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苏吧 关注:36,303贴子:558,817

【游戏同人】【越苏越】【转载文】成全 ——by 韶华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授权转载,来自越苏越同人论坛“苍云白雪”
原著地址在此: http冒号//bbs点yuesuyue点com/forum.php?mod=view去掉thread&tid=74&e去掉xtra=&page=1
授权:


IP属地:湖北1楼2014-07-19 17:34回复
    2L备份!
    声明:此文已完结,等不及更新的孩子可以去苍云白雪看哦~~~那里还有很多很多精品同人文
    授权转载,来自越苏越同人论坛“苍云白雪”
    原著地址在此: http冒号//bbs点yuesuyue点com/forum.php?mod=view去掉thread&tid=74&e去掉xtra=&page=1
    授权:


    IP属地:湖北2楼2014-07-19 17:36
    收起回复
      前排马克~还要注册什么的好麻烦~


      来自手机贴吧3楼2014-07-19 17:38
      收起回复
        楔子
        陵越去世的那一日恰巧是春分。天色空蒙,日光晴好,昆仑山涧一片祥和静谧,处处是勃勃生机。绿芽儿由土壤深处甚或悬崖峭壁间探出头来,彩蝶蹁跹游乐于花丛中,远处更是隐隐传来几声莺啼,将这一春装点得分外热闹。
        天墉城前任掌门步出房门,行至崖边,凝望这一片秀丽山川。这许多年间,任人事辗转变迁,草木枯荣,日月轮换从来不声不响,不紧不慢。然而因日日面对如此盛景而无法觉察期间变换,以至如今一眼望去,竟觉得这山这水仍是多年前的模样。
        师尊曾说,人生不过一场虚空大梦。陵越常常念起这番话,喉头发涩,心下恍然,却从未真正参透。屠苏离开后师尊略跟他提过几回年少时的经历,他心境迷惘,却也能懂得师尊的一片苦心——可叹师尊一片苦心。
        这一场大梦,对陵越来说,太过漫长了些。好在他尽一人之力,未曾辜负师尊同各位长老的期望。虽因那一件事为人诟病,他自问无愧于天墉城,无愧于任何一人。这一生,竟也圆满。
        山里的天说变就变。陵越仍旧眯着眼远眺,转眼衣襟便被春雨打湿。他仰起脸,任由雨珠滑过脸颊,尔后回过身去,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向木屋。
        竟也圆满。

        时值春分,正是草长莺飞的好季节。
        江都城郊住着一户普通人家,姓陵,年轻的夫妇俩不仅种着几亩田,同时还操持着一家小杂货铺子。夫妇俩感情深厚,膝下育有两子一女,一家人日子过得和乐美满。
        那一年春风前脚刚至,疫病后脚便跟着踏上了江都土地。短短几日竟闹出人命。陵家长子帮着母亲照看了半天生意,不知怎的就染上了病。陵家夫妇关了铺子守着卧床不起的长子一筹莫展,眼睁睁地望着平日里沉稳懂事的孩子被那怪病折磨得没了形,仿佛堕入梦魇里,只嘴里叨念着些听不懂的话,总不见醒。陵母伤心得哭成了泪人儿,却仍得分出心思顾着家里的田地和另外两个年幼的孩子。
        陵家长子在榻上沉睡的第四日,城内的疫情被自昆仑山远道而来的高人制住了。传闻这病是条青蛇妖作祟,将蛇毒施在人身上,经由血脉传播。陵父匆匆奔去城内,寻找那位街坊们口中灭了蛇妖神通广大的天墉剑仙,只求保住儿子一命。
        陵父满腹的企盼在见到那位高人的一刻尽数转为忐忑——那所谓剑仙,竟是一副冷峻漠然的青年模样。心下念着疾病缠身的长子,已过而立之年的汉子硬着头皮巴巴地走到剑仙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嗓音哑得厉害,“求剑仙救小儿一命!……”那青年原本正端坐客栈大厅内靠窗的位置,慢慢品着一盏茶,见有人朝他屈膝,当即俯下身扶住他的双臂。陵父抬起头来,只见青年剑仙眉间朱砂一点,格外明艳。
        ***
        那青年跟着陵父赶到城郊陵家,推开内屋房门一眼便看到被隔离开的陵越。
        陵越年方十岁,双眼紧闭着裹在一床薄被里,眉头在睡梦里也紧蹙着,稚嫩的面容因为病痛显得格外憔悴可怜。青年乍一见到这番情景,神色恍然,竟似几分难耐地握紧了腰间佩剑。他犹疑少顷,终是不顾身后抹着泪的中年美妇,大步跨至床边,倾下身细细打量床上的孩童。陵家夫妻不安地对视一眼,暗自捏了把汗。
        半晌,只听青年剑仙开口道,“二位无需担忧,在下即刻便为令郎解毒。”
        连天紧绷的心此刻终于松懈下来,陵母的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倚在丈夫怀里就似要脱力。陵父感激地揽了夫人的身子又要跪下:“陵越这孩子是我们心上一块肉,恩公此般大恩大德,我们夫妇即便是做牛做马也要答谢……”
        那青年见他二人如此激动,只得再次起身相扶,似有所感地阖上双目,道,“二位不必如此,我此行本就为驱除青蛇这一方祸害,令郎……与我也算有缘。”说罢他又回过身去,目光紧紧锁在床上那孩童的脸上,眼底那一抹复杂令陵家夫妇心头一怵——这样的神色,实在不应为这样一位年轻人所有。
        他二人再度行了谢礼,依青年之言退出房去,只留他一人在屋内为陵越解毒。青年坐在床头,解了佩剑,划破自己的手腕,将流出的血液滴至那孩童嘴边。陵越眼仍闭着,感应到唇上的湿热不由自主张开了嘴。随着一股股血腥味涌进喉咙,眉间的苦痛之色逐渐缓解了下来。小孩子不知梦到什么,睫毛微晃,唇角竟溢出一丝笑意。
        那人凝视着陵越的睡相,看得痴了,全然忘记腕间还在淌血的伤口。
        ***
        陵越只觉做了一场大梦,梦里他手握一柄青锋长剑,与各路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斗智斗勇。梦里的风景瞬息万变,有逶迤的崇山峻岭,绚烂的天边云霞,还有暖春三月开得泼泼洒洒的花儿。醒过来时只觉得浑身被碾压过一般疼痛,提不上一丝劲儿。
        陵母早就侯在床前,见长子好容易转醒,眼眶又红了起来。陵越不知发生了何事,想起身宽慰母亲,却实在疲惫得动弹不得。陵父伫在一旁哑声道,“好孩子,毒已经解了,再睡一会儿罢。”
        陵越试着开口,又为喉头的干涩所阻。陵母正好奉上一杯茶,扶着他的脖颈喂他喝下。直起身子的陵越一眼便看到窗前长身而立的那个人。
        那人似有所觉,缓缓侧过脸来。十岁的陵越对着那张脸呆了片刻,扯着母亲的袖子轻声询问那人来历。陵母心疼瘦得形销骨立的儿子,不住地摩挲着他的面颊,“这位是治了你病的剑仙,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陵越自小性子独立,又兼之身为长子,比起同龄孩童来稳重内敛许多。如今当着外人的面,母亲的亲昵举动让他微觉尴尬,却又同时暗自享受着这份平日里弟妹专属的柔情。他听闻母亲如此一番话,硬撑着虚弱的身体朝窗边那人抱住双拳,“陵越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他大病初愈全身无力,明明为这一个小小举动所累,依旧固执地维持着那副姿势。那青年依然望着他,双眸清明如湖泊,面上却无甚表示。半晌,亦朝他抱住双拳,“在下百里屠苏。”
        语气肃穆郑重,倒不像是在同一个垂髫小儿说话。
        他放下双手又朝陵家夫妇道,“令郎这几日当好生休养。在下这几日暂栖于客栈,若有事相询,请随时来访。此刻便不叨扰了。”
        陵家夫妇立马出口挽留,“这天色已晚,恩公千万请留下用膳,即便不收谢礼,也至少让我们尽尽这份心……”
        百里屠苏见他们言辞诚挚,又瞧着陵越眼底隐约闪动的期待,终是点了头。
        ***
        当夜回到客栈,百里屠苏于烛火下修书一封,打算次日一早便由信鸽寄向昆仑山天墉城。待写好信笺,他搁下手中狼毫,踏出房门,于客栈后院凉亭内坐下。
        春寒料峭,月色也被这凉风浸得清冷凄切。百里屠苏记起百年前于昆仑山巅一同赏月的人,又想着白日见过的缠绵床榻的稚童,缓缓阖上眼。


