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殇 文/冷月倾蝶
风。沙。尘。寂。
寒江。枯苇。残旗。孤城。
将军殇。
我住在南蜀国边塞的一个镇子里。
南蜀很美，有很多淳朴的人，很美的风光。
那天我正在院子里拾柴，有轻微的脚步声。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件月牙白的衣摆停在了我的面前，我向上看去，是一个俊朗、刚毅的男子，有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
他淡淡的笑着，想我伸出了手：“你，是这附近的人家吗？”
我点点头，拉着他的手站起来。
“可以带我看看这附近吗？”
我有点了点头，带着他离开了院子。我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我记得，我见过他。
春日的湖为风拂着，水纹一漾一漾地颤，岸边的垂柳和他很衬。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他站在明湖边上，望着我。
我怕摇了摇头，迟疑道：“我……见过你。”
“不可能。”他笑了，笑得很爽朗，春风吹拂着他的青丝，“我是南蜀国的将军，刚被封到这里驻守。”
原来他就是曾击退北铭国的大将军，魏庭千。阳光有些恍惚，融化了我视线中他的面容。有什么东西重合了，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触摸到他的发梢。明知遥不可及，却还是……
“失礼了。”急急收回动作，我忙望向别处。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意更浓了，“你叫什么。”
“……”我迟疑了一下，终究说了出来，“对不起，将军。”我低下头，脑海里有一次响起了兵刃的交击声，漫无边际、令人窒息的绝望与鼓声轰鸣的战歌。“我不记得了，”我这样说，“我不记得了。”
“你……忘了？”他似是自言自语地笑，“是么，忘了也好。”
突然，我的手被他拉起来，视线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住到将军府，可好？”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接着看见他笑靥如花。
但我没有告诉他，当他触碰到我皮肤的时候，我全身如触电一般，紧张而期盼。某种深埋在脑中的情感，正在慢慢复苏。
他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手指，唇角的笑意更浓了。我忙收回手，震惊地睁大双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在他笑着转身离去之时，我的头剧烈地痛了起来。
“明知不可能……却依然要妄想……
身份……国家……
你的职责，你的使命！”
是谁…在说话……？
我仿佛望见了战火中的孤城上，伫立着一个身披战甲的男子。
是那样地熟悉，那样的……
笑靥如花。
将军府很大，我不用再租房住，自然是更舒适。魏庭千待我也并未有将军的架子。只是我不知道他为何要收留我这个与他不相干的平民。他让我待在府内，不让我离开，但我还是听说了两国开战的事。
“你要出征吗？”不知为什么，我隐隐觉得战争很熟悉，有时甚至会记起一些人，一些事。
“嗯。”他开起来有些紧张，“应该会的，我是将军呀。”
将军……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将军，”我轻声唤道，“虽然可能会有些失礼，不过我想问一下，将军……未有妻妾吗？”这府内并未听说有将军夫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只是想知道……
他靠近了一点，语气中有着一点我不懂的忧伤：“你……希望我已成亲？”
“我……”我还未说什么，他突然将我拥到他怀中，轻轻地，吻上了我的唇，静静地停留着。柔软的触感让我的头脑一片空白，连躲闪都已经忘记，只是觉得盼望已久，甚至微微战栗起来。
他离开我的唇，低吟一句，“离安，我想让你叫我，千。”
“我叫离安，对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认识我，我是谁？”
他避开我的眼神，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当夜，一个黑衣人闯进了我的屋子。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每个字都让我害怕。在他离开之后很久，我一直恍惚地跌坐在地上。
我很怕，很怕，将军，魏庭千，千…………
“将军，我……”我推开他书房的门，却发现里面有很多人在议事，每一个人都在看着我，但目光中有着不可置信、惊讶、甚至仇恨。我的头一跳一跳地痛，无助地想要离开。
“这不可能！他…他是……”一个将士猛地站起来，带翻了桌子。
“不！”魏庭千挡在我的前面，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紧张、激动、或是害怕，“他不是，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我摇着头，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逃离了那里。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或是说，再也回不去了。
