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小说吧 关注:4,586贴子:328,536

[抱文]鬼狗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不是原创但很好看。分享下。


1楼2014-08-06 21:39回复
    鬼最终没有完成训练的科目,而几乎包括经验最丰富的训导员也对鬼那不可一世的扑咬心有余悸,训练鬼,使这些训导员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焦虑和恐惧。
    于是鬼被送到郊区的军用机场,成为机场仓库的守卫犬。那也许是鬼最好的归宿,如果出现在擒获犯罪嫌疑人的现场,那么鬼的攻击显然是致命的,在没有法律做出正确的审判之前,鬼就已经将他们撕得粉碎,提前完成了判决。
    在鬼被送到机场的第一个星期,它差一点儿疯了。
    每当有一架飞机在机场的上空呼啸着起飞或是降落时,鬼都在灭顶之灾般袭来的恐惧中声嘶力竭地咆哮、吠叫、扑咬。这种凌空而去或呼啸而来的庞然大物的存在是鬼所不能理解的,但那种面对未知事物的惊恐几乎很快就转变为一种可怕的仇恨。当它发现自己那竭尽全力的咆哮在那钢铁机械发出的巨吼声中几乎像细弱的呢喃时,它为这种对比悬殊的力量而感到愤愤不平。鬼从未感受到这样被轻视,那巨大的钢铁的机器竟然无视鬼的存在,它对鬼所作的一切不理不睬,甚至懒得停下看鬼一眼。于是仅有的恐惧几乎迅速地转化为可望而不可及的仇恨,如果可能鬼时刻都在想象着将这凌驾于它头顶之上的钢铁的怪兽咬在齿间化为齑粉。
    鬼拖着一根铁链子一次次地扑向那蓝天中沉默的巨人。
    鬼曾经有过那样的机会,在鬼一次次执著地扑咬时,最初拴着鬼的链子的另一头系在一扇沉重的铁门上。每当有飞机起降,鬼就会像被烧热的油浇灌一样无尽地咆哮、扑咬,在那波音飞机巨大噪音的背景下,鬼所做的一切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每一次腾扑,鬼都倾尽全力,将链子抻得笔直,最后又被链子拖曳得跌落下来,但刚刚落地,鬼又开始另一次扑咬。沉重的铁链击打着混凝土的地面,厚重的铁门,甚至鬼的身体,发出金属相碰的声响。
    终于,在鬼到达机场的第六天,那扇铁门紧紧楔入混凝土墙体内的榫头终于松动脱落,那又厚又重足以抵挡冲锋枪子弹的铁门轰然倒地。
    即使后来,那些机场的地勤人员也会谈起那头可怕的狗冒着烟尘奔来的形象。
    那时,刚好有一辆大型军用飞机降落,鬼毫不犹豫地向前扑咬,那扇脱落倒地的铁门竟然被它拖拽得向前移动了。
    最开始,在飞机螺旋桨巨大的呼啸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鬼,但是当飞机的发动机关闭,螺旋桨停转之后,所有的人都听到,从仓库方向传来的一阵好像铁桶滚动般轰轰隆隆的声响。
    是鬼。
    此时,鬼拖动着那扇近一百多公斤的铁门已经冲上了机场的跑道,为了拖动身后累赘物,鬼弓腰屈背,因为全身用力,眼睛像要迸出一样睁得滚圆,嘴张得老大,露出那没有任何损伤的一口白得耀眼的獠牙,口水拖得老长,一身白亮的长毛随着奔跑而迎风乍起。它跑得很快,钢制的门板与混凝土的跑道磨擦划出一片金光闪闪的火星。鬼就这样一路扬烟造土呼啸而来,一副要把一切碾碎穷凶极恶的势头。
    众人恍然以为那是一头拖着冒火的战车而来的酷似白熊的复仇怪兽。
    他们并不知道鬼要做些什么,但显而易见,它冲着大型运输机而来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误了装运货物可不是闹着玩的。
    怎么阻止?首先要让这头疯狂的狗停下来。当然,没有人敢正面去制止鬼,且不说把鬼送到基地来的那些人对于鬼的所作所为的过于夸张的描述,只是此时鬼那不可一世的架势就算是前面有一堵墙也要撞得支离破碎吧。
    第一个从后面跳上去的工作人员竟然没有压住正在向前滑行的铁门,在混凝土跑道上轰轰作响地向前滑行的铁门只是顿了一下,在被不远处那闪闪发光的军用运输机的诱惑下,几近疯狂的鬼的拖动下继续向前滑动,那人因为惯性的作用没有站稳,摔倒在跑道上。
    于是同时跳到铁门上两个人,铁门的滑动才渐渐地慢下来,直到第三个人踏到铁门上,铁门才终于停了下来。
    当鬼发现终于再也无法向前一步时,它慢慢地转过了头。这些站在铁门上的人看到一头真正的野兽,它剧烈地喘息着,伸出红色的舌头,嘴脸上挂着黏稠的唾液,与颈上白色的长毛纠结在一起,发红的眼睛空茫地望着这些站在铁门上阻挡着它的前进的人。但这些人并没有惊叫着逃开。在鬼还没有向这些敢于阻挡它的人扑过去的时候,几根结实的绳子已经飞了过来,套在它的脖子上。
    鬼的脖子上被换上一根更加结实的链子,那链子结实得足以用来锁住一头大象,用这样一根链子来锁住鬼显然有些夸张了,但目睹过那天鬼拖着沉重的铁门在跑道上飞奔的地勤人员却认为绝对有这个必要,而那个在跌倒时被擦伤了脸的家伙更是坚信不用这样的链子鬼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来。
    于是鬼就被这根又粗又重的链子锁在基地大门边一根深深埋进混凝土下面的钢柱子上。这次,正像那些地勤人员所说的,就是一头大象,恐怕也没有力气再逃出去了。
    被换上新链子的鬼变得更加暴烈。
    现在,它的每一次扑咬因为拖拉着那么一副又粗又重的链子而更加气势惊人,每一次腾越的声响都像是碾碎了一堆钢铁的蛋,哗啦啦铿然作响,似乎有一只金属打造的巨犬在攻击。鬼还是每天面对着所有起降的飞机咆哮,在错过了那仅有的一次攻击机会之后,使鬼更加仇恨这可望而不可及的机器。
    现在鬼不再让任何人靠近,即使餐厅那个每天喂鬼的老工人,也只能将那些食物远远地抛向鬼,而水盆,每次都是用一根棍子推到鬼那链子允许的势力范围之内。
    而那可望而不可及的飞机,也就成为鬼可望而不可及的仇敌。能够接近并紧紧咬住那闪亮的机翼的计划,一次次在鬼的梦中成功地付诸实施。但鬼从未有机会将这梦完成,因为黑夜之中另一架飞机闪烁着魅影般的红色灯光降落了,轮胎与跑道接触时那撕心裂肺的磨擦声像尖刀一样撕扯着鬼的耳朵。鬼又进入新一轮的与臆想中的飞机撕咬的兴奋的扑咬,它几乎没有机会睡觉。
    当夜幕降临时,鬼项下的链子被放长,于是,即使是手持冲锋枪的闯入者,恐怕不是先用子弹打死了鬼,也没有机会进入机场的仓库。任何一个陌生人都不可能从它的身边完整无缺地走过。
    渐渐地,鬼已经没有了最初来到机场时那种面对呼啸来去的宠然大物时那种狂吠不已的兴奋了。每天从鬼头顶飞过的都是震耳欲聋的飞机,除了飞机还是飞机。每天那个负责饲养鬼的老工人准时将食物送到它面前,那都是标准配置的犬粮,营养均衡。
    无论鬼是不是愿意,它都在行使一头护卫犬的职责。
    鬼变得阴沉而冷默,仍然没有人敢接近鬼。已经有三个工作人员因为判断错了那链子的长度而被鬼咬伤,但在这广大的机场的仓库里,人们需要的就是这样一头六亲不认的獒犬。
    也许如果不出现任何问题,那么鬼会一直待在机场的仓库,直到老去。
    直到那天一个军区的高级军官来到机场视察。
    在这个高级军官到来时,也许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到了,除了鬼。
    当这种例行视察将近结束中,而高级军官对所看到的事先安排的一切非常满意准备离开时,也许是在飞机起降的瞬间,鬼那瘆人的咆哮从仓库的门口传了过来。
    于是那高级军官也就顺便向仓库走了过去。


