灬A11°SeHun灬140803┇转载┇无菌房[灿勋]

吴妈妈看见了吴世勋，向同事们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问吴世勋：“要出去吗？”
“嗯。作业做完了，想出去待会。”
“去吧。要中考了，你们学校向来严格，别懈怠了就好。”
吴世勋轻轻地“嗯”了一声，吴妈妈已经开始继续讨论病人的情况了。他推开门走出去。
关上门的瞬间，吴世勋听到妈妈的叹息。
“……唉，这么说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吴妈妈没有看到，吴世勋轻带上门的手有点抖。
2
医院天台。
风吹起吴世勋的头发，细密的发丝伏在少年俊美的眉眼间。他俯视着下面的医院，来来往往的人群，尖叫着的救护车，白衣服的医生护士，都变成了很小很小的一个个点。看着从小学就熟悉的景色在眼中缩小，吴世勋终于体会到了十五年来第一次的忧郁，却不是为自己。
朴灿烈，竟然是朴灿烈。
吴妈妈一直不知道，当初吴世勋怎么会那么努力，考上现在的这所学校。其中原因，只有他自己才明了。
小学时候，医院里一个叔叔的儿子跟吴世勋说过，从外省考到这所城市的最好高中的中考状元，叫朴灿烈。还给他看了网上的照片：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拿着高中录取书弯着嘴角。
脸好圆。当时小小的吴世勋捏着自己初露俊俏轮廓的脸蛋，撇撇嘴。
听他说，朴灿烈是从一个很偏僻的小城考过来的，家里有姐姐。作为唯一的男子，他总是承担着最重的责任却不曾享有一点关怀。父亲外出工作，挣了大钱却不肯再回来；母亲和家里几个孩子接受了父亲的一大笔钱，从此再不过问父亲的生活。朴灿烈考上了这里的学校，母亲只告诉他联系自己的父亲，然后几乎断了联系。
吴世勋把挡住眼睛的碎发拨开，想起了当时的自己。
当时念小学五年级的吴世勋听到了这个故事，很没出息的红了眼眶。然后就决定，把“朴灿烈”这个名字列为重点膜拜对象，争取考上那所学校踏着偶像的光辉前进。
等到他终于如愿以偿去了那里，发现偶像已经初三了。不仅不在同一个楼层，而且毕业班上下课时间都和初一初二的小豆包们不同，偶尔在走廊里遇见，也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生怕打扰了偶像的学习。
现在，自己也初三了呢。吴世勋想着。
我经受着和曾经的你一样的奋战一样的选择，你会在前面等我吗。
只是吴世勋没想到，如今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心中郁结得难受。吴世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铅笔头，拔下保护盖，蹲下来在天台的墙角写下今天的日期，画了一个哭泣的表情。有素描的功底在，吴世勋随手的一个涂鸦都有了动漫人物的范。
站起身将铅笔放回口袋，吴世勋转身下了天台。
我去看看你，就一眼，好不好？
“诶，你是吴医师家的小孩吴世勋吧？都这么高了啊。”负责顶楼的医生胖胖的，笑得很宽厚。
吴世勋记得这位医师。小时候有一次他带着吴世勋上天台玩，吴世勋被他紧紧地抱着，踩着天台看下面的景色，咯咯咯地笑。
“鹿叔叔，您还记得我啊。嘿嘿。”吴世勋摸摸脑袋，笑得天真。

老鹿拍了拍吴世勋的肩膀：“今年念几年级了啊？该考高中了吧。想去哪所学校？”
“想报一中呢，不过没个准。”
老鹿刚想说点什么，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抱歉地冲吴世勋笑笑，走到一边接电话。
不一会，鹿医师回来了，说：“有点事。无菌病房新来的病人有些状况，我先走了。吴世勋，有空来我们家玩啊，鹿晗挺想你的，前几天还跟我念叨你呢！”
吴世勋只听进去了前半句，嗯嗯啊啊的算是回应了鹿医师的邀请。
“鹿叔叔，请问那个无菌病房的病人，是叫朴灿烈吗？”
老鹿快速往前走，吴世勋也跟着他：“嗯，是。他也是一中的，成绩可好了呢。我们家鹿晗可崇拜他这位学长啦。”
吴世勋想起鹿晗读六年级时告诉自己有关朴灿烈的消息，笑了笑：“鹿哥他考上了一中，多厉害啊！”
老鹿没有再回答，吴世勋知道鹿医师心里笑了。儿子嘛，都是父母的骄傲。
又想到了朴灿烈，吴世勋看到离无菌病房隔离区越来越近了，央求鹿医师：“鹿叔叔，我能去看看朴灿烈吗？”