直到那天，我被那些人抓住，带到了大堂之上。
“你还想装吗？嗯？”那人将我狠狠地推到地上。我的后背一阵锥心的痛，急忙环顾四周，却在一边发现了一脸悲痛的魏庭千。
“为什么？”我问。
一个战士走过来，踢了我一脚：“你自己不是最清楚？连将军都骗过去了！”
“骗？我不知道。”我说，“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
一员老将走过来，冲我冷笑道：“不记得？那我来告诉你，你不正是那北铭国的大将军，若离安吗？若将军，亲自来南蜀打探消息吗？”
“这不可能。”我喃喃地说，“这不可能。”
“不可能？”他逼近我，“别告诉我您还不记得。”
我忽然沉默了。
是的，我想起来了。
早就想起来了。
苍凉的大地，寒风舞动着旌旗。十万大军在一座城池前停住，铁甲泛出的冷光刺痛了我的双眼。我凝望着城池上的那个人，他脸上有着自信，深深地吸引着我，虽然我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您考虑好了吗，将军？亦或是还在犹豫？”我的军师齐叶严肃地问我。我没有移开视线。
“没有选择了吗？”我听得出自己声音中的悲壮与绝望，却始终期望着转机，哪怕微乎其微，哪怕只有那一点点，也不愿意放弃，不愿去想那其实早已注定的结局。
齐叶站到我身边，盯着我，“您是北铭国的将军，您有您的使命，不能屈从于儿女情长。”他顿了一会，又说，“您要想清楚，您身上不只是您的命，还有十万将士的命！你们的身份不同……希望您不要忘记自己的职责与使命。”
我合上双眸，感觉很累，很累，我几乎是乞求着说：“让我再看他一眼，就一眼……我不会做对不起国家的事。”
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我望着那令我牵挂已久的身影，南蜀的将军，北铭的将军，我们的职责与使命，便是杀死对方，我又何苦相恋？只是情何时能为人所控，何时能与命运抗衡。
我喃喃地念了声“魏庭千”，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了宝剑，对准了城池。
“杀！”
在震耳欲聋的杀声中，在漫天的血色与刀光剑影中，我全然忘记了自己，丢失了灵魂般地杀敌，宝剑与血肉翻飞。我最终还是看到了他，背对着我，我举剑便可杀了他，攻破南蜀，完成北铭帝的命令。
我只是迟疑了一秒。
一把长矛刺穿了我的胸膛，我几乎来不及听到血肉撕裂的声音，接着便看到五六把长矛又刺了过来。
我的视线一片模糊，只是看到我所爱的人，拿着剑走了过来，接着胸口传来无边的痛。我仿佛看到了齐叶责怨的神情，听到了漫天的骊歌。一切都离我远去，只是听到魏庭千的声音；
“北铭将军死，大军必破！”
黑暗将我淹没。
我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了残破的大旗，苍茫的战场，无边的尸首。世界格外寂静，我却能听到漫天的亡灵的歌唱。我身上有无数处伤口，几乎失去了疼痛的能力。
我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着。
我走过无数将士的尸体，被无数断刃绊倒。
天地间风沙卷动，一片沉寂。
我看到齐叶用匕首刺穿了自己的喉咙，倒在那个被他杀死的，他深爱的南蜀士兵身上。
我们都身负使命，不得不与爱情背道而驰，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
但这一切对于我都失去了意义。
我失去了灵魂，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忘记，亦或是不愿记起的尘封。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走向远处的村镇，头脑里却始终有着一个身影。
那将是我永远无法记起，却要用尽一生去遗忘的人。
我被锁在漆黑的地牢里，在一片寂静中，沉默着。
我听到铁门被打开的声音。
“魏庭千。”我唤道，我知道除了他没有人会来这里。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
良久，他艰涩地开口：“若……离安，你想起来了？”
“嗯。”我靠在阴湿的墙壁上，“我是真的失忆了，从战场醒来时就忘记了。后来我被村民救起——他们大概以为我只是受伤的士兵吧。伤好后我便留在了这里。”我停了一会，“在闯入议会厅之后，我就想起来了。”
“想起来……你曾被我杀死？”
“不。”我苦笑着摇头，“想起来我曾爱了你三年。”
突然的，我落入了一个怀抱。
他抱着我，我能感觉到他在颤抖。“我也是。”他说，“在两国交战时，我便爱上了你。但是我是将军，我没有办法背弃祖国的。我并未击中你的要害，就是希望你能够活着。但我未料到你会失忆，留在了南蜀。我看到你的时候，明明知道你离开这里会更安全，却无法控制地想带你回府……但我却害了你……”
“在这个时代，这种身份……”我轻轻地合上了眼，“又有多少人是身不由己的……”
我抬起了头，却迎上了他的唇。
我感觉到，有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淌下来。