    3楼2014-08-06 21:46
    回复
      似乎看见柴犬在吧群里发过√顶w


      星座王
      点亮12星座印记,去领取
      活动截止:2100-01-01
      去徽章馆》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4-08-06 21:53
      收起回复
        来人!@柴犬HACHIOJI
        @变成珍珠的沙粒
        @弑逆烟雨


        7楼2014-08-06 22:00
        收起回复
          我也想帮更


          IP属地:广东8楼2014-08-06 22:02
          回复
            因为我有这本书


            IP属地:广东9楼2014-08-06 22:02
            收起回复
              但那獒犬突然间以与它壮硕的身体不相称的速度冲了过来,伴随着被抻直的铁链的哗啦响声,獒犬的巨齿在毫无防备的鬼的颈侧沉重地咬合,如果不是那铁链的长度恰到好外,鬼的脖子已经被它叼住了。
              铁链拽得整辆卡车轻轻地摇晃,那獒犬却似乎没有任何反应,那真的是一头结实的狗啊。鬼被这种阴险的偷袭激怒,咆哮着冲过去,但它们刚刚龇牙咧嘴地纠缠在一起,已经有人拿着大棒冲上车来。那头獒巧妙地挣脱开了,迅速地逃回到自己的角落里。
              拖着身上的铁链愤愤不平地狂吠的鬼的腰侧挨了重重的一棒,鬼的吠叫似乎在它的身体里被折断了,它感到自己的侧腹部似乎有什么东西迅速地膨胀,然后炽热地炸开了。鬼还从来没有挨过这样的打击,但这样的打击对于强壮的鬼来说算不了什么,它并没有退缩,调整了一下方向,向那个人的身上扑去,但系在它身上的铁链还是限制了它,它在半空中被铁链拖落。这次,另一棒狠狠地打在它的后腿上。在鬼准备另一次进攻时,它的铁链已经被收紧了,于是它的周围只有不到半米的活动区域。
              当车开动起来后,那头罗特韦勒犬大概是被吓坏了,一直狺狺哭泣着。
              它是贝贝,另一头獒犬叫黑狮。
              中途停车给它们喂食时,那个人这样叫着它们的名字。它们的名字也和它们一样被一起出售了。
              “你叫鬼,有点意思。”
              当贝贝和黑狮俯身吃食时,那人这样说道。
              但这显然是令鬼无法想象的事情,那种带有强烈的刺激性气味的混合的食物,而且是盛在一只肮脏的盆子里。在基地里,如果是训练时,只有在得到命令之后才可以进食,即使饥肠辘辘,而且那进食的盆也总是涮洗得非常干净。
              饥饿,面对着食物鬼感到一直每天按时就餐比例适当犬粮的胃开始抽搐。但它还是控制着那种自幼形成的条件反射,只有在训导员的命令之后就餐才是安全的,当然这是它在进行拒食训练多次吞咽里面藏着辣椒油的面包和接受陌生人的食物时耳根被插入钢针的代价换来的。命令,它在等待可以进食的命令。
              黑狮和贝贝已经开始吃食,黑狮以最快的速度吃光了自己的一份,试着去抢夺贝贝的食物时还是被铁链限制住了,贝贝战栗着一边注视虎视眈眈的黑狮一边抓紧吞食自己的那份食物。
              鬼没有吃自己的那份食物。于是那些食物被喂给了黑狮。
              卡车一直没有停下,鬼的位置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外面,但无外乎是公路,不过它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基地,对路边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当路边出现一群在草丛中觅食的羊时,它久久地咆哮着,直到口干舌燥筋疲力尽重新趴在车厢板上。它已经意识到有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它越来惶恐地发现,连周围的气味都已经与基地或机场附近完全不同了,这是旷野的风,干燥,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与基地和机场那种可以轻易地辨识的包括不同气味的气息是绝不相同的。
              但是,很快鬼也失去了将头继续伸出车外去观望的兴趣。
              饥饿正成为越来越重要的问题。因为在基地和机场一直过着制式化的生活,它从来没有体验过饥饿的滋味,随着胃里仅剩的食物被消化殆尽,它感到自己的身体愈加地单薄而轻飘,浑身虚弱无力,胃里像燃烧着一团熊熊的火。但真正令它难以忍受的还是那种饥渴,从口腔到食道的前半段干燥得没有一点儿水分。
              这感觉让鬼不由回忆起最开始进行拒食训练的那次遭遇。很显然那是一个陌生的人,当他从鬼的身边走过时,鬼已经注意到他的服装和动作都与基地的训导员有所不同,鬼已经对它有所防备。
              不过真正令它感兴趣的还是从那陌生人身上飘出来的香味,那是食物的香味,尽管鬼从出生开始一直吃的是基地的警犬份饭,不过天性还是告诉它那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是比干巴巴的犬粮更有诱惑力的食物。
              那个陌生人慢慢靠了过来,在拴着鬼的链子的安全范围之外慢慢地靠近,鬼尽管还在为那看不到的食物而分心,但条件反射地轻轻地从喉管中发出震慑性的低沉吼叫,挑起上唇,露出尚还稚嫩的牙齿。
              那人似乎为了满足鬼的好奇心,从口袋里取出了什么,是肉,优质的肉,每次在份饭里只有很少量的优质的肉,而此时则是如此大的一块,那人小心翼翼地将肉送了过来。鬼仍然略有不安,但它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那块肉上,散发着新鲜的肉的香味,犬类最原始的食物,当作为一支与狼分道扬镳的物种开始走进人类的生活,靠近那种在丛林中闪烁着莫名光芒的神秘的火之后,它们也就永远地失去了优先享受新鲜的肉的权利。
              鬼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陌生人的手中接过了那块鲜红的肉,同时因为过于专注于到口的美味,陌生人动作敏捷地在它头上的抚摸尽管引起它的不满,但它也并未在意。它的牙齿用力地咬合时,新鲜的肉果然流出鲜美的汁液。鬼把肉吐出来时已经晚了,它的口腔里有一团火在燃烧,它痛苦地抽咽着,打着喷嚏,那辛辣的火苗正向它的鼻孔里蔓延。
              也许是为了巩固拒食的训练,过了一个星期,另一个训导员故技重施,再次将一块夹了辣椒油的肉扔给鬼,鬼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向了他,撕开了他的防护服,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串结构整齐的齿痕。
              一次训练已经足以成功——陌生的人是不可信任的,绝不接受来自陌生人的食物。
              当然,在鬼的印象里也有一头德国牧羊犬,对这种拌有辛辣佐料的肉来之不拒,最后不得不动用通了电的肉块才完成训练。此时鬼的嘴里又重温了那次吞咽拌了辣椒水的肉块的感觉,灼热得冒火,舌头肿胀发干,像一块放了太久的风干的面包。
              鬼开始怀念基地的生活,那里每天总是有人准时地将食物送到犬舍,如果训练表现得好,还可以额外得到训导员的奖赏。此时鬼惶恐地意识到那种日子正慢慢地离它远去,再也不会回来了,莫名其妙的愤恨的情绪,而饥饿加速这种情绪的转化,那就是仇恨。饥饿才是真正的魔鬼,饥饿的鬼几乎已经达到一个暴怒的顶点。
              第二天,车再次停下有人上来喂食,那人刚一踏上车板,卧在地板的鬼就像篝火中一块被湿木头压得太久终于遇到空气忽地燃起的木炭,它沉默无声地向那人冲了过去,但那人显然对这种突然袭击早有准备,抽出拎在手中的短棒向鬼打来。鬼尽管已经愤怒到极点,还是条件反射地向一边躲开,结果那根短棒结实地砸在鬼的肩上。在铁链的控制下,鬼无法扑到他的身上,它并没有吠叫,只是将牙咬出金属相碰般的声响。那人只是将两盆食物放在贝贝和黑狮的面前,鬼的那份,作为惩罚,被带走了。
              卡车离开城市,偶尔也在一些小镇上短暂地停留,但车一直向西开,田地和树木逐渐地消失,地平线变得平缓而清晰,出现了直到天际的成片草地,自从出生以来一直生活在基地和机场围墙内的鬼被这种巨大的空旷所震撼,它暂时忘记饥渴。自从它出生在基地温暖的犬舍里到现在,所看到的只有基地和机场的一切,对围墙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当然,有时从外面传来复杂新鲜的气味或是特殊的声音总是让它浮想联翩,不过这种能够引起内心深处震撼的陌生波动,对于鬼来说还是第一次,它不知道展现在它面前的是什么。