        IP属地:湖北4楼2014-07-19 17:42
        收起回复
          露珠先回答我是he麽。。。??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4-07-19 17:45
          收起回复

            屠苏陵越二人方才抵达天墉城,天墉掌门便率一干弟子亲自出来迎接。正当陵越因这番阵仗不安之际,掌门身畔几位须发尽白的长老相互对视,纷纷长声叹息,而年轻一些的弟子则不掩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陵越。陵越为他们的举动而不解,询问地看向百里屠苏,却见屠苏朝诸位长老一一抱拳示意,尔后径自走向他们身后的那位红衣女子。
            陵越明白这便是屠苏的那位故人,便不顾众人围着他打转的奇异目光,和屠苏一般向各位长老行礼过后大步走到那二人身前。
            屠苏才同红玉打了招呼,见陵越过来,顿了下才道,“这便是他。”
            陵越再度双手抱拳,“陵越见过红玉姑娘。”
            红玉一身红衣,容颜华美艳丽,气度优雅从容,周身更是有股凛然正气。她嘴角向上挽着,微微俯身向陵越做了个揖:“早已从屠苏信中听闻陵越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陵越不知屠苏竟向她提起过他,有些讶异地看了屠苏一眼,对红玉道,“先生亦同陵越言及红玉姑娘当日一路陪伴,称红玉姑娘为毕生挚友。”
            这回轮到红玉惊讶了。她愣了片刻,随即掩口笑道,“你竟称他作先生。”
            陵越仍对此事耿耿于怀,此刻听她提起,不由地一僵,不再回话。
            屠苏转身去应付被晾在一旁的一干人等,陵越看着他的背影,又听红玉道,“百里公子乃前任掌门钦定执剑长老,可他被一些事绊住了脚,未能及时赶回来上任。待他归来,那位掌门已然仙逝。”
            陵越未想能听得这一番话,心下莫名感怀,却无从插口。
            红玉轻叹一声,“那时执剑长老之位自然已由他人占据。百里公子守着前任掌门的墓,一守便是三年。”凝视着陵越的一双秋水剪瞳波光婉转,“一转眼,你竟也这般大了。”
            天墉掌门等人已同屠苏寒暄完毕,各自回原位修炼去了。屠苏返至陵越红玉二人身边,道,“适才朱沐说已将我旧日房间收拾好,不如去那里小坐。”
            红玉点点头,陵越提剑跟着一起朝天墉城内走去。
            ***
            屠苏所言旧日房间便是他当年在天墉城修习剑法时所居的房间。百年后归来,他不曾踏入这房门一步,而是住在陵越退隐后居住的山中小屋里。
            红玉和陵越于天墉弟子特意添置的的石几旁坐下,不一会儿,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端着一只茶壶以及一副杯具进来,腼腆地笑着替他们奉茶。
            陵越捧了茶杯听红玉和屠苏闲谈,茶香缭绕,氛围亦是十分平和。
            过了一会儿,屠苏终于忍不住问,“红玉这番回天墉城来,不知师尊是否……”
            红衣女子巧笑倩兮,“主人自然知晓。”她抿了一口清茗,道,“主人对百里公子……其实甚是记挂。陵越公子之事,我也已经告知主人。”
            屠苏沉默着,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人只要活在这世上,就无法从爱恨嗔痴中抽离。哪怕是主人……纵已修成仙体,也并非真的太上忘情。”红玉瞧着盏中飘旋着的茶叶,悠然道,“来日方长,或许某日主人会去探望百里公子也说不定。他若见到陵越公子如此一表人才,气度出众,必会十分欣慰。”
            明白红玉意在安慰,屠苏垂下眼,搁下手中茶盏,略过此番话题不提。二人又说起分别后各自的经历,陵越听他们谈及几个屠苏简略说过的名字,言语间几分伤怀几分苍凉,引得他也心绪沉重起来。
            他这个先生像是个谜。
            明明是一副弱冠之年的模样,却好像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久得当年的同伴都已入了轮回,师门中年龄最长的长老也要尊称他一声师伯。
            陵越从前不想这些事,现下却因为红玉那关于屠苏师兄的寥寥几句话打胸口涌起一股未知的、似怅然又似酸涩的情绪。那情绪生生搅得他思绪翻腾,额间剧痛如海啸般猛烈袭来。少年痛得眼前发黑,不得已松了手,手中青瓷盏坠落在地,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
            屠苏迅速起身揽住他已然发软却强自克制着不肯倒下的身体,又习惯性探出一只手覆上他的后背,将清气源源不断输入陵越体内,可这回那苦痛竟毫未缓解的征兆,陵越死死咬着下唇,双手颤抖着攥着屠苏的臂腕,目光涣散,脸色惨白。
            一时间,屠苏仿佛看见了三年前缠绵病榻命悬一线的那个枯瘦男孩。他心里一紧,将陵越打横抱起平置在石床上,自己坐在床沿,一面握着他的手运送清气,一面嘴里焦急地念着,“陵越,陵越,定下心来运气。”
            红玉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亦是起了惊疑之色,凝住笑意站在床尾默默观望。
            陵越已然迷了心智,混乱间看见屠苏的脸,煞气重重,布满鲜血,又好像看见他望着自己,神色凄凉,目光决绝。他听见屠苏叫他陵越,又听见其间夹杂着的几声“师兄”,被压抑了太久的躁动不安沿着血脉筋骨攀爬至四肢百骸,全身如同蚁噬般麻痒,耳膜被刺得灼痛,眼前五光十色一片斑斓。偶有清流潺潺涌入经脉,却敌不过这般摧枯拉朽的、彷如永无止境的苦痛。
            宛如地狱。
            “陵越!”
            一切归于平寂。

