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出于种种原因,一护最终也没有带她去日番谷身边。
日子流水一样平稳前行,对尸魂界的人来说生死之间只隔着一线,没有消息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最好的消息。夏梨还记得那天自家兄长解释现世和尸魂界之间暂时不能有太多来往时的复杂神情,说不清是对妹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拐走的愤慨,还是从小护到大的妹妹终于也有了这么一天的感叹。接下来愣在一旁的父亲和姐姐终于反应过来,一个对着照片呼天抢地,另一个凑到自己面前双眼放光,于是愁云惨淡顷刻化作了普天同庆。末了老头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爸爸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那个毛头小子啊!这么多年身高都没变,爸爸现在还能把他举到头顶呢!好歹先长到你哥哥这个海拔再说啊……”
夏梨顿时差点磨起牙来,一旁的一护也颇有些忍不下去的意思,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像从前一样上演全武行。
大概谁都深知,离别本身无可避免,所以宁愿留下的都是笑容,一如从前那般令人心安。
习惯的养成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艰难,至少不需要否定所有存在于过去的东西。夏梨曾以为这个家是不能缺少任何一个人的,也曾以为想要守护住什么就必须不依赖任何人,而如今那些她笃定不会改变也不能改变的东西多少都无法再保持完整。
只是,真到这样的改变发生的时候,甚至她自己已经慢慢习惯的时候,她反而觉得或许这就是生活原本的样子。
花朵会坠离树梢,候鸟会飞离旧巢,渔船会驶离海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这些都没什么不好——只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不变的归处,就像所有支流最终都会重汇于海洋。
动摇和迟疑偶有来袭,但不是无可饶恕。
5.
忙碌的一天过去,婉拒了同伴逛街的邀请,决定一个人四处走走的夏梨没有放什么心思在路线上,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是她曾经像个假小子一样度过大半闲暇时光,是他们第一次配合着踢了一场比赛,是她第一次知道他真正身份,也是她从三年前渐渐远离的球场。
夕阳西下,视野里的一片天地都被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连轮廓都在这暖橙色里融成一团,几只飞鸟扑棱着翅膀渐行渐远,最终没入远方染上茜色的云层。
像是一场再仓促不过的重逢,眼前的一切逐渐和梦境中的场景重叠起来,夏梨默默地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场地,隔着时光依稀可以看到少女发出邀请时明朗的笑容和被兴奋点亮的双眸,少年起初的不情愿和后来不经意表现出的动容,遇险时微不足道的回护和忧虑时不肯多表露一分的安抚,以及那之后更多的或打闹或并肩而坐或漫步同行的片影。
这些都是真切发生过的事情,都与鲜活的欢乐与忧愁并存,与其说是偏偏不肯入她梦境,不如说她宁愿它们不入梦来,好像这样就可以不必有那些夹带着不安的期待。
明明有如此多的点滴可供回忆时慢慢咀嚼,然而自己潜意识里是抗拒着的,总是告诫自己生活总要继续,要坚守什么就容不得丝毫软弱,自己并不是什么需要保护的脆弱生物,好像承认了便是认输了——却不知道想念越是稀松平常,催生出的便越是钝痛,不尖锐不磨人,渗入呼吸后叫人须臾不能忘。
直到现在才慢慢领悟,两个人的相处与相伴是一条何其漫长的路,仅仅是相互理解远远不够;而纠结于保护与被保护、依赖与被依赖本就是庸人自扰,形式上有所不同,相互守护的决心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更何况是被分隔在两个世界。
要多久才能明白,唯有相互扶持才能走完这样的长路,而能够坦然承认,本身就是幸福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