              10楼2014-08-06 22:05
              回复
                鬼出神地注视着这块一望无垠的草地。
                三天前,鬼被运到草地深处的这个巨大的院子里。这个小小的院子,在无边的大地上,似乎只是哪个巨人因为百无聊赖地顺手将揉了一把的火柴盒扔在草地上,就是这么一个不规则的院子,里面塞满了各种建筑材料,那些堆得山一样的砾石,在阳光下渗透出荒凉的光。
                它们下车的时候,一直因为晕车而呕吐的贝贝,已经缩在车厢的一角奄奄一息,除了当那种胃部的痉挛时身体有气无力地波浪状起伏时,似乎已经是平瘫在车厢板上的一条死狗。黑狮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嘴角流出白色的涎水,它也快挨不住了。
                尽管鬼已经三天没有进任何食物,但是当那个浑身散发出羊膻味的,穿着靴头磨得发白的马靴的人沉重地踏上车厢时,它还是将三天的饥渴与由此而来的所有仇恨全部集中在扑咬上,那人显然没有准备,不过却以与那结实的身体极不相符的敏捷跳下了车。
                他颇为欣赏地注视着这头尽管浑身挂满灰尘、双眼却像火一样燃烧的灰白色的大狗,它并不像其他的狗在愤怒时那样皱起了鼻子的皮,露出蜘蛛一样古怪而凶残的鬼脸,它只是挑起继承来自父亲的作为獒犬的重要的特征——那包住了下唇的上唇,露出未成年狗洁净的牙齿。
                “鬼,哈哈,鬼?”那人微笑着,肥胖的脖子上丰厚的肉褶也在快活地闪动,这大概就是他一直期待的狗吧。
                在明年的春天,将有一条横穿整个草地的公路竣工,此地就是存放石料的场地,这个人是德子,这个料场的主管。
                尽管鬼在被激怒时试图扑向围上来的工人时发出因为缺水而干涩的咆哮,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这些工人显然是处理像鬼这样狗的高手,驾轻就熟地用一根前端开叉的长杆支住了鬼的项圈,然后抻紧了铁链,它被猛地拉下了车,在那一刻,支在鬼项圈上的杆子脱落,它无所畏惧地向与它距离最近的一个工人扑去,所有的愤恨此时终于找到发泄的途径,鬼像一头被囚禁折磨已久的恶鬼。
                它准确地依据着一贯的习惯,毫不犹豫地高高跃起,向那袒露在脏污衬衣领子下的喉管扑去。以鬼的力量和体重,叼住之后,几乎不需要扯动,只是以身体的力量就可以扯开他喉管。尽管一片混乱,但那个牵着铁链的工人并没有在最后一刻松开手中的铁链,而那个被袭击的工人只是感觉到那张血盆大口铿锵有力地在他的面前咬合,发出金属相碰的声响,他惊慌地向后躺倒,他感觉到鬼冰凉的鼻尖已经触到了自己突起的喉结。
                随后发生的一切对于鬼来说,感觉就像是一片在它的身上轰然倒下的棍棒的丛林。每一个工人的手中都拎着大小不一的棒子,那些棒子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打过来,鬼防不胜防,但它自始至终没有闭上眼睛,并在那些棍棒呼啸的缝隙里勇猛地扑向那些没有被棍棒保护的腿脚。
                工人们似乎也为这头如同野兽一样不屈服的巨大的狗的勇猛而兴奋不已,高声叫着地将棒子抡圆了狠狠地打下来。鬼咆哮着躲避着,但还是会有它注意不到的来自其他方向的棒子落在它的身上,一根棒子磕在它的唇角,鲜血顺着它的嘴角向下流淌,血更激起它战斗的渴望,它没有因为落在身上的沉重棍棒而哀号,狂暴如野兽般的咆哮像巨大的水泡在它的喉管里炸裂,它无所畏惧地向所有飞扬过来的棍子张开大嘴,在不顾一切扑咬的同时,仍然巧妙地躲闪着那些棍子,来自莱茵河畔德国牧羊犬经过优良选育的世界最优秀警用犬的血液此时在发挥应有的作用——敏捷、聪明、超人的领悟力。
                也许鬼在挨上几棒后悲叫着夹起尾巴缩在地上,作为一个失败弱者的形象出现,这种围攻毒打将不再继续,但鬼一直没有妥协,这只能更激起他们继续狂暴虐打的愿望。这样的狗他们还从来也没有见过,它似乎无所畏惧,面对这样多的棍棒,身上流淌下来的血已经在白色的皮毛上撒绽出红色的血花,触目惊心地散开,但它一直勇猛地扑击,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所有的棍棒在一瞬间收了起来,毒打戛然而止。这令鬼感到不适应,本来就对自己的处境不知所措,而不断地扑咬总能让它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此时,它有些略感茫然地站在这些工人的前面喘息,它并不相信这些工人,它知道他们只是累了,在短暂的歇息之后,新一轮的毒打会重新开始。
                是德子结束了这单方面的打击,他高喊着,但所有的工人还陷身于那暴虐的打击中不能自拔,其中的一个甚至在所有的人都住手之后还举起棍子险恶地向鬼的后腿击去。但此时德子再一次运用了他那迅猛的敏捷,一拳击打在那个工人的侧脸上,他惨叫着丢掉了棍子倒在一边的尘土中。
                也许是因为刚才一片混乱中过于兴奋,所有的人都没有在意,但此时有人已经发现自己的腿裤或袖角已经被撕破,两个工人的手臂被咬伤,一个工人腿上的血浸透了整条裤管。
                鬼这时才感到一种全身的肌肉像充满了可怕的气体一样鼓胀地疼痛,它几乎站立不稳。所有的人都看着德子,鬼也意识到他主宰着这里的一切,但它对德子没有敬畏之心,它不相信这次暴打是他发起的,也不相信这一切将由他来结束,它对这些不感兴趣。刚才剧烈地扑咬、厮打,耗费掉了它仅有的一点体力,此时它感到刚才棍棒的每一次打击似乎还没有完全结束,仍然在一次次地敲击着它结实的身体,它的鼓膜嗡嗡作响。
                当一个工人再次拿出一根棍子向它走来时,它仍然威胁地咆哮着,但那只是象征性的。那根棒子没有落在它的身上,而是又一次支在它的项圈上,这段棍子保证了一段足够安全的距离。
                鬼被牵到了院子一角,一个巨大的包装箱前,链子被拴在钉在地上的一根粗大的木桩上。
                当然,贝贝和黑狮被带下车时并没有像鬼一样令工人们耗费太多力气。贝贝已经有气无力,几乎是被拖着带到另一根木桩前拴好,黑狮也同样一言不发。谁知道会不会是刚才的那场可怕的毒打已经令它们魂飞魄散了呢。


