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诺亚向水中的她伸出手时，他绝对不会表现出认识她的样子。
尽管她被拉上来后，一边颔首表示谢过他递来的手帕，一边说：“总觉得您很面熟呢。”诺亚也不会承认自己像个绅♂士一样每天在福利院的栅栏外张望。
因为她是个大脸盲，有时连孤儿院里的孩子也分不清，所以诺亚有瞒过去的自信。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装文(er)艺(bi)青年。
“您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她笑起来，一贯的温柔，好像拥有这个世界所有的幸福。
“我叫爱丽丝，在那边的福利院工作。”
“我叫诺亚，”他握住爱丽丝递出的手，“是个流浪者。”
爱丽丝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又缓缓展开笑容。“好巧呢，我知道的另一个人也叫诺亚。”
那时候，诺亚并不知道爱丽丝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而且，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爱丽丝怀着怎样的心情笑着提起了害死她父母的罪魁祸首。
那时候，他还是旅行者诺亚，她也只是福利院的爱丽丝。
他不是神殿的圣主，她也不是救世会的成员。
〔二〕
正要去花园里浇水的狄特丽丝一看到诺亚，厌恶的表情毫不掩饰。她转身喊道：“爱丽丝姐姐，那个怪大叔又来了。”
“大、大叔！？再不济也得叫哥哥啊臭丫头！”
“你是做对了什么这么嚣张啊？以前一天到晚猥猥琐琐地觊觎爱丽丝姐姐，现在居然敢直接来找她了。我告诉你，爱丽丝姐姐只不过是心肠太好才没有赶走你的，但要是你敢对爱丽丝姐姐做什么奇怪的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狄特丽丝义正辞严的语气，搞得诺亚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了。
“你这臭丫头不要太……”
“诺亚先生？”
爱丽丝出现得很不是时候。狄特丽丝立刻收起大义凛然的表情，转身扑进爱丽丝怀里：“呜哇爱丽丝姐姐！”这小鬼是闹哪样啦！？变脸太快了好吗！
爱丽丝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揉揉狄特丽丝的头发。“怎么了？”
“这个怪蜀黍好可怕，他刚刚还对我发火，呜呜……”个鬼啦！明明是你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吧！
诺亚很想把狄特丽丝揪过来扔出去，不过他当然不会在爱丽丝面前做这种有失风度的事。他正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不料那颗被爱丽丝抚摸着的脑袋竟对他做了个鬼脸。
这个臭小鬼！
“不可以当着诺亚先生的面这样说啦，凯特。”
所以只要不是当面就可以了吗！？还有凯特是谁啦喂！
“我是狄特丽丝不是凯特！爱丽丝姐姐你又记错了！”
“抱歉抱歉……”
狄特丽丝还在嘟囔着“为什么每次都记错啊”“出去约会的话至少先做晚饭”“不要再忘了关火把粥弄糊了”，爱丽丝把她推进门里，将门掩上。
“抱歉，诺亚先生。”爱丽丝笑得有些无奈，“那孩子就是这样的，还请您不要介意。”
“我怎么会和小孩一般计较呢……我才没有被她说得不爽呢呵呵……”
“那么，诺亚先生今天有什么事吗？”
“啊，只是顺道路过，来看看你最近过得怎样。”
“这么说，诺亚先生是每天都顺道的吗？”
“这个嘛……”别说出来啊喂！
“不管怎样，既然来了，就吃过饭再走吧？”
“唉？咦咦？啊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三〕
鉴于上次吃饭时被狄特丽丝“不小心”洒了一身的汤，诺亚悄悄问了爱丽丝，狄特丽丝到底喜欢什么，然后给她带了一盒巧克力。虽然她说“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不过这次的晚餐确实要和平多了。
“请慢走，诺亚先生。”爱丽丝把诺亚送到门口，“还有其他事情，就送您到这里了。”
诺亚把帽子戴上，转身的同时朝爱丽丝挥挥手：“没事，你去忙吧。今天多谢款待了。”
“那么下次再见了。”
爱丽丝本来要关门了，突然看到马路对面一个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又把门敞开。
那个男人给人感觉真不舒服。诺亚想到。他的双眼紧盯着诺亚，后者不自觉地压低帽檐避开他的视线。诺亚匆匆在斑马线上与对方错肩而过，那人却仿佛意犹未尽地回头继续盯着诺亚。
“森？”
