了，光是被你抱着，我就醉了。

第二天千觞在昏昏沉沉中醒转，摸了摸床榻内侧，本该躺着少恭的地方却是空荡荡。
千觞猛然惊起，发现少恭已经离开，昨晚借他披着的一件自己的袍子也叠得整齐，收在柜子里。
他几乎要开始怀疑那是自己喝多了做的一场梦，然而床榻上却还剩着一根漫长的青丝，舒卷着在月白的锦面上分外晃眼。
千觞对着它愣了半天，叹了一口气，方才拈起来。刚想扔到地上，想了想，又叹一口气，扯过丢在床脚的衣服，从里怀掏出一方帕子，将头发包了进去，复又放回去收到胸口。
那似乎是他们过的最后一个七夕了。
直到踏上蓬莱之前，他始终没有任何少恭的消息。重新看到那人的时候，他一时间竟觉得如鲠在喉，喝过的酒似乎都在同一时间返流到眼眶鼻腔，说不出的酸楚。
他想问，你背上的伤好了没有，你走了之后，可有人帮你清洗换药――
然而终究是无法问候出口，他张张嘴，竟只能声音嘶哑地说出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少恭……
对不起。他在心里补上了后半句。
那个承载着少恭心血的蓬莱，终究是付之一炬。送走了其他人，千觞淡淡地看着火光沉下去。
少恭听到响动，睁开眼睛，见千觞还在，顿时竟气得咬牙切齿。
给我滚！
千觞不动，他盯着少恭的眼睛，平静地说。
尹千觞这条命，必然与少恭生死与共。
少恭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动摇。然而随即他还是咬着牙，提高了音量对他说，给我滚。
千觞却不说话，只是把手伸过去，握住少恭不停颤抖着的手。

少恭的眼睛是红的，在千觞握住他手的一瞬间，几千年以来的疯狂执念似乎都轰然倒塌了下去。他看着千觞的脸颊，遮住眼角的乱发，春草一样的胡茬，和曾经辗转吻过他的单薄嘴唇。他想，他大概是远离世间人气太久了，竟然都不敢相信，还有一个尹千觞，就算碧落黄泉，也是一路追来。
一时间少恭觉得巨大的痛苦快把自己淹没了，他觉得眩晕，深重的后悔感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一整个蓬莱，也比不上面前一个千觞，若是自己早日醒悟，恐怕现在依旧又是一年花好月圆――少恭觉得后悔，他恨自己的偏执。他突然十分渴望能够活下去，和这个追逐着自己的人一起。
火焰扑面而来，焚烧得连空间都卷曲了起来。
少恭一狠心，还是甩开了千觞的手，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的手里迅速凝聚成形。他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如纸，然而仍旧咬着牙坚持。
在蓬莱彻底湮灭的前一刻，千觞被少恭传送了出来。
已经够了，谢谢你。
……千觞。
幽都，娲皇神殿。
他对着灵女深深鞠躬，手掌贴在胸口。
他再没有喝过酒，也再也没有剪过头发。没出过幽都的女孩子们空闲时候总会围着他叽叽喳喳地问，巫咸大人，人间是什么样子的呀。
他只是静静地说，软红千丈，不过如是，而天下可大可小，若心静，一片残香，一具古琴，足矣。
他摸着胸口揣着的少恭遗留的一根发丝，搜索着回忆，模仿着那人的语气。
他甚至特意去找了音律的书卷，宫商角羽，粗糙地练。
他只在每年七夕的时候去人间，直奔白帝城高处，学着那个人的样子抬手抚琴。他在这方面是愚钝的，练了这么久，还是只能破碎地弹单调的音阶。
他就着自己弹的走音调子，轻声地哼着。是那首少恭曾经弹给他的凤求凰，他只偏爱这一首，也只练习这一首。
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使我沦亡。
身后似乎有些响动，他惊喜地笑，说快些过来，我留了好酒。
只是终究无人，身后空余一片清风。
风广陌也没有回头，他轻轻地把手从琴弦上撤下来，握成一个拳头，静坐了许久。随即把酒洒在地上，转身回幽都，那里有等着他的女娲大人。
他只是风广陌。
尹千觞早就随着少恭，一起死去了。
――FIN――

自挽，没人看心很塞

又有h看啦

我来给楼主顶一下

顶完我再看

又一个悲剧。。。

写的好美

蛋蛋的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