                11楼2014-08-06 22:10
                回复
                  晨的阳光已经落满草地,这是七月的草地。
                  草地无边无际直指天际,除了天空,鬼从未见过这样辽阔的世界。料场建在高坡上,俯瞰一马平川的草地。整个夏天足够的雨水,牧草以想象不到的速度疯长。
                  在这样温暖的地方,鬼可以一直酣畅淋漓地睡觉,睡很久。这在以前似乎是不可以想象的事情,每天准时会有训导员的脚步声在犬舍外响起,程式化的扑咬的练习,即使在机场,那无论白天黑夜从不停息的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也从未让它安静过。不再有那样的生活,鬼已经很清楚这一切了。当下午可怕的暑热袭来的时候,鬼就蜷缩在巨大的木箱里继续自己的睡眠,在梦境那广大的空间里开始另一次漫游。
                  但在院子的角落里那个几乎透不进光线的黑色的铁笼子已经让鬼感到某种潜在的威胁,来自那里的一种注视或是揣度,鬼可以感觉得到。在第一天的夜里,疲惫的鬼还是用自己的鼻子认识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在清凉的夜风中,鬼翕动着鼻翼让那成千上万的嗅觉细胞充分发挥它们的能力。鬼分析着来自那个黑色的铁笼子的气味,它感觉到那是来自荒野的力量,那是荒野的一部分,一种陌生的属于草地生命的盎然的生机。它是陌生的,对于鬼来说是一无所知的。鬼在一丝不确切的恐慌的同时,也感受到那莫名的气息在撞击着身体深处的什么,不是它,而它身体中潜藏的什么在萌动,在代它对这种召唤做出应答。
                  鬼若有所思地久久地凝视着那厚重笼子铁条后面的黑暗,并且试着在其中发现什么。
                  除此之外,鬼在过着一种平静而安适的生活,体重迅速地增长,咆哮起来声音总是传出很远,尽管是在夏季,并非毛皮动物毛量最丰厚季节,但鬼那一身白色的长毛还是像纯银一样发亮,当它狂暴跳起时,像一蓬劈空散落的雪。
                  如果一切就这样持续下去,那也将是一种近似完美的生活吧。这可以是狗的天堂,但鬼不了解,天堂,其实就在地狱的隔壁。
                  当然那天德子来牵鬼时,鬼只是威胁性地低吼着,并没有进行攻击。也许是因为对目前生活的满意或是尝试着对这个料场的秩序进行服从。鬼也在观察,他并没有带棍子——那第一天在这个营地曾经带给它巨大痛苦的东西。
                  德子解开鬼的链子,来到营地一个月之后,它又开始了训练,当面是另一种它非常陌生的训练。
                  鬼被德子牵到院子一侧的一个古怪的支架前,它已经嗅到一种来自同类只有在极度的愤怒和恐惧的状态时才会散发出来的陌生浓烈的气味,那种浓郁的气味弥漫在支架周围的空间。犬类是以气味来理解并最终认识这个世界的,所有的狗都是色盲,在它们的眼睛里,所有的色彩都显得毫无意义,都是黑白与灰相织的影像。
                  但气味不同,上天给予犬类鼻子特殊的技能,它们以此来感知这个世界、认识这个世界,那是与人类截然不同的世界。在气味汇成的朦胧的幻像里,鬼看到那些此时已经不知去向何处的同类莫大的惊恐与无可奈何,那几乎是一种欲死不能的疲惫不堪的绝望,屁滚尿流的绝望。
                  鬼为这种剧烈的恐惧与不安的残留而震动,它轻轻地抗拒着,但它并没有过于坚决,而且那用钢丝焊成的项圈迅速而有效地阻碍着它的呼吸,它不得不向前走。
                  它不清楚前面等待它的是什么,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幸运的事,自从离开机场之后,鬼已经学会了面对很多事,包括根据那种遥远的气味预测可能发生的一切。
                  鬼的链子被卸掉,用一根很短的粗绳固定在类似儿童轮盘的一根可以围绕中心的圆轴转动的木杆上。鬼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同,它认为不过是又换了一个地方而已,于是当那个工人走开之后,它已经平复了刚才紧张的心情,趴在地上。
                  离开机场的这段时间,鬼学会了必须抓紧一切可能的机会休息,它发现无谓地吠叫抽象来的结果只有口干舌燥,而且总是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但鬼并没有机会好好地安歇,很快,德子就拎着一个灰色的布袋从工房里走了出来。有鬼似曾相识的声音,隔着布袋传出来,一种像受惊的毒蛇一样的威胁性的咝咝声。
                  那种敏捷的动物,在鬼的基地生活里曾经出现过这种声音。
                  那是在广场上训练时,那个金黄色的动物突然闯了进来,一瞬间所有的军犬都被惊呆了,但只是转瞬间的事情。鬼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始追逐的,但它毫不犹豫地加入进去,它只是扬了扬头,牵引带就从训导员的手中挣脱了。
                  那只因为毛发蓬起而显得体积增大不少的小动物在警犬群里颇为惊险地左突右冲,有一次鬼已经感触到了它尾部那蓬起的毛尖,但在鬼上下颌合拢的一刹那,它突然巧妙地转向,鬼巨大的体重显然无法那样灵活地转身,在惯性的作用下一直向前冲去。它感到一种来自久远时代的追捕的欲望正像复燃的火苗一样从血液深处升起,后来那个小动物竟然还是毫发无损地翻越了围墙。在那之后一个月的时间里,那只猫都会在被一群流着涎水的恶狗追杀的梦中哭泣着惊醒过来吧。
                  是猫。一种在犬类的生活世界里更接近可以被猎取的动物,激起犬类在上万年前与狼背道而驰走近人类定居点之后,一直隐藏在身体内的扑咬追逐的荒野特性。
                  鬼兴奋地站了起来,它也是在自己站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站起来了。它狺狺地低鸣着,德子将布袋打开,只露出受惊的猫那因为惊恐地咆哮而扭曲的栗色头脸,像一只被踩烂的桃。德子挑衅似地一次次将这只露出头的猫伸向鬼,那猫愤怒与惊恐中似乎发出令鬼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的嚎叫声,它向鬼露出针一样牙齿。一种想要将它捕住之后咬开喉管品尝那温暖的血的冲动在鼓舞着鬼。