“这……”老鹿有些为难，“家属才能进去的。”
吴世勋准确捕捉到语气中些许的可能性，知道老鹿就在等自己再多说两句。
“叔叔，学长也是家属吧。”吴世勋知道老鹿耳根子软，“未来的也勉强算嘛！”
老鹿果然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看着老鹿轻车熟路的为自己进行灭菌消毒穿上无菌服，吴世勋有两个感觉：一是觉得自己像待宰的猪肉，二是想到鹿晗以前肯定也求自家老爸带他进去过。要不然老鹿怎么连自己分不清无菌服正反面都了解，鹿晗经常犯这种错误的。
一切完毕后，老鹿用证件磁卡划开了无菌病房厚厚的门。
刚进到病房的外面，吴世勋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人太少了。
无菌病房造价很高，吴世勋妈妈所在的这所全市最好的医院也只有五六间。而除了最外边的一间亮着灯，有三四位医生护士进出以外，竟然再没有别人。
“鹿医师，病人再次高烧39.5°，出现休克症状，在五分钟前陷入昏迷。”有医生过来报告情况，看都没看一眼吴世勋。
吴世勋摸摸鼻子，头一次为有人无视他感到庆幸。
老鹿点点头，转身看向吴世勋：“吴世勋，现在他情况很危险你不能进去，那边的墙壁是全玻璃的，你可以先在那里看看。如果情况不好的话，你今天怕是进不去了。”
吴世勋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自己也已经很满足了。
病房里的朴灿烈被许多穿着无菌服的医生护士包围，苍白的脸几乎和枕巾融成一色。吴世勋头抵着玻璃，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学长像布娃娃一样被插了好多管子，发丝被冷汗浸湿。吴世勋的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异常悲凉的感觉，在医院玩了十几年，他从未像这一刻这样近距离感受到人的生死，生命的脆弱，还有浓重的心疼。
“朴灿烈……”他本来应该在最美的时光里挥洒最精彩的青春，他有着最温柔的笑容和最努力的进取心。却不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他，打量他，竟然是他最垂危的时刻。
吴世勋再也忍不住悲伤，眼前凝了一片水雾。

3
“世勋啊，”老鹿走出来，摘下脸上的口罩，“刚醒，情况勉强稳定下来了，再观察观察吧。”
“鹿叔叔……”吴世勋忙眨眨眼，抹掉心里眼里的悲伤。他很担心的瞅瞅里面的朴灿烈，欲言又止。
“改天吧。”老鹿说完跟吴世勋道了声再见就走了。
吴世勋有点委屈，愣愣地站在玻璃墙边。里面忙碌的护士挡住了吴世勋的视线，他只能依稀看到朴灿烈的黑色头发。因为大家都戴了蓝绿色的无菌帽，朴灿烈的一头黑发在病房里很是显眼。
吴世勋想着以前在校园里温和低调的朴灿烈，很是苦涩的弯了弯嘴角：“你一定也不愿意搞这种特殊的吧。”
完蛋了，他现在开始讨厌医院了怎么办。
吴世勋转身出了病房的门，没有再看朴灿烈，他怕自己会哭出来。
可就在吴世勋转身离开前，已经醒来的朴灿烈注意到了他。看着他盯着自己眼睛水汪汪的，朴灿烈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也友好的冲他眨眨眼睛，谁知他立刻就转身走了。
挺高啊。朴灿烈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眼底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回到天台，吴世勋用铅笔在那个墙角写下朴灿烈的名字，然后默念了二十遍平安。
“怎么跟个姑娘似的。”吴世勋擦擦眼睛，觉得自己真是矫情，“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你。”
“可是你还是要等我啊，中考之后我们就又在一个学校了。”
天台上风很大，吴世勋的外套被风吹得扬起。
回到办公室，吴妈妈没在，应该是去开会了。吴世勋从书包里把政治书拿出来，苦着脸默读：朴灿烈是学文的，所以自己也一定是学文的。
上帝啊我国的经济制度环境现状应对未来国际形势的措施都是什么怎么那么难背啊脑袋要爆了。