被叫做森的男子转回头，向爱丽丝走去。
“他是谁？”
猝不及防的提问让爱丽丝愣了一下。他是谁？“是我的一个朋友。”
“是吗？”森勾起一个冷冷的笑容，低声地说，“我感觉，你可能交了个有趣的朋友呢。”
“森……诺亚先生，他是个好人。”
“嗯。他肯定也觉得你是个好人呢。”
爱丽丝的双眼突然变得暗淡。她捂着胸口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请不要这样说……”
“呵，我有说错什么吗。”
再抬头的时候，森的背影已逐渐消失在夜色下，爱丽丝的目光也随之飘散，在黑暗中飘忽游离。
“爱丽丝姐姐？怎么了？”
爱丽丝低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身边的狄特丽丝，一如既往地露出笑颜。她弯腰把女孩揽入怀中，轻轻地说：“没事。”
“我真的，没事的。”
〔四〕
“圣诞快乐，森。先进来吧。”
“不用了，你待会儿【还有事】吧。”刻意加重的语气。森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爱丽丝，“那个男人，我们调查过了，这是结果。再见，圣诞快乐。”
森撑起伞，转身瞥见正走过来的圣诞老人装扮的男人。
“圣诞快乐，先生。”森微笑地点头说道。
“你也是。”
爱丽丝慌忙把没来得及看的纸张收进衣袋。刚从院子里堆雪人回来的狄特丽丝喊道：“……诺亚，你这蠢男人又在犯什么傻？”
“看到圣诞老人不应该很开心吗！？”
“不，如果圣诞老人是你的话，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总感觉你的袋子里装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所以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形象啊！……”
爱丽丝仰头盯着飘雪的灰色天空，安静地笑了。这样的画面，也许就是幸福吧？
她闭上眼，不再去想森阴沉的脸。诺亚先生就是诺亚先生而已，不会成为其他任何人。
我应该相信他的。早该下定决心相信他的。
给孩子们发完圣诞礼物天已经黑了。诺亚低声下气地向护花使者狄特丽丝请求，终于换来她同意自己和爱丽丝约会。
话说回来我和爱丽丝怎样凭什么每次都征求她的同意啊？想到这里就一肚子委屈。
“啊咧？爱爱爱爱丽丝呢！？”回过神来才发现身边少了个人，诺亚紧张地四处张望，爱丽丝正贴在橱窗前看着里面的一个蝴蝶挂坠。
“想要的话，买给你吧。”
“唉？这怎么……”爱丽丝话未说完，诺亚已经进了店里，丢下一句“在这里等我”。
爱丽丝在店门口有些忸怩不安，她还从来没有接受过别人的礼物，更何况这个“别人”是诺亚。
正发着愣，被旁边的路人撞了一下，爱丽丝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一张纸从她的大衣口袋里飘出来，一边翩飞一边在空中展开了。那是森给她的诺亚的的身份调查结果。
爱丽丝弯腰准备去捡起来时，身体突然僵住。
怎么可能……
她捡起那张纸单，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然后又翻过去看背面，但那里一片空白。再翻回来，正面依然印着诺亚的脸，下面只有一行字——
〔该面颊信息不存在，请重新输入。〕
救世会的信息库里查不到的人，唯有一种可能。
诺亚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红色礼盒和一束玫瑰。
“给。”他笑着把盒子给爱丽丝。
爱丽丝有些迟疑地接过。指尖颤抖地打开，闪闪发亮的挂坠此刻却被另一样东西夺走光芒。
“啊……”爱丽丝不禁吃惊地叫出声来。
诺亚把挂坠为惊呆了的爱丽丝戴上，然后单膝跪下。
“爱丽丝，嫁给我。”
金色的瞳孔目光如炬，笃定而恳切。
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止了呼吸，只有雪落在那枚戒指上的声音如此清晰。红色的玫瑰也染上点点白色，好像一颗颗冰冷的眼泪。
似乎过了很久吧，诺亚肩上已是薄薄一层雪，周围渐渐又嘈杂起来。
“快看，当街求婚！”
“好浪漫哦~”
“那个女的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是太吃惊了吧？”
大家的议论，最后都变成了一种言语。
“嫁给他吧！”
爱丽丝闭上眼，湿润的睫毛抖落了透明的冰晶。
“嗯。”
“好啊。”
——我多希望，能这样回答他。
——我如果，能这样回答他。
——诺亚先生，您究竟是谁？

=END

『苍旻璇玑』
洪荒宇宙，而我遇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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