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凭栏处亦有风吹满襟袖
我想,择日不如撞日。适逢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是个好日子,我踏出了许久未出的房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师父的房间,正要推门进去,想着这样终归不大礼貌,是以便轻敲了三声门。而后屋内是一阵悉悉琐琐的声响,我等了半盏茶的工夫,门才施施然打开。
师父襟袍微敞,如墨似的长发松松散着,眼眸中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雾,看样子是将将睡醒。我九岁拜师,而今已是十年,即便日日同师父他老人家朝夕相对,也不得不日日感叹一声“美人”。现下这光景,似乎……是我扰了师父的清梦,可是这不能啊,这个时辰,以往早课都进行一半了。不过,瞧师父那脸色确实不佳,想也是为了我的烂摊子劳心劳力,若我此时还舔着脸来问,委实不厚道。我讪讪地笑了两声正欲离去,师父却微笑道,“艺兴,进来吧。”
他从不和师兄师尊们一样叫我小五,而是叫我的名字,可他又不叫其他师兄弟的名字。他说我跟他们是不一样的,我虽不知道这个“不一样”是怎么个“不一样”法,但还是知道,师父待我与众不同,便高高兴兴地受着这个称呼。
师父坐在桌边,信手拿过一本书来翻看。他不说话,我便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却也不觉得无聊。
许久,他终于说,“你到我房里来,就是为了看我看书的?”
我挠头道,“嘿嘿嘿嘿,弟子有什么事,师父心里一定一清二楚,何须弟子再说。”
他的指尖停在书页上,而后像往常一样翻过一页,“我……不知道。”
“诶?”我怔了一怔。
窗外的清阳透进来,空气中似乎有淡淡的光影浮起。师父半低着头,眼神凝在书上,脸上白得几乎透明。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抬眸。
我望着他支支吾吾地道,“弟子……弟子是想问……秋木,她……”
他叹了口气,合上书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忽然失了全部勇气,便索性低着头不再多言。
“艺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的声音有些涩然,“你对那丫头……可是真心?”
我立时作出一副山盟海誓的样子,“弟子此生,心中只有她一人,物换星移,此心不变。”
我以为他会满意这个答案。
他听了淡淡一笑,偏头看向窗外,语调飘浮,“你倒挺专情的。”
风声似叹息。那句话轻轻散在风里,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你,回去吧……”
我原本还想问什么,但见师父大概不会再回答过多,便识趣地退下了。
若是我能回头见到他望我的神情,若是我能心细如发,若是我……
可惜,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