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姜氏】
幽州姜氏，名元卿，字灵光。嫡出行三，宣威将军姜武之女。其长兄覃，弘治五年八月入仕，隶范阳军，敕授宣节副尉兼折冲府队正。其长姊元荨于金钗之年病故，姜府上下，讳莫如深。次姊元瑜，弘治三年嫁。其下仅有一妹，名元致。姜氏长于幽州，后随长兄迁居长安。幼以须眉教养，常偕元致为伴，呼雁对酒，策马逐日。貌殊伦，性高致。外具清华，内秉风雷。

【 弘治五年五月，幽州 】

【 是日，寤春鲜荣，天地疏朗。寻常木射儿戏，也换一响酣兴。一身胡服俏丽，云髻高束，簪饰俱无，独耳下一双明珰清辉。持球含身，流眄远处十五候，十赤五玄。一霎灵台通明，摆球，走步，出手，行云一般，木笋应声而倒，击一玄候，“傲”字 】
【 拊掌一笑，快意难掩。桃花眸半睐，清朔凌人，且呼婢子来 】
此谓赢一矢。往后不得混淆！
【 予君比肩，唇齿间挤了一声儿疑。眼风艳烈如刃，其间熹光折曲，成矜骄形色。字句贴耳入，循循善诱 】
射傲慢佞贪滥，一个不留。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立而省身，有何不可？该你了。

（ 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睡不醒的冬三月。时值仲春，日光暖融，若非阿姐唤了我来击木射，此刻坐在傅母面前听她云云阿阿地讲上半日辰光，非要盹成猫儿不可。 ）
（ 尖犀下颌微微抬起一点，目光越过姐姐身影，刚好瞧见那歪倒下的一支“傲”柱。人家都击赤色，偏阿姐盯住那玄笋不放。摇头一哂，接过侍婢递来的木球，懒洋洋起了身。
这也太难了些，阿姐成心与我过不去！
（ 一壁埋怨，一壁流波轻睐。 ） 罢，反正总是我要输的
（ 嘴上信自乱语，手上动作却是一丝不苟，盯紧了那最右边的一个“贪”，放手出球，木球儿滚滚撞至，堪堪碰倒了目标，转瞬间灿笑如光。）
今日运道不错，不然阿姐替我掩护，放我出去赌上一把如何？

瞧你这一把懒骨头，【 轻一笑，纵春光谄媚，吻我眉梢。】再不难你，岂不是碰一碰便能酥出粉来！
【 遂返席，歪下半壁身段，肘压丝枕，擎鄂半乜。任绿鬓边三两垂髾拂上指尖，将将勾缠着。我与予君何等灵犀，适才短短一句 交付，她自谙其道。视线琐她离掌一球，势向玄去，悠悠碰击，平一“贪”。有趣。】
【 聆她洋洋后话，不置可否似地招手予她，满目逍遥 】嗯，运道是比往日好些，来——
【 眸如蛇身粼粼，指尖温凉，慢慢地巡过后颈，继而往她近来的肩上一叩，另手拨她左耳下那颗腥红的石榴坠儿，一晃，再晃 】
放你去也不是不能，只一样，赢了好的，是钱是物，都属我。输了么——你担。

（ 耳珠儿荡了几荡，但觉赘余烦扰，颇不耐兜搭地避开身子，探掌往阿姐腰间一掐。 ）休想占我便宜！纵着你的只有姜覃罢了，还当我也有他那么好性儿么！
（ 喊大兄素来是连名带姓，仿佛叫一声大兄自己便要吃了大亏。抚掌得意地望着自己击倒的木笋，叮咛侍婢记下，才敛裙入席跪坐。）
还没说定今日彩头呢，赢了的人，总该有奖赏罢？

【 眼波脉脉，侧睇人去，似一流曲隈深潭，深不可揣。如猫亮出如铩的利爪般，擒了她肆意妄为的手，笑吃吃地压在五指山下。绛唇勾。 】
怎么——这河没过，便来拆桥了？
【 长蔻轻缓拨着予君嫩嫩的掌心，痒意如剿丝一般，层层裹向人去。字句拿捏着，调笑眉目对她狡狐一般的眸 】
嗯，有理。便哥哥那只玛瑙兽首的笔架，谁赢了，归谁。

（ 才被攥了纤腕，黛眉便耷怏下来，举起两人交握手腕，示予围在身遭的婢子。 ） 快瞧瞧，阿姐又来欺我，过一晌告状到傅母那里，你们可要为我为凭才是
（ 这话说完，就涎皮赖脸地一推阿姐。 ） 好啦，轮到你了！
（ 将她搡入场上，才又远远地回应后辞。 ） 你看！不单欺负我，还要欺负姜覃。我才不稀罕什么笔架子，若我赢了，我要阿母赐你的那匹绿绸！

