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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于九天(九)咫尺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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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7-12-30 23:00回复
    第一章
    那侍卫被容恬抓得差点背过气去,忍着疼颤声道,“鸣王……鸣王他只是受了惊……”话音未落,身子一轻,已经被容恬放开。 

      等他呼吸平复下来时,容恬和烈儿匆忙的背影已经到了远处。 

      容恬赶回自己院中,门槛上依稀淌着鲜血。虽然只有几滴,但已足够让人心悸。三步当成两步闯进厅里,凤鸣的背影出现在眼帘内。 

      “凤鸣!”容恬低唤一声,大步迎上去,伸开双臂就搂。 

      烈儿大呼一声:“大王不要!”猛然纵身向前一扑,拖住容恬的后腰就往外拉。 

      容恬一怔,才想起情人血,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知道两人差点就没了性命。此时放知情人血可恶之处,心里更加焦灼,站定了脚,急忙问,“凤鸣,你怎样了?快答我!” 

      凤鸣呆呆站着,凝视地上散落的鲜血,许久才抬起头,怅然若失道,“他叫我进去,本来好好的练剑,我在一边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剑尖忽然抖动不停,响起一种很可怕的声音。我还想奇怪剑尖为什么会响,容虎就发疯似的冲了进来。他一进来,萧纵他就……就……” 

      当时情况一定非常险恶,凤鸣说到这里,心有余悸,手垂在两腿侧,紧握成拳。 

      秋月等一直留在小院,比容恬更早得到消息,早就围在凤鸣身边。 

      烈儿最着急,一把扯住刚从后院小跑过来的军中大夫,连声问,“我哥怎样?伤得重吗?” 

      秋蓝眼睛一瞥,瞧见军中大夫扎起的双袖上满是鲜血,已有几分支持不住,脸色白得象纸一样。 

      秋月明白她的心事,低声道,“你进去看看,鸣王这里有我们呢。”轻轻推了秋蓝一下。 

      军中大夫也是刚刚被抓过来的,一到后院就看见床上躺着满身是血的容虎,一时也不敢下定论,刚要回答烈儿的话,猛然看见容恬在眼前,又赶紧去行礼。 

      容恬摆手道,“没时间罗嗦了,究竟伤得如何?” 

      “禀大王,目前正在止血,其他的……”军中大夫沉吟一会,“还不敢说。” 

      烈儿秋蓝等听了这个话,都心里大惊。 

      凤鸣推开前面挡住的人,赶前两步,“你这话什么意思?救不了吗?” 

      “凤鸣,你不要急。”容恬想抱又不能抱,想呵又不能呵,再掺杂上容虎不明朗的伤势,难受得无法言语,勉强对军中大夫用平和的声音道,“好好给本王医治。不管什么名贵药材,只要用得上,一律都用。你从今天开始,就住这里,日夜看护病人。” 

      烈儿忙道,“我留在这里照顾,一定不出岔子。” 

      “不好。”秋蓝到底比较稳重,虽然忧心忡忡,还是一边思量一边道,“容虎受伤,大王和鸣王身边更少不了你。” 

      容恬不等他们再说,当机立断,吩咐道:“烈儿留下,秋蓝,你去。” 

      秋蓝连忙应了,看看脸色煞白的凤鸣,又有点放心不下,踌躇道,“只是这几天……就要秋月秋星辛苦点,时时刻刻跟紧了鸣王。” 

      秋月秋星非常认真地一口答应了。 

      秋月道,“你放心,这边我们姐妹照看,不会让鸣王出一丁点的事。”转身过来,看着凤鸣,凝重道,“鸣王,你下次再也不要到那个萧圣师那里去了。他脾气古怪,说杀人就杀人的。” 

      秋星拍拍胸口,动容道,“这个人真是个疯子,居然一声不吭,对着自己亲生儿子举剑就刺。” 

      提起萧纵,凤鸣脸色又是一黯。 

      “凤鸣?”容恬轻轻唤他一声。 

      凤鸣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看向容恬,挤出一个苦笑,“这是我咎由自取,故意去惹他的,没想到竟连累容虎……” 

      几人说话的时候,里外进出端水送药的侍从侍卫们流水般不断。秋蓝早随着军中大夫到后院去了。 

      众人都担心容虎伤势,不肯离去,干脆坐在客厅里等待音信。烈儿更是连连朝后院那边观望。 

      容恬瞧在眼里,对他说,“你过去看看。” 

      烈儿脸色微动,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摇头道,“秋蓝可以把他照顾好,我进去有什么用?”站在容恬和凤鸣中间,不再挪步。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鸣王现在心情糟糕,极需安慰。 

      大王对这个模样的鸣王是最最没有抵抗力的。万一大王象刚才一样忘了情人血,去碰鸣王,那可怎么办? 

      虽然大家对容恬的自控力都颇有信心,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确实需要烈儿这样机敏的人在旁边才行。 

      所有人中,容恬最受煎熬。 

      亲信被师傅刺了一剑,在后院急救,生死未卜。 

      凤鸣遭了这么一劫,脸色灰白,看来不但受了惊,还另有一分伤感压抑在心底。平日那种活泼可爱的劲完全不见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而他,原本最该好好安慰凤鸣的人,堂堂西雷王,居然连给心上人一个拥抱的能力都没有。 

      明明伸手就可以够得着…… 

      有生以来最大的挫败感,沉沉压在容恬心上。 

      众人心情沉重,一时都无语,送清水和纱布的侍女们似乎也知道他们的心境,从廊下经过时都踮起脚尖,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破沉默。 

      “大王,”守在门外的是容恬亲卫队的人,进来禀道,“摇曳夫人求见。” 

      容恬浓眉一挑,“来得好快。” 

      这女人拿捏时间,倒真的十分厉害。 

      烈儿正为大哥担心,听见摇曳夫人来了,想起容虎被刺伤的事正是由摇曳夫人而起,大感厌恶,弯腰在容恬耳边道,“大王,这女人不怀好意。她上次来挑唆鸣王去惹萧纵,差点害鸣王没了性命。我去赶她走。” 

      容恬也为容虎之事气恼,不过他心上还悬着凤鸣和情人血的事,知道此时不宜意气用事,摇头道,“赶她走又有什么用?叫她进来。” 

      烈儿只好传令。 

      摇曳夫人体态轻柔,走路竟似毫无声响,不一会,窈窕身影出现在门外。她显然是极懂得打扮的人,身上不再是一色素白,反而换了一条长及脚踝的红裙,裙脚上坠着一圈黑色流苏,更添一分婀娜华丽的尊贵。 

      她进到厅中,美目轻转,已把容恬黑沉的脸色瞧个清楚,烈儿恶狠狠的瞪视更没有忽略,却一点惧意也没有,露出浅浅两个酒窝,柔声道,“今日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大王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容恬坐在椅上,神目迥然,忽然抬手,指向坐在另一旁的凤鸣,厉声问,“凤鸣今日差点死在萧圣师剑下,请问夫人,你觉得如何?” 