            是夜。
            屠苏已太久没有看过天墉城的月色。上一回站在这皎洁月光下擦拭师兄留下的焚寂时,是满心的疲惫绝望——纵然能够死而复生,重入轮回……而今持剑在手,又有何意义?
            这世上他所珍惜的人,已经都不在他身旁。
            可他不能随他们而去。他的命是晴雪度过千重险阻,踏遍万里河山,从极北之地捡回来的。那个女子在临去幽都前流着泪对他说,苏苏,你要活得开心。
            他怎能辜负。
            于是他在师兄的墓前守了三年,临窗听了三年雨声。三年过后,他独自下山,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努力让自己活得开心。
            下山至今,一晃又是一个三年。
            屠苏凭栏立在月光下,任凭丝丝细雨沾湿了衣襟。
            “红玉以为,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公子能依从心愿,抛却那些纷扰,过得快活些。”
            红玉的声音在屠苏身后响起。屠苏没有回头,低声道,“他不是他。”
            “是与不是,百里公子心里最清楚不过。却不知,你……在怕什么?”
            雨滴击打在地面上,发出悦耳的声响。天边的满月为氤氲雾气环绕,模糊了轮廓形状。
            “他是那个陵越,却不是我的师兄。”
            屠苏转过身,看着红玉担忧的眼,涩声道,“他唤我先生,尊我敬我。”
            红玉摇摇头,“只怕你二人皆是当局者迷。”
            屠苏不为所动,“他尚且年幼。”
            红玉却笑了,“公子这个年纪的时候,怕也已通晓人事,心有所属了吧?”
            屠苏别过脸去,复凝视那轮明月,脸上不曾流泻出分毫情绪,“他一家人诚心待我,我不能害他。”
            “哦?公子怎么知道这是在害他?”红玉冷然道,“他那头痛的症状我曾略有听闻,分明是前世执念太深,即便喝下忘川之水也无法将记忆全然抹去,两世记忆混乱才导致身体不能负荷。唯有了却那同他一起落入轮回的执念……才能真正药到病除。”
            屠苏蓦地对上她的双眼,“执念……太深?”
            红玉不闪不避,正迎上他的目光,眸中一派淡然之色,“百里公子一向决断果敢,怎的一遇陵越公子之事便如此踌躇不定?”
            她见屠苏孤身伫在那里,眼底闪过孩子似的不知所措,终是不忍,缓了语气道,“我来之前,主人要我带句话给你——”
            “他希望你能随心而活。”
            屠苏怔在原地。
            红玉双手交叠,屈膝作揖,“更深露重,公子早些歇下罢,红玉告辞。”
            ***
            陵越头风过去,全身散架一般酸痛,乏得眼都睁不开,半梦半醒间听屠苏在他耳边呢喃着说,“睡罢”,当即舒了口气,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睁眼便看到抱剑守在他床头的屠苏。
            窗外仍是一片漆黑,雨却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屋内也很昏暗,唯一的光源是摆在石几上的一盏烛台。蜡油已经快要燃尽,烛光忽明忽灭。
            屠苏阖着眼,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阴影,似是就着这样的姿势睡了半夜。陵越看了他一会儿,复又躺回被窝里,听着他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听着窗外的更漏声,再度安然入睡。
            日间所经历的苦难如同一场幻梦。世间之大,唯有这一间小屋如此温暖安宁。
            ***
            次日清晨用过早膳,屠苏带陵越四处参观天墉城。天墉城经过几任掌门的精心打点,可谓人脉相当兴旺。二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撞见天墉弟子探究的目光。
            从铸剑池出来时,通知各弟子去上早课的钟声响了起来。屠苏见到陵越脸上好奇之色,便提出陪他去“体验一下和同龄人一起练剑的乐趣”。
            为新入门的弟子教授早课的长老乃是芙蕖最小的嫡传弟子,道号修闵。他一挥手中拂尘,向屠苏恭敬道,“师伯。”
            屠苏抱拳回礼,“妙法长老不必多礼。此番前来,是陵越想要与长老座下几位切磋剑术。”
            修闵捋着一把花白长须,眯了眼打量屠苏身侧这位据说是前任掌门转世的少年。陵越恭敬地朝他行了礼,从容不迫地对上这位长老的目光。
            良久,修闵点了点头,向一众聚集在广场上的弟子道,“今天的早课,你们且两人一组,切磋比试一下。切记点到为止即可。”话音刚落,底下便传来一阵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修闵对这情景已是习惯得很,待议论声稍稍平息,接着道,“这位是前执剑长老之徒,你们的陵越……师叔。”他一眼扫过那些兴奋的少年少女,略一估摸,对站在人群后面的掌座弟子招了招手,“阮衡,你来同陵越师叔一战。”
            那掌座弟子较陵越看上去稍长两岁,听见妙法长老唤他道号,抬起头来应了声“是”,而后几步穿过人群,向屠苏陵越过礼,嘴角挂上温和无害的笑容。
            “师叔请赐教。”
            底下的一众弟子连忙向两侧撤开,为二人留出一片空地。
            陵越执起霄河,朗声道,“承让。”
            明媚春光里,两个少年持剑相向。
            这场比试并不比百年前的那一场激烈,然而两位执剑者虽修行时间不长,却难得对剑道有着独特的理解。一时两道青芒纵横交错,剑刃相击奏出清越铮鸣,如虹剑气散做无数光影。陵越之剑,似激流飞瀑,至刚至清,大气利落;阮衡恰好走与其相反的路子,同是霄河,却被他使得如游蛇绕弄,点、扫、缠一气呵成,至柔至轻,欲说还休。
            这一战二人势均力敌,一时半会分不出个是非优劣,令观战众人看得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屠苏望着陵越傲然执剑的模样,耳边一遍遍响起红玉那句“他希望你能随心而活”,内心矛盾彷徨之处不足为外人言说。
            不知过了多久,陵越的剑尖在距离阮衡喉头半寸的地方停下。
            “我输了。”天墉城掌座弟子仍然眉眼带笑,注视着陵越的眼神却收敛不少,“陵越师叔技高一筹,阮衡甘拜下风。”
            ---------------------------
            TBC


            IP属地:湖北8楼2014-07-19 18:00
            收起回复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4-07-19 18:10
              回复
                声明!!!!!!!!!!
                此楼也属转载:故禁止二次转载,有意向请联系原作者。


                IP属地:湖北10楼2014-07-19 18:16
                收起回复
                  楼楼,苍云白雪怎么注册啊?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4-07-19 19:00
                  收起回复
                    留名
                    ——我的煞气,你们抵挡不住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4-07-19 19:17
                    回复
                      我会尽力今天把它搬完的Orz
                      -----------------------------

                      天墉之行终以思过崖一游画上句点。屠苏陵越光顾时,崖上空无一人,唯有一棵青松迎风而立。屠苏伫在崖边,望着眼前茫茫云海,对陵越道,“年少时我曾违背师尊定下戒令,与一位同门比武。后来煞气发作,将他重伤。师尊罚我来此地思过,我便对着这棵树暗自悔恨了半个月。”
                      陵越心里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蠢动,却抓它不住,只道,“……比武受伤之人,可是先生那位师兄?”
                      屠苏颔首,没有多言。陵越也不再问,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棵苍翠青松看。
                      半晌,屠苏道,“走罢。”
                      思过崖之上本是绝佳的观景地点。远处苍穹一碧如洗,绵延山岭在脚下延伸开来,不时被云层截断。陵越默默将这一片风景印在脑海里,然后应声跟上原地等待的屠苏。
                      ***