颓败的放下书，塞上耳机。感受到英文原声360°立体音效的环绕，吴世勋总算觉得平静一点。
第二天仍然是周末，吴世勋主动陪着妈妈来了医院，吴妈妈受宠若惊，吴世勋只是说觉得在办公室里学习很安静，然后到了办公室放下书包就出了门。
吴妈妈看着自家儿子的高瘦背影，很是无奈的想这小子真的是来学习的么？
吴世勋径直来到最高层找老鹿，可是找了一圈不见人影，偶然的却碰到了鹿晗。
鹿晗一见他就拼命挥手，病房外不允许吵闹可是吴世勋看着这货活蹦乱跳的样子就觉得眼花，赶紧招招手示意他赶紧停下来。
“嘿吴世勋，怎么上这来了？”等鹿晗走近吴世勋才看清他身边还有一个人，被他很强势的揽在臂弯里。
“你不也来了吗，”吴世勋随口说着，“这是谁啊，你朋友？”
那人没等鹿晗回答，一下子挣脱了他的怀抱走到吴世勋身前。
身材瘦瘦的，可是气场好足啊。吴世勋这样想着。
“吴世勋你好，我是张艺兴。”声音是意外中的清亮。
吴世勋看着张艺兴，赶紧也向他问好。
“吴世勋，我们一会要去吃东西，你要不要一起来？”鹿晗热情欢脱的重新揽回张艺兴，问。
才九点多。吴世勋摇摇头，回绝了二人的相邀，征得医生护士同意后进入了无菌病房。

病房里还是有着过于干净的味道，人还是那么少。吴世勋跟值班的护士点头示意，接过对方递来的口罩，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病房的门。
这次我是真的来看你了。
朴灿烈本来在吊葡萄糖闭目养神，听见响动后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人正小心地走进来。
是上次的男孩子吧，朴灿烈想，昨天在门外那个。
于是他耐心地等着那人过来。等他看到来人好看的月牙眼，眼神动了动，然后微微挑起了唇角。
小家伙，虽说你戴着大口罩，可我还是记得我见过你的。
吴世勋小心地一步步挪到朴灿烈床前，发现朴灿烈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可是又想着戴上口罩你又不知道我是谁，就拽了张椅子坐到朴灿烈床前。
“咳咳。”吴世勋清清嗓子，他没想到朴灿烈是醒着的，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
朴灿烈瞅着吴世勋，看着他口罩外边露出来的白皙皮肤和游移不定的小眼神，确定他没有要说话的打算。
还真是小孩子啊。这样想着，朴灿烈决定开口打破僵局。
“我说学弟……”朴灿烈太多天没有说话，这几个字说出来以后觉得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火苗，干痛得厉害，就再没有再说话。
倒是一直发呆的吴世勋回过神来回转身倒了杯水，然后用棉签沾着润湿了朴灿烈有些干裂的唇。
“抿抿。”
朴灿烈乖巧的照做了，眼神一直停留在吴世勋的身上，吴世勋撞上他的视线慌忙避开，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殷勤了。毕竟在他看来朴灿烈根本不认识自己。可是他刚刚叫自己学弟，学弟的话……
原来朴灿烈在学校见过自己？
“那个，学长认识我？”鼓足勇气吴世勋问了这么一句话，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羞涩什么。
“我认识你。”朴灿烈回答，“初中的时候总见面的。”
吴世勋很欣喜，原来偶像还记得自己！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兴奋了。
“你也该中考了吧，”朴灿烈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的吴世勋，“想去哪个学校啊？”
“一中。”吴世勋的眼睛亮晶晶。
朴灿烈笑：“这下我们又成了校友了。”
几次对话，吴世勋的话匣子完全打开，一直在不停地说说说，朴灿烈躺在床上饶有兴趣的听着。
“原来你以前见到我都绕着走是怕打扰到我学习？哈哈，吴世勋你真可爱！”
“……”
“喔，原来你喜欢画画啊，哪天带来让我看看。”
“……”
“……”
“还有呢，朴灿烈我跟你说啊……”

过了一会，吴世勋极清楚地看到了朴灿烈的喉结动了动，然后他似乎是发出一声呻吟，鹿医师将管子的另一端固定好，然后摸了摸朴灿烈的头发，还低声嘱咐了些什么，就走了出来。