      王者之怒,猛若雷霆。


    2楼2007-12-30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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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恬气势本来就强,一旦动怒,更是吓人。 

        烈儿等开始见他下令请摇曳夫人进来,态度谨慎平和,全没料得他见了人一开场就直接质问,顿时都是一惊。 

        摇曳夫人骤然见他杀气大盛,心里也微微吃惊,不过瞬间,又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忽然掩嘴轻笑起来,后来越发笑不可抑,连头上金钗坠子也随着一起剧烈抖动。 

        容恬冷冷问,“夫人笑什么?”声音阴骘,显然真的动了真火。 

        摇曳夫人听他发问,猛地停下,笑容尽敛,也是一脸冷冰冰的表情,不屑道,“我笑你西雷王太过无知。以萧郎的本事,他要杀鸣王何必在下手前震剑长吟?他也绝不会给机会,让你的侍卫扑进屋里挡剑?可笑!他连你那个侍卫都没有一剑刺死,可见他的剑道之心已经动摇。” 

        她词锋凌厉更胜容恬,一通话劈头砸下来,也不理会容恬听后的反应,却移到凤鸣身边,犹豫了一会,纤纤玉指抚上凤鸣冰冷的额头,怜爱道,“我是笃定萧郎不会害你,才叫你去他面前的。今日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不独活,立即自尽到地下向你赔罪。孩子,你娘是个没心没肝的坏女人,但我可从来没想过骗你去送死。就算用情人血害你,那毒也是有药可救的。” 

        容恬见她去碰凤鸣,早大惊失色,从椅上弹起来差点就冲了过来,及至听了她对凤鸣温声细语,才勉强克制住自己不要莽撞。 

        凤鸣心里对这个可算是自己目前的女人有无数种不同的滋味,又酸又涩,又苦又咸,听了她的话,抬眼瞅了她一下,暗想,我从小是孤儿,没有父母就是没有父母,这也罢了。安荷虽然有父母,却从小遭到遗弃,就算是养父养母,老容王送他入宫当太子替身,太后真正关心的只有容恬。这样比起来,似乎他比我更可怜。 

        心中百感交集,挤出一个苦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时觉得无尽彷徨沮丧,他眼珠略动了动,停在摇曳夫人身后的容恬脸上,勉强笑道,“你别担心,我其实很好。只是……只是实在很想念你。”他后面一句纯是傻话,却说得极为深情,众人听得心中一颤。凤鸣只是强笑,又道,“从前我总是嫌你喜欢挨挨碰碰,闹个没完,现在想起来,真是很对不起。容恬,我真想好好亲亲你。”他眼圈已经红了,只是眼泪一直不肯下来,尽在眼眶里打转。 

        容恬听他说到此处,人已经痴了。 

        深邃双目仿佛凝固住一般,静静看着落寞的心上人。 

        烈儿危兆忽生,顿知不妙,猛然大叫起来,“大王不可!”刚从椅后扑出,容恬已经发疯似的冲了上去,大掌把摇曳夫人往旁边一推,双臂就朝凤鸣搂去。 

        秋蓝秋星原本双双侍立在凤鸣椅后,此刻都尖叫起来:“鸣王不要!”她们两人速度力气更比不上烈儿,四根玉藕似的手臂慌忙伸出,全部只捞到凤鸣一点衣角。 

        凤鸣几乎和容恬同时行动,容恬一动,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往容恬怀里扑去。 

        惊叫喘息声中,已经落入最温暖最熟悉的怀抱,被容恬紧紧抱住,顿时什么难过悲伤都飞走了,凤鸣泪如雨下,抬头骂道,“你疯了吗?你疯了吗?你忘记自己中了毒吗?”却一点离开容恬怀抱的意思也没有。 

        容恬目光幽远坚定,任他怒骂,露出笑容,低声道,“真对不起,我也真的很想好好亲亲你。”真的低下头,嘴唇在凤鸣额上一啄,犹不甘心,又紧了紧双臂,让凤鸣在自己怀里嵌得更深一点,在他唇上狠吻一记。 

        天地四方,只剩容恬一双臂膀。 

        那一刻,哪里还管什么统一天下的霸业,什么西雷王朝,什么情人血。 

        两人紧拥,似乎什么也不能把他们分开,生死之间,竟心怀大畅,笑得无比欢欣。 

        连摇曳夫人也猝不及防,一时呆住了。 

        秋星秋月早吓得双双跪下,双手都抵在胸前,死死拽着衣襟,绝望地仰视着这一对情人。 

        偌大客厅,近乎死寂,连呼吸声都蓦然停顿。 

        时间停顿的瞬间,仿佛把一切都固定成静止画面,将一切臻至致境后,又如一滴水落入湖面,涟漪由微可不见,无声荡漾开来。 
      


      3楼2007-12-30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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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美的涟漪,一圈一圈,以相拥的容恬和凤鸣为中心,让死寂缓缓苏醒。 

          涟漪之下,响起又惊又喜,不敢置信的低语,像喃喃,像对神灵的感激…… 

          “咦?” 

          “啊……” 

          “老天爷……” 

          “没有哦?” 

          “真的没有?” 

          “是不是毒性发作比较慢?” 

          几次压低声音的试探性讨论后,长长的呼气声在客厅响起,此起彼伏。 

          秋星秋月开始大声念佛,合掌答谢上天,“老天爷啊,原来没事。吓死人了。”两姐妹心灵相通,说得整齐一致,连神态都一模一样,极为可爱。 

          凤鸣醒悟过来,问容恬道,“怎么我们还没死?” 

          容恬在方才电光火石间已经大致猜到,感激地瞅了神色冷漠的摇曳夫人一眼,反问凤鸣,“你说呢?” 

          凤鸣也已经猜到,仍觉得转变太戏剧化了,转头去问摇曳夫人,“你……你用来害我的毒药是假的吗?哎哟!”话音未落,脸上已经挨了摇曳夫人重重一巴掌。 

          摇曳夫人一直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和容恬不顾生死地拥抱,谁也没料到她会忽然动手,连容恬也大出意外,拦都拦不住。 

          容恬看见凤鸣脸上立即泛起五条指痕,又心疼又气愤,恶狠狠问,“你为什么打他?” 

          摇曳夫人似乎完全没听见容恬的质问,美目直愣愣看着凤鸣,半晌终于开腔,语调却非常怨愤凄凉,“对,对,我是天下间最坏的母亲。我为什么要用假的毒药?我那么狠毒,该对亲生儿子下真药才对!”眼泪直流下来,她也不擦,转身就朝外走。 

          她剑术也是学自萧纵,天资又极高,身形倏然,四周人等不是没有本事拦她,就是没想到要拦她,不然就是不敢拦她,都愕然看她消失在门后。 

          秋星吐舌道,“这般古怪脾气,幸亏我们鸣王的脾气一点也不象她。” 

          “她就这么一声不吭走了吗?” 

          容恬静默片刻,才叹道,“师傅独独为她,在剑道的修行上耽搁了十五年。” 

          “哎呀,”凤鸣忽然道,“情人血的事虽然解决了,但她和萧圣师的事却没有了结。我们还要不要帮忙?” 

          容恬警告地瞥他,“不许你再去师傅面前挑衅。容虎伤势还不知如何,你又想搭上烈儿的小命?” 

          凤鸣想起容虎还在里面疗伤,顿时黯然,忧心道,“不知道容虎的伤势到底怎样了?那个军中大夫不是最懂刀枪伤的吗?怎么要这么长的功夫?” 

          正说着,又听见一阵大呼小叫,竟然是一身染血的军中大夫和其他捧水端药的侍女们,几乎在后院房中为容虎疗伤的人忽然都匆匆到了大厅,独缺了秋蓝。 

          众人顿时大惊,急问,“出了什么事?怎么都出来了?” 

          烈儿满头大汗,一个箭步跨到军中大夫跟前,“是不是我哥……我哥他……”声音已经哽咽了。 

          军中大夫也是满头大汗。


        4楼2007-12-30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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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鸣因为白问了一个问题就挨了她一记巴掌,对于容恬这个话是很认同的,虽然焦急,只好重新坐下继续等待。 

            烈儿对容恬敬若天神,更加不会反驳。 

            正等得无比心焦,忽然远远看见从后院过来一个人影。 

            烈儿霍得站起来,“出来了!”抢到门前。 

            这时候夜已极深,月光昏暗,那人走过来一些,才认出来是秋蓝。 

            凤鸣跑上去问,“秋蓝,容虎怎么了?” 