                      陵越倚在门上,安静地注视着屠苏清洗面上风霜。屠苏接过他递上的方巾擦了脸,在桌前坐下,低头咳了声,道:“你回家吃饭罢,我今晚就不去了。替我谢谢你母亲。”
                      陵越这才发现那一掬清水并未洗去他眉间颓败,烛光下,那张清隽秀致的脸庞竟显出一丝隐忍之色。
                      “先生……是否受了伤?”陵越不安道。
                      “淋了雨有些头痛罢了。”屠苏朝后倾着身体,右手捏了捏鼻根,“快去罢,别叫你娘等得急了。”
                      陵越迟疑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关门离开了。
                      屠苏闭上眼,凝神等待脑中晕眩过去,谁知这一合眼便无力再睁开。
                      陵越再次迈入房门的时候房间内静得可怕,唯有燃烧着的烛芯不时发出几声噼啪轻响。他抬起手,用袖口抹去额间汗水,将用布包裹着的饭盒放在桌上,尔后转过身来对靠在椅子上昏睡的屠苏道,“先生,我把饭菜带来了,吃过再睡罢。”
                      屠苏没有回应。
                      陵越靠得近了些,伸手欲搭屠苏的肩,却看清了屠苏脸上毫无血色。他下意识将手背贴上屠苏额头,为那高温惊得后退一步。
                      屠苏说他淋了雨。可陵越知道,像屠苏这般自小练武的人并不会因为一场春雨病倒。他一向仰慕屠苏,几乎将他当作天神看待,哪里见过他这般虚弱的模样。
                      他努力定下心神,抬起屠苏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将他扶上床铺躺好,脱去鞋袜,又替他盖好棉被。他从前也曾照顾过伤风发热的弟弟,知道首要大事是降温,做好这些后立刻取了方巾去院里打水。
                      井水冰得刺骨,倒正和他心意。方巾浸过水拧干,一块用以擦拭屠苏滚烫的脸颊脖颈,另一块敷在了额头上。屠苏被这冷意激得睁了眼,神色茫然地看着守在床边的陵越。
                      “你……怎么……没去吃饭?”
                      陵越愣了下,道,“娘把饭菜打包让我带来了,先生可有胃口用膳?”
                      “……不必管我,你快回家去……当心我将风寒过给你。”
                      陵越听了屠苏哑着嗓子说的这番话,心里颇不是滋味,“我不走。先生不好过便睡罢,陵越在这里守着。”说罢便起身去烧水。
                      屠苏在风雨里站了一天一夜,兼之成年累月积出的心疾发作,此时热症上来,周身却冷得发颤,说话间已是头晕目眩,不能自持。真可谓病来如山倒。他欲唤住陵越斥他回去,又为喉间刀割般剧痛所难。待陵越端着一杯热茶返回床前时已是再度睡了过去。
                      陵越不忍再叫醒他,四下寻了点干净棉花,缠在麻杆上,蘸了热水去涂他干裂的唇。
                      屠苏双目紧闭,颤抖的眼睫在烛光下彷如翩然振翅的小夜蛾。陵越看得失了神,不自觉探出手去想要将它捕捉,却被屠苏梦中一声呢喃震得呆在了原地。
                      ——那是一声“师兄”。
                      陵越从未听过屠苏用那样的语气说话,那样……温存依赖。
                      少年不禁有了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钻进这个人梦里的欲望,去看看能令他守了三年墓,为一剑之伤记了这么多年,在病痛魇境中仍唤着名字的,究竟是怎样的人。
                      良久,他取走那已被屠苏体温捂热了的方巾,再放入冰水里浸湿拧干,转而复又敷上他的额头。
                      夜还很长。陵越草草吃了饭,又找了一块崭新的方巾,泡了热水,用它淋了水,小心地滴在屠苏嘴角。发热的病患体内极度缺水,屠苏无意识吞咽着,甚至探出舌尖来舔舐唇边残留水痕。陵越见他甚是干渴,便用这法子又喂了几次水。
                      屠苏终于开始发汗,被子下的手脚也没渐渐捂得暖了。陵越忙前顾后,艰难地替他脱去外甲,一遍一遍换水冷敷降温。不知过了多久,屠苏的脸颊终于凉了下来,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着,五官柔和得能够入画。少年松了口气,精疲力尽地趴在床沿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入梦前还惦记着那一声师兄。
                      ……都道所梦即所思。古人诚不欺也。
                      梦里,屠苏看上去比他的先生要年轻……不对,是青涩得多。脸颊小包子似的鼓着,眉眼似还未长开来,身形也还稚嫩。分明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
                      屠苏望着他,面露紧张之色,左手藏在袖子里,袖口却鼓出了一大块。
                      陵越一开口便为自己低沉的声音惊倒,他听见自己说,“师弟这么晚还到厨房一游,可是晚膳没吃饱?”
                      屠苏低了头,额前碎发轻轻晃动着,惹得他很想将其揉得更乱。
                      他见屠苏不肯说话,又问,“师弟袖中藏的是什么东西?”
                      屠苏后退一步,将手中之物护在怀里,颊上泛起浅浅绯色,“我……师兄……”
                      陵越瞧着他那副样子,更觉有趣,便遂了自己心愿伸出手去,轻轻拂过他的脑袋。
                      “可是养了什么畜生作伴?”
                      “……”
                      少年鼓足勇气,慢慢地掀起刻意穿来的宽大外套上掩护用的袖口,露出一只白毛黑纹的小鸟。
                      “……阿翔它腹中饥饿,哀啼不断,我……”
                      “阿翔?”陵越嘴角浮起淡淡笑意,“既是师弟宠物,确实该好生喂养。你且去罢,我不会跟师尊提起。”
                      屠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陵越。
                      陵越只得加了一句,“喂了阿翔就快些安歇,明日还要早起。”
                      少年屠苏点了点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是落入了天上的星子,亮得耀眼。
                      陵越只觉心间说不出的熨帖温暖。他看着小师弟靠近锅灶,利落地打开一直碗柜,从一只罐子里取了块厨子特意安放的熟肉块,又朝他行了个礼才匆匆向房间跑去。
                      直到他走远,陵越才恍然怔住——师弟养的鸡崽儿居然以肉为食,当真少见。
                      ***
                      陵越醒来时发觉自己只着内衫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他顾不得细想方才的奇妙梦境,猛地起身搜寻屠苏身影。
                      屋内空无一人。