【 登时四下笑声起，只由着予君乔张作致，却谁也不曾多嘴帮腔。恰两人交臂时，芙蓉玉钏一对相碰，璁珑一声，方使得分开泾渭。眉尾翛然一抬，扶了青娥腕，起身复前。接过木球，卧腰低眉，瞄准两赤之间一“佞”字。】
【 但逢予君一席话顺风飘，至耳，了然。原是惦着那一丈青绸，唯忖其道行恁浅。如此一来愈要以此相胁，拿住她那永不餍足的胃，需她时刻卯着，探着，谋着，方尽我玩兴。偏也不提，回首飞眼刀，极短一声笑 】
愚人！
【 反策。】自己眼浅倒罢了，说出来叫人笑话。奇珍宝玩你不懂不足为奇，却不知是那笔架是长兄的心尖肉吗——便是他喜的，你不争？（嗤）我、不、信。
【 话掷地，球离手，力道精准，速攻稳赢。回身伫，留一局玄稀，红盈，待她再试。】

（ 见阿姐不应，骄矜之色跃然浮出。恣纵着眉梢儿一挑一敛，不甚爽利地立起身。胡服窄袖最是便利，抛出去的木球才被婢子拾了回来，就任我劈手夺过，横冲直撞地抛出去。 ）
（ 幸哉，斜立的一个”慢“堪堪坠倒，不及多顾，便回身道。 ） 今日运气上佳，阿姐只怕是我夺了你的心头好吧？姜覃的东西，找他磨一磨也就得了，岂用于阿姐这般厮缠？你当我傻么！
（ 一席话洋洋洒洒说完，再回首，却见记分的女婢讪讪然盯着自己，脸色微变，急促往那一席木笋上望去。好巧不巧，”慢“虽坍矣，那木球力道并没控制好，接连又撞倒了”礼“”义“两个。注意力霎然便离了那青绸去处，只顾着追问。 ）
哎呀，这样可要怎么算好呢？阿姐，想来你是瞧见了……我可是先把那慢撞倒了的，后面可就不算我的错啦！

【 细细地听完她跋扈一言，眉宇即如鸱张，斜飞入鬓。字字如极薄极软的羽，玩味撩拨 】
好好好——且容我问你，那玛瑙兽首，哪回你去，曾亲眼得见过？若当真随了平常物件，他又岂有道理不与你同鉴
【 足姿态，淡一喟 】我而今好心道予你，也当是驴肝肺。到时我得了，你可别来眼馋
【 但瞧予君背得身去，掌风厉起，木球倥偬脱手，一击即中。只可惜，左右纷倒，顾此失彼。容她折回，涎皮娇赖，偏不认输。低颔举袖，恰一盏白玉八曲杯停于唇稍，笑里侵香，话亦悠然 】
瞧见什么
【 指尖轻抚过忍冬纹，话这才兜转来。】适才却是你的好手法——【 列榴齿。】 一石三鸟，三候齐中呀！

（ 当下闻言咬牙，手儿一甩，一脸慵相地盘膝而坐。 ）阿姐欺负我！我不要玩了！
（ 念及那一匹祥云暗纹的青绸，换来裁一件襦裙当是刚好，配一件鹅黄衫儿，端的是俏丽。万种心思翻腾而上，又觉不甘，贝齿抵唇，犹疑之色浮于秀容。偏她总还咬着大兄的那劳什子笔架不松口，又恼又急，脱口道 ）
你喜欢的东西，你拿去自是。我若馋你的——
（ 略一顿，容颜扬笑。 ）我若馋你的，再与你赌一局讨来就是！

【 将将抿下一口，信手置了嘉栗，眉扬 】 好极！
至于赌什么，如何赌，你且捉摸着，不急。【 笑意昭彰，浑似副千金一诺态度。】 下回，也叫上长兄，让他来持公道，省得——我再欺你。
【 彼时婢女轻附耳，道是父亲大人田猎已归，收获颇丰。眼下传晚膳，正召人去，必是一席野味肥美。予君性急，连声催问，偏首相视 】 上回那道“掌上明珠”，可还想着？
【 立身，递手。】再迟些，怕要没你那份了。

（ 一声“掌上珍珠”入耳，不由得霁颜，什么青绸笔架，混抛在脑后，只跃跃然，已是倾起了身子。 ） 阿耶几时回来的！他又猎到了熊吗？
（ 小手往阿姐掌心里一放，借力纵身跳起，靴尖儿高翘，险些一个踉跄。因有灵光相扶，倒不惧，任身子惯性扎向阿姐怀里，嘻嘻一笑，勾住她小臂便往前走。 ）
那庖厨之人料理这熊掌最是在行，今日他大展身手，耶耶只怕又要赏他！
（ 两人交颈窃窃，彼此相顾莞尔，疾步往父亲处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