            秋星秋月紧跟在凤鸣身后,跑到秋蓝身边就齐声叫起来,“不要哭,不要哭,有话慢慢说,鸣王帮你作主。” 

            容恬站在台阶上,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秋蓝,也是一脸凝重。 

            秋蓝抬头看看凤鸣,目光又从烈儿秋月秋星脸上溜过,最后停在容恬高大的身影上,半晌颤抖着没有血色的唇道,“人……被她救回来了,一个月内……该……该可痊愈……”说到这里,浑身一松,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软倒在凤鸣脚下,哇哇大哭起来。 

            凤鸣心上高悬的一块石头这才放了下来,都觉得双膝有点发软。 

            秋月秋星都跪下去安抚秋蓝,一边陪着落泪,一边笑道,“你这傻子,好好的哭什么?刚才差点吓死我们了。” 

            烈儿眼睛里闪亮亮的,深深呼出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大哥没那么弱。大王,我想去看看他。” 

            容恬点头。 

            秋蓝却道,“你千万别去。夫人说她看护容虎的这段时间里,谁都可以探望病人,只有一个人绝不许进房,就是那个拿眼睛瞅她的很不礼貌的小子。否则她立即撒手不管。” 

            众人愕然,继而又觉好笑。 

            拿眼睛瞅她,很不礼貌的小子,不用问,当然就是烈儿。 

            她竟如此小气,想到一个这么聪明的法子来修理烈儿。 

            烈儿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却不敢这个时候和大哥的救命恩人计较,哼哼了半天,沮丧地脸对秋蓝道,“你在旁边照顾,可要照应一下大哥,不要让他被……被……”他本来想说老巫婆或老恶棍,后来想想,那个毕竟是鸣王的母亲,又怕摇曳夫人神通广大,知道自己骂她,只好忍住嘴,道,“被她给整了。” 

            秋蓝大哭过一场,今日受的惊吓和忧心都发泄了出来,现在已经平静多了,点头道,“别担心。夫人虽然脾气古怪,但我觉得她心地还是很好的。”摇曳夫人在大夫们最手足无措的时候闯进来,如神女下凡般,巧施妙手救了容虎,在她心目中形象顿时光辉起来。 

            众人对摇曳夫人的“善良”都将信将疑,连凤鸣都有点不置可否,呆呆站了一会,忽然听见骨碌一声轻响,在沉默的夜色中分外引人注意。 

            对上大家探究的目光,凤鸣涨红了脸道,“我饿了。” 

            秋星最早反应过来,笑道,“是啦是啦,我们竟把鸣王的晚饭都忘了。” 

            秋蓝“呀”了一声,瞅着秋星,“还说我走了,你们一定好好照顾鸣王呢。” 

            “容虎受伤了嘛。刚才谁有心思吃饭。糟了,连大王也挨饿了。” 

            秋蓝为难地回头看看后院里的灯光,“我不能逗留太久,那边还要我帮忙呢。” 

            凤鸣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容虎。” 

            “明天再去吧。”容恬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容虎现在要静养。他如果昏迷着,你看也没用,他要是醒了,更要耗精神招呼我们。”


          6楼2007-12-30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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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鸣王,你这几天本来就不精神,再挨饿可不行,难得今天秋蓝不在。我们也来弄点好吃的给鸣王尝尝。”秋星道。 

              秋月已经兴奋地撩起长长的袖子,嚷道,“我偷学了不少呢,我亲自下厨。” 

              大家紧张了一天,现在知道容虎平安,被她们姐妹俩一闹,气氛立即轻松不少。 

              凤鸣笑道,“你们弄得再难吃,我也会全部吃光的。”引得秋星两人一阵抗议。 

              容恬几天没有和他亲近,现在没了情人血的心腹之患,乐得时时刻刻和他黏在一起,从刚才搂着他的腰后就没有松手,低头在他耳边笑道,“吃饱点,晚上才够力气。” 

              至于他异想天开出来的发明“保险套”,早就扔到九霄云外了。 

              于是秋月秋星去小厨房准备大显身手,其他人到饭厅等着开饭。正在闲聊,又有侍卫来报,“大王,有新的军报。” 

              容恬接了过来,撕开盖了戳印的封口,打开看了看,沉吟不语。 

              凤鸣探头过来问,“怎么了?瞳儿那边有什么变化吗?” 

              “这是博临那边的消息,早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了一封了,说的也是妙光的事。”容恬放下军报,看向众人,“妙光在含归险些被三公主他们刺杀,捡回一条小命后回到了博临都城。这本来很正常,可最奇怪的是,她竟然以此为借口,质疑博临对她的诚意,向博临王提出取消婚约。” 

              这一步棋走得诡异莫名,连凤鸣也立即嗅出其中的蹊跷,问道,“取消婚约?难道她连千辛万苦争取回来的博临后冠都不要了?” 

              烈儿也百思不得其解,“离国现在内部不安,龙天又在蠢蠢欲动,她本来是为了自保不得不拉拢邻国博临,就算刺杀事件让她怀疑博临王族中有人想对她不利,以这个女人的狡猾,也绝不会蠢到立即和博临王族断绝关系才对。” 

              “如果她知道龙天已经中毒,不久就要一命呜呼呢?”容恬的目光在室内缓缓扫了一圈,徐徐道,“这样妙光最担心的外患自然消失,她也没有非嫁去博临不可的必要了。” 

              凤鸣带着好学生的精神继续问道,“不管龙天的威胁是否存在,但嫁去博临当王后真的不错哦。这是赚钱的买卖,她何必取消婚约?” 

              顿时,周围的人们都安静下来。 

              凤鸣被容恬瞅得不好意思,摸着脸道,“是不是我的问题很蠢?” 

              “你在我们这里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不明白宫廷内斗的可怕。”容恬微笑起来,“嫁到另一个国家当王后,等于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进行另一场残酷的宫廷斗争。妙光即使是王后,她在博临王族中始终算是外人,一旦博勤无法保护她,她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烈儿插嘴道,“何况从前离国和博临关系并不太好,博临的权贵里憎恨妙光的人一定不少。” 

              “以妙光的为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险恶的境地。她为什么要舍弃在离国受人拥戴的公主之尊,去博临艰辛地开创一个新局面呢?” 

              “嗯嗯,”凤鸣听得连连点头,又一个问题冒了出来,蹙眉道,“既然你说得这么有道理,那她向博临王提出取消婚约也就很正常了,有什么可奇怪的?的确,可以不去冒险,谁想冒险呢?” 

              容恬对于这个问题却没有立即回答,表情沉重起来,缓缓把玩手边温热的茶杯边缘。众人都知道他在思索。 

              过了一会,容恬才低声道,“如果我猜想的是对的,那妙光怎会知道龙天被下了毒?” 

              凤鸣赫然一惊。 

              不错,当年老繁佳王中了漫摄之毒,还是事后坟墓被暴雨冲积,重新掘墓安葬的时候,从枯骨上面看出来的。 

              这天下两大奇毒之一的漫摄,最大的特点就是让人看不出中了毒。 

              摇曳夫人下手,更不会留下破绽。 

              那么远在博临的妙光怎会知道龙天中了漫摄之毒呢? 

              想到这里,凤鸣看看众人的表情,顿时摇头道,“不可能。摇曳夫人虽然脾气古怪点,但她明知道你我都是离国的大敌,大家迟早要斗个你死我活,绝不会和妙光勾结。再说,她为什么要泄密给妙光?龙天的性命,她分明说了是送给你的大礼。” 

              容恬也是一脸不解,叹道,“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凤鸣虽然对他这个老妈不大感冒,十分想敬而远之,但要说她勾搭离国,串通来害他们,凤鸣还是从心底就痛恨这种猜测。 

              何况她刚刚过来时,还难得地说了几句怜爱的话,又去自告奋勇救了容虎。 

              “会不会是其他的原因,让妙光觉得龙天不再会是她的心腹大患,所以取消婚约?” 

