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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是统治者一己的私心，也是他们贪婪野心的具体化，而承担这一切的，只有人民。士兵们用鲜血满足统治者的私心，这也许比邪恶宗教更令人恐慌。
安宁只是表象，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政府为了权位不被撼动，才编造出一系列掩耳盗铃的谎言。
这条千年河，也将在不久之后被鲜血染成红色，带着土质的血腥味，将是这座城市以后的宿命，这是我所知道的。彼时，我正坐在这条河中，这是一条贯穿整个国家的河流，岸边就是城镇，暮色丝毫掩盖不住人们疲倦的面容。我正坐在木制船舱中等待她的来访。
“菲欧琳女士，契珂尔小姐求见。”船夫面露难色，他知道我并不喜欢接见他人。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他害怕我会杀了他，但事实上，我并没有那个能力。我做得到的，也仅仅是能听到别人内心的想法而已。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请契珂尔小姐进来，并吩咐他带上一盏白色蜡烛。随后，他再次出现时，身后就多了位女士，衣着高贵，年轻貌美，不难看出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菲欧琳女士。”她坐在我的对面，面色凝重地听着我的名字。菲欧琳是我的名字，名为“妖精”之意，原因是我能听到他们心里所想的一切，至于为什么不是“上帝”或者“天使”这样的命名也不难理解，毕竟自己的心声被别人偷窥的一干二净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而等到我把煤油灯换成蜡烛以后，契珂尔小姐才开始说话：“菲欧琳女士，有很多人说您是妖精，也有很多人说您是巫女，但无论您是什么，我都希望您能帮助我，求您救救这个国家。”
契珂尔小姐显得很着急，我想知道的，并不是她说什么救国家的计划，我想知道的，不过是纯个人私事罢了。当然，在此之前我并不打算拒绝她：“但愿我能帮到您，很乐意为您效劳，女士。”
听到了，她心中燃起的希望。
“这真是太好了。我是吉美特伯爵的女儿，而我的丈夫是这个国家北部战队的长官，最近我的父亲与国王不知道在密谋什么，而我的丈夫因此被送入其他国家做间谍。当然，这些都是密谋的，具体的我并不清楚，但我感觉死亡正在迫近，这个国家的灭亡，我的家庭的灭亡，以及，我的灭亡。”
听到了，她的不安。
“噢，对不起女士，我想，我没有那个能力去改变这个国家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不过，我大概可以帮助你去接受这个国家将发生的一切。”
听到了，她的失望。
【难道只能接受，不能改变吗？】她是这样想的。
“您说，您感受到了死亡，请问，您害怕死亡吗？”
【谁会不害怕死亡呢？恐怕，也只有亡命之徒。】她是这样想的。
“是的，我想我的确害怕死亡。当我在意识到这一切只是国王自私贪婪的欲望的时候，死亡就已经靠近了我。”
听到了，全部都听到了，黑色面纱后的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的恐惧，她的不安，她的害怕，以及，她全身上下因恐惧而张大毛孔的呼吸声。
“或许，您不必那么恐惧，如果真的害怕，也不过是因为您厌于现世。”
【可能真的是如此，永远生活在无尽的黑暗中给我带来的恐惧，我实在已经厌恶了。】她是这样想的。
“那么，我该如何去改变呢？对于未来，比起新奇，我更加恐惧。”
多么可怜的人啊，恐惧着恐惧本身，永远闭着眼行走，即便是光明的，也只能形成黑暗的视觉。
“或许，您可以像我一样，逃离这个地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您的地方，等过一段时间，您又会回来。因为，您对新生活也已经厌倦了。”
【没有用的，逃到哪去都没有用的，我厌恶的，可是整个世界啊。】她是这样想的。
白色的蜡烛在狭小的船舱中熠熠生辉，船窗外的天色也已黑了。
“对不起，菲欧琳女士，我那也不想去，我只想与我相爱的人生活在一个和平安宁的国度。”
我并没有出声，因为我听到了，听到了她心中无奈且坚定的声音，噢，这是一个多么善良而又单纯的女人，或许因为这样，我才更加不想说出那些现实而又残忍的话。