“离安……”
“你相信我吗？”我依在他怀里，轻声问道。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有北铭的人找过我，”我咬了咬唇，把那件事告诉他，“那人让我离开，带军进犯。但我没走，我不想背弃你。”我从怀里掏出一张军事图，递给他：“这是北铭军驻营之处，你可带兵攻击。”
他抱紧了我：“但是你……”
“我没事。”
过了一会，我淡淡地开口：“千，那些人已经知道你对我……会不会……”朝堂之上明争暗斗，无所不用。今日他来见我，明日必……
“没事的。”
“……你不该来我这……”我得帮他找一个理由，不能再成为他的负担。
“你说……监牢里的狱卒，常常对犯人行私刑吧？”我突然开口。
魏庭千仿佛知道了我的想法，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不会……”
我却如若未闻：“是因为恨吧……那攻国之恨，欺骗之恨，是不是应该更加地……”
“不要！”他更用力地抱紧了我。
我摇摇头：“只有这样，你才有理由……”就让我赎罪吧。
我拔出了他腰间的匕首：“去攻打……北铭吧，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我握紧匕首，刺下去，又刺下去。
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我躺在阴暗的地牢内，在这被人遗忘了的地方。
我身上的伤口早已腐烂，鲜血淌得到处都是，却早已凝结。
可能是将军出征，让人们遗忘了我。
但已经太久了。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因为将军阵亡。而忙得不可开交了吧。
是的，我知道。
那个北铭的人告诉我，他们在山谷里安排了陷阱与伏兵，让我把假地图交给魏庭千。
他太相信我了。
铁栏外飘来低沉的挽歌声，还有哭声。
他，一定是中了伏兵。
他忘了，我是北铭国的人，我的天职，便是杀了他，攻进南蜀。
我是北铭的将军，永远都是。即使我爱他。
我用尽力气抓住那根从窗口飘落的白绫，放在胸口上。
我闭上眼睛不让泪水流出，喃喃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但是已经太迟了。
忽然我听见有人来了，一定是他们想起要来处死我了。
我吻着那条白绫：“对不起……对不起……”
铁门猛地被人踢开，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一把抓过旁边的丢落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心脏。
“对不起……我爱你。”
风。沙。尘。寂。
寒江。枯苇。残旗。孤城。
将军殇。
我住在南蜀国边塞的一个镇子里。
南蜀很美，有很多淳朴的人，很美的风光。
那天我正在院子里拾柴，有轻微的脚步声。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件月牙白的衣摆停在了我的面前，我向上看去，是一个俊朗、刚毅的男子，有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
他淡淡的笑着，想我伸出了手：“你，是这附近的人家吗？”
我点点头，拉着他的手站起来。
“可以带我看看这附近吗？”
我有点了点头，带着他离开了院子。我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我记得，我见过他。
春日的湖为风拂着，水纹一漾一漾地颤，岸边的垂柳和他很衬。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他站在明湖边上，望着我。
我怕摇了摇头，迟疑道：“我……见过你。”
“不可能。”他笑了，笑得很爽朗，春风吹拂着他的青丝，“我是南蜀国的将军，刚被封到这里驻守。”
原来他就是曾击退北铭国的大将军，魏庭千。阳光有些恍惚，融化了我视线中他的面容。有什么东西重合了，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触摸到他的发梢。明知遥不可及，却还是……
“失礼了。”急急收回动作，我忙望向别处。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意更浓了，“你叫什么。”
“……”我迟疑了一下，终究说了出来，“对不起，将军。”我低下头，脑海里有一次响起了兵刃的交击声，漫无边际、令人窒息的绝望与鼓声轰鸣的战歌。“我不记得了，”我这样说，“我不记得了。”
“你……忘了？”他似是自言自语地笑，“是么，忘了也好。”
突然，我的手被他拉起来，视线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住到将军府，可好？”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接着看见他笑靥如花。
但我没有告诉他，当他触碰到我皮肤的时候，我全身如触电一般，紧张而期盼。某种深埋在脑中的情感，正在慢慢复苏。
他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手指，唇角的笑意更浓了。我忙收回手，震惊地睁大双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在他笑着转身离去之时，我的头剧烈地痛了起来。