              烈儿提出一个设想,“她不知道摇曳夫人已经对龙天下毒,她自己派人去刺杀龙天。” 

              如果是这样,龙天也算得罪的人多了。不但三公主要刺杀他,妙光也要刺杀他,连和他没瓜葛的摇曳夫人也插手来毒他一把。 

              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容恬一句就否决了烈儿的设想,“如果龙天这么好刺杀,妙光早就动手了,何必先去博临想办法,然后再取消婚约?” 

              凤鸣正在努力的想,忽然浑身一震,神情吓人。 

              容恬和烈儿都看向他。 

              “我有一个不大明智的设想。”凤鸣老半天才开口,闪烁地眼睛扫烈儿一眼,又瞄瞄容恬,欲言又止。 

              “鸣王说吧,说错了大王又不会罚你。” 

              “说。”容恬沉声道。 

              “妙光之所以这么老神在在的取消婚约……”凤鸣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道,“对不对是因为若言醒了?” 

              砰! 

              一声巨响。 

              手掌击桌的声音唬了众人一跳。


            7楼2007-12-30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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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恬一掌击下,满脸喜色,恍然大悟地笑道,“不错!不错!正该如此!我竟没想到这个。你瞧,只要肯动脑子,你比谁都聪明。”仰天长笑了一阵,敛了笑容,沉吟道,“这个谜底一揭开,其他想不通的事就霍然开朗了。妙光定是去了博临,提出肯嫁给博勤的事情之后,得到若言苏醒的音信。既然她大哥醒了,龙天那种小丑怎么还放在眼里,若言更不会随便把唯一的亲妹就这样简单嫁出去。但是,她为什么不立即提出取消婚约,反而要到含归去呢?” 

                容恬自己向自己提了一问,不过片刻,眉头又舒展开来,冷笑道,“她知道博陵和三公主逃走了,所以故意泄露自己在含归孤身和庆鼎见面的消息,以此为诱饵想引出他们。” 

                砰! 

                又一声巨响传来,惊了众人一跳。 

                这次拍桌子的却是凤鸣。 

                他这一掌,虽有容恬的动作,却无容恬的气势。那桌子是硬木制的,手拍得直发麻。凤鸣一掌下去,疼得龇牙咧嘴,容恬无奈地笑笑,抓过他的手放在唇前轻轻吹了两口,烈儿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凤鸣尴尬得要死,一边伸着手任容恬帮自己吹气止疼,一边掩饰着尴尬发表他的见解,“妙光这招果然厉害,一来可以借博陵他们的手除掉同国的大王庆鼎,二来可以把博陵和三公主诱出藏身之地,好杀了他们,三来还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借口向博临王提出取消婚约。未来的媳妇居然在自己的地盘上差点被人杀死,博陵王也没什么老脸强留妙光,说不定还要送上不少好礼送她启程。好个一石三鸟的计策!” 

                “只有两只小鸟而已,博陵和三公主都没有遭她毒手。”烈儿对妙光向来厌恶,冷冷道,“她再聪明,也没猜到摇曳夫人在里面插了一手,把博陵和三公主救了出来。” 

                容恬心情甚好,对凤鸣越发和颜悦色,柔声解释,“最妙的是,感谢妙光的毒计,阴差阳错之下,三公主他们被逼得无路可逃,最终投向我西雷。”当即把下午在媚姬处和三公主达成的协议说了出来。 

                凤鸣中途就去了萧纵那边,还不知道事情的结果,此刻才听明白了,大喜道,“居然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岂不是白白得了一个国家?恭喜恭喜。” 

                容恬晒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王族中人都是反覆无情的,日后我能压制得住四方,他们自然臣服。要是手上没有足够的兵权,恐怕密谋联合起来杀我的,正是他们。不过既然已经定下盟约,我自然有法子要她遵守。” 

                忽然听见一阵唧唧咯咯的笑声,秋星秋月两人领着几名侍女一路过来,手上都端着热气腾腾的碟子。 

                “你做的冬瓜糊糊的,真的端去给鸣王吃?” 

                秋月娇憨地道,“虽然糊糊的,但是味道很好呢。才不管,这么多碟菜,总有味道好的吧?要鸣王闭着眼睛吃就好。”进屋就娇声笑道,“鸣王,菜做好了,快吃吧。大王也请用。” 

                秋星眼尖,一眼瞅见烈儿向后缩,娇喝道,“烈儿,你不许走!你不是也没吃饭吗?” 

                菜肴上桌,果然颜色各异。 

                黑的彻底,红的鲜艳,黄的灿烂,白的清澈…… 

                不但凤鸣,连容恬也看直了眼。 

                秋星笑着解释,“难得我们姐妹俩下厨,今天不做平日那些常吃的普通菜式。这些都是我们暗中钻研独创出来的花样,第一次做,就请鸣王帮我们评点吧。” 

                凤鸣和烈儿面面相觑,心里一百二十个觉得还是吃平日常吃的普通菜式比较好。 

                秋月一副生怕凤鸣反悔的表情,在旁边认真地插嘴道,“鸣王说一定会吃光的。” 

                凤鸣巴不得后悔,但知道只要一开口,这两名贴身侍女说不定在未来几日都会眼圈红红,泪眼涟涟。 

                比吃一顿奇怪的菜可怕的,是一个哭泣的女人。 

                比一个哭泣女人可怕的,当然就是两个哭泣的女人了。 

                凤鸣无可奈何,强笑道,“吃,当然吃。烈儿,你也坐下来,饱餐一顿。”


              8楼2007-12-30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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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鸣也跟着点点头,“那你快点下令啊。” 

                  容恬却皱眉道,“还有一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 

                  “要反伏击,人数一定要比对方更多,而且都要是高手。我的死士在这里不过千人,还要分一部分作为诱饵。这次机会难得,若言极有可能亲自参与,如果能趁机杀死若言,就等于为我西雷除去最大的心腹之患。所以我要调动营地里所有可以调用的精锐力量。” 

                  凤鸣跃跃欲试,“那就快点调啊。” 

                  “那你告诉我,怎么调用你老爹我师傅萧圣师的人马?他手下个个都是以一挡百的刺杀高手,是这个营地里最顶尖的精锐。” 

                  凤鸣一下愣住了。 

                  他那位有等于没有的老爹,脾气和他老娘一样古怪,从前也许还会买一买容恬这个心爱徒弟的账,不过被他老娘这么一搅和,什么动摇了他追求剑道之心,见了谁都牙痒痒的,连荣虎都很无辜地挨了一剑。 

                  现在凑到他面前去,谁知道会不会像容虎那样也挨上一剑?那时候可不是伏击若言的问题了。 

                  这个问题――嗯,倒真的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气氛刚刚才有所松动的屋内,又忽然沉滞下来。 

                  沙漏毫不停息地流动,天亮之前如果还没有准备就绪,这次难得的伏击若言的机会就白白浪费了。 

                  凤鸣咬着牙,愁眉苦脸地拼命想办法。 

                  秋星秋月也为他着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恨自己没有两个脑袋,也帮凤鸣想上一份。 

                  烈儿倒是安安静静的,眼睛从容恬那转去凤鸣身上,闭紧了嘴巴。 

                  啪! 

                  “我想到了!”寂静中,凤鸣忽然一掌击在那平摊桌面的密信上,咬牙道。 

                  秋月秋星眼睛大亮,惊喜地问,“鸣王想到了什么?” 

