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战
常态下,天策对万花几乎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单挑。不过,由于仇烈负伤在先、失马在后,这场单挑也变得微妙起来。
借助内功优势,安随遇身法轻盈的在枪势间流走,不畏战也不硬战,遇攻则闪,遇退则进,遇守则缠,提笔挥毫中墨意扬洒,袍袖舞风,自有一番雅士风流的味道。
在旁人眼中,这一战对仇烈分外不利+辛苦,身上有伤不能用内功(技能被封?),马又跑了,还遇上一个武力值不错的大夫,明显出门没看黄历倒霉透了。
而仇烈……老实说,他算挺享受这场战斗的。与万花交手又非一面倒,于他是从未有过的情形,通常他马踏四方过去,人没看清长什么样就解决了,偶尔有条漏网之鱼回手补个断魂刺也就摆平了。
因此,万花的武学真正施展起来啥样,他基本耳闻,从没有哪朵花跑来给他目睹一下。同阵营的那是朵朵有主儿,没他什么事。今天碰上安随遇挡路算是补上了这一课。
提抢横扫,仇烈不意外地看着安随遇太阴指跳开,又一副随时可能粘过来的架势。这个大夫真不是一般的难缠。暗叹一气,他确信眼前的万花很熟悉天策的武学,他所有的招式几乎都在他的意料中,但无论他怎么暴露破绽他就是不上钩,显然,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与实力,也未因外物而改变目的。
看着面容温和的万花凌空而下,手中长笔墨意挥酒,仇烈一边还招一边弯了唇角,眼中一丝欣赏,很好!目标明确,了解自身实力,不受外物影响。抛开武力值来说,算是不差的对手。不过……到此为止了。
眼神一凛,仇烈挥枪甩开对手,跟着一个突猛然杀上,力图一招制敌。未料到他会强用内功,安随遇明显慢了一拍,整个人摔飞出去,笔脱手不说,胸侧一阵钝痛,勉强起身,一口长枪已抵在喉间,抬头,便见仇烈背光而立,气势咄咄,“降,给你个活命的机会。”
眼睫颤动,瞬间沉吟,“我若降,军爷可会再进?”说着,他瞧瞧身旁那条山间小道。
“自然。”他本就是来调查那声长啸的,为个大夫浪费这么多时间已经很亏了,半途而废更不可能。
“如果我说,那声长啸是我的病人发出的求救信号,军爷信否?”召唤自己的坐骑带自己离开也算是发求救信号吧?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仇烈摇摇头,“眼见为实。”
“既然如此,随遇还不能降。”话音未落,安随遇猛地拨开枪头,纵身而起,手中是另一杆笔,风中他温和的声音满满歉意,“抱歉,我身上不只一根笔。”
于此,仇烈脑中念头未起,身体已本能做出反应,御字罡气在双方接触前的瞬间爆出,眨眼将人震退。若非内伤作祟,下一秒他会直接抢上,可惜,身不由己。
对方看来也早有准备,御字罡气爆出的同时,春泥的绿意业已在身边回旋,有效地削弱了罡气爆出带来的冲击。照安大夫之前的PK节奏——遇攻则闪,遇退则进,遇守则缠——这一回合后该是闪躲为主,防御为辅,伺机进攻。未料,毫针泛起点点金光,在春泥的绿意消失前,他一反常态提笔强攻上去。
眉角扬高,仇烈眼中一分趣味。尽管他在大意失马后又因对方武器脱手而大意了第二回,给了人第二次PK的机会,但职业差异摆在那里,方才那一击既未将得手,也代表大局已定,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在这样的前提下仍强攻过来,那人不是眼光太差看不出形势,就是……横枪挡招,仇烈偷眼看了下安随遇的左肋。没记错的话刚才“突”的位置大概在那附近,加上后来的一摔……显然他受伤了,在不能长时间缠战的情况下,他选择硬战。
不能说蠢,可也不是个多么明智的决定,不过,倒很符合万花的个性——玉石俱焚。
抬手挥开攻上来的安随遇,仇烈犹豫着是否要再动内功一招制敌时,一声鹤鸣响彻苍穹——
“雪落听风凉,独鹤爱清幽,岂为九天闻?”
仰望长空,隐见一只鹤展翅远去,战阵中的安随遇顺口念了两句,然后看向仇烈。顷刻,朗日乾坤下,一身征尘的万花弟子从容地抬起手,微笑着摊开掌心,任由伤人的笔自他手上滑落,同时,温和又轻松地吐出两字:“我降。”
啪啦一声轻响后,落地的笔顺势滚到仇烈脚边。看着笑容平静的万花大夫,仇烈心底却有些不平静,连他自己也不大明白为何他赢了还是觉得不痛快,大概是对方的笑容太平和、降得也太自然了,让他缺少胜利者的感觉,况且认真想……他赢了吗?
没有吧?虽然他其实不大在意那声长啸是谁发出的,可名义上的他就是来调查长啸的,结果被这个大夫缠战到最后,拿兵家用语来说这叫战术胜利,战略失败。
意识到这一点,再看看一脸“目的达成,终于不用再打了”神情的大夫,仇烈没好气地提枪挑起对方的下巴,“我准你降了吗?”
顺势抬头,安随遇依然口吻轻巧,“军爷,我以为投降这种事在败方,是否杀降这种事才是胜方要考虑的。”
“杀降、胜方?”一眼看穿对方在给自己下套,仇烈直言点破,“你觉得用这些字眼儿就能保全性命?”
“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哈,浩气盟的人功夫不济,嘴上的本事倒都不差。”
“军爷误会了,我不是浩气盟的人,我只是出来历练的万花弟子。”
“一个为浩气盟断后的万花弟子吗?好个万花弟子,想好你的遗言了吗?”
显然,对方不信,不过这也是自然的。而安随遇并没有说服对方的意思,“随便军爷信或不信吧?遗言嘛……”话音一顿,他摸出药囊中的缥瓷瓶丢了过去,“刚我就想说,你强催内功用招会导致内息紊乱牵动旧伤,这个药一日一枚,调息前服用,虽然不够对症,但能缓解你的症状。其他没有了,动手吧。”
举着那个药瓶,仇烈多少有点无语感,临死前还要给敌人看诊,这是真不怕死呢?还是笃定他不会杀他?看表情倒像无所谓。
什么是无所谓?就是跟怕不怕死没关系,也跟是否笃定他杀不杀没关系,属于“我说了你不信那就算了”的状态。说好听点叫淡定,只是淡定大了会让人起火,比如现在,他是既想一枪捅过去解决问题,又觉得这人挂掉有点可惜。
可见,淡定的人什么的,就是为了让别人蛋痛的。
“堂主,好消息,副堂主已攻下主帐。”
正在仇烈纠结的时候,探马来报。听闻这一喜讯,仇烈心情大好,也不想再纠结啥,指着安随遇道:“来人,把他押下去,其他人随我去找复乐。”
“是。”
鬼门关前走一遭,安随遇多少也松下一口气,看来他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随遇而安呢,不知接下来的俘虏生活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