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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屋外瑰丽灿烂的云霞早已被黑夜吞噬，脊背贴在吧椅低矮的后背上，坚硬的木头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着自身的冰冷。
敲了敲光洁的台面，将手里空掉的玻璃杯推向吧台的另一侧。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杯中，色泽诱人。伸手拿起填注了酒液的玻璃杯，在眼前晃了晃等着里面的气泡散尽喝下一口。
辛辣的味道从舌尖敏感的味觉神经传递扩散，身体也随之感受到酒液的热度。
离开珠宝行之前，凯送来一份文件，装在里面的几张纸页上记录着法兰西斯最近的行踪。自从上一次在他的书房里不欢而散，我们似乎没在见过面。
有多久呢？我好像并没有清楚的去计量这些日子。
无法回到过去的现在，我不能停下步伐。
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越来越少，我晃着玻璃杯侧身去瞧酒吧里的人。烛火摇曳闪烁，经过处理之后呈现出迷离的魅惑。我抿着淡色的唇，漠然的观望着人群。
实际上，法兰西斯说的没错——奥兰多确实改变了我。从十岁那年开始，一点一点的将我改变。

打工的日子还算好过，至少相对于之前除了鸦什么都看不到的游荡生活来说。然而酒吧的工作还是让自己想起那个家伙，或者说，他亲手调的酒。
明明是个冒牌酒保，用着邪门歪道的手法，味道却一见难忘。
如同世上所有影子该做的那样，自己将他的调酒技术学了九成。唯独那一杯Amber Dream，不打算也不会调给任何人。
晃着手上朗姆酒的瓶子，心不在焉地看向吧台对面那家伙的后脑勺。
与他见过两面，次次兵荒马乱。对我来说，却也没到能留下深刻印象的程度。原本自己就不是会对无关人士上心的类型，只希望他这次带够了酒钱。
“酒也喝了，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说着又打算为他手上快见底的杯子续上酒液。
喝吧，有钱人。满满的酒向你敞开怀抱，然后就轮到你向我敞开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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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多少有些熟悉，收回落在人群某处的视线，回转身体。吧台一侧的柱子上的壁灯光线柔和。他的模样清楚的映进我的眼中。
思索，了无。极短的时间里脑海中浮现出残缺的画面。稍显熟悉的脸，银白色的发丝和红色的瞳眸。不算太遥远的冬日里，我与他见过两次面。
“没拿钱。”
面无表情的脸上无法捕捉出言语的真实性。饮下玻璃杯中的最后一口酒，杯子空掉，理所应当的被置于台面之上。填满第一杯酒的是谁，无关紧要，于是面目也就变得模糊。或许一开始就是他，也或许不是，这一点不重要。
“你开心么？”
眸光流转，视线落在空置的杯子上。手指扣动桌面，响声清脆。催促的意味格外的明显。

我就知道——他一出现，我就要倒霉。将酒瓶子拿远了点，阴恻恻地。
“不开心，要钱包。”
没带钱包的有钱人，就像年老色衰的美女和体弱迟暮的将军一样——除非你爱他，否则他百无一用。当然也有绑架他要赎金的选项，但就算在黎明的全盛时代，自己也只是个知情的旁观者而非犯罪者。不论走私、暗杀或轰炸，都从未真正参与过一次。
鸦从最初便为我留下了洗白的机会。而只有我知道，那个人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执念，不想看我重复他的命运。
真是个混蛋。
别人的人生，可不是他的养成游戏。
但即便是这样不甘的我，仍然别无选择地踏上了他所准备好的路。
一阵烦躁。瞟了眼对方敲桌面的手，面无表情地拿起空杯子，用力照着它砸了下去。
“没钱就别喝，我不会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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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容的躲开对方的动作，玻璃杯落在地上，碰撞碎裂，声音刺耳，掩与人声之下倒也不显得刺耳。眼角上挑，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不愉快是他与我相见之后必然的结局。
吧台前发生的这一幕落进很多人的眼里，观望无果自然而然的转动身体，带动着视线也不再纠缠于此。
“没说让你请。”
从衣兜里拿了钱包，抽出足额的钱款放置在台面。柔和的灯光虚无缥缈，朦胧模糊。我坐在吧椅上，他站在吧台后，手边放着朗姆酒的瓶子。维持不变的动作让时间的停滞变得能够捕捉。
“开个玩笑而已。”
不见笑容的脸庞，表情自然无丝毫的变化。呈现在眼底的事实，言语勾勒出的虚假，在一瞬间形成。

就算气势汹汹地砸了杯子，自己享受的也只是这个动作本身。至于最后的结果和周围的反应，都不在关心范围之内。
毫不客气地把桌上的钱全部中饱私囊，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话匣子的开关也不再那么严实。
“杯子钱，来自我的温暖的直拳，或者告诉我一件你的事情。”
“给你三个选择——天，我简直要把自己感动哭了。”
缺少感情却不乏抑扬顿挫地干笑两声。我想，对方对于自己会坑他这件事，应该早有所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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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钱你刚刚已经拿走了，拳头你也挥过了，三选一能选的只有一个吧。”
思考，皱眉。实际上我并不一定就要回答他的问题，起身离座这样的反应或许会更加的合适。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坐在吧椅上没有动作。
“你觉得人的感情能够持续多久？”
法兰西斯搬离奥兰多家宅，离开的日子越久我想起他的次数就越少，这让我怀疑之前对他的感情是否真实的存在。谢米利将自己的忠诚给了父亲，而我却无法认可这种情感。比起否定他们，我觉得这更像是在否定我自己。
“我喜欢一个人，但后来却发现即使他不在我也会过得很好。”
酒意微醺，但是我确定自己没有醉。

“所谓的喜欢啊，也不过是自我满足的游戏。”
喜欢的时候浑身优点，不喜欢了就分外碍眼。因为爱忽视现实，然后因为不爱反目成仇。
我不相信那种简单地依附于心情，一天三变的脆弱的关系。
那甚至连羁绊都称不上。
短促地笑了一声，不到一秒的音节里满是嘲讽。
“所以你觉得能持续多久？游戏玩腻了，自然就会结束，只看是谁先变得面目可憎而已。”
“要不要续杯？要的话加钱。”
谢天谢地，我不需要对他假装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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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吧。”
记忆里我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无奈而又惆怅。这让我很容易想起十岁时遇到的那个男人，转动手里的酒杯，透过酒杯看到的东西都虚晃了模样变得不真实。
我曾经无比确定的想要得到他，年少时的华丽的梦成为现实时我又轻易的让他变成泡影破碎。
“我想我该走了，至于你……”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黎明时耀眼的云霞和日出。”
随意吐露的邀请，没有期待得到答复。我站起身，杯底接触到吧台光洁台面时发出的脆响钻进耳朵里。
有人跌跌撞撞的从我的身旁走过，摔倒在地。我看着他，男人眉头皱起似对自己的遭遇很是不满，面部表情渐渐变得悲戚，最终竟毫无顾忌的哭了起来。

这个人，非常奇怪。
虽然自己就是不太正常的类型，但相对于他来说，已经堪称世界良心。
被强硬接近的时候会拉开距离，被平淡以对反而会说出让人意外的话。就好像，只不过是想看到他人去除一切矫饰之后，毫不遮掩的本质。
反正，怎样都好。有人不坦率就得有人直白，我又不是饿死不说想吃饭的傲娇。
毕竟没有空闲去管他人的不幸，单手一撑跳出吧台，跃过伏地哭泣的醉汉的头顶，我——
“邀请别人的时候至少要用问号啊！”
——得逞一样地笑着，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