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傻瓜才会去学校图书馆。吕桂良说，图书馆他只去过三次，第一次借《茶花女》，第二次是《绝代双骄》上部，第三次在整整一年后，还是《绝代双骄》上部，因为下部无人捐赠。 
　　“因此我在书店站着看完了下部。” 
　　“好有毅力！”吴月知由衷感叹。 
　　“轻松逃过了那次年终大扫除——哇啊啊！” 
　　“可你逃不过我。”苏茴幽灵般冒出，一把抓住了哇哇叫的吕桂良。一场学习委员制服差生的好戏又开始上演，但在吴月知看来，这更接近打情骂俏，她悄悄地后退，悄悄地走了。 
　　这个学期，苏茴和吕桂良呆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了和吴月知的独处。吴月知对此很敏感，但也竭力告诉自己，不必介意。莫说什么重色轻友，友情除了一起分享快乐，也包括了牺牲。吴月知要做个有些悲壮的，把苏茴让给一个傻小子的，细腻关爱的双鱼座——一想到以上形容，她就悲壮得从花坛边缘笔直沉向南极冰川。 
　　她告别了企鹅，浑浑噩噩，凄凄惨惨，忽至一荒凉去处，抬头看是：图书馆！ 
　　便问橱窗后的图书管理员老伯，可有《绝代双骄》无？ 
　　老伯鼓起鳃帮：“你得自己找。” 
　　吴月知实在太无聊了，她决定去阅览室碰碰运气。阅览室也不大，只是舍不得开灯，书架的空间看似十分深邃。吴月知在最外边的杂志架，背着一屋子的阳光，翻看电影杂志。 
　　沉闷的气息，自己的手影子，尽落在书上。 
　　王家卫？和这个沉闷的午后倒也般配…… 
　　“咯”的一声。有人轻轻地戳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只有苏茴会如此轻轻戳她，喊她：“小傻瓜……” 
　　她失重般的，退后一步。 
　　 
　　“这是什么？”她瞪着右脚下的一张纸，它被折叠过，好像是关于丝绸之路的内容。正要捡起来，阅览室门口方向忽然传来喝声： 
　　“别动！” 
　　一位男孩如风般冲了进来，推开她，拾起那张纸心痛地查看。很快，他把目光扫向她，“（3）班的吴月知？”他念出学生证上的名字。 
　　吴月知也看到对方的工作证，他很年轻，居然不是学生，证件上的照片显得更年轻，双目细长漂亮。“阅览室管理员袁录”。 
　　“想不到你是个偷书贼。”袁录上下打量她，若有所思，“还折成纸飞机，飞出窗去，然后下楼收赃？” 
　　“大傻瓜才会偷这儿的书！”吴月知急了，“我只读教科书！再说了，这儿连《绝代双骄》都不全——” 
　　“《绝代双骄》下部就是被人每天一两只纸飞机全飞到后窗的死胡同里。你不看校报新闻吗？还是——”他紧紧抓住她的手，“你在装傻，让我放松警惕？”吴月知欲哭无泪地挣扎，袁录把她拉往阅读桌，“认了吧，都人赃并获了，写了检讨才能走。” 
　　当了一辈子好学生的吴月知难以置信，写检讨——是多严重的情况，而她只是站着看了会儿书而已！“不干！”她狠命推开他，真该死，她的手从没给男孩子拉过……对方似乎不大受得了她吵闹，“好吧……我们有轻一些的处罚，但时效较长。” 
　　“譬如说？” 
　　“装裱这里的百本旧书。”袁录松开她的手，幸灾乐祸地笑。吴月知也笑了笑，然后转身，飞也似的朝门口奔去。身后紧跟来跑步声，还有些笑岔的声音，“逃什么？我知道你的班级……” 
　　吴月知咬咬牙，继续加速，身后的声音忽然变得紧张，“好啦！快停下来！” 
　　太迟了，女孩一头撞倒了衣物架，她捂着眼睛痛呼，四处乱摸按动了电钮，引起一股带着古怪声音的风。紧接着，阅览室的门被关上的声音。吴月知勉强地睁开眼睛，只见许许多多的纸飞机，在风扇的轮转下，在夕阳中翩翩起舞…… 
　　她眨了眨眼，似被阳光刺痛，又似遭受远古美感的呼唤，哗哗然流下泪来。 
　　蝴蝶消失的城市里，这是绝美的风景。 
　　“真漂亮。”袁录走到阅览室中央，背着手左右环顾，一副温文尔雅主持人的模样，夸张地慨叹：“真漂亮！我怎么从没有想到呢？” 
　　 
　　“在这儿折纸飞机的人其实是你？！” 
　　“我把它们放在书架子上，很高，平常人看不到。”袁录抱着膝盖平视她，既亲切又无辜，“现在还没到夏天，我还真没想到有人会开风扇，除了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