                  “去见我娘。”凤鸣转身出门,拔腿就往后院走。


                11楼2007-12-30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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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月色越发温柔。 

                    被摇曳夫人的背影挡住,一直未曾入凤鸣眼中的,是一个躺在床上的小小身影。 

                    采锵。 

                    粉嫩的小脸侧着,贴在秋月亲手为他缝制的小枕头上,酷似凤鸣的眉头舒展开来,无忧无虑。 

                    正沉沉入梦。 

                    他不知道,夜深了,还有人将目光停驻在他身上。 

                    “你看看他的手。”摇曳夫人低声道。 

                    凤鸣凑过去,仔细端详采锵的手。肥肥嫩嫩的小手,在梦中犹紧抓着一角垂穗。在秋月等人的悉心照顾下,采锵越发粉雕玉琢,肤色晶莹之中,隐隐透出讨人喜欢的粉红色泽。 

                    虽然不大看得明白,不过猜也可以猜到,这双被摇曳夫人深为看重的小手,八成就是他老爹萧圣师一生期盼的拥有卓越剑术天赋的手―――否则怎会被摇曳夫人视为可以将老公争取回来的最后一击呢? 

                    “真是一双好手,他总算继承了爷爷奶奶的天赋,这叫隔代遗传。”凤鸣赞道。 

                    听了他的赞叹,摇曳夫人视线忽然移来。 

                    停在他身上的目光很古怪,打量得凤鸣浑身不自在。凤鸣挠头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就算猜错了,也没什么好奇怪。要了解一个能下毒害自己亲生儿子来逼婚的女人的心态,的确不太容易。 

                    “明明什么都没看出来,还不懂装懂。”摇曳夫人轻轻哼了一声,随即又微微一笑,“不过,你倒是挺会猜,居然被你猜中了。” 

                    凤鸣这才知道自己没猜错,想了想,心里又冒出下一个难题,苦笑道,“猜中又有什么用?我们总不能拿一个孩子去威胁他配合,这样做也太……” 

                    “我才不威胁他什么呢?”摇曳夫人显然早就智珠在握,唇角逸出一丝动人的微笑,悠然自得道,“我们只要带着这孩子去就好。” 

                    凤鸣瞠目结舌,“要把采锵带去战场?” 

                    “他去了,”摇曳夫人注视着熟睡中的采锵,柔声道,“他的爷爷一定会追着去的。萧郎等这个有天分的继承人等了几十年,我才不信他会让这孩子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不行,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忍心让他冒险……” 

                    摇曳夫人充耳不闻,弯腰伸手,唤道,“孩子,孩子。” 

                    采锵被她推了几推,略蜷了蜷身子,举手揉揉惺忪睡眼,半天才睁开了眼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 

                    摇曳夫人温柔地将采锵抱在怀里,轻声道,“好孩子,别做声,我带你见一个人,然后咱们去一个好地方玩。” 

                    凤鸣见她抱起采锵,额头冒了一阵冷汗,追在她身后问,“你要带他去哪里?” 

                    摇曳夫人听见他追问,转身看他一眼,笑了笑,“你不是为了西雷王的大计而来的吗?回去告诉西雷王,要他做好其他的准备,萧郎这边的事情不必担心。”转身移步,竟是直朝萧纵的小院方向走去。 

                    凤鸣见她那副模样,看来拦也是拦不下的了。抬头望望天色,容恬他们应该还在前厅紧锣密鼓准备着,稍微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跑回了前厅。 

                    一进门,发现里面多了好几个人。 

                    容恬烈儿等都在,容恬手下几个心腹将领也被召了过来,永殷的前太子永逸也站在一旁,显然是被烈儿拉了过来助阵。 

                    众人正围在一副地图前面低头商议,见了凤鸣回来,都纷纷向他打招呼。容恬八成已经向他们讲解了这次反伏击的目标,想到能把凶名远扬的离王若言抓到,将领们个个摩拳擦掌,兴奋激昂,就连永逸也忍不住笑道,“要是西雷王此计成功,我们永殷边境从此也少了一个大威胁。我在这里只有一千精锐,统归西雷王指挥吧。” 

                    “见到摇曳夫人了吗?”容恬问。 

                    “见到了。”凤鸣点头,把见摇曳夫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说及他走向前,发现摇曳夫人坐着的床边睡着采锵,秋星秋月不由自主惊叫起来,一脸担忧,容恬却似乎早就猜到,笑着叹道,“夫人的办法正中先生死穴。她心愿达成的日子不远了。” 

                    秋月姐妹俩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秋月抓着凤鸣的手哀求道,“这可怎么办?摇曳夫人和萧圣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要是采锵……采锵……鸣王你快想想办法啊!” 
                  


                  13楼2007-12-30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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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星在一旁只是跺脚,几乎哭出来,“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又要跑回去看采锵是否真被摇曳夫人抱走了。 

                      正乱成一团,恍惚中忽然听见采锵幼嫩的嗓音,“娘!娘!” 

                      众人都一愕,目光往门外一转。 

                      摇曳夫人已经抱着采锵到了门外,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此刻骤然一看,似乎有什么极好的事情已经发生。 

                      采锵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瞧见秋月秋星,大叫起来,兴奋地在摇曳夫人怀里扭动着小身子要下地。 

                      “采锵!采锵!”秋月秋星连声惊呼,赶紧上来,几乎是把采锵从摇曳夫人怀里抢下来,警惕地退到容恬和凤鸣身后,两人抱着哄着小东西。 

                      摇曳夫人却毫不在意,缓缓跨入厅内,在地图上扫了一眼,“西雷王已经布置好了?” 

                      “已经布置妥当。还没恭喜师母,师母第三步的棋一下,想必已经胜券在握。” 

                      “恭喜就免了。”摇曳夫人音如冷玉,清脆动人,却有点凉意,“这次伏击若言,你需要萧郎手下的高手吧?” 

                      凤鸣听她语气,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 

                      刚刚去和未来老公谈好了条件,现在瞧这个阵势,似乎又要来和未来老公的徒弟谈条件了。 

                      他这个老娘可真是懂得讨价还价,挑的时机好到了极点。 

                      容恬却似乎毫无察觉,坦然道,“是的,若言为人机警,这次一定会派最好的精锐参与,我们这边要没有师傅出手,恐怕胜算不大。” 

                      “要萧郎出手,一点也不难。我刚才带采锵去见了他爷爷一面,哼,果然是爷孙天性,萧郎见了他的小手,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了。我敢向你保证,现在只要采锵去哪里,萧郎就会跟去哪里,他觉不会让采锵出任何意外。”摇曳夫人边说着,边在椅上悠然自在地坐下。 

                      凤鸣心道,这和爷孙天性没什么关系吧,要是采锵的手和他爹的手一样,他那个没什么人伦的爷爷压根连正眼都不会瞅他一下。 

                      对付起摇曳夫人这种人来,容恬任何时候都比凤鸣厉害。暗中打量摇曳夫人一眼,再看看天色,他也不再废话,径直走到摇曳夫人面前,又是长身一躬,柔声问,“时间不多了,师母有什么吩咐,就请直说吧。” 

                      摇曳夫人见他识趣,心里也很高兴,露出一丝笑容,提出了她的条件,“我要你把采锵交给我,由我这个奶奶来抚养他,照顾他。” 

                      凤鸣顿时恍然。 

                      萧纵剑道之心已经动摇,又见到了很有潜质的采锵,不用说,将来他为了自己剑术的传承,一定会将采锵视为最珍贵的宝贝。 

                      摇曳夫人只要把采锵弄到手,她心爱的萧郎从此以后就要乖乖跟着她跑了。 

                      所谓我到东来你到东,我到西边你到西。


                    14楼2007-12-30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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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几年来摇曳夫人锲而不舍跟随萧纵的情况,从此以后必定彻底扭转。 