“吴世勋？怎么来了也不进去？书也弄掉了。”鹿医师走出来，帮着吴世勋捡起了书。
“啊？”吴世勋慌忙接过书，“谢谢鹿叔叔，我，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待到吴世勋解决了他的疑惑，就匆忙地跑开了。
鹿医师目送他离开，想着他刚刚问的问题，很奇怪地挠挠下巴：“吴世勋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回到妈妈办公室前，吴世勋去了一趟天台。
吴世勋收拢长腿，抱膝坐在那个他写了字的墙边。眼角的泪痕未干，被风吹得眼眶干涩。
朴灿烈。朴灿烈。
刚刚鹿医师的话像闷雷，眼泪夺眶而出。
什么叫“至今未有治愈病例”？为什么是“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怎么会“很难撑过七月份”？
朴灿烈，你好残忍。
吴世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觉得难过，不想做任何事，只是想就这样，隔着一层楼板陪着他。
他知道朴灿烈的骄傲，他一定不愿意自己去看到他现在脆弱的样子。
那么好，我不去看，我在这里陪你。
直到天色渐晚，吴世勋才慢慢站起身，抱着书回了办公室。
这一次，他没有在墙角写任何东西。
有些事，放在心里就够了，没有必要拿出来再招惹悲伤。
4
吴世勋从很小的时候就不画水彩。因为他小时候有一次听别人说，总要有一样特别的东西留给最在乎的人，让ta知道在你眼中ta是不一样的。
想了想，吴世勋拿出一鹿叔叔素描纸开始用铅笔认真地作画。
一定要让ta知道在你眼中ta是与众不同的。
与众不同的……吗？
答案显而易见。
过了将近一个礼拜，吴世勋才又推开了朴灿烈病房的门。
“勋儿？”朴灿烈很惊喜，“很久不来了呢。”
吴世勋走到朴灿烈床边坐下：“快中考了，很忙呢。”
朴灿烈一如既往笑得温柔：“勋儿是最棒的，一定会继续做我的学弟。”
吴世勋抬头看着病床上的朴灿烈，依然在输液，鼻孔中插了胃管，病号服很干净。笑容不减，显得虚弱又坚强。
“灿烈……”吴世勋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了口，“你会……陪我很久很久吗？”

沉默。
吴世勋偷偷看朴灿烈，发现他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勋儿啊……”朴灿烈的声音温柔却绝望，“没有谁可以一直陪着谁的，我们都会死。”
我们都会死。我们，都会死。
吴世勋几乎是瞬间就崩溃了，眼前模糊，他嗫嚅着：
“这……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我们不应该要努力活得更久一点吗？”
“勋儿。”朴灿烈忽然握住吴世勋的手腕，手心微凉，“我真的不愿意就这样活下去，太窝囊了不是吗。”
朴灿烈的眼神里，是吴世勋看不懂的悲怆。
朴灿烈知道，吴世勋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一定是足够了解自己的病，他不想隐瞒。
聪明的孩子总是善解人意得可怕。
“灿烈……”小孩又颤颤地叫他。
朴灿烈如今还能说些什么？
“勋儿……”他努力斟酌着词句，“我会努力地陪你，我要亲眼看到你又一次做我的学弟，你……不要怕。”
你不要怕。
我会陪你，尽我最大的努力。
我拼了命也要陪你。
当吴世勋听到了朴灿烈的承诺，使劲擦干眼泪，反手握紧了朴灿烈的手：
“灿烈，我信你。”
那一天朴灿烈的笑倾城。
殊不知倾城色易找，倾心人难寻。
5
这天，吴世勋又来到病房看朴灿烈，他决定了一件事。
朴灿烈正坐在窗边发呆，依旧穿着干净的病号服，头发有些长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吴世勋的到来。
吴世勋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刚想伸手蒙上他的眼睛。
“勋儿…”窗前的人没有转过头，“你来了啊。”
吴世勋很没趣地放下手，看着朴灿烈单薄的身影皱皱眉：
“灿烈，凳子上凉。”
朴灿烈只是笑笑：
“外面很美。”

吴世勋愣了愣，轻叹一声。
朴灿烈却又笑了：“小小年纪总叹什么气。”
