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勒希的脸拼到了自己的面前,阿扎和吓了一跳,那是张狰狞的面孔,虽然身体没有被萨勒希撞到,但阿扎和忍不住朝后栽倒下去,仰面躺在地上。萨勒希站在阿扎和面前,带着些许嘲笑的表情看着阿扎和的肚子。
阿扎和愤怒地跳起来。
“我要杀了你!”
但很快他被其他同伴拦住了,这倒不是他们不敢杀萨勒希,而是历来有规定,跑风期间不可以杀生。
萨勒希看着疯子般的阿扎和被带走,心里有了些畅快,但很快就又空虚起来,他转着圈子,又来到羊群边。
两百只羊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萨勒希拿了些风干的羊肉给阿秀吃,阿秀吃了些,可老缸连眼睛都没睁开。
阿秀说老缸活不过今天晚上了,他脖子上的伤太重了,撑到现在都是奇迹,阿秀也不明白为什么老缸流了这么多血却依然坚持活着,其实现在死去可能更舒服些。
萨勒希忽然感觉到了一点悲伤,他很奇怪,平时看到部族狩猎打仗断腿的,开喉咙的都没觉得难过,但这次面对一个本该是食物或者奴隶的外族人即将死去却有种莫名的悲凉,难道是联想到了自己?
老缸一直低着头,萨勒希走到他面前放下羊肉,推到他嘴边。
老缸忽然睁开一只眼看了看萨勒希,这是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睁开眼看萨勒希。
萨勒希看到老缸的眼里有种可怕地激动和亢奋。老缸居然抬起了头,脖子上的伤口立即开始流血。
“像,真——像。”老缸吐出几个模糊的字来。
“像?像什么?”萨勒希奇怪的问道。
老缸闭上眼,低下头不说话了,无论萨勒希怎么问他都不吭声了,萨勒希还以为他晕过去或者死了。
“我看到你的部族很热闹似的,在举行什么仪式么?”阿秀问。
“恩,跑风,跑风结束后,你和剩下来的羊都会被杀光吃掉。”萨勒希转过头,不想看着阿秀的眼睛。
阿秀沉默了会。
“你没必要难过,这不怪你。”
“不,阿秀,我想了很多天,我决定放了你和你的朋友。”萨勒希忽然昂起头,风突然变了向,将萨勒希的头发吹乱。
“你怎么办?”
“跑风最高潮就快来了,看守会很少,所有人都会过去,那是最好的机会,你们顺着风往回跑就可以了。”萨勒希又把羊肉递过去,
“多吃点,等下好有力气。”
萨勒希说完,离开了羊群。
“萨勒希!”阿秀在身后喊道。
萨勒希站住,没有回头。
“一定要活着啊!”
萨勒希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但阿秀听不清楚,风把萨勒希的话吞掉了,阿秀只看到萨勒希耳朵下散乱的头发中有一缕金色的光。
阿扎和仍然是第一,如果在接下来地最后比试中获胜,他无疑是下任首领毫无争议地继任者。
可是阿扎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萨仁依旧没有一点好脸色,而之前被萨勒希惊吓弄得自己颜面无光,他环视了一下,没有看到萨勒希。
管他呢,杂种狗,等我赢了比赛做了首领第一个杀了他。
阿扎和嘟囔着。
所有人都站开,准备最后的逆风跑。
这不是简单的逆风之路,如果你跑不过风,被风吹过去,身后可是死路一条。
这种比赛不是每次都有的,理论上来说之前的比赛跑风已经结束了,而最后的比试是最为残酷最危险也是最重要的,它并不是每年都会出现,没有固定的周期,上一次这种比赛还是十年前。
这次的参加者——只有阿扎和一个人。
也就是阿扎和谈不上比谁快,他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从长生天上刮到草原的风。
身后就是一片沼泽,掉下去最多也只需要几十分钟就尸骨无存了。没人敢去救你,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旦陷入就是死。
阿扎和有些咒骂这种可怕地比赛,但没办法,一代代首领都是这样跑出来的,想做首领又跑过风,那就只能等死。
阿扎和站着不动,鼻头有些湿润。
他在等。
首领和祭祀也在等,所有人都在等。
等风变。
“变向了!”
祭祀高喊道。
阿扎和感觉到脸部突然被两只看不见的手撕扯着,身体也被朝后拖去,一刹那间他感觉到了恐怖。沼泽仿佛有东西要把他拽下去。
要么成为首领,要么成为祭品。
开始的时候就想好了,现在又有什么可怕的?
如果不是为了萨仁,为了让她看得起我,我才懒得参加这种无聊的仪式。首领的位置阿扎和从来没放在心上。
阿扎和睁开眼,腿上用力朝前射了出去。
他一口气跑出来十几米远,刚才的力道有些消退,前面明明空荡荡的,身体却感觉撞在一堵看不见的墙上。
有时候阿扎和确实佩服族里的祭祀们,他们到底是如何知道,每年这个时候沼泽边上会突然刮起这么强劲的风?
阿扎和来不及思考,他的速度已经降了下来,而迎面来的逆风却依旧没改变,他感觉只要自己双腿停下来立即会被风撕碎。
跑起来越发艰难,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米了,听说只要跑过跑过这个风带就赢了,大概有多远?四百米?五百米?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穿过?祭祀说的话是真的么?
阿扎和心里的阴影越来越大,真的值得么?为了萨仁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阿扎和的腿有些软了,是抽筋了么?这时候抽筋就有死路一条。
“加油啊!”
是萨仁的声音,阿扎和没有看到萨仁,他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但他清楚的听到了那声音,像月光一样清楚,让他冷静下来。
她在为我加油!
阿扎和从鼻腔里喷出一口热气,紧咬着牙深深压着头朝前努力穿过风,阿扎和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一个活物,而是化成了一把刀,一把劈开风墙地刀。
终于,阿扎和觉得身体一阵温暖,那种巨大的撕扯力量消失了,眼前一片阳光,身体松弛下来,他躺在了草地上。所有人都围上来,萨仁却站在一边看着。
“阿扎和!你是个英雄!”
“萨仁,萨仁!你看,我做到了!”阿扎和闭着眼高喊着,挣扎着爬起来看着萨仁。
“恭喜你。”萨仁还是笑了下,脸上出现一轮倒挂的新月。
“没你的加油我过不了风墙的!我该谢谢你才对!”
“我可没喊,你别自己乱想。”萨仁又板着脸跑开了,阿扎和也笑了笑。
“阿扎和!你跑过了风!你是部族的英雄!”首领的声音从高坡上传过来。
大家纷纷祝贺,阿扎和面前站起来,看了看首领。
他第一次从首领剩下来的眼睛里看到了褒奖和鼓励。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从父亲那里得到温暖。
筋疲力尽的阿扎和亲眼看到,随着一声巨响,犹如打雷一般,首领的耳朵和半个侧脸就炸开了,毛发,头皮,脑浆碎骨头飞溅的到处都是。他到死之前还保持着笑容,阿扎和从出生起看到的唯一一次只对自己的笑。
“是敌人!”
人群像炸开了锅,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了自己的宿敌。大家自诩为草原的风,骄傲的认为没人能捕到风,但只是短短十几秒钟,首领死了,一下子没人来指挥风了,风变成一团混乱的气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