“明知不可能……却依然要妄想……
身份……国家……
你的职责，你的使命！”
是谁…在说话……？
我仿佛望见了战火中的孤城上，伫立着一个身披战甲的男子。
是那样地熟悉，那样的……
笑靥如花。
将军府很大，我不用再租房住，自然是更舒适。魏庭千待我也并未有将军的架子。只是我不知道他为何要收留我这个与他不相干的平民。他让我待在府内，不让我离开，但我还是听说了两国开战的事。
“你要出征吗？”不知为什么，我隐隐觉得战争很熟悉，有时甚至会记起一些人，一些事。
“嗯。”他开起来有些紧张，“应该会的，我是将军呀。”
将军……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将军，”我轻声唤道，“虽然可能会有些失礼，不过我想问一下，将军……未有妻妾吗？”这府内并未听说有将军夫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只是想知道……
他靠近了一点，语气中有着一点我不懂的忧伤：“你……希望我已成亲？”
“我……”我还未说什么，他突然将我拥到他怀中，轻轻地，吻上了我的唇，静静地停留着。柔软的触感让我的头脑一片空白，连躲闪都已经忘记，只是觉得盼望已久，甚至微微战栗起来。
他离开我的唇，低吟一句，“离安，我想让你叫我，千。”
“我叫离安，对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认识我，我是谁？”
他避开我的眼神，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当夜，一个黑衣人闯进了我的屋子。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每个字都让我害怕。在他离开之后很久，我一直恍惚地跌坐在地上。
我很怕，很怕，将军，魏庭千，千…………
“将军，我……”我推开他书房的门，却发现里面有很多人在议事，每一个人都在看着我，但目光中有着不可置信、惊讶、甚至仇恨。我的头一跳一跳地痛，无助地想要离开。
“这不可能！他…他是……”一个将士猛地站起来，带翻了桌子。
“不！”魏庭千挡在我的前面，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紧张、激动、或是害怕，“他不是，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我摇着头，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逃离了那里。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或是说，再也回不去了。
直到那天，我被那些人抓住，带到了大堂之上。
“你还想装吗？嗯？”那人将我狠狠地推到地上。我的后背一阵锥心的痛，急忙环顾四周，却在一边发现了一脸悲痛的魏庭千。
“为什么？”我问。
一个战士走过来，踢了我一脚：“你自己不是最清楚？连将军都骗过去了！”
“骗？我不知道。”我说，“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
一员老将走过来，冲我冷笑道：“不记得？那我来告诉你，你不正是那北铭国的大将军，若离安吗？若将军，亲自来南蜀打探消息吗？”
“这不可能。”我喃喃地说，“这不可能。”
“不可能？”他逼近我，“别告诉我您还不记得。”
我忽然沉默了。
是的，我想起来了。
早就想起来了。
苍凉的大地，寒风舞动着旌旗。十万大军在一座城池前停住，铁甲泛出的冷光刺痛了我的双眼。我凝望着城池上的那个人，他脸上有着自信，深深地吸引着我，虽然我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您考虑好了吗，将军？亦或是还在犹豫？”我的军师齐叶严肃地问我。我没有移开视线。
“没有选择了吗？”我听得出自己声音中的悲壮与绝望，却始终期望着转机，哪怕微乎其微，哪怕只有那一点点，也不愿意放弃，不愿去想那其实早已注定的结局。
齐叶站到我身边，盯着我，“您是北铭国的将军，您有您的使命，不能屈从于儿女情长。”他顿了一会，又说，“您要想清楚，您身上不只是您的命，还有十万将士的命！你们的身份不同……希望您不要忘记自己的职责与使命。”
我合上双眸，感觉很累，很累，我几乎是乞求着说：“让我再看他一眼，就一眼……我不会做对不起国家的事。”
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我望着那令我牵挂已久的身影，南蜀的将军，北铭的将军，我们的职责与使命，便是杀死对方，我又何苦相恋？只是情何时能为人所控，何时能与命运抗衡。
我喃喃地念了声“魏庭千”，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了宝剑，对准了城池。
“杀！”
在震耳欲聋的杀声中，在漫天的血色与刀光剑影中，我全然忘记了自己，丢失了灵魂般地杀敌，宝剑与血肉翻飞。我最终还是看到了他，背对着我，我举剑便可杀了他，攻破南蜀，完成北铭帝的命令。
我只是迟疑了一秒。
一把长矛刺穿了我的胸膛，我几乎来不及听到血肉撕裂的声音，接着便看到五六把长矛又刺了过来。
我的视线一片模糊，只是看到我所爱的人，拿着剑走了过来，接着胸口传来无边的痛。我仿佛看到了齐叶责怨的神情，听到了漫天的骊歌。一切都离我远去，只是听到魏庭千的声音；