                        这实在是绝无仅有的,惟一一个,可以让摇曳夫人――也就是他老娘觉得又爽又解气的方法…… 

                        “夫人要将采锵带走?”容恬的浓眉微皱。 

                        “正是。”摇曳夫人一副不怕你不答应的模样,端坐在椅上,“西雷王可以放心,他是我的亲孙子,我一定好好照顾他。只要西雷王点头,我立即带上采锵,陪同你们上马出营,他爷爷也定会召集手下精锐,过来参与你的计划。” 

                        秋月和秋星在一旁抱着采锵,早就胆战心惊,焦急地盯着容恬,生怕他点头答应。 

                        众将领和永逸却和采锵没什么关系,急着拼命看天色。 

                        若言身为大王,大部分时间都在离国精锐重重保护中,这种潜入敌境而且露出行藏的机会极难得。 

                        要是可以趁这个机会结果这头恶龙,可以减少将来多少战役和伤亡啊。 

                        凤鸣也在一旁紧张地等待着容恬的答复。 

                        这个难以选择的问题,容恬却考虑得很快,几乎立即就给了摇曳夫人回答,恭恭敬敬道,“我当然信任夫人会好好对他。不过只为了一个小小的反伏击,夫人就要将他从我们手里夺去,是否太苛刻了?这可是先生惟一的孙儿,又有百年难得一遇的上佳资质。” 

                        摇曳夫人轻轻“哦”了一声,冷哼着反问,“那西雷王觉得怎么做,我才不苛刻呢?” 

                        “这孩子,起码值三十三条大航船,以及航船上的水手,还有航运图。”容恬侃侃说道,“先生早就一直抱怨家传的生意麻烦,打扰修为,将来若是要一心一意教导孙儿,恐怕更没有时间管理这些生意了。何不把这些交给自己的儿子呢?”把手一指,对准旁边发呆的凤鸣。 

                        凤鸣见他开始露出肃容,满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大义凛然的话,不料容恬一开口,居然是和摇曳夫人讨价还价,顿时愣住,见容恬把话锋转到他处,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可以……” 

                        又不是买卖人口,采锵是他儿子,不是用来换航船的货物啊。 

                        摇曳夫人却不等他答话,从椅上婀娜生姿地站起来,断然道,“就这样办。萧郎那边不必担心,我自然有办法要他答应下来。既然条件已经谈妥,就请西雷王快点布置好各路人马,出发擒拿若言,要是误了时间,可与我无关啊。” 

                        “等……等一下……”凤鸣呼叫不及,话还没有说完,摇曳夫人已经走了出去。 

                        凤鸣急得跺脚,还要追上,身后被人一把扯住,回头一看,原来是容恬。容恬把他拖进内室,笑吟吟道,“恭喜鸣王,从今天开始,你就算不是全天下最有势力的人,也要算是全天下最有钱的人了。” 

                        “什么最有钱?”凤鸣几乎跳起来,“你怎么可以用采锵去换航船?” 

                        “为什么不可以?”容恬不在乎地耸肩。 

                        虽然他耸肩的姿势潇洒好看,微笑也俊气温柔,不过凤鸣此刻可没有欣赏的心思。 

                        “当然不可以!他是我儿子!” 

                        “他真的是你儿子?你是他真正的父亲?” 

                        “就……就算不是,你也不可以……” 

                        “好,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容恬自没了情人血的忌惮,诸事缠身,还没有机会好好和凤鸣亲热。这时一边说着,一边坐下,把满脸气愤的凤鸣硬拖过来,按在膝上坐下,问凤鸣,“先生是不是他真正的爷爷?”故意将唇凑近凤鸣的耳垂,吹进热气。 

                        凤鸣被他吹得猛然一震,本来打算一直维持刚硬的声音情不自禁软了一截,“是。”生怕容恬得寸进尺,赶紧用眼神警告容恬不要到处挥舞他的色手。 

                        容恬知机,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却真的没有乱摸,继续说服凤鸣,“夫人是不是他真正的奶奶?” 

                        “是。” 

                        “孩子是不是应该留在最亲近的人身边?” 

                        “是。”凤鸣难得找到反驳点,赶紧加上一句,“但采锵最亲近的人是他妈妈,你不是说采青还留在西雷王宫里吗?” 

                        容恬心里暗暗计算时间,这事可不能再耽搁,幸亏已经布置妥当,说服了凤鸣,立即就可以出发。不答反问,把关注点转到另一个方面,“采锵是不是有学剑的潜质?” 
                      


                      15楼2007-12-30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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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先生是不是天下最好的剑术师傅?” 

                          凤鸣挠挠头,“算是吧。” 

                          “那把采锵交给他的爷爷奶奶,交给天下最能诱发他潜质的剑术大师,有什么不好?” 

                          “也没什么不好……不过你怎么可以用人来交换东西?” 

                          “要财富,先通路。这句话是谁和我说的?” 

                          “是我……不过……” 

                          “水路也是路,掌控水路,就掌控了我们众多敌手的经济之脉。要统一天下,除了兵力,也必须有财力,否则粮草怎么供应?军饷哪里拨发?这个道理你该懂吧?” 

                          “我当然懂……” 

                          “那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接受我们最迫切需要的东西,同时又让采锵有一个很好的前途和成长环境呢?” 

                          “……” 

                          “凤鸣?” 

                          “……好像是没有什么理由。” 

                          凤鸣虽然迟疑地点了点头,俊脸上却一副懵懂,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容恬不由分往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笑道,“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领着凤鸣走出来。 

                          虽然他们只进去了一会,客厅里众人却早就等得急了。一出来,人人目光都焦急地盯着容恬,烈儿上前禀报,“大王,萧圣师派了韩维过来听候调遣。” 

                          韩维也是萧纵弟子,和容恬算是同门师兄弟,长得直鼻拳腮,相貌堂堂,可惜说话的声音异常尖细,很像女人。见容恬出来,走过来道,“先生命我来打听一下这次的部署,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凑前一点,压低声音道,“要把我们安排和夫人一路才行。” 

                          这个要求早在意料之中。 

                          萧纵手下都是高手,这路奇兵,容恬是打算用来埋伏在敌人逃逸方向的,心里早有成算,当即清楚布置下来。 

                          凤鸣在另一边,却被秋月秋星两个眼睛已经红肿的侍女围住了,不由暗暗叫苦。 

                          刚刚在内室,也不知道怎么糊里糊涂就点头了,其实和采锵最亲密的是秋月这几个侍女才对,要是告诉她们采锵真的要被摇曳夫人带走,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正犹豫地不知道怎么应付,秋月却朝脸上抹了一把眼泪,露出毅然的神色,低声道,“鸣王不要为难,我们也知道采锵是要被带走的了。我们虽然很疼他,但他毕竟是萧圣师和摇曳夫人的亲孙子,没有血缘的,怎会比得上真正的骨肉相连?他有这么厉害的爷爷奶奶,长大也成一代大师,以后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凤鸣微愕。 

                          抱着采锵的秋星哽咽着,“烈儿刚才已经和我们一一说过了。大王的决定不会错的。采锵留在这里,还不如跟着萧圣师,他一定把采锵当宝贝看。” 

                          采锵被她抱在怀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似乎隐约察觉了离别的气氛,不像平日那样咯咯笑,小手紧紧拽着秋星的领子,偏过头用黑豆一样的亮眼睛打量凤鸣。 

                          凤鸣虽然知道这个算是自己的儿子,但他这个倒霉的鸣王风波不断,根本没什么时间和采锵在一起相处,“父子”感情实在不怎么深厚。 

                          此刻看着采锵乖巧地看着自己,想起摇曳夫人将他带走,说不定十年八年都见不到了,心里蓦然一阵难过,伸出手来,柔声道,“让我抱一抱。”


                        16楼2007-12-30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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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鸣王!” 