                  13楼2014-08-06 22:19
                  回复
                    但鬼只差一点就可以触碰到那猫那肮脏的脸,它兴奋得无以复加。
                    终于,袋子被德子挂在鬼头顶上的一根横杆上,当他突然间扯掉布袋时,那只猫就被系着后腿悬挂在鬼头顶上方稍前的位置。鬼在那热切的追捕的热望驱使下冲了出去,但它立刻发现,那悬挂着的猫是与它的杆子连在一起的。鬼向前冲带动了前面的横杆,把猫推离了鬼。于是鬼继续向前跑,以为可以再跑一步就能够抓住那同样被惊恐攫住的猫,那可怜的猫,恐怕连心脏已经收缩到细小的可怕的程度了吧。
                    那天鬼跑了整整一个下午。
                    这种噩梦般的感觉挥之不去。
                    鬼被从那机械上解下来带回自己的位置拴好,它的喘息平复之后,德子给它喂了水。但鬼突然间又看到那只对自己的处境憎恨到极致的猫,它蓬起数倍的皮毛,扭曲的嘴脸,蛇一样绝望的嘶叫。
                    鬼猛地跃起,对着空中那个影子疯狂地咆哮撕咬。
                    鬼是不是疯了。有工人在晚上看到了鬼捕风捉影地对着空气撕咬,向德子发出自己疑问。
                    训练仍然在继续。鬼总是感觉自己与猫的距离在渐渐地接近,至少也是在无限地接近。鬼不是不屈不挠的西西弗斯,绝望的仇恨正慢慢地渗透进它的身体里,或是血液里。现在主宰着它的是生命中最原始的热望,抓住那悬垂在它头顶上嘲笑它的猫,把它撕碎,扯出它的肠子,感觉血的快意。
                    即便是在鬼离开料场很久以后,那只猫的嘴脸还会在鬼的梦里出现。鬼惊叫着醒来,迎空咬向那浮动在空气中的恶魔般的幻像。
                    这样的日子终于来到时,一直围着那个圆点转圈奔跑追逐猫的鬼已经不太相信发生的一切了。
                    那只猫显然比鬼要脆弱得多,它被恐惧折磨得不能进食,不能喝水,即使当鬼休息时它被从架子上解下来时,也像疯了一样撕咬着德子的手。很快,这只可怜的猫就已经骨瘦如柴,在鬼的头顶上叫起来已经有气无力了。于是,德子适时地松开系住猫腿上的绳子,在鬼的一阵奔跑追逐之后,那绳子终于松脱了。
                    鬼可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一切,不过现在它已经真的把这个温暖颤栗的小动物咬在齿间了,它还有一些不相信,它几乎没有去感觉那绷紧的肌肉和跳动的心脏,就咬了下去。为了这一刻,它等得太久了。这就是世界,世界在鬼的齿间关闭,猫脊椎骨断裂的声音取代那更加绝望的吼叫。鲜活的生命富有魅力,但此时在鬼的齿间终止。
                    在鬼的世界里,使仇恨化作力量的唯一方式就是杀戮。血从鬼的唇边滴下,那是因为猫的短暂的挣扎而沸腾的血,这就是鬼在长久的夸父追日般的追逐之后一直等待的东西。
                    但这并不是结束,代替那只被鬼撕成碎片的是另一只猫,一只体型庞大得吓人的狸色的猫。无论如何它看起来都更像一头敏捷而力量出众的豹子,只是体型更加短小精悍一些而已。它的毛色也是那种与荒野一脉相承的秋日森林般斑斓的色彩,野性并没有因为在人类的屋檐下寄居而被悄然磨灭。这猫被从那棚子里带出来时竟然像狗一样在脖子下面系了一根绳子。
                    没有任何警示,那被牵在德子身后的猫像一个弹簧迅猛地跳起,曳着一条长长的麻绳,蹿上毫无防备的德子的胸口,在他的脸部抓咬。
                    当德子咒骂着终于甩开像一条八爪章鱼一样吸附在脸上的猫时,鬼的脸上已经留下了几条正在渗血的伤痕。
                    但这只猫此时仍然地上拖着绳子,咆哮着倒竖起背颈上的所有皮毛,看起来体型显得更大,像一只受惊的鬣蜥,竖起所有的棘刺。德子并没有抽出棍子将这只犯上作乱的猫击毙,这大概正是他需要的猫吧。
                    鬼被身体里那沸腾的血液所激动,目不转睛地望着这漂亮的猫。它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这只青色皮毛上点缀着黑色条纹的华美的狸猫。此时,世界在鬼的眼中已经毫无意义,只有这只猫。
                    上一只猫以生命作为代价得到的就是鬼对这种小动物深入骨髓的仇恨,久久地追逐之后,那猫扭曲的嘴脸已经深深地印入鬼的脑海中。
                    尽管狸猫不断地挣扎,最终还是被倒吊着挂在架子上——鬼的头顶上方。为了防止再次被愤怒的猫咬伤,德子在它的身上蒙上了一块布。系牢之后,德子扯掉了布,随着那猫的第一声如同点燃的火药般的威胁性的号叫,鬼一跃而起,这种声音从此成为它的身体里不可消逝的一部分,像一个准时发出悠远钟声的古老的钟,一个魔鬼般的符号。它带给鬼奔跑下去的渴望,让鬼感受到生命中所有的敏捷和力量,还有愤怒和仇恨。
                    鬼血红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见,它义无反顾向那只在倒吊的绳子上摇来晃去地挣扎的猫扑过去,两个工人才将它拽住。
                    鬼被顺理成章地拴在另一端。
                    在炽热的阳光下鬼又跑了一天。世界已经不复存在,只有那个鬼不断地奔跑所踏出的一个圆,圆的核心就是那只被倒吊的猫。鬼每次勇猛地向前腾越都感到只差一点点就已经叼住了那猫黑色的嘴脸,呼吸中鬼可以感受到来自那只猫因为惊恐而分泌出的浓重的气味,那些纷飞的猫科动物的毛片飘进它的鼻孔。所有的一切都刺激着鬼不知疲倦地向前奔跑,只是为了可以捉住这只猫,将它撕碎。
                    也许是德子刻意为了获得某种效果,这次鬼与狸猫之间的距离被缩短了一点,鬼的鼻尖几乎是若即若离地与猫的鼻尖相碰,但是只此而已,鬼没有机会咬到扭动的猫,而那只被折磨得同样几近疯狂的猫却可以随时伸出爪子在鬼的鼻子或脸颊上留下足够的伤口。
                    鬼不可能在奔跑中准确地预测并且在那猫闪电一样伸出爪子一袭得手时叼住它。在鬼看来,那高悬在它头顶的生物也是一个可怕的神,它每次用尖利的爪子刺破鬼的皮毛时总是可以在鬼两颚相碰的声响中完好地收回自己的爪子。它看着无望的鬼在笑,鬼真的感觉它在笑。当然处在那样一种被魔鬼一样没完没了地跟随追逐下的状态里那猫不可能还会笑。但鬼以为这是嘲笑,像那些最初也围在旁边看鬼独自上演追逐独幕剧的工人一样。
                    当傍晚鬼被从架子上解下来时,已经疲惫至极,喉咙渴得冒烟,鬼被牵回院子一角的木箱前,在那里颓然倒下。猫也是两眼发红,像只有气无力的野兽,对所有接近它的人咆哮。两败俱伤的追逐。
                    不仅仅是鬼,黑狮和贝贝也在接受同样的训练。
                    作为可能曾经生活在一个温和的家庭,享受着猫一样对待的贝贝来说,性格里大概一直被加入了更易与人类交往的温和气质。当贝贝被拴在架子上时,面对那只悬挂在头顶上方张牙舞爪的猫也表现出一些适当的好奇,如果生活在原来那种环境里,也许还会激起它作为游戏扑咬的兴趣,甚至只是为了以幼犬般的兴奋搏得主人的欢心,但在此时,它已经失去了在最初被作为一个品种培育时那种适应恶劣环境的能力,那些所有独自生存的能力都已经消失殆尽。每天贝贝大概只是在无望地睡眠时孤独地回忆着曾经的生活,并在哭泣中醒来。贝贝总是在德子的训斥中象征性地跑上几步,然后就不再向前挪动一步。也许是一种怕热的犬种,只是那么几步,贝贝就垂死般地吐着舌头喘着粗气。
                    但一切对于黑狮来说似乎都是无所谓的,从它脸上的皱褶或是那粗大的头颅都毫无疑问地可以知晓它的血液里那份量不少的斗犬的暴烈的血统。
                    但它似乎缺少一种兴奋的能力,一旦被拴到架子上,它几乎并不抬头看头上的猫,缓慢而有节奏地迈着柔软的步子向前奔跑,既不疯狂地嗥叫试着撕咬眼前的一切,也不会停下,就像蒙上了眼睛的驴一样顺从。那只悬挂的猫曾经与鬼搭档过,也似乎被催眠了,不声不响地挂在那里,只是在迫不得已地扭动一下腰时才看出它是活的。黑狮似乎天生拥有完成训练的本能,尽管不能因此而凶暴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但却像是颇能理解这一切。似乎不是德子将它解下来,它会一直跑下去,在这种无尽的旋转中跑到世界尽头,而且不会疲劳或喘息。
                    每天的奔跑,鬼已经感觉到那只巨大的铁笼子似乎应该与这一切有什么联系,但它尚不理解。每天,德子会将大块的羊肉从笼子上面的一个洞口扔进去,然后里面传出抽咽般的撕扯和吞咽声,以及牙齿撕咬骨头时的声音。
                    除此之外,那个黑暗的笼子里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但鬼可以感觉到那个巨大的存在是在游动的,在悄无声息地潜行,黑暗让它感到安心,它时刻都在窥视着鬼。当风向转变时,那种积郁已久的气味像洪水一样向鬼袭来,鬼只能以咆哮面对自己将要被这种气味淹没其中的恐惧。对于鬼,那是无时无刻都成为一种巨大威胁的存在。当风更强烈时,又有浓郁的块状的气味袭来,鬼翕动着宽大的鼻翼开始试着分辨这种气味的由来,其中的很大部分是与鬼相似的,但有一部分是截然不同的,那是鬼的身体里所不具有的东西,那就是荒野,是眼睛所看不到的,一种气味,一种理想。