吴世勋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朴灿烈可能是累了，他慢慢起身，吴世勋连忙去扶起他，却被轻轻避开。
等到朴灿烈躺在了床上，才让吴世勋为他盖上了被子，盯着天花板。半晌，开口：
“勋儿，从前我在乡下的时候，每天对着那么绿那么美的山；在清澈的小河边打水；学习的时候会有小鸟飞进来；有时候过节也会看到烟花。就算我很辛苦，我却不觉得寂寞。那阵子我只是想着，一定要考出去，离开这个闭塞的地方。可当我真的来到了这儿，这个大城市，我却总觉得孤单。”吴世勋刚想说什么，朴灿烈又道：
“这里的景色很美，夜景更是灿烂，这里的东西我的家乡更是没法比，我却一直觉得不满足，总是想着努力再努力，拼命往前跑。”
“灿烈…”吴世勋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把口袋里的水粉捏得死紧，静静地听下去。
“然后，当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连自由都失去，甚至空气都能够威胁到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以来所追求的，更好更高的生活目标和成就梦想，根本就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呵呵，真讽刺。”
吴世勋从未见过这样尖锐却又这样脆弱的朴灿烈，以前见到他，就算是病危的虚弱的，也总是给人一种宽容温和的感觉，像包裹了一层完美的壳。如今听到他这样说，吴世勋居然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能说出来就很好了。不仅仅代表着朴灿烈接受了他，更能让朴灿烈不那么压抑自己。
“灿烈…”吴世勋觉得朴灿烈全身笼罩着不可名状的悲伤，想出言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朴灿烈，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声音依旧温柔，可是吴世勋莫名地感觉到心跳得很快：
“所以勋儿，你要珍惜。”
珍惜你现在所拥有的，珍惜你曾经历过的，珍惜现在还在你身边的，珍惜你已经失去的。
同时，用真心期待未来。
吴世勋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懂，他只是点了点头。
朴灿烈也不强求。说完这些，他舔了舔有些干的唇，吴世勋立刻捧上一杯白开水，温度刚刚好。
朴灿烈慢慢喝着水，听见吴世勋的声音：
“灿烈，我会珍惜的。”
朴灿烈的眼睛里漾出笑意。吴世勋一直在偷偷观察朴灿烈。看到他眼睛里熟悉的温和笑意，吴世勋也觉得轻松多了：
灿烈到底是个温柔的人，说完了想说的话，心里想必也是很舒服吧。
有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吴世勋笑眯眯地看向朴灿烈：
“灿烈，我给你画画好不好？”

朴灿烈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怎么想起来给我画画了？”
“因为现在的灿烈很快乐啊。灿烈想让我画什么？”
朴灿烈偏着头似乎在认真思考，极好看的面容上有着少见的天真。想了很久，才看向吴世勋：
“那就画勋儿印象最深的一个地方吧。”
吴世勋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一个地方。从口袋里拿出铅笔和水彩，看着朴灿烈找出前几天放在这里的画纸，笑：
“灿烈，我给你画幅水彩怎么样。”
朴灿烈转过身看着吴世勋，水润的眸子里有着些许不解：
“你不是说你从不画水彩吗？”
“灿烈，你适合水彩。”吴世勋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开口，认真地用铅笔开始打草稿。
灿烈，我希望你的人生像水彩那样，温和明媚。
天色渐晚，吴世勋将画稿留在朴灿烈那里，省得下次带来又要重新消毒；然后上了天台，借着夕阳写下了那句话。
勋儿，我怎么许你一个承诺。
就在同一时刻，朴灿烈靠在床头，距离日历上六月末的中考还有整整一个月。
我还能陪你多久。

