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夜色渐沉。我们在山后的空地,日本人射击的死角上开始了在我们任何人的人生中还未有过的一天,酒和肉,和烟,就一帮穷鬼能想见的奢侈品,谁都曾经饱过,谁也都曾经醉过,但谁都无法不把这个晚上铭记终生,而我现在算知道那辆倒霉的M3A3被他弄来干什么了:底盘上堆满了肉和酒之后在空地上行驶,天之骄子的坦克手被他搞来做服务生。他在耍一个说破了一文不值的把戏,最大限度满足人渣们从未满足过的自尊心,然后让他们带着这种几乎是畸形的自尊心去冲上杀场。你就是这样使用我们给你们的武器吗?第一个发难的是麦克鲁汉,柯林斯虚弱地跟在后边,因为我们的军械士显然觉得这样很快乐。我在培养他们对军械的情感。东条英机胡柴道,并且他很有佐证。无论春田还是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的造物显然都不是造出来陪人睡觉的,但麦克鲁汉一向很推崇我们抱着枪睡觉。我很焦虑,我非常的焦虑。我翻译着东条英机假惺惺的焦虑,无论如何焦虑我们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学会步坦协同,而且一辆坦克管个屁用,一辆在滇边这种地形上的坦克更管个屁用。但是世界上最好说服的真是纯理性主义者,为了物资我们曾请过麦克鲁汉大人的酒宴,在那天他见识了中国人对待酒的方式,于是他现在无通不通地想到了坦克载酒将加深中国兵与坦克的感情。GOOD。丫说,并且立刻开始醺醺地想着也许该向史迪威推荐这样一种对中国兵行之有效的训练方式。第二批发难的是那辆M3A3上的坦克手,他们几乎立刻被东条英机用物质收买了,话说即使精锐也不可能这样铺张浪厉的,否则虞啸卿攒两年的家底会在一个月内败光。他们揣着团长大人赏的烟酒回到了战车里,再往下那履带玩意也有点蹒跚,而我们终于可以轮番搭乘那以前可以用屁股压坏的玩意。迷龙不辣几个玩意甚至钻进了车里和一个小时前还是骄子的人撕巴。什么都没有。他们出来以后摸着撞了的头说,他们以为那里边会有床。要麻甚至以为那里边会有张桌子,坦克手在里边打麻将。他们是四个人。丫理直气壮地说。
当虞啸卿被唐基洗心伐髓的时候,我们正和再度攻进主堡大门的日军厮杀,那帮家伙是在团长正和虞啸卿通话时冲进来的-虞啸卿没能用上这场大雾,竹内连山可用上了,那丫的是个剽窃大师,他的战术几乎是我们冲上南天门的重演,并且在厚重的雾气里加上了毒气。那玩意趁着雾气而来的时候,第一批人都不知道怎么倒下的,它几乎改变了战局,外堡再度失陷,把守主堡外围的人刚来得及扣上防毒面具便开始了与日军的肉搏,其后我们几乎是在主堡一个门里门外的距离开始拥挤的厮杀,其情状如古时候的两个长枪方阵在互相用枪头戳来挤去。如果突破大门就算攻克堡垒,但我们足被攻克了十几次,但也夺回来十几次。最后东条英机孤注一掷,在我们又一次抢回大门时,让迷龙、小四川、喷火手几个带着我们所有的重武器冲出了主堡,由侧翼截断了日军不断从雾中增援的兵力,才算又重建了立足点。然后他让我们放弃外堡-名义上的放弃,新的掩体被垒在连通外堡的壕沟里,以便于在日军蜂拥而入外堡里开火。日本人有点死脑筋,但往外堡里连送了四批几十具死尸外终于再也不来了,我们都不用往那里再设地雷和绊线手榴弹了,直接把尸体扔出去便成了障碍。
然后我们开始呕吐,有的是因为吸进了少量毒气-吸进太多的已经挂了,更多是因为南天门上的尸臭。我相信它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想象,我确定我今后将彻底丧失嗅觉。我是两者兼而有之,打完后立马就倒下了,被人拖回主堡扔在屋角-那不仅叫休息,也叫治疗。我前边麦克鲁汉正对着话机在骂他的美国娘,他要这个要那个,要药品要粮食要水要弹药要武器要人要空中支援,他什么都要,因为什么都没给我们送上来。在外边看起来很大的堡垒其实里边并不很大,伤员和指挥部和重要的物资堆放在一起,尽管还有个小空间,但我们还是把那空间挪出来堆放越来越多自己人的尸体,我们无法相信把他们扔出去和那些日本人一起-尽管“他”现在已经成之为“它。”四川佬挤在我的左边,丫在毒气最浓厚的外壕里为了发射火箭摘下过面具,现在那张鬼脸不能看。不辣在我旁边蹦来蹦去,他在大门外喊打喊杀时被人捅了一刀,位置恰恰跟我挨过刀的那地方差不多,以至我总疑心丫躺了装死来着-他不算伤员,他是照顾我们的护士,一只脚跳着走的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