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zero】
呐，看见么，那里开的花。桔梗花。
花瓣夸张地铺开，层层包覆。蓝色的花，暗黄的沙。
桔梗无香。花心里只有小而冗杂的破碎的梦，有萦绕而嘤嘤不散的歌，有绵绵不绝灰色的残破的念。
走远了，看不到，走近了，却又怯怯消失；看到了，也是一副不能称作美的画面，看不到，也不会觉得可惜。因为那只是卑贱的花。
所以看不到，桔梗渐渐吃掉沙子，然后绽放，然后枯萎，然后变成沙。
然后只有沙，然后再没有花。

【Chapter one】
曺圭贤蓦地睁开双眼。
眼前天花板的线条在眼畔水光的浸渍下略略变形，几缕蛛丝悬着蜘蛛肥胖的身体而摇摇欲坠，蜘蛛蹬着腿，原地打着旋儿，它的前面似乎还摆着一只躯干支离破碎的苍蝇，那是它的午餐，它的佳肴。
胃里又是一阵翻滚，曺圭贤直起身，扒着窗沿，试着干呕。这时门“咣”一声巨响，曺圭贤身子一颤，硬生生抑下了那股涌上喉头的酸苦热流。
“你回来了。”他说。
“嗯。”崔始源径直走进来，脱掉汗渍浸染的上衣，又顺手拿起柜上的毛巾擦拭头发，他一偏头看见曺圭贤，扬起眉讶异道：“怎么哭了？”
曺圭贤抹一把脸，才意识到方才竟竟忘记擦干。他勉强笑笑，说：“也没什么，就是胃有点难受......”
“和你商量个事儿，”他打断他，看起来并不关心他的回答。他从衣柜里掏出一团皱皱巴巴的衬衫套在身上，说道：“今晚我想把慧珠带回这里过夜。”
曺圭贤面无表情道：“哦。”
“她说她和她爸妈吵了一架，不想回家。”崔始源开了一大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又说：“有钱人家生的小孩那都是宝贝疙瘩，要供着养，就算含在嘴里，我和你说稍不注意也能给含化了。穷人家的孩子，那都是小王八犊子，巴不得你赶紧滚蛋给家里省双筷子。”
曺圭贤垂下眼睑，他说：“嗯。”
崔始源偏过脸，他盯着曺圭贤看了半响，放下矿泉水瓶子，慢慢地踱过来，问道：“你的脸色还是很差，怎么了，到底哪里不舒服？”
“我刚刚说我胃......”曺圭贤说着，顿了顿，他低头避开崔始源目光：“嗯，没事，大概是没睡醒吧。”
看见曺圭贤躲闪的样子，崔始源皱了皱眉，他不由分说地伸手抚上曺圭贤额头，静了半响，大概觉得掌心探不准温度，便直接俯下身来将唇凑向曺圭贤额头。
“你干什么！”曺圭贤一颤，身体本能地弹起来。此一举崔始源眉头蹙得更深，他一把扳过曺圭贤的肩膀：“都是男人你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曺圭贤别开目光，一字一字道：“我没发烧。”
“行行行”，崔始源松开曺圭贤，他站起身来开门，说：“那你一个人好好休息吧，病死了别说我没关心你，我先去工地了，会记得帮你请假的。”
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住，又后退几步，他扶着门框探进头来：“你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今晚带着慧珠去周围旅馆好了，就不回来了。”曺圭贤张张嘴想说什么，崔始源已经关门离开了。最后留在曺圭贤视野里的是一个背影，那背影和方才梦里那少年的背影依稀地重合起来，忽近忽远，忽明忽暗，忽隐忽现。
曺圭贤的胃便不由得再一次翻江倒海，他扒住床沿，低低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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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鬼异

Chapter three
曺圭贤看看天，不是白天，亦不是黑夜，半黑半白的。除了一些灯光外，周围环境正如现在。
他脑里也是混沌一片，他不知不觉地向前缓缓踱步，一步，两步，三步，步伐越来越艰难，。他感到一种莫名负重压在自己身上，每走一步，便越发重了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那负重的来源是自己身后，自己的左臂上。他的左臂仿佛正在被一辆大马力的拖车拖拽着，几乎要分离了身体，几乎要失去知觉了。
他蓦地回头。
身后只有一个温婉可人的少年，那温柔缱绻的笑意氤氲在他的眼角眉梢，那是水乡人特有的风情万千。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他拽着他的左臂，站在原地不动，任曺圭贤如何使力，却仍然无法脱身。