                      他赤着脚推开门,却见房外已是日头高悬,屠苏正在井边打水洗脸。
                      他不由出口道,“师……先生。”说完才被自己差些叫出口的称呼吓了一跳。
                      屠苏回头看他,皱了眉道,“外面风大,快去穿好衣服。”
                      陵越见他面上已无带病的样子,几步跨回床边,迅速套上外套鞋袜,然后走到屠苏身边,取了方巾也从水桶内舀水洗漱。
                      晨光正好。
                      “先生可还头痛?”
                      “……不。”屠苏停了手中动作,道,“没事了,昨夜劳你辛苦照料。”
                      陵越为他口中客套疏离愣了片刻——不知为何,他眼前总是出现那个梦里神情倔强的少年。他隐约觉得他和屠苏之间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该叫他先生,他也不该叫他陵越,然而……
                      “收拾好便练剑罢。昨日你带来的饭菜还剩下不少,我去生火,你等下吃过再走。”
                      陵越点了头,放下手中方巾,不再胡思乱想。
                      回到江都已是夕阳西下。屠苏与陵越在城门口分别,言道还有些事要办,叫陵越自行回家。
                      陵越未置一词,目送屠苏背影远去,直到他化作一个黑点,隐没在地平线上。
                      天际只余半轮红日,另外半边已淹没在草浪之间。万丈霞晖在刹那间点燃云岚,映红了半边晴空。
                      那一晚,屠苏披星戴月赶回昆仑山。他没有再去天墉城,而是去了山间的木屋。
                      这几年间,屠苏得了空时常回来拾掇修整,因此房内一直一尘不染。此次屠苏却未进入室内,而是径自走向木屋后面的一块平地。那里立着一块石碑,上书“天墉城第十二代掌门陵越之墓”。
                      陵越坟茔前摆着一束山脚上随处可见的白花。花瓣儿还娇嫩新鲜,在风里轻轻颤动着。显是有人方才来过。
                      屠苏在墓前站了很久。他有很多话想对师兄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就如同他们年少时,无论兴奋喜悦委屈怨忿,都被他的不善言辞压在心底。好在师兄同他之间,有种仿佛先天生出的默契,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便能诉诸一切。
                      于是他沉默地对着这块碑,用目光一遍一遍描绘着上了红漆的陵越二字。
                      一夜过去。
                      清晨十分,陵越踩着朝露敲响屠苏居处院门。良久未有人应声。陵越站了一会儿,再度扣响门环。
                      等待的时间被无止境拉长。
                      少年终于忍耐不在,推门而入。
                      小小一方院落被屠苏打扫得很干净,几盆入药用的花草摆在向阳的台阶上,院子西边有一口水井,舀水用的木勺吊在井绳上,随风前后摇晃着。屋檐下吊着一串晒干的辣椒,一串玉米,是陵越娘亲嘱咐他送过来的。
                      陵越又敲了敲木屋的门,依旧没有人应答。他推开房门,却只见到一地死寂。床铺收拾得整洁,两本书册摆放在桌上,窗户还半开着。屋内一切布置都跟前天早晨他们离开时一样。
                      原来屠苏一夜未归。
                      而这是三年来不曾发生的事。
                      陵越这才惊觉他与屠苏之间的牵绊有多么微弱——那个人从来都独善其身,只带着两把剑便能走遍天下。这简陋木屋较之天墉城那空置多年的房间,除了几样日常必需品和一些经书典籍之外,竟然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
                      陵越维持着推门的姿势,心里涌起一阵明明未曾经历过却莫名熟悉的凄凉恐慌,好像住在这里的这个人,教了他太多东西却还未允许他叫他一声师父的人,已经去了远方,再也不会回来。
                      他慢慢地退出院子,然后替屠苏将大门也细心掩好。日头已经高高升起,街上许多人拖家带口去城里赶集。他逆着人流走回家,在自家后院里练了剑,用过早饭后去杂货店里帮母亲点帐。
                      这一天格外的长。
                      傍晚,陵母叫陵越去请屠苏过来用晚膳。陵越压抑着晦涩情绪,缓缓步向百米开外的那间木屋。
                      他站在黑漆漆的院落门口,心中难过更甚,握住门环的手迟迟不肯落下。以往屠苏会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便将房间院落通通点亮,更会在大门口也留上一盏灯,他还为此暗自腹诽过这位像小孩子一般怕黑的先生。陵越怔忡着立在那儿,想着以后会不会再也见不到那一束照亮他来路的光。
                      “……陵越?”
                      他猛地转过身。
                      屠苏面色苍白疲惫,脑后发辫微散,几绺碎发贴在额前,遮住了眉眼,分明是刚刚才从千里之外赶回来。
                      这一瞬间,陵越的双脚一天以来第一次真正有了踩在地面上的实感。他看着屠苏,道,“母亲叫我来请先生过去吃饭。”
                      屠苏回视他,嗓音有些喑哑,“既然来了,何不进去?”
                      “……你不在。”
                      此回轮到百里屠苏全身僵住。
                      他只对陵越说了当年的那场比试,却没有提及比试过后的谣言四起。有人宣称陵越被百里屠苏用妖法重伤,已经失去神智,成了个个活死人,更有弟子私下议论说掌座师兄已经去世,掌门正在跟各位长老相商,要选出继任的首席弟子。屠苏逼迫自己不去听这些话,心里却不住胡思乱想。他不知道陵越一直在师尊房内养伤,亦不敢去见师尊确认师兄伤情,只得在每个深夜从思过谷偷溜出来,固执地站在师兄门前,硬生生被自责绝望折磨得瘦脱了形。
                      那一晚屠苏依旧守在门口抱剑而立,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屋门。陵越由紫胤真人居所归来,一眼就看见他的小师弟孤单单站在风里的模样。他几步上前,责难地审视着屠苏几日不见越发尖细的下巴,沉声问道,“既然来了,何不进去?”
                      屠苏只是看着他,睫毛上挂了露水,湿漉漉的,一眨就落进眼里。
                      “……你不在。”
                      仗着满腹无法倾诉的惶恐委屈感激快活,连敬称都没有用。陵越久久地沉默着,伸出手抹去屠苏眼中热液,然后轻叹一声,将少年单薄的身体揽进怀里。
                      轮回往复,上天像是在戏弄他,又将从前烙印在记忆里的一幕幕重新搬上他生命的戏台。然而这回两个人换了角色,百里屠苏不是当日陵越。他看得见这孩子失而复得的惊喜,看得见那喜悦下掩盖的伤怀失落,想要出言抚慰,将面前的少年拥揽入怀,告诉他他会看着他长大,不会离开,却无法开口。
                      终究,他也只是推开门,和陵越一起进了屋。