6
吴世勋中考了。
这一个月来，吴世勋有空就会来看朴灿烈，有时候是带着笔和画稿，更多的时候是捧着政治书或历史的笔记。
吴世勋喜欢搬个凳子坐在朴灿烈床边，把复习材料放到膝盖上默读默记。偶尔余光会扫到朴灿烈安静的的侧脸，他就会用一种带着羞涩的狡黠对朴灿烈微笑，而朴灿烈则是会意地眨眨眼。
吴世勋的模拟考成绩一次比一次好，而朴灿烈却是一天天地消瘦下去。
有一次吴世勋累得在床边睡着了，朴灿烈看在眼里却已经没有力气扶他上床来睡。只好叫来了两个男护士，把人高马大的吴世勋架到他的床上，和他躺在一起。
轻轻抽掉小孩还拿在手里的政治提纲，朴灿烈的目光缓缓游移在吴世勋逐渐棱角分明的面容。
不自觉地和吴世勋保持着同样的呼吸频率，手揉上他的发丝，融着宠溺的微笑：
“明明还是个小孩子而已。”
吴世勋或许是感觉到了有人打扰他睡觉，不满地微微嘟起唇，双臂一拢抱着什么温暖的事物又沉沉睡去。
至于被吴世勋揽在怀中的事物，自然是极温暖的朴灿烈。他这几天情况一直不太好，低烧未退下过。可朴灿烈是个多乐观的人，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是自己拥有最多快乐最多回忆的日子，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他选择从容接受。
抚摸着身边人柔软的头发，朴灿烈闭上眼，也慢慢进入了梦乡。“唔嗯……”
大约有半个小时吧，吴世勋才从酣睡中醒来，小猫一样惬意地发出声音。
睁开眼，对上一双纯黑的眸子，氤氲着并未来得及掩去的宠溺关怀与温柔凝视。
“灿，灿烈……”吴世勋有点尴尬，忙避开了朴灿烈深深的目光，觉得脸上发烧。刚想用手拨开挡在眼前有些热的刘海，却发现自己的双臂竟然死死揽着朴灿烈的腰，顿时触电似的把手缩回去，摸了摸烫的可以煎鸡蛋的脸蛋：
“啊，我睡着了是吗？灿烈，怎么不叫我呢，我……”
“勋儿，”朴灿烈早已收回那蕴含着太多太多的目光，“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
然后拉开抽屉，翻出上次吴世勋留下的草稿，递到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吴世勋面前：
“不是说要画张画送给我，现在开始吧。”
就在吴世勋埋头作画的时候，朴灿烈好奇地看着吴世勋画的景物。虽然觉得很陌生，可有一些东西，比如整个地点的轮廓，东西南北的布局，都是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出这是哪里。
“勋儿，”朴灿烈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这是哪里啊？有点眼熟，却又不是我去过的任何地方。”
吴世勋正在用铅笔完成最后的修改，听到问话后冲着朴灿烈一笑：
“灿烈，这是天台。”
这是我曾陪伴你的地方，承载着我与你的梦想和憧憬。
灿烈，你可懂得。

7
“灿烈，我中考的分数出来了，只丢了二十分，我很厉害吧！”
“灿烈，我可以去你的学校了。你开心吗？”
“谢谢灿烈这一段时间帮我补习，我考上一中也有灿烈的大功劳呢！”
“灿烈，我要送你的水彩画画完了，今天我有带来，你看看好不好看。”
“灿烈，你是不是累了，怎么都不说话。”
“灿烈……”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你答应过我的，会努力珍惜，我求求你起来吧别睡了……”
吴世勋趴在朴灿烈的床边，自顾自呢喃着，终是红了眼眶。
病床上的朴灿烈，呼吸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身体埋在被子里，像纸片那么单薄。整个人身上都有一种吴世勋形容不出，却又让人感到无比难过的气息。心电图的电波显示在屏幕上，才让吴世勋安心了一点点
灿烈，你还在。只是有点累了想睡一觉是吗。
吴世勋的目光缓缓流淌在朴灿烈苍白的脸颊，手里的成绩条已经被手心里的汗津渍得不成样子，一双极水灵的月牙眼拼命地向斜上方四十五度角看，才勉强将眼泪生生逼回眼眶。
他不能哭，他不能让朴灿烈担心。
所以说我们都一样，为了对方可以忍下所有的伤。

————TBC————
忘了说这文双结局，道歉一下。。。
要艾特的不要楼中楼，看不见。

8