                    14楼2014-08-06 22:22
                    回复
                      贝贝被挂在院子当中的一根木桩上,有人提着刀来剥皮。
                      鬼似乎被这种景象迷住了,它不再发出声音。当那个人剥开贝贝头部的毛皮,将手插进皮与肉的空隙里嘭嘭作响地分离时,那打雷一样的声响震动着鬼的心脏,有一会儿它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心跳了。
                      当然,这种感觉的停止似乎也意味着在鬼的身体内有些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黑狮一直没有停止自己的吠叫,最后那干涩的叫声像两块干燥木棒的磨擦一样,没有任何声气,像一只漏了气的风箱,但它一直没有停止,就像它在那架子上按部就班地奔跑一样,但这次,它似乎不打算停下来了。
                      贝贝的皮被晾晒院墙上。
                      它的身体被剖成两半,一半直接扔进了那个铁笼子里。从笼子里面传出像来自地洞一样空旷的扑咬的声音,肉块被甩动拍打着铁箱的啪啪声,威胁性的咆哮声,然后是骨头被咬碎的声响。
                      鬼相信那是一个与自己并不完全相似的同类。
                      贝贝的另一半被送进厨房。
                      在傍晚从厨房那边飘过来的气味中,鬼感到贝贝的气味还在里面,但已经是十分遥远并那样微不足道的淡淡的贝贝的气味了,贝贝已经变得很少了,而且其中又填加了新的陌生气味。
                      第二天,那些上面还残留着肉片的骨头放在盆子里被放在鬼的面前。鬼略显迟疑地闻闻,贝贝的气味几乎已经不存在了,甚至有一会儿鬼开始怀疑是否存在过贝贝这样一头狗。它想了想,就开始进食,舔净了上面的肉之后,又仔细地咬碎骨头,舔食里面的骨髓。
                      黑狮疯了。
                      当盛着贝贝骨头的盆子放在它面前时,黑狮顿时像被冻僵一样静立不动,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的骨头,然后它几乎是像一头在冰面上用力跃起,用两只前爪踏碎冰块的北极熊那样高高的跃起,两只前爪准确地踏在盆沿上,那些骨头顿时被弹飞起来,撒得到处都是。
                      黑狮开始啃咬一切,咬那只铁盆,牙齿将铁皮穿透,咬它脖颈上铁链,咬身后用来给它当做窝的木箱,咬得满嘴木刺,它甚至开始咬空气、咬地面。
                      它似乎感觉到正在接近身边的什么庞大得不可理喻的东西, 它没办法,它唯一的武器就是啃咬,通过不断的啃咬它可以抵挡一切,它愤怒地咆哮着想把那一切咬碎。
                      黑狮的嘴角挂着血,滴下红色的涎水。
                      黑狮开始拒食,并前所未有地表现出一种烦躁,它什么也看不见,不停地空咬。终于,鬼听到它的牙齿崩断的声音,但它仍然没有停下来,它似乎什么也感觉不到。
                      有时候,黑狮会像想起什么一样停下来不断地摇晃着自己的头,似乎想要摆脱什么,但只此而已。它已经真的疯了。
                      第二天中午,不住地吠叫的黑狮已经站立不稳,但它像一头在生命最后一刻仍然不愿意倒下的垂老的象,仍以巨大的象牙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它那硕大的头此时成为累赘,显得如此沉重。但它还在支持着,挺着头,发出那种更像是喘息的咆哮。
                      德子拿着枪出来了。鬼没有见过步枪,它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它只以为那不过是一根棒子,德子不过是无法忍受黑狮垂死般的叫声,想教训它一下。
                      黑狮一动未动,德子只是举着枪瞄了一下。在一声巨响之中,鬼看到黑狮的身体像一根崩断的钢条,涣散的身躯以折断般的动作弹跳了一下,然后如同被碰坏的沙雕,瘫在地上。
                      黑狮倒下后,鬼感受那飘起的死亡的气味,随同一起到来的还有刺鼻的火药味。
                      在基地时鬼曾经受过这种面对枪声的训练,一个扮成假想敌的训导员手持一支左轮手枪,一枪接一枪地打在鬼面前的地上,最后直到子弹崩起的尘土打在鬼的鼻尖上。
                      这种训练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冲击犬对枪声有所适应,在面对持枪的歹徒时也能够保持镇静自若、无所畏惧。但显然包括开枪的训导员都认为这种训练对鬼来说是毫无意义的,甚至是浪费子弹。
                      正像他们预想的,鬼是唯一面对枪声不但没有后退还勇猛地向开枪的训导员攻击的犬,鬼根本不畏惧枪声。
                      最后,鬼终于拖倒了牵着它的两个训导员,狠狠地咬住了假想敌持枪右臂上的护袖,用力地摇撼着,直到他丢掉了枪。对于德国牧羊犬已经绰绰有余的帆布训练护臂,鬼一口就撕开了,鬼也许需要一个里面衬有钢板的护具吧。但那时,鬼并不知道枪是什么,也许只是可以发出巨大声响和刺鼻气味的一种金属吧。
                      但此时当那种硝烟的气味在空气中散逸开来时,鬼明白枪的作用了。枪是可以带来死亡的金属。
                      就在当天晚上,鬼的晚餐里增加了大量的肉,鬼甚至没有迟疑地开始进食,它并没有去想一想那残留着肉屑的骨头曾经是属于谁的。黑狮也像贝贝一样,变得渐渐地遥远了。它的皮,已经和贝贝那晒得像石头一样坚硬的皮一起并排晾在院墙上了。
                      贝贝和黑狮已经永远地从鬼的世界里消失了。现在,鬼感兴趣只有那个黑色的铁笼子,这次,黑狮的一半也被投进了那里。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隐藏在笼子里的,一定是一个拥有巨大胃囊的永不知饱的饕餮之徒。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这种想法令鬼着迷。鬼不时地感到那黑暗的铁笼中也有什么在窥视着它,在观望之中,鬼总是可以感受到一种荒野气息的渗入。
                      在那铁笼的里面,黑暗之中,一个荒野的生命在无尽地游走。