“女士，很遗憾我并不能帮您解决您的问题，不过天色已晚，战争就要开始了，您最好离开这样，找到一个安全的避难所。”
听到了，战争就要开始的声音。
听到了，人们绝望的声音。
听到了，鲜血汇成的河流潺潺流动的声音。
看到了，天际盘旋的敌方的身影。
此时，蜡烛已经燃完，我让船夫送走了契珂尔小姐后，独自一个人陷入了黑暗之中，窗外已经有敌军盘旋在了船的上空。巨大的风力吹起了窗帘，听到了，那属于黑暗的声音。
“您瞧，您的自私给人们带来多大的灾难啊，希尔殿下。”
听到了，异于常人的心跳的声音，那是属于希尔的，那个灾难根源的恶魔。
“菲欧琳，你知道我会杀了那个女人的，但你同情她，所以放她走了，你知道这是怎样的罪过吗？”希尔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根本找不到根源。
“是的殿下，因为我不觉得那个女人有什么过错，所以，我放了她。”
黑暗之中，听不到他的任何呼吸声，窗外透过来的一丝光，让我看清了他的獠牙，是的，我放契珂尔走是因为我看到了，看到了希尔在契珂尔背后森冷的獠牙。
“菲欧琳，不要用你那被人类同化的心来和我说什么可笑的同情，我们才是一类人。”
听到了，自己不安的心跳。感觉周遭的空气像被凝固起来无法流通了一样，让人窒息。
“契珂尔是零帝的爱人，对吧？”我像一个赌徒，怀着赌博的心态，抓住我唯一可能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是，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份吗？是时候了，请允许我告诉您，公主殿下，您是我拥护终身的主人。之前对您的不敬，只是为了完成王的夙愿。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帮王报仇。您当成王所信奉的零帝，正是杀害王的罪人，现在，我就要亲手结束这一切了。”希尔单膝跪地，左手放在胸前，身后张开的黑色翅膀深深刺激着我的每一个细胞。
几百年记忆的空白在那一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
四百年前，父亲在我眼前被零帝亲手葬送，那时候的我，手无寸铁。
当我踩着万人尸体举起权杖宣布将不惜一切代价报仇时，命运的罗盘钟就已经开始转动。
我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希尔，这几百年来，都是他在帮我承担着罪恶，他被强行赋予着本该属于我的罪名。
我们，是真正的恶魔。
望着窗外鲜血遍地，听到了，我听到了呼救的声音。听到了，听到了契珂尔小姐巨大的尖叫声。
“希尔，停止这一切，他们是无辜的。”
我听到的越多，也就越发的自责。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国王军已经停不下了。”希尔嘲讽而又无奈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此时，我多么希望我什么都听不到。
听不到那些绝望，听不到士兵疯狂的枪弹声，听不到契珂尔小姐幽怨的呼声，听不到希尔内心苍凉的哭泣，也听不到我彷徨的害怕。我害怕成为千古罪人，害怕面对那些死去的亡魂，害怕承认自己就是早就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瞧，最可怜的其实就是我自己，自己一直以来嘲笑的人原来就是当年无知的自己。
战火烧了半边天，支撑船的千年河也已经如我预料中的那样染成了鲜红，刺鼻的血腥味钻入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隐藏在身体里多年的獠牙和翅膀在那一瞬间全部都展现在天幕之间，希尔的尸体在我的脚下渐渐挥散成黑烟。
就让我了结这一切吧，然后，父亲大人，契珂尔女士，希尔，以及脚下无数因为我而死去的亡魂，我将永远伴随着你们。
当我将零帝以及他的国王军不留余力地少了以后，踩着遍地的尸体登上了这个王国最高的塔，感觉又与几百年前的记忆重合了起来，只是，已经回不去了。
被鲜血染红的天啊，你到底是罪恶，还是恩惠。脚下的城池，只剩下尸体，再也听不到了，听不到任何声音。
请让我以血致谢。感谢鲜血让我看清了自己的罪恶。
请让我以死致谢。那些因我而诞生的亡灵啊，原谅我愚蠢的仇恨。
听到了，心脏停止跳动的声音。
听到了，光明降临的声音。
听到了，世界终结的声音。
END
BY微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