像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朴灿烈甚至怀疑他这回能不能醒来。
“灿烈……”
“灿烈……”
“灿烈……”
真的很累了。他在那混沌的梦境中奔跑，好像忘记了一切，只剩下一颗空荡荡的心。身后有灰蒙蒙的雾在追逐，筋疲力尽却找不到方向，除了他的意志告诉他要坚持，其他包括他的感觉、肢体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他放弃，坠入这安逸的无边梦境。
朴灿烈到这一刻才明白，放弃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好累，好辛苦。只要不动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吧。朴灿烈这样想着。只是心里怎么会出现不甘的情绪，它不是空的吗。
朴灿烈不再奔跑，不再挣扎，闭上眼静静地等待，等待那灰暗飘渺的雾气将他淹没。
耳边似乎有声声呼唤，朴灿烈因绝望紧闭的双眸忽然张开。
“灿烈！！”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放不下的是什么了。
是他还未成熟开花的爱啊！
就在他想起那个早已在自己心尖上的小孩的时候，他的双脚已经再次开始挪动，努力地向前奔跑。
前方似乎有光。朴灿烈眼里心里全是那个可爱的小人儿，身后穷追不舍的灰蒙蒙的雾已经不是他奔跑的原因了。
他要回去。他还没有亲口告诉那个孩子他的爱；小孩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呜呜咽咽的诉说他还没有听完；小孩为他画的天台他还没有看上一眼。他怎么忍心走。
勋儿乖，你等我。
我很快回来了。心监器的声音滴滴地刺耳，在显示屏上出现了那条让足以让无数人崩溃的直线。
“灿烈！！”
“保持安静！”
吴妈妈极熟练地准备着心脏电击的工具，同时喝止被鹿晗钳制住不停发抖的吴世勋。
鹿晗身边的张艺兴担心地看着他，然后转身倒了一杯温水放进他手心。
吴世勋已经守在朴灿烈身边整整三天了。这三天朴灿烈一直在鬼门关徘徊，而吴世勋也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每个晚上当吴世勋体力不支紧握着朴灿烈的手在床边打瞌睡的时候，同吴世勋一样守在这里三天的吴妈妈和刘医师等人就会悄悄把吴世勋抱到隔壁房间让他休息，等到第二天早上，他又会早早起来握着朴灿烈的手在他耳边呢喃。
这份深情，上天也会感动的。
吴妈妈早已看出儿子与病床上少年不可替代的感情，她明智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尽全力地挽救朴灿烈，她不要她的儿子为此难过一辈子。至于未来的事，她相信孩子们。再说了，没到来的有谁知道呢。
鹿医师看着死死按住吴世勋的自家儿子，和一直在他身边忙来忙去的张艺兴，心里有点释然有点酸楚还有点无奈。
自己和老张从中学就一直在一起学习生活，直到分来同一个城市不同医院。可是老张为了和自己一起工作，硬是推了导师给他安排的另一家医院的主任医师职位，来到他的单位做一个小小的普通医生。

办公室。
“张医生，朴灿烈的情况怎么样。”
吴世勋在办公室门外听到妈妈的声音，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他小心翼翼地听着。
“说实话很不乐观。由于至今未有治愈病例，可参考的条件也很有限，我认为最多还有一个礼拜。”
最残忍的永远是真相。
就算朴灿烈刚刚从鬼门关一日游回来，也并不代表他的旅程就此结束。相反下次也许会给他个优惠大酬宾，让他来得更容易。
吴世勋的身影就这样定在门外，他终究是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天台。
傍晚的风很凉爽，却吹不散蹲在墙角那少年的忧伤。
吴世勋在那个写满了字装满了心事的墙角，重重地写下朴灿烈的名字，然后在这两个字的后面，添上了他一直不敢说出口的话。
我爱你。
就算你生命即将终结，哪怕你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心意。
我还是爱你。