                            绵涯等侍卫吓了一跳,纷纷跳下马背,众星捧月般将他团团围起。 

                            从马上栽下,当然浑身发疼。凤鸣呻吟着从地上被众人扶起来,想起自己摔下马的蠢样,更加恼火,不满道,“你们和你们大王一起欺负我堂堂鸣王!”抬起头,却看见侍卫们一脸惊恐地盯着他。 

                            “干什么?”凤鸣狐疑地看着他们,额头一阵隐隐约约的刺痛,又像有露水打在上面,痒痒的,“干嘛都看着我?”伸手往额头上一摸,指尖却碰到一片湿漉,放在眼底看了看,才发现殷红一片。 

                            “属下该死!”绵涯惊惶地大叫一声,已经跪了下去。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身边众侍卫知道鸣王受伤,非同小可,见绵涯跪下,接二连三跪下,相顾之间,又惊又惧。 

                            手上没有镜子,也看不到自己额头上到底伤得怎样。不过既然不是很疼,可见也只是寻常小伤。侍卫们怕得要死,凤鸣却不怎么在意,随便摆了摆手,“没事的,小伤。嗯……应该不会留疤吧。”情不自禁又用手碰碰。 

                            众人一阵惊叫。 

                            “鸣王小心!” 

                            “不要乱碰……” 

                            凤鸣哪里知道这些平常杀人也当等闲的侍卫也像秋蓝他们一样,见个小伤口都会大呼小叫,翻个白眼耸肩道,“知道后悔,就应该早点放开我啊,害我摔下马背。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数落了两句,才惊觉刚才地动山摇般的杀声已经平复,只残余一点伤兵的哀号和战马临死前的悲鸣。 

                            这么快就结束了? 

                            凤鸣赶紧转身去看,果然火光已经不再晃动得那样厉害,浓重的血腥味被夜间的山风从不远处一阵一阵散发过来,浑身都是鲜血的士兵们举着火把,似乎正在捡拾战场。 

                            容恬在哪里? 

                            凤鸣伸着脖子张望,心思方动,才跨出一步,就被绵涯等侍卫赶紧拦住了。 

                            “鸣王,请让属下帮鸣王包扎伤口。” 

                            “我去看看,容恬在哪?” 

                            “大王一会自然会过来,战场血腥味重,断刃满地,很危险。鸣王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凤鸣见他们嘴上说得客气,表情却是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反正大战已经结束,也没有必要再让他们为难,只好随便点了一个侍卫,“你过去帮我问问战况,叫容恬快点过来。我还没有和他算把我扔下的账呢。” 

                            听从绵涯的话,盘腿坐在草地上,让众人为他包扎。 

                            他想着战已经打完,容恬一定会很快过来。不料等了好一会,却不见容恬的影子,不禁不耐烦起来,三番两次站起来朝战场的方向张望。 

                            战后的人马似乎聚集在战场的另一方。远处战马嘶叫,士兵们忙着照顾受伤的战友。天还未亮,两旁的悬崖也是视线障碍,凤鸣看得模模糊糊,只看见隐隐约约士兵们集结,像是在整队。 

                            想必摇曳夫人和萧纵,也就是他老爹老娘那一路人马,也已经会合。 

                            终于,刚才派去找容恬的侍卫回来了。见了凤鸣,禀报道,“大王说战场还需要清理,萧圣师他们抓到了敌方大将,正在审问。请鸣王先呆在这里,不要到处走动。”犹豫了一会,压低声音道,“大王心情不好,所以我暂时不敢禀报鸣王摔下马的事。” 

                            凤鸣陡然一惊,“为什么心情不好?难道……难道是烈儿……” 

                            “烈儿没事,受了一点小伤,战场上难免的。他正陪在大王身边,一起审问俘虏。” 

                            凤鸣这才放心下来,又问,“容恬有没有受伤?” 

                            “大王神勇盖世,战袍都被敌人的血染湿了,自己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凤鸣奇道,“那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那侍卫摇头,“属下不知道,但是大王的脸色非常难看。属下不敢多问。” 

                            “抓到若言没有?” 

                            那侍卫又是摇头,“属下也不知道。” 

                            凤鸣大挠其头。 

                            反伏击成功,烈儿他们又好好的,要是说惟一能让容恬不高兴的,恐怕就只有若言逃走这个可能性了。 

                            他刚刚在自己面前夸下海口,说什么今晚不会放走一个,结果却让最重要的若言给跑了,不用说一定觉得很丢脸。 

                            居然不好意思过来见人……


                          20楼2007-12-30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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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已经停止厮杀的战场还残留着血的味道,殷红渗入泥里,仿佛几个世纪都会持续这种瑰丽的颜色。 

                              三路厮杀过后的人马在狭道另一头集结。血战过后,军队还算整齐,士兵们按照队形坐下休息,有的挨在战友膝上呼呼大睡,有的正为战友包扎伤口,进食的进食,喂马的喂马,一部分仍持剑肃立,负担起警戒的责任。 

                              深夜突袭,都是轻装上路,他们连帐篷也没有带一个,容恬这个主帅静jingzuo在崖下的一块大石头上,似在闭目深思。 

                              周围的心腹侍卫散开一圈,都在两三丈外,人人屏息静守。 

                              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打搅大王的安宁,不安的气息在这片混杂着血腥和胜利的树林深处飘荡。 

                              脸上平静的大王,却给人以难以抵受的庞大压力,这种压力从他所在的地方辐射至四面八方,连桀骜不驯的山风,到了他呼吸的地方,也不敢稍做妄动。 

                              凤鸣一路过去,直过四五道哨岗。 

                              侍卫们都认识他,又见他脸色不对,谁也不会自讨没趣地向他查问,自动自觉让开一道口子,一声不吭地让他往里走。 

                              他在容恬面前站定。 

                              “秋月什么都告诉你了?”闭目沉思中的容恬嘴角微动,化成一丝苦涩的笑意,瞬间消失在如刀刻的刚硬轮廓上。他睁开眼睛,忽然皱眉,“你的额头怎么了?” 

                              “别管我的额头。”凤鸣吐出一口气,用少见的严肃语气说,“容恬,我们要回援。” 

                              “回援?回援哪里?” 

                              “营地。营地里面一点兵力都没有,全部抽调一空。如果我们不去援救,他们必死无疑。” 

                              容恬眼神清冷,淡淡反问,“我们去援救,他们就可以活吗?” 

                              “至少有希望。”凤鸣见他态度冷淡,伸手握住他双肩,急切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若言也许已经攻下营地,那个地方易守难攻,我们可能要面对一场苦战。而且……而且说不定他还会设下新的陷阱,但是容恬,为了容虎他们,我们至少尽力而为。立即回援,没时间了!” 

                              情急之下,凤鸣用尽力气。容恬高大的身躯被他摇撼得晃动了几下,脸上却没有一丝动摇,只是将凤鸣双手从肩上抓下来,握在手里端详,隔了一会,看着凤鸣,“凤鸣,你真天真。我就喜欢你这样天真。”唇角动了动,似笑,却丝毫笑的感觉也没有。 

                              凤鸣听得浑身发冷,结结巴巴道,“容恬,你说什么?你真的忍心放弃他们?” 

