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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蕖带着明绝往玄古居赶,但到的时候还是慢了一步,她到玄古居大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屠苏把那灰衣孩子向水池里抛。
“屠苏,你在干什么?”芙蕖快步走过去。
百里屠苏看了芙蕖一眼,没有回答。
灰衣孩子还在水里扑腾,像是要沉下去一样,但是在场的几个人都没出手,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水池浅的可怜,只到成年人小腿,这快十岁的孩子再怎么不习水性,也绝对不会淹着。
“师傅?”明绝先看不下去了,再怎么样也先把人拉上来再说吧。
芙蕖看了看屠苏,后者正盯着手中一个老旧的皮质水囊发呆,于是挥了挥手让明绝下水。
明绝跳进水里,水只到他屁股,他松了口气,深一脚浅一脚的向那个孩子摸过去。走的近了便把孩子拎站起来,孩子愣了一下,抱着明绝大哭起来,似乎受了万千委屈。明绝被孩子像是熊一样抱着,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望向芙蕖,却看到自己的师傅竟转头偷笑,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无奈下,明绝只能一边拍着孩子的背给他顺气,一边慢慢往池边靠。
“把他送屋里去,找块干布擦干净。屋里应该有些屠苏小时候的旧衣服,这小子应该能穿。”芙蕖对明绝说。
明绝点点头,表示明白。他自从入门后就跟芙蕖定期打扫这里的卫生,知道所有东西的摆放位置。
百里屠苏看着明绝带着孩子进了屋,便也跟着进去,坐在桌边。芙蕖从偏室沏来一壶茶,给两人倒上。
“这个是什么?”芙蕖把茶杯放到屠苏面前,顺带指了指屠苏一直紧紧撰在手里的那个水囊。
屠苏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水囊上的花纹,像是抚摸着什么无比珍贵的东西。
“这个水囊,应该是陵越的。”屠苏咬了咬唇,才艰难的把那个名字说了出来。这些年来,这个两个字已经成为他心里无法愈合的伤,每想一次,都会痛的溢出血来。
“什么?”芙蕖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连茶杯都端不稳:“你没认错?”
屠苏点点头,这是他给陵越选的,怎么可能认错?
十多年前,他和陵越一同去楼兰。某夜留宿在沙漠边境小镇,没想到第二天出门,竟碰到镇上一年一次的集市,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中间不但有中原人,也有边境少数民族,更有穿过丝绸之路到这里来做生意的异乡人。才是清晨十分街道的两边就支起了各种帐篷,帐篷里的桌子上面放满了各种新奇的东西,吃喝用玩,什么都有。最让屠苏惊奇的是,这里有很多他见都没见过的异乡的东西。
屠苏一下很少下山,哪见过这种阵势,看着看着就走不动了。陵越算了算行程,想着如果后面几天赶一下的话应该还来得及,于是就对屠苏说:“今天就休息一下,你我好好逛逛。”屠苏高兴极了,拉着陵越就往一边的摊子边站。
那天,他们尝了很多异乡的美食,包括李白诗里的“葡萄美酒”;看到了波斯舞姬跳的华丽舞蹈,其中一个舞姬还乘机亲了陵越一口,红色的唇印印在陵越白皙的侧脸上。陵越抬手想拭了去,但是给屠苏挡了下来,屠苏撇了撇嘴,抓紧自己的袖口狠狠的给拭了去。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屠苏心里都闷闷的,逛街都心不在焉,至到夜幕降临,他们逛到了镇边的一个小摊前。
这个摊子与他们前面看到的所有摊子都不一样,前面的摊子多是布置华丽,老板站在帐篷前不停的吆喝,想多吸引点客人,而这个摊子只是一个破旧的木桌,上面零散的放着几样零碎的东西,看摊的老头闭着眼睛靠在一边的木桩上,像是睡着了。
屠苏顺手拿起其中一样,细细看,那是一个由动物皮制成的水囊,上面画着精美的花边,形成一个花框,花框的中间画着一匹活灵活现的骆驼。
只一眼,屠苏就喜欢上了这个水囊,爱不释手。
“少年人,好眼光。”看摊的老头眼睛都没睁,继续道:“这可是波斯名家的手笔,世上只有两件。”
听着老头说完,屠苏看到桌子上还放着一个水囊,款式和他手中的一样,只是花框中的图案是一匹骏马。
陵越看见屠苏喜欢,于是问道:“老家人,这两样东西要多少银子?”