“北铭将军死，大军必破！”
黑暗将我淹没。
我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了残破的大旗，苍茫的战场，无边的尸首。世界格外寂静，我却能听到漫天的亡灵的歌唱。我身上有无数处伤口，几乎失去了疼痛的能力。
我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着。
我走过无数将士的尸体，被无数断刃绊倒。
天地间风沙卷动，一片沉寂。
我看到齐叶用匕首刺穿了自己的喉咙，倒在那个被他杀死的，他深爱的南蜀士兵身上。
我们都身负使命，不得不与爱情背道而驰，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
但这一切对于我都失去了意义。
我失去了灵魂，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忘记，亦或是不愿记起的尘封。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走向远处的村镇，头脑里却始终有着一个身影。
那将是我永远无法记起，却要用尽一生去遗忘的人。
我被锁在漆黑的地牢里，在一片寂静中，沉默着。
我听到铁门被打开的声音。
“魏庭千。”我唤道，我知道除了他没有人会来这里。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
良久，他艰涩地开口：“若……离安，你想起来了？”
“嗯。”我靠在阴湿的墙壁上，“我是真的失忆了，从战场醒来时就忘记了。后来我被村民救起——他们大概以为我只是受伤的士兵吧。伤好后我便留在了这里。”我停了一会，“在闯入议会厅之后，我就想起来了。”
“想起来……你曾被我杀死？”
“不。”我苦笑着摇头，“想起来我曾爱了你三年。”
突然的，我落入了一个怀抱。
他抱着我，我能感觉到他在颤抖。“我也是。”他说，“在两国交战时，我便爱上了你。但是我是将军，我没有办法背弃祖国的。我并未击中你的要害，就是希望你能够活着。但我未料到你会失忆，留在了南蜀。我看到你的时候，明明知道你离开这里会更安全，却无法控制地想带你回府……但我却害了你……”
“在这个时代，这种身份……”我轻轻地合上了眼，“又有多少人是身不由己的……”
我抬起了头，却迎上了他的唇。
我感觉到，有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淌下来。
“离安……”
“你相信我吗？”我依在他怀里，轻声问道。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有北铭的人找过我，”我咬了咬唇，把那件事告诉他，“那人让我离开，带军进犯。但我没走，我不想背弃你。”我从怀里掏出一张军事图，递给他：“这是北铭军驻营之处，你可带兵攻击。”
他抱紧了我：“但是你……”
“我没事。”
过了一会，我淡淡地开口：“千，那些人已经知道你对我……会不会……”朝堂之上明争暗斗，无所不用。今日他来见我，明日必……
“没事的。”
“……你不该来我这……”我得帮他找一个理由，不能再成为他的负担。
“你说……监牢里的狱卒，常常对犯人行私刑吧？”我突然开口。
魏庭千仿佛知道了我的想法，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不会……”
我却如若未闻：“是因为恨吧……那攻国之恨，欺骗之恨，是不是应该更加地……”
“不要！”他更用力地抱紧了我。
我摇摇头：“只有这样，你才有理由……”就让我赎罪吧。
我拔出了他腰间的匕首：“去攻打……北铭吧，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我握紧匕首，刺下去，又刺下去。
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我躺在阴暗的地牢内，在这被人遗忘了的地方。
我身上的伤口早已腐烂，鲜血淌得到处都是，却早已凝结。
可能是将军出征，让人们遗忘了我。
但已经太久了。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因为将军阵亡。而忙得不可开交了吧。
是的，我知道。
那个北铭的人告诉我，他们在山谷里安排了陷阱与伏兵，让我把假地图交给魏庭千。
他太相信我了。
铁栏外飘来低沉的挽歌声，还有哭声。
他，一定是中了伏兵。
他忘了，我是北铭国的人，我的天职，便是杀了他，攻进南蜀。
我是北铭的将军，永远都是。即使我爱他。
我用尽力气抓住那根从窗口飘落的白绫，放在胸口上。
我闭上眼睛不让泪水流出，喃喃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但是已经太迟了。
忽然我听见有人来了，一定是他们想起要来处死我了。
我吻着那条白绫：“对不起……对不起……”
铁门猛地被人踢开，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一把抓过旁边的丢落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心脏。
“对不起……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