                      IP属地:湖北13楼2014-07-19 19:20
                      收起回复
                        十二
                        陵越从梦中醒来,大汗淋漓,面色惨白。
                        屋内没有点灯。他能感觉到屠苏坐在他身边。但纵然在黑暗中,他也没有勇气去看那张脸。
                        窗外更漏点点滴滴,不紧不慢,与他膛中咚咚心跳形成鲜明且尴尬的对比。他屏着呼吸,缓缓伸手探向裆间,指尖相及之处果然一片冰冷黏腻。
                        少年已通人事,明白此乃正常反应,标示着从此他便可娶妻生子。然则……他战栗着,耗尽力气也压不下满腔的惊慌失措,唇齿之间似是含着黄连,苦得厉害——他所思所欲之人,竟是他的屠苏先生。
                        ……幻境里的那人,是他从前梦到过的少年屠苏,看上去比如今要年轻一些,个头要矮上几分,身量也显得瘦弱几分。那削尖的下巴抵在肩上,硌得他生疼。
                        那人一路挣扎,眼神如兽类凶悍冷冽,却又同时为不知名的原因闪着水光。极端的矛盾反差反而将琥珀瞳仁印衬得格外璀璨,让人移不开眼。
                        陵越如何舍得放开?
                        他被胸腔内翻腾着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欲念所驱使,双手紧紧扣住那个倔强地一次次企图逃离却无力挣脱的少年。他口中念着师弟,心里却混乱地想着他的先生。胸口处的伤因为牵动胳臂上的经脉再度裂开,粘稠的血浆汩汩流淌,他却毫无知觉。他不理解下身烧灼的胀痛,更不能理解的他的师弟,他的先生——他的屠苏,明明并非无心——他能从那双眼里读到被强行遏止的渴望——却为何一心要躲开。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百般相似的感知心绪交织着灭顶袭来。他在混沌中失了心底最后那道防线,迷人神智的魔魇至此脱离桎梏纵情高歌。陵越于是将屠苏压在身下,凑过去啃吻那被咬出血的唇瓣。屠苏闭着眼,用手死死抵着他的肩,眉头拧得很紧,蠢动睫毛如蝶翼轻颤。
                        陵越握住他的手腕,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动脉,这才发觉屠苏体内毫无真气流动的痕迹。
                        他不由苦笑,下意识放缓了手下动作,唇角覆上那人的眼。
                        ……久违了的味道。
                        他为这喟叹恍惚了片刻,又俯下身去吻那张脸。
                        ……师尊曾说,人生不过一场虚空大梦。这场梦太过漫长,眼下便为执着了一世的人多留片刻,又待如何?
                        ***
                        陵越再也无法入眠,睁大了眼望着黑黝黝的房梁。他千番思绪已拧成一股乱麻,顾不上身下潮湿狼藉,脑中反复回放着梦中情景。
                        他究竟为何唤那人作师弟?……真真荒诞——方才那刻,他实是将自己当作了另外一个人。
                        他只觉自己已等了太久,久得年少时满心事在人为的笃定都熬成一抹怅然。久得所有不甘怨忿都已在那漫长等待里消耗殆尽,余下的只是一地无力凝聚成形的灰。
                        夏荷映日,枯荷听雨,万物生发自有因缘。那执念随着他历经尘世种种,未曾刻意遗落,也绝不强行挽留,就像是在等一个恰好的时刻,破土发芽,重归故里。
                        等一个恰好的时刻,等那个人从远方归来,等他手中再度持剑,等天意成全。
                        ……如今却过早了些。
                        陵越安静地躺在那里。他知道屠苏醒着,他甚至知道刚才那个梦里,被他拥在怀里的少年正是他的屠苏先生。
                        他在肌肤骨骼相互碰撞时看到了那些不属于他的零乱记忆。他看到了那个外表冷漠内里却温和善良的孩子,那个寡言少语倔强坚忍的少年,那个最终选择孤身应对残酷天命的男子。
                        ……那该是他的师弟。
                        却也是他的先生。
                        除了幽深梦境,他不曾见过那人年少时的青涩模样。他第一眼见到那人就为那人风骨折服,后来那人教他读书舞剑,带他踏遍山川大河,看尽世间万物。他对那人之情,是说不尽的感激钦佩,仰慕有之,敬爱有之,却无关风月。
                        那人手把手教他道德礼仪,是他最亲最近的师长家人。他如何能倒行逆施,罔顾伦理是非,做那等失德之事。
                        少年的心渐渐凉了下来。
                        那一场梦太过逼真动人。死去的魇魔种了不知什么蛊术在他胸口,潜入梦境的屠苏被剥夺了修为绝技,又卸下全身气力,只能任他挞伐索取。他记得屠苏眼角渗出的泪水,却不知为何而流,尝在嘴里既咸又涩。他还记得那人被汗水打湿的眉间朱砂,红得艳丽,亮得耀眼。
                        陵越数着更漏声,数着屠苏不规则的呼吸声,默默捱到了次日天明。
                        屠苏起身洗漱,他则收了床榻上的被褥,连声道别也不敢说,避开屠苏的目光捂着伤口匆匆回了家。
                        陵母发觉,长子变得有些不同了。
                        他仍旧与往日一样沉稳懂事,眉宇间却染上了一抹阴沉之色。除了练剑读书外,他将所有时间都花在店里,一言不发地搬货或是点帐。他很久未和屠苏先生一同出游了,而那位年轻的剑侠也不再来家里拜访。
                        她略感担忧,问那孩子,却只得到一片缄默。睡前和丈夫提起,憨厚老实的男人拍了拍她的手,说是儿子长大了。
                        儿子长大了,过了明年便该行那束发之礼了。陵母心思一动,问道,是不是该给越儿张罗一门亲事了?
                        十三
                        这些日子以来,陵越一直未能好眠。他不住地回想那个幻境,回想自己那份越发难以分辨的心情,又回想起这四年来和屠苏在一起的种种,迷惘难耐不知从何说起。
                        胸口的伤渐渐痊愈,连个疤也不曾落下。那一夜倒真如同幻梦一场,去似朝云无觅处了。
                        冬至那日,陵越在家和弟妹一起包汤圆。红豆馅儿,枣泥馅儿,芝麻糊馅儿,白生生的糯米粉揉成团儿,擀成皮儿,将那五颜六色的内容包起来,搁案板上一滚。包好的汤圆码在案头,精致小巧,煞是可人。弟弟妹妹满手米粉,咯咯笑着地互往脸蛋儿上糊。刚关了店门回到家的爹娘正坐在一处,喝着热茶。母亲低声念叨着什么,父亲只是点头,不回话。
                        好一派合家团圆的景象。
                        陵越低着头,手里的汤圆被他捏得狠了,馅儿从另一边露了出来。陵默向来崇拜长兄,一心要学陵越的磊落稳重,学了这些年却仍是一副孩子心性。此番见陵越神色游离,便放下手中擀杖,大着胆子,用手蘸了些糯米粉,一把抹在陵越脸上。
                        这一招出其不意,陵越猛地回过神来,对着捧腹大笑的弟妹怔了片刻,哭笑不得抬手拂去鼻尖上的白尘。
                        “你们两个……当真胡闹。”
                        陵婉也被这气氛感染,见陵越并无不悦之色,便眨巴着一双杏核眼道出平日里不敢说的话来,“大哥这般魂不守舍,可是相上了哪家姑娘?”
                        说完同陵默对视一眼,笑得眉梢弯弯。
                        陵默咳了一声,故作神秘地用手半掩住嘴,压低了声音道,“我啊,前几天听爹娘商量着,要把城东王家豆腐铺的小姐许给大哥。听说那王小姐的腰,有水桶那么粗哪!”说着,还用双手夸张地比了个圆,“大哥,若你在外边看上了哪家姑娘,可得赶紧跟爹娘开口,否则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啦。”
                        陵越没料到这一出,心下微惊,蹙了眉沉声道,“你一介堂堂男儿,不读圣贤古书,却去道听途说那坊间闲话?!那未出阁的女子名节最是宝贵,岂容你等置喙!”
                        陵默不想这一激动竟说漏了嘴,惹得兄长发怒,当即便没了生气,低眉垂眼,乖乖听训。陵婉也吓了一跳,朝陵默扮了个鬼脸,重新拌起馅子来。
                        二人安静下来,不再嬉笑打闹,却轮到陵越暗自叹息。
                        ……陵默他,分明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是他说得重了。
                        ……莫非父母当真要为他订亲?
                        他又想起那个人来,不由心中酸涩。这才数日不见那个人,却好像隔了长久的一生——说来可笑,他又从何知道一生有多长?
                        陵越沉默着烧水煮汤圆,两个弟妹也做完了手中的活,凑在角落里窸窸窣窣地说着悄悄话。陵父陵母走进伙房,招呼他们收拾桌案,摆好碗筷。
                        一家人上了桌,吃着热气腾腾的汤圆,热闹的气氛才又回来。陵越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向父母拱手行了个吉祥礼,道,“还有些汤圆,我给先生送过去。”
                        陵母本来一早就想着请恩人过来一起吃这冬至的团圆饭,却顾念着长子这些日子的不对劲,怕他二人置了气,又不好从中插手,便没有提出来。眼下见陵越终于放下心中郁结,也算是舒了一口气,当即同他一起走进伙房,替他将汤圆装进食盒。
                        “你先生一个人过节,确实也不容易……唉,你就待在那里,和他一起吃罢。”陵母又用一块厚厚的帕子包住食盒,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结,“外面天冷,若晚了,宿在那边也好。”顿了顿,又说,“记得多加床被。”
                        陵越点点头,接过布包,又跟父亲弟妹道了别,推门走进风里。
                        这天是家人团聚的节日,街上早早地就没了人影。冬日天黑得早,各家各户都门窗紧闭,屋内想必是同自家一样的温暖和乐,屋外却只有一地的凄凉冷清。
                        这样的夜晚,他的先生却是孤身一人。
                        陵越把食盒搂在怀里,收紧了双臂。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迎着风走,心里想着见到他后要说什么话,要怎么开口,怎么道歉,怎么同他解释这些天的不闻不问。
                        然而当他的步子停在那街口时,所有的不安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黑漆漆的一条街上,只有一间木屋门前亮着灯。那灯还是陵越和屠苏一起糊的,牛皮纸被凛冽寒风刮得索索作响,内里的烛火却毫不动摇,坚定地在守这冬夜里发着光。
                        灯光如此渺小,却足以照亮陵越来时的路。
                        少年伫在那处,鼻腔微酸。他记起从前对那人怕黑的幼稚揣测,又记起那夜过后的一走了之,一时间百感交集。他放缓了呼吸,几步上前,右手覆上破败的门环,重重地叩响了大门。
                        只一刻,门便开了。
                        屠苏身着外衫,像是正要出门。见门外站着一个陵越,竟是气息一滞。
                        陵越看了一眼怀里食盒,又看了一眼屠苏,终于开口问道,“这么晚了,先生是要出去么?”
                        屠苏凝视他的眼,半晌,才拉开大门错过身去,“……不,进来吧。”
                        陵越颔首,等着屠苏挂上门闩,一起进了屋。
                        屋内也点着一盏灯,前些日子他带回来的鸡崽儿正安逸地伏在地上梳理那些新生的羽毛。小家伙长得飞快,几日不见,也不知屠苏怎么喂的,居然鼓成了一个球儿。见到陵越进来,它咕咕叫了两声,摇摇摆摆地凑过来啄他小腿,似是在埋怨这些天不来探望。
                        陵越将食盒搁在桌上,蹲下身来,轻抚那只已经不能用鸡崽儿来称呼的芦花鸡颈处乌黑锃亮的绒毛。屠苏站在他身后,道,“……它很想你。”
                        陵越回头看他,目光闪烁。