                      16楼2014-08-06 22:28
                      回复
                        一个平静的黄昏,鬼被带进围场时,已经因为过久没有打斗而跃跃欲试,甚至少有地发出低沉的咆哮。
                        但是鬼发现了这空气中一种它不了解的气味,鬼有些茫然地翕动着鼻子,这是令它兴奋的陌生的气味。
                        鬼被独自关在围场里,那新奇的气味竟然抑制了那种总是令鬼双眼发红的激素从肾脏上那秘密的腺体中大量地分泌出来。就是那种激素,鼓舞着鬼不断地撕咬,将面前的一切紧紧咬住,用力地甩动头颅,将它们扯得粉碎。
                        当这个新的对手走进围场时,鬼更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是一头堪称俊俏的狼犬,已经找不到任何其他狗的德子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这只狗。
                        而且,最重要的是,鬼已经发现,它是雌性的。
                        它不会向雌性的狗进攻。
                        也许是闻到了围场那些死去的狗的血的气息,这头狼犬竟然开始发抖,它紧紧地缩在围场的一角。的确,在这个围场里血的气味太浓重了,一条又一条的狗死在这里,它们的血已经浸透这块草地,土因为干硬的血而发黑。
                        鬼第一次没有进攻。
                        鬼慢慢地靠近这头在不断地颤抖的狼犬。这是它熟悉的气味,是在那间温暖的犬舍里母亲的气味,回忆让鬼的冷漠的目光变得松弛而柔和,已经习惯了吞食自己同类时无动于衷的鬼第一次想试着接近这头陌生的狼犬。
                        狼犬低下身体,瘫躺在地上,向鬼展露出自己的腹部,咽喉和腹部是狗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位,这是一种臣服和友好的表示。鬼轻轻嗅闻着它的柔软腹部。
                        狼犬站了起来,和鬼互相嗅闻着,夹在两腿之间的尾巴已经扬了起来。随后,它们互相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嗅闻已经转变为一种友好的厮磨。
                        一场期待中的斗犬竟然出现这样的局面。
                        那些司机哄堂大笑,戏谑地笑骂中酒瓶和土块飞进了围场,但两只狗已经不再理会任何人,它们甚至互相贴得更近了。
                        真正被嘲笑的是喝得太多的德子,他从自己的小屋里东倒西歪地走出来,每一个毛孔流淌出的汗水中都散发着酒精的气味。
                        他站在围场边大声地呐喊,没有人听得清他在喊什么,倒像是一种兽的怪叫。他拿着一根钢筋用力地敲打着围场的栏杆。
                        但这一阵胡打乱闹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鬼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有向德子这边看上一眼,只是轻轻地舔拭着狼犬颈上干净的皮毛。
                        鬼的表现激起了司机们对德子的更多的嘲笑,他们相信德子已经厌倦了这种残酷的斗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准备开始繁殖小犬了。
                        德子竟然无声地离开,回到那自己的小屋里去了。看起来确实是一个不好收拾的场面,但却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并没有发生期待中的打斗,不过这种戏剧性的效果倒也非常不错。既然没有血性的打斗,司机们已经三三两两地往宿舍走去,明天还是繁忙的一天。
                        没有人注意到德子是什么时候回到了围场边的。
                        那嘹亮的声音更像一颗高速弹射到钢板上铅制的豆子,司机们吃惊地回来时,看到德子手中的枪筒中正流溢出青色的硝烟。
                        鬼一瞬间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但狼犬却像是突然被一阵袭来的寒流凝固了,猛地一振,然后就低低地趴在了地面上。
                        如果没有那声音,鬼以为它只是因为疲劳而累得想趴下休息一下。
                        但是,血已经从狼犬的耳侧汩汩地流淌出来。那是鬼再熟悉不过的气味,死亡的气味,已经慢慢地在狼犬的周围散逸开来。
                        像是为了警告鬼放弃打斗的惩罚,枪声再一次响起,准确地击中鬼前面不远的地面,扬起的沙石打在了鬼的鼻子上。
                        德子并没有打算用枪解决掉鬼。
                        鬼抬起了头。
                        鬼几乎在一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它扑向了德子。
                        鬼只一跃就已经跳过将近两米高的围网,扑倒在德子的身上。
                        这一向沉闷的男人发出了谁也意想不到的极其嘹亮的呼救声,鬼的撕咬冷静而富有节奏感。每一次鬼伏下头狠狠地咬下去,再扬起头时就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地面上。
                        还好那些司机手持着钢筋和大棒冲进了围场,钢筋和棒子雨点一样砸落在鬼的身上。
                        在鬼的身下,德子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得干干净净,像初生的婴孩儿一样,上面点缀着斑斑的血迹。
                        被激怒的鬼向这些司机进攻,那些钢筋和木棒根本没有在这种狭窄的空间里施展身手的机会。于是,鬼又在更加嘹亮的嚎叫声中咬伤了另外三个司机。
                        这些受伤的人惊恐的叫声,像一群在远古草原上游猎猛犸的原始人在黑夜里被剑齿虎偷袭了部落。他们在仓库里找到四片铁栅栏,从四个方向一点点逼近鬼,最后才将鬼挤在其中,然后扑倒了铁栅栏。四个人才将鬼重重地压在地上。
                        那压在上面的人,可以感受到身体下那颗结实有力的跳动的心脏和愤怒的咆哮。