“你放开我。”曺圭贤说，一开始还是轻和的声音，然而不停地重复，不停地重复，到了最后，曺圭贤几乎是在竭斯底里地怒吼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少年听到他的话，低下了头，似乎在掩饰面上难过的神色，，一滴水光从他面上滑落，滴落于地，曺圭贤眨眨眼，他看见的是泪滴，可到了地上，那颜色就忽然变得殷虹如血。不，那不是泪，那就是血。
一滴，两滴，三滴。丝丝血色连缀成片，四下蔓延，曺圭贤几乎要尖叫出声，可他张不开嘴，那恐惧哽在他的喉间，如同一支尖利的鱼刺一般。
少年似乎得意地笑了起来，嘻嘻嘻。
而曺圭贤一瞬间恨不得死去。
“啪。”猝然间左脸一阵刺痛。眼前的少年忽然身形一颤，拽住他的手松了松。
“啪。”右脸也未能幸免于难。眼前少年的身形如烟般淡去，一张熟悉的面孔，取而代之，渐渐清晰起来。
“又做恶梦了？”崔始源伸手拍拍他的脸：“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做噩梦的样子，就好像一只刚刚从咸盐堆里捞出来的活鱼。”
曺圭贤揉揉脸，他说：“你打得我真疼。”
“我他妈为了你这条咸鱼放了我女朋友鸽子，打你两下还不行了？”崔始源挑眉道。
曺圭贤说：“哦，那你滚去会你女朋友去吧。”
崔始源张了张嘴，他揪住曺圭贤的领子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晃了两晃，他恶狠狠道：“你他妈找死是不？”
曺圭贤胃里又是一阵翻滚，他顺着身体摇摆的趋势，把刚刚下肚的面包尽数吐了崔始源一身。崔始源把曺圭贤向后一掼，从床沿跳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衣服说：“我操你......”
曺圭贤仰靠在床上，他摆摆手说：“对不起。”
扶了扶额，崔始源面上现出无可奈何的神色，他又看了看被吐得一塌糊涂的衣服，说道：“你等我换身衣服送你去医院。”他说着，正欲起身，却被曺圭贤一手拉住衣襟。
崔始源僵住身体，而那手，顺着T恤的侧线，缓缓地向上卷着他的衣服，冰凉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轻抚过衣料下的灼烫皮肤。他的动作，与其说是翻卷，不如说是轻抚，而在这轻抚下，崔始源僵直的身体不由微微颤抖。
他捉住曺圭贤的手，攥住，压低声音道：“你做什么？”
曺圭贤抬眸，鸦翅般的睫划出一道优美的半圆弧线，他的脸色此时应该是几近妖异的苍白，瞳孔墨黑，唇色血红。他弯唇，向着崔始源微微一笑，又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说出来时又忘记，于是那唇就无措地半启着，就像是一张欲拒还迎的邀请函。
甚至无需思索，崔始源便径直低头吻了上去。
那唇冰凉且柔软，在唇齿间品尝的时候，就像一大块无味的棉花糖一般，然而崔始源还没来得及仔细咀嚼，曺圭贤忽然就以双手抵住他的胸口，将他奋力推开。
他墨色的瞳孔狠狠盯住崔始源。
“你做什么？”曺圭贤问他。
崔始源扬眉，他抹了一把嘴唇，又指指自己：“你先脱我衣服的。”
“因为我看着我自己吐的那一片看着恶心，就帮你脱。”曺圭贤说。
“哦”，崔始源说，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他面上的表情仍旧无关己事，他耸耸肩：“我换个衣服带你去医院。”
他转过身。忽然就听见身后，曺圭贤的声音。他说：“你为什么吻我？”
崔始源的动作停了下，随后有一切如常。“不为什么。”
“你吻我，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我？”
崔始源便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弯下了腰，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然后他用带着笑的声音回答道：“别闹，你又不是小孩子。”
曺圭贤于是也笑了起来，他和崔始源一起笑，只是他的笑声不似那般放肆，断断续续，丝丝缕缕，更像是低声的抽泣。
“你笑什么？”
“我刚刚问你，只是想知道，在同样的问题下，每个人会不会都有相同的回答。”
“什么？”
“当年他这么问我，他问我吻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喜欢。”曺圭贤笑得喘不过气来，“而我的回答，和你，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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