                        IP属地:湖北15楼2014-07-19 19:26
                        回复
                          好文,楼主分享大赞


                          IP属地:澳大利亚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14-07-19 19:36
                          回复
                            十八
                            陵越很快发现了屠苏的异样。红玉登门拜访的次日,他如往常一般按时来屠苏的院子里练剑。他的先生只是安静地凝视着他,那种安静让他心头沉甸甸的,却找不到缘由。
                            江都南濒长江,气候温和,四季分明。正月临近末尾的时候,一场冬寒也悄悄地消失匿迹。一些候鸟从窝里探出了头,愉悦地振翅而飞,积极筹划着不久以后的北归。
                            那一天,陵越站在院子当中,仰着头看抽了条的新柳。斑驳日光将少年的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屠苏看着他眼睛里不染杂色的纯粹,微微恍惚。
                            “陵越。”
                            “在。”
                            “你还记得从前我问过你……来日有何志向?”
                            陵越回过脸,目光清明,一如往昔。
                            “但求能成为同先生一般执剑在手,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屠苏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除此之外?”
                            少年微怔,摇了摇头,“陵越所求不多,惟愿双亲平安长寿,弟妹学有所成……”停顿片刻,突然放缓了声音道,“愿有朝一日,和先生比试一场。”
                            “……”屠苏阖上双目,眼前是铺天盖地漫无边际的红。朝阳的光能穿透一切,包括眼睑和胸腔。
                            陵越也闭了眼,空气里有青草的香气。
                            少年不曾说出口的是,如此,便能让你真正明白,终有一日我也能手中持剑,和你并肩而战。再不需要那份给予一个孩子的保护。
                            ***
                            那一晚,百里屠苏拉开门,门外一位白发谪仙负手而立。
                            屠苏呼吸一窒,朝仙人跪下去,身体前倾,额头深深扣向地面。
                            良久。
                            他张了张口,却发觉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得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哑声道,“……师尊……”
                            近百年的光阴,近百年来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的愧疚哀恸,无法诉诸无法说给任何一个人听的惨烈过往……这一声,道出的,是一个孩子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幼兽般的悲戚呜咽,是少年被同门苛责污蔑,忍无可忍的难耐委屈,是自知前方无路也只能走下去,走得遍体鳞伤,心如死灰,不曾得到便将又一次面对失去的绝望恐慌。
                            这一跪,所叩拜的,又何止那八载师徒之情。
                            紫胤真人负手而立,面上无甚悲喜,望着他的双眸却有星芒流过。
                            时间仿佛静止,屠苏仍旧跪在原地。月光借着紫胤身侧的缝隙洒进屋里,打在屠苏的脸上,像一只温柔的手,一寸一寸抚慰着那些封在孩童心底的伤痕。也像一声叹息,没有重量,没有形状,却囊括了除师兄以外所有人都吝于交付的理解和真心。
                            长者终于向前一步,扶他起身。屠苏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如月色般清冷柔和的眼。
                            “今日来此,是为陵越一事。”
                            屠苏收拾好满腹心绪,应道,“红玉已同我言明前因后果。”
                            紫胤真人略微颔首,“你早些歇下,明日辰时我会将布阵之法传授与你。”
                            屠苏低了眉点头称是。紫胤真人又看了他半晌,叹了一声,便欲拂袖离开。
                            “……师尊,”眼看着长者的背影便要消失在夜色里,屠苏突然问道,“除了解封之外,是否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紫胤的身影顿在那里,如扎根千年的挺拔青松,气度内敛出尘而令人不可直视。
                            “你……不愿他恢复记忆?”
                            “……逆天背负起前世记忆,不如平安喜乐过这一生。”
                            “——何为逆天?”紫胤转过身来,冷声道,“你幼时借焚寂之魂死而复生可算逆天?你魂魄既散却重入轮回可算逆天?”语罢,又缓缓接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心怀执念而不愿勉强放下,乃是陵越自己做下的选择。你……不必多想。”
                            剑仙推开院门,御剑而去。
                            屠苏再次对着师尊离开的方向跪了下去,遥望漫天繁星,一遍遍默念着那句“是陵越自己做下的选择”,千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
                            ***
                            立春那日清晨,陵越的母亲为长子煮了一锅长面。面条精工细作,绵长筋道,碗里还卧着一个鸡蛋,白生生的蛋上有一个红纸印出的“寿”字。
                            陵越吃着寿面,后脑骤然袭来一阵剧痛。这痛觉一触即发,没有屠苏在侧,少年不愿让父母忧心,用尽全力定下心神,放下碗筷,应约赶往木屋。
                            他咬着牙,强忍着那由眉心而起的刺灼感,心里隐约猜到,一直以来他所等待的那个时刻就要来了。
                            所有的似曾相识,所有被遗落在时光罅隙间的记忆,所有未解的情绪和梦境,都将在这一日得到一个答复。
                            陵越推开门时,屠苏早已等在街口。见他脸色惨白,手足无力的模样,二话不说拥少年入怀,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念了口诀腾翔而起,转眼已将陵越带入他的房间里。
                            上古法阵已然布下,整个院子都被笼罩在一束光里。那光呈水蓝色,仔细看去,正是无数凝聚在一起的渺小冰晶,在暖春朝暾下反射着耀眼的青芒。
                            陵越甫一进入这怪异的光圈,便觉头痛稍稍舒缓了一些——那光有股清冽的味道,闻上去像剑刃,像白雪,像屠苏。他侧过脸,发觉他的先生也在回视他,箍在他腕间的手指颤抖着,一时又将他带回被魇魔所伤的那一日。
                            他安抚地拍了下屠苏的手,用力抻平自己的嗓音,“先生,我没事。”
                            屠苏不说话,只是望着他。那冰晶聚成的光如同漫山飞舞的蝴蝶,按着某种神秘的规律四处游弋,最后停在他和屠苏之间。青芒骤然大盛,刺得陵越睁不开眼,他心中仓惶顿生,探出一只手去确认屠苏的存在,口中焦急念着,先生,先生……
                            先生……
                            ……
                            蓝光散尽,陵越看见一个孩子站在屠苏的位置,穿着单薄的异族衣衫,脸上带伤,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木质面具。那孩子垂着眼,嘴角抿成一个伤心的浅弧,明明是一副想哭的模样,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陵越心中一恸。
                            先生……
                            屠苏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瞳仁里刻满了陌生的抵触。他后退一步,把面具抱在怀里,好像那是他所拥有的全部。
                            痛觉在这一瞬间被再一次点醒。陵越倏地收回伸向那孩子的手,狠狠覆上自己的前额。那痛胜过先前任何一次,仿若一把真火煅烧着三魂六魄。陵越疼得几乎无法站立,心里却还惦记着他的先生,只得用尽力气咬破舌尖以求保持清醒——
                            然而屠苏消失了。
                            无穷无尽的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冰晶横亘在他和那个孩子之间。
                            ——又是针尖般锋利夺目的光。
                            陵越无力支撑自己,却固执地不肯向这苦痛妥协。再睁开眼时,屠苏站在他身边,正是他在梦里见过的十三四岁的模样,眼里盛满了恐慌,抓着他的手腕无措道,“师兄……我……我不知道……”
                            陵越痛得眼前发黑,甚么都看不清,只听有人在抽泣,有人在尖叫,还有个粗粝的少年声对屠苏喝道,“好你个百里屠苏,居然用妖法打伤大师兄!”
                            他下意识地想要将屠苏护在身后,奈何四肢僵硬,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他只能涩声道,先生……
                            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百里屠苏被那蓝色的光悄悄带走。满口的血腥混杂着沙尘,让那一声先生也唤得无比艰涩。
                            他用力眨了眨眼。
                            屠苏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英俊挺拔的少年手持焚寂,执拗的眼神让他再也顾不得灭顶的痛,他知道屠苏要做什么,他怎么能看他去涉险?
                            然而那个少年早已不是那个抱着面具的孩子。
                            他坚定道,我为求胜,不为求死。
                            光,无边无际的光。光从各个角落里漫射过来,如同潮水,如同烟尘,如同颅中无法抑制的痛。陵越一次一次睁开眼,一次一次任由那光淹没他的视野。
                            那光是真实,亦是虚无,来去缥缈,非花非雾。它逐渐洗去蒙在魂魄表面的尘埃,洗去一碗忘川水的痕迹,交还给陵越一个完完整整的百里屠苏。
                            终于,他和他的先生再一次站在昆仑山天墉城,相视无言。他听见身边娇俏的少女说,“三年~屠苏师兄总该回来了吧?你一定会在的,对不对?”