                              容恬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沉痛瞬间转过,如一抹快得令人心碎的流星,“就算匆忙赶回去,若言想必已经攻陷营地。就算我们兵力相当,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靠武力将所有人救回来。一个不慎,还会掉入若言的陷阱。” 

                              凤鸣仍不死心,努力分析道,“但如果我们赶回去,至少可以使若言忌惮三分,若言很有可能会暂时留下容虎他们的性命,把他们作为人质。也许我们可以想办法和若言谈和,交换人质?” 

                              容恬凝视凤鸣。 

                              目光里,藏了说之不尽的深意。 

                              几年的时间过去,眼前人虽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浴池里被吓昏过去的青涩少年,但此刻握在掌中的手,却还是纤细柔软。 

                              一如当日。 

                              眼看着个头慢慢地长,从马儿都不会骑,到如今已经可以随着他一道深夜疾奔,也一点一滴把自己教的剑术学会五六成,可脑子里,却永远抹不去他单薄脆弱的样子。 

                              他已经成了西雷王心脏里一块最柔软的地方。 

                              容恬痛恨任何人触碰这块地方,尤其是若言。 

                              那个为了再次得到凤鸣,而亲自领兵袭击大营的离王,他对凤鸣近乎疯狂的执拗让容恬深感不安。 

                              假如回援,若言确实会将容虎媚姬等作为人质,这一点凤鸣完全没有想错。 

                              但若言惟一肯交换人质的条件,只可能是凤鸣。 

                              只会是凤鸣。 

                              一个容恬绝不会同意的条件。 

                              “容恬,下令吧。”凤鸣几乎是哀求了。 

                              晨曦从林间交错的枝木间洒落,金黄一片,看在凤鸣眼中,却是如血一般惊心动魄的颜色。 

                              本应代表美好和新生的清晨,现在却残忍地昭示着流逝。 

                              时间,还有营地里所有人的生命,都在一点一滴流逝。 

                              永殷毕竟不是离国地盘,若言攻陷营地后,如果没有遇上西雷援兵,很快就会大模大样的撤走。 

                              决定撤走的一刻,也许就是媚姬等被杀的时候。 

                              “容恬,容恬……”他焦急地呼唤着容恬的名字。 

                              容恬把他的手握得很紧,隐隐发疼。 

                              这里面隐藏着的决绝,令他胆战心寒。 

                              “我们不回援。” 

                              “为什么?”凤鸣不甘地大叫起来。 

                              容恬把悲痛藏在眸底,深至凤鸣无法看见的地方。 

                              单纯有时候是一种令人欣慰的保护,容恬深深庆幸凤鸣至今仍然拥有它。 

                              武力不能取胜的情况下,回援的后果可想而知。若言会用媚姬等作为人质,以求交换凤鸣,一切就会变成僵局。 

                              一个使凤鸣受尽煎熬的僵局。 

                              交出凤鸣是绝不可能的,但若言却极有可能利用这个机会伤害凤鸣。 

                              以若言的狠毒,他甚至可能在凤鸣面前将人质逐个杀死,把他们的尸首悬挂在高高的营门上,让残忍的画面永远留在凤鸣眸底。


                            23楼2007-12-30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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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容恬觉得他还是当初那个凤鸣,那个不懂得怎么保护自己,被他国四处围捕,让他日夜都不能放心的凤鸣。 

                                凤鸣在他怀中,浑身都散发着悲哀的气息。 

                                容恬不喜欢这种气息从凤鸣身上散发出来,那不是属于凤鸣的味道。 

                                但…… 

                                他用指尖轻轻缠绕凤鸣耳边的短发。 

                                如果可以像现在这样,一生一世都这样,凤鸣平平安安地靠在他怀里,已算最好的一种归宿了。 

                                凤鸣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仿佛伤心地哭泣着,睡去了。 

                                容恬也一动不动,他知道凤鸣并没有睡。凤鸣需要安静一下,他还未曾学会怎样面对这种灾难后的彷徨和无助。 

                                沉默充当了适当的角色,守卫在他们旁边,挥手,让时间无声无息走过。 

                                很久,声音从容恬的怀里传出。 

                                “如果回援的话,他会在我面前杀死所有人吧?”凤鸣已经没了哭音,略为沙哑的声音低低的说着,多了一种思索后的沉稳。 

                                “谁?” 

                                “若言。”剧痛之后,一切都变得有些迟缓,凤鸣用很慢很慢的语调,轻声问,“你是为了我不回援的,对吗?” 

                                “不对。” 

                                “是为了我。” 

                                “不是。”容恬斩钉截铁的回答,抚摸凤鸣的手,却很温柔。 

                                “他们是为了我死的,我害死了他们。” 

                                “不。”容恬的目光清冷如霜。瞳仁,像太阳照射下的冰,即使遇上阳光,也绝不会融化的千年之冰。 

                                冷而毅然。 

                                “他们是为西雷而死的。为了我。”他低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缓缓靠近,用他的热气把温暖带给他的宝贝,“凤鸣,在这个世上,你能害死的人只有两个。” 

                                “两个?” 

                                “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我。你如果不好好爱惜自己,我就会为了你心疼而死。” 

                                凤鸣沉默,他问,“那你呢?你可以害死多少人?” 

                                “很多。所有令你伤心难过的人,我都可以让他们死。” 

                                “包括若言吗?” 

                                “包括若言。” 

                                凤鸣把自己压进容恬的胸膛里,他仍然觉得身体寒冷。 

                                容虎秋蓝他们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翻滚个不停,理智却分外残忍地提醒他,远方营地正烈火熊熊。 

                                三公主和博陵,到底还是真正的同生共死了。 

                                千娇百媚而一生凄苦的媚姬,终于为她心爱的男人付出生命。 

                                烈火熄灭后,一切都将渺无痕迹。 

                                百年只如白驹过隙,人的生命,如此脆弱。 

                                容恬的生命,也会如此脆弱吗? 

                                凤鸣抬起头,不安地摸索容恬棱角分明的脸。 

                                “容恬……”他急切地唤了一声。 

                                “嗯?” 

                                凤鸣嗓门像是噎住,懵懂一下后,又放软了绷紧的身子,重新伏进容恬怀里,低声道,“你打得我好疼。” 

                                容恬万分懊悔地摸了摸他肿起来的脸蛋,却认真地发誓道,“你以后再敢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我会打得你更疼。” 

                                虽然有容恬在旁安慰,但失去容虎等人的哀痛岂是一会就可以平息的。凤鸣和容恬低语一番,没有开始那样无法自制,不再流泪,神色却依然黯淡。 

                                他见容恬一直关切地看着他,知道自己再不振作,只会使容恬百上加斤,勉强自己在大石上坐直身子,沉吟一会,开口道,“烈儿在哪里?这件事他知道吗?” 

                                容恬低叹一声,“审问瞳剑悯的时候他也在场,你说他知不知道?” 

                                凤鸣心里一沉,“他在哪?” 

                                “烈儿从小聪明,不用多说,已经明白如今的局势。”容恬道,“审问了瞳剑悯后,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到那边巡视看顾伤兵去了。”他顿了顿,抿着薄唇苦笑一下,“也许是害怕再留在我跟前多一会,也会像你一样哀求我回援吧。” 

                                凤鸣沉默良久,才自嘲地笑了一下,“连烈儿也比我懂事。我忽然想起了……”他忽然止住。 

                                容恬问,“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鹿丹。”凤鸣叹道,“鹿丹临死前,曾经和我有过一番长谈。他问我,鸣王知道什么是大势吗?” 

                                请问鸣王,知道什么是大势吗…… 

                                鹿丹温润的声音,仿佛响在耳边。 

                                有的人,往往在化为烟尘后,才让人一次又一次的想起。 

                                国师鹿丹,正是这样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人。 

                                大势。


                              25楼2007-12-30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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