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月光透过树顶枝桠间的缝隙打在地上,偶尔一辆车的车灯一闪而逝,把稀疏的光亮切割得越发破碎,然后一切恢复原状。
就像我现在的生活。
经历了生死冒险以后往返于家与学校之间,像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一样,吃饭,上课,做题,睡觉。
在沙漠中的日子像是一场梦,梦醒了该干嘛干嘛。只是我看着黎簇空荡荡的座位,心里会有点异样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心痛。
自打平安回来以后,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明明身体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但即使吃了安眠药也还是无法入睡。我知道自己没法忘记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身临其境的时候好像也从未这样不安过。什么重要的人就此消失了,像一缕轻烟一样,风一吹就散,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上操的时候,我看着隔壁班的张薇薇,她还是老样子,我甚至能感觉到生命的活力在她身上缓缓流动。也曾有一个像她一样明媚的少年,在心底里藏着一份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恋,却再也不会有机会对着喜欢的人表白。而那个人正在操场上朝气蓬勃地蹦蹦跳跳,她不会为谁的消失眨一下眼睛。
街角的冷饮店,人气火爆的小吃街,嘈杂混乱的电玩城,还有那间曾经存过尸体的车库,一有空我就会去转转。一边逛一边回忆以前和他在一起鬼混的日子,他在球场上挥汗如雨时额前湿透的刘海,他大快朵颐时牵动的嘴角,夕阳的余辉撒在他身上时微微发亮的脸庞,以及他拿起枪对着裹尸袋时抖如筛糠的手。
也好,也好,至少以后不用担心到处乱跑挨老爹骂了。我自嘲地笑笑。
夏天的夜晚也非常冷,但我懒得关上窗子,索性裹上一条厚毯子继续对着房间发呆。夜色下的任何事物看起来都多了几分狰狞意味,我心里一阵发毛。曾几何时,一个挺拔的身影带着我在街上晃到天亮,怎么那个时候就一点也不害怕呢?
扭开台灯,我拿出还剩下三分之一的作业写了起来。“这篇文章主要讲述了黎簇……”我哭笑不得地划掉那两个字,谁知道没有多长时间“黎簇”就占据了整张卷子的半壁江山,正如他曾经占据我的生活。
“呐,我写好了,拿去吧。”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然而不会有人回答,那个“哥们儿作业借我抄抄”的玩世不恭的声音再也不会响起了。
慌乱之中碰到了那张简易的围棋棋盘,大小正好可以放在课桌上。最后一次和他下棋是什么时候呢?我还记得那天他被老师请了家长,等待父亲怒斥的他慌乱之下被我的一记十王走马搞得不知所措。他摆了摆手冲出学校,那盘棋也就无尾而终。
草草了事的一盘棋,就像他草草结束的人生,轻描淡写而局促生硬。
黑夜中,有什么晶莹的液体划出眼眶,我的指间冰凉。
风声尖利的席卷而过,像是呜咽。
我无神地靠在枕头上望向远方。
“鸭梨,别学我,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