                        20楼2014-08-06 22:46
                        回复
                          这是鬼第二次出现在狗市上。
                          鬼的出现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些不知什么品种的狗高声地吠叫着。但真正让鬼正眼看一了眼的是一头长毛狼犬,那硕大的体形竟然比鬼在基地里见过的最大的狼犬还要大,也不知道是怎么选育的结果。
                          因为毗邻俄罗斯,冬天又极其寒冷,所以这里的人养狗更青睐那些体硕毛长的品种。圣伯那犬、高加索山脉犬、纽芬兰犬和藏獒在这里是最受欢迎的。
                          鬼被两根链子拴住,一左一右的两个人紧紧地拉住它,但它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对于出现在它视线里的狗,它可以迅速地根据它们的身高、毛色、体重,甚至吠叫的声音判断出来是否是自己的对手。在这里,没有它的对手。就算那头体形硕大的长毛狼犬,也只是空空吠叫的样子货。它不是鬼的对手。
                          鬼惊奇地发现在狗市的一角,还有两只羽翼未丰的鹰被拴在木架上出售。
                          鬼的出现引起了一群人的注意。
                          在一边的角落里,本来有一小群人,看到鬼之后都围了过来。在人散开之后,鬼看到那是两只被铁链拴在一起的小狼。大概是怕小狼挣脱逃掉,脖颈上的链子收得太紧,以至于勒得两头小狼眼睛都吊了起来。它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不住地颤抖。这是狼,和被鬼杀死的狼是一样的气味。尽管它们只是小狼。
                          在这一段时间里,鬼又成长了很多。
                          这些终日在狗市上混迹的人尽管一时无从辨别这头犬的品种,但还是被它那硕大的体形和阴冷的气质所吸引。
                          此时,在初冬早晨的清冷的光线下,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头灰蒙蒙的巨犬。
                          九十公斤,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轻轻地向前走动时,全身一块块结实的肌肉像独立的小动物,轻轻地颤动着。那些被鬼击败的狗的肉血养育了它,它全身银白色的长毛因为蒙覆了灰尘而略显发灰,更显得与众不同。
                          鬼背靠着栅栏趴了下来。它已经注意到,栅栏后面就是三四米深的河道,这里非常安全。
                          当那根木棒飞过来时,鬼几乎是下意识地叼住了,几乎是一个没有停顿的连贯动作,那根比成人手臂略细的木棒就被咬为两截。
                          这是狗市上一个几乎约定俗成的规矩,以此判断一只刚刚出现在狗市上的狗的反应能力,当然也是凶猛程度。鬼吐掉了口中残留着的木屑,又趴了下来,那敏捷的身手与它那壮硕的身躯如此不成比例。
                          人群中发出轻轻的赞叹声。
                          鬼的两根链子被分别拴在栅栏的两根柱子上,这是今天唯一被这样牵来的狗。所有的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一只极其凶猛的狗,只有这样才可以控制住它。
                          那个人注意到了鬼。
                          那是一个几乎从不说话的人。
                          在此之前,他一直站在一边揣摩一头罗特韦勒犬母犬。狗的主人是长途货车司机,因为货物被盗,无钱回家,以低价出售这头品种不错的犬。


                          21楼2014-08-06 22:47
                          回复
                            柴犬,剩下的靠你了!@柴犬HACHIOJI


                            22楼2014-08-06 22:48
                            回复
                              喔喔


                              IP属地:广东24楼2014-08-06 22:54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