老头睁开眼睛,看了陵越和屠苏一眼,伸出右手的五支手指,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五两?”陵越问。
老头怪笑了一声,说:“五十两。”
陵越倒吸了一口气,心中暗想着两个水囊就算真是从波斯带过来的也远不值这个价,这老者定是看着屠苏喜欢,瞒天要价。他很想拉着屠苏离开,想是看着屠苏那样期待的眼神,心又软了下来。可是摸了摸钱袋,差不多已经空了,哪来的五十两银子。
老头对陵越说:“少年人,你家弟弟是真心喜欢的。”
陵越拱了拱手做了一礼说:“老家人,我们盘缠不够,能否通融一下?”
老头似乎看出了他俩的窘境,说:“少年人,你这性子我挺喜欢,这样吧,如你们真心想要,就拿你腰间的那块玉来换,如何?”
陵越微一皱眉。他腰间的那块玉是某次下山除妖时,妖物不慎掉落的。颜色微黄,并不十分通透,而且好无灵气可言,只是形状很似道家爱用的拂尘,就留在身边做了个饰物。
“师兄,算了。”屠苏说着,要把水囊放回桌上。
陵越一手拦着屠苏的手,一手拽下玉佩交到老者手上。
那老头接过玉佩来回看了好几次,似是拾到了天大的宝贝,看完后抽了块旧布小心的抱好放到怀中。老头呵呵怪笑一声说:“少年人,这块玉对你来说是死玉一块,对我来说还算有点价值,但你用它换我两个水囊,我也占了极大的便宜,这样吧,我再换你一样东西,两不相欠,如何?”
陵越不想这老者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也便点了点头。
老头从衣袖里取出一根灰色羽毛递给陵越,便隐入身后的黑暗中,不见踪影。
不就是一根普通鸟类的羽毛吗?还说的那么高深,真能唬人啊。
陵越看看手中的羽毛,哭笑不得。
屠苏笑着递给陵越一支水囊说:“一支给你,一支给我。”
此后,他们下山都会随身带着自己的那支水囊,包括陵越失踪的那次。
百里屠苏深吸一口气从回忆中走出来。水囊还在,但关于那根羽毛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摇了摇头,不再深究,或许,是陵越遗失了吧。
里屋里乒乓做响,不知道明绝和那孩子在做些什么,声音大到像在拆房子。
芙蕖高声唤了一声,却不想看到明绝抱着头跑了出来,那灰衣孩子在后面追打着他。
“师傅,救我。”明绝看到芙蕖,像是看到救星一般直接躲到她身后。
“怎么了?”芙蕖问明绝。
明绝一脸无辜的摇摇头。
于是芙蕖看向灰衣孩子。
“他。。。他脱我衣服。”灰衣孩子双后绞着衣领说,脸红的像什么似的。
“我只是想帮他换衣服。”明绝给自己辩解。
“我有手有脚,要你帮什么忙。”灰衣孩子吼回去。
明绝显然败给了这股气势,头又收了回去。
“那就快把衣服换了,山上风大,小心着凉。”芙蕖站起来,把灰衣孩子推回里屋。
片刻后,灰衣孩子换上了以前屠苏的旧衣服走了出来,似乎身子骨有点小,屠苏的衣服套在他身上还有点大。
淡紫色内衫加上米色外衣,看上去还有那么点天墉弟子的味道。
小孩子直接走到百里屠苏面前,伸出手说:“水囊还我。”
屠苏盯着小孩子的脸看了一会,说:“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回答予我,我便还你。”
"凭什么。"小孩子嘟起嘴。
“就凭你打不过我。”屠苏回答。以暴治暴,他一向做的很好。
小孩的嘴张了张,想回句狠话,但是想想自己的确打不过百里屠苏,于是软了下来。
“说吧,只得三个问题。”
屠苏点点头。
“第一,你叫什么名字?”
“悦灵。”
“第二,这个水囊是谁给你的?”
“师傅说,是他故人给的。”
“第三,他人现在哪里?”
“师傅说,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