                            IP属地:湖北19楼2014-07-19 20:10
                            回复
                              十九
                              阵法既已布好,那光便被赋予了生命,自行围绕陵越徘徊流转。屠苏垂着睫静默地立在少年身边,寸步不离,却用尽了全力克制着不去看昏睡中的陵越。
                              时间似乎迷失在这缥缈的光阵里,投在地面上的日影凝固成了泥胚。这感觉如此熟悉,一如魂魄被封入玉衡的那些年月,看见的听到的一切都是混沌荒芜,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无法预知即将迎来的,是光明,还是再一次的永无止境。
                              紫胤真人和红玉站在他身后,亦是神色凝重,一语不发。
                              待日头西偏时,青芒终于渐渐微弱下来。那些笼罩在院落上空的冰晶褪去耀目色泽,如同雪花般纷纷坠落在地。屠苏瞳仁蓦地收缩,脚下向前一步迈去,手无意识地捏成拳又松开,眉头却还紧紧蹙着。
                              红玉缓了神色柔声道,“看来陵越公子已成功度过此劫……”
                              屠苏如梦初醒,侧过身来向他紫胤二人行礼。红玉眼尖,瞧见他微颤的手指,不由在心里叹息。
                              紫胤真人略点了点头,“封印已除,无甚大碍。”说罢,竟片刻不留,拂袖离去。
                              屠苏正欲开口挽留,红玉却已作了一揖,抢先道,“陵越公子虽已恢复记忆,却仍需卧床静养,公子且好生照料着,来日……红玉在青鸾峰恭候二位大驾。”
                              见屠苏听得怔忡,红玉摇头浅笑,也不再多言,当即御剑跟着紫胤去了。
                              ***
                              陵越睡醒时已是月上九霄。这半日,屠苏不进米水,泥塑似的伫在窗前,凝神听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
                              好雨知时节。这一场雨,将于一夜之间染绿江南岸。
                              万物复苏,春回大地。再过半月,江都城内又将是一片莺歌燕语,红情绿意。
                              他听得恍然,竟未发觉那少年已从昏迷中苏醒,坐起身来,悄无声息地,用目光一寸一寸描摹着他的侧脸。
                              雨声连绵,如泣如诉。此刻再度临窗听雨,心境和当日却全然不同了。
                              像是过了一柱香的光景,又像是已经过了一载春秋。陵越动了动唇,压下梗在喉头的腥气,缓缓开口道,“……先生。”
                              屠苏没有动。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他阖着双眼,指尖还在窗台上轻轻跳跃。仿佛一只渴求水的金鱼,在陆地上挣扎着舞蹈。
                              陵越唇角却带了笑意。
                              “先生。”
                              少年清亮的嗓音,此刻听上去,却略显沙哑。
                              屠苏回过头,眉间一点朱砂在月光的浸淫下呈殷红色,眸子宛若上古时期凝结而成的剔透琥珀——一如当年在天墉城上舞着玄真剑的清秀少年,这百年风霜都仿佛不曾留下丝毫痕迹。
                              陵越看着那双眼,直看得心口最柔软的部分微微发麻。
                              曾经多少次午夜梦回,那人背着焚寂踏云归来,神色不改,容颜依旧,不卑不亢地抱拳行礼,轻声唤他,师兄。
                              彼时他也只是这样看着他,看那人在远方接受了命运怎样的洗礼,看他的成长,他的蜕变,以及他眼底毫不遮掩的情意。待看得够了,他便会微笑应道——
                              “师弟。”
                              春雨在一刹那间没了声息。
                              百里屠苏眼睫微颤,如同温柔蠢动的小夜蛾。
                              陵越仍旧在笑——这笑容,天墉城第十二代掌门一生未曾拥有过。他笑着,眸中墨色愈发浓郁厚重,更像极了从思过崖一眼望去,那被山风带起的绵延苍松。
                              屠苏终于开了口,“师兄……”
                              ——若有朝一日我当真执掌门派,于心目中,早已定下执剑长老之人选。
                              ——此人……即将远行,那个位子便会永远空着,直到有一天……他从远方回来。
                              ***
                              那一晚,陵越和屠苏相对而眠。本以为有千万句话要说,待这一刻真正到来之际,却又甚么也说不出口。本以为会因这厢反复无法安睡,如往常一般肩头相抵时,困倦却如层层浪潮卷他二人入梦。
                              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陵越依旧早起练剑。昨晚的雨果真将这枯寂大地换上新绿,鸟儿们盘亘在树梢,欣喜地向世人报春。
                              练完一套空明剑法,陵越收了霄河入鞘,抬眼去看门口站着的屠苏。
                              “这几年辛苦先生悉心教导。”
                              屠苏微哂,却不躲不避,正迎上陵越目光。
                              “师兄天资过人,又兼之刻苦修炼,才达到今日成效。”
                              陵越虽是少年身段,两世记忆重合之下,神色里已添了些许被岁月锤炼沉淀出的悲悯与沧桑。那剑眉星目间,亦因之生出少年并不所有的轩昂气宇,在日光之下隐约显出几分天人之姿。
                              陵越道,“你可记得我日前说过,愿有朝一日,与你比试一场?”
                              屠苏眼神闪烁,嘴角略微勾起,“是与师弟,还是与先生?”
                              陵越凝视他片刻,终正色道,“是与百里屠苏。”
                              清风拂过,撩起屠苏额前几绺碎发,也抚过陵越面颊。
                              八载相伴,百年执着,终究换来一世相守。
                              手中执剑,方能保护珍惜之人。
                              手中虽然持剑,仍需天意成全。
                              感谢天意成全。
                              (完)


                              IP属地:湖北20楼2014-07-19 20:1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