如果现在在病床上的朴灿烈知道这个秘密，他一定会极温柔地笑：
我怎么会不知道。
还有，小孩，我也爱你。
我爱你。

10
“勋儿，”朴灿烈靠在床头笑得温和，“带我去天台。”
“什么？！”吴世勋的眼睛瞪得老大，“灿烈别开玩笑，你不要命了啊！”
“勋儿，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朴灿烈的声音里有着惊人的冷静，“我说过我不愿意就这样活着。”
“你会死的！”吴世勋的声调都变了。
“谁不会死呢？”好像又回到了一开始，“我们都会死的。”
“灿烈！！”
朴灿烈没有理会吴世勋的反对，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勋儿，变声期要保护好嗓子，别动不动就大声喊叫。”
吴世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朴灿烈，你确定？”
吴妈妈手里拿着病历，眼神投向朴灿烈。
“阿姨，我了解我自己的身体，我不想一直这样。”朴灿烈冷静地开口。
这回他没有叫医生，他是真心感谢这些人，把他们当做长辈的。
“灿烈，你……”
吴世勋还是不愿意。
“勋儿，不要说话。”
朴灿烈一个眼神扫过来，吴世勋乖乖闭嘴。
他们商量好的，朴灿烈要是能劝吴妈妈等几位医师同意他的意见，吴世勋就不能再有异议。
“叔叔，阿姨。我知道我自己还有多少日子，我不愿意把仅剩的这几天都消磨在病房里。我有很久没出去了，我愿意，用我剩下一周的日子，换做十分钟的正常人。”
吴世勋闷闷地不说话，却在听到朴灿烈的话以后睁大了眼睛。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妈，不要……”
“吴世勋！”
打断他的是两个声音。朴灿烈和吴妈妈。
“朴灿烈，作为医生我没有立场满足你的要求。”
朴灿烈乖巧地听着吴妈妈的话，静静地没有开口。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我答应你。”
像一个炸雷“轰”地在耳边炸开，吴世勋的脑袋里全是朴灿烈和妈妈的话。
“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
“不！！”
吴世勋大喊出声。
“勋儿，我刚说过不要大声喊的。小心嗓子。”朴灿烈闭上眼淡淡地说。
“妈，你怎么可以答应他！他会死的会死的！！”
“儿子，你还是不懂。”吴妈妈坐到朴灿烈床边的凳子上，伸出手抚摸着朴灿烈的发丝，“小灿这么做有他的原因。既然他决定了，我们所能做的不是阻止他，而是要尽全力去帮助他。你懂吗。”
你懂吗？
不，我不懂。
我爱你，不能看着你去死。
“勋儿，你听我说。”
朴灿烈开口。
吴妈妈他们悄悄地退了出去。
“灿烈，我不懂。”
吴世勋眸光闪烁。
“勋儿，我说过我们都会死的。”朴灿烈平静地叙述，眼睛看着坐在凳子上的吴世勋。
“可是，”吴世勋艰难地辩驳，“你说过你会努力活着的。”
“是啊，”朴灿烈眼睛明亮，“我会努力活。可是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你觉得我是真的活着的么？”
吴世勋愣愣地瞅着朴灿烈，说不出话来。
他好像明白了朴灿烈执意要离开的原因。
对啊，凭着他这么骄傲的性子，怎么会心甘情愿把青春埋葬在这苍白的病房里。
一周的日子和这分分钟的自由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这道理吴世勋怎么会不懂。
他就是知道了为什么，他才会一直反对。
不是我不理解你，是我舍不得你走。
是我舍不得你啊，你明白吗？
朴灿烈看着吴世勋呆呆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孩软软的发丝，然后手满意地下滑，一把捏住眼前人手感极佳的脸。
“灿烈……”吴世勋最终还是做了决定，“我陪你。然后，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朴灿烈的手在吴世勋脸上蹂躏，他嗯嗯啊啊地回应着：
“嗯嗯，知道了。啊，行，一会我听着。”
然后，亲爱的小孩，其实我也有话要对你说的。
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