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真快,可也真慢。让人等得好着急,急得经常会站在摘星楼上看着西方,那烟尘什么时候才到。
终于有一天,西边的夕阳下起了一点烟尘,这一天总算来了。 帝辛说:“他们来了,你走吧。”
她便笑笑,眼中有泪:“我怎么会走?上一世我都没走,这一世我更不会走。”
烟尘越来越近,没有人抵抗,大家都投降,宫人们也不知去向。帝辛说:“你还是走吧,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她笑着摇头,等了这么久,总算来了。
这么久,总算来了。 那一场纷乱后,一切都尘埃落定。
她被人绑在鹿台上,台下是新主周武王,还有那么一大堆认识的,不认识的,有仇的,没仇的人。
一个白胡子老头站在武王身边,想必是那姜尚吧!
她的周围空无一人,身后是焚后的摘星楼,帝辛和摘星楼一起化为了灰烬。
他想让她逃,她却终于没有走,在鹿台上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台下的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大家都在想,就是这个女人,她倾覆了成汤六百年的江山。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然后便有人开始讨论该如何处置她,当然是要杀的,这是无用置疑的,只是该如何杀呢?一刀杀死,会不会太便宜了她?
有人便说:“不如让她下虿池吧!那是她造的,多少宫人都死在那里,也让她自己尝尝那种味道。”
立刻有人反对,“还是炮烙吧!梅伯就是被她这样杀死的,那么样一个贤人,无缘无故地死在这个妖妇手中。”
“不好,不如把她的心挖出来,比干是这样被她活活地挖心的。”
“也不好,还不若金锤击顶呢!这刑罚也是她创的,让她受受报应。”
“剖腹吧,她为了看婴儿是男是女,就把孕妇剖腹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想到这些本来是施诸于他们身上的刑罚终于也可以让始作蛹者尝尝了,每个人都兴奋莫名。只觉得一种不够,最好是几种刑罚都让她尝遍。
她淡然地听着,仿佛众人议论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便仿佛是以前,她在思考该处置犯罪的宫人一般,冷静而客观。
她觉得都不好,便忽然尖声说:“何不让我在酒池中饮酒而死,这也是我创的,你们忘记了吗?”
众人便都忽然停了下来,大家一起看着她,像是看一个怪物。她应该吓得大哭大叫,拼命求饶才对。
武王还是仁义的,他说:“我们怎么可以用他们以前的手段,那我们岂不是和他们一样了?”
众人便立刻点头,是啊,怎么可以?他们可是正人君子。
姜尚便接着说:“但这个妖妇却是一定要杀的,多少忠臣义士死在她的手里,如果不杀,天理难容。”
众人便立刻又点头,当然要杀,祸国殃民的妖妇。
“那就一刀杀了她吧!也不要再让她受太多的痛苦了。”武王说。
大家便点头,是啊,武王还是仁义的。
刽子手便拿了刀走上鹿台,站在她的身后,刀扬起,众人都紧张地看着,这个定人生死于一念的女人终于要死于别人之手了。
刀扬起,她回头嫣然一笑。只是想笑,觉得生命十分可笑,觉得自己十分可笑,觉得江山社稷十分可笑。便是在死前,也忍不住想笑。
但这一笑,刽子手竟然就手软了,愣愣地看着她,再也无法下手。而台下的众人竟也心软了,愣愣地看着这个让人痛恨的妖妇,她虽然衣衫不整,鬓发散乱,但只是这样凄凄楚楚,幽幽怨怨地一笑,便让人心软了,连武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便面面相觑,有人已经在心里想,其实也不能全怪她,她到底只是一个女人。
但姜尚却是不甘心的,一看众人的神情,便知道又被这个妖妇迷惹了。 他立刻拿起手中的弓,搭了一枝金箭,瞄准她的心窝,一箭射出,每个人都目瞪口呆,便这样看着箭飞入了她的心窝。
她却不觉得疼,只觉得心口一凉,于是迷迷茫茫地似乎看见一个英俊的男人带着鸩毒来到南巢的洪荒之地,而自己正在喝下那杯毒酒。
那个男子静静地看她,目光悲哀无限。她忽然明白,其实他心里仍然是难过的。
想起那个时候,就要离开尘世的那一刻,在心里发了誓愿,“我必亲手亡这成汤天下,我必让你死于我手。”现下每一个愿望都实现了,却不觉得快乐,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凉意由心口向四肢百骸浸去,失去了力量,她慢慢地软倒在地,头上是万里晴空,一碧如洗。
如果还有来生,她该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