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元年，十二月。
陶使君疾不能愈，无几，别驾糜竺将州人至小沛，传丧训于吾，且以陶公遗言“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相告，欲使吾抚徐州。吾本客军，焉能擅之？遂辞不就。寻有下邳陈登复来以齐桓晋文说之，然亦不能骤定。
此陶公新逝之时，内外交困之秋，倘趁虚得土，必贻天下之讥，致损声名。况徐州四战之地，群雄虎伺，若不能守境安民，吾将以何面目见陶使君耶？
然吾兴兵以来，颠沛失所，年过而立，尚不得立锥之地，徐州自昔要害之地，如今唾手可得，非此危局，焉能相就？
自闭于室趺坐案前思之，追索子仲元龙所言，徐州虽经兵祸，亦有百万之众，而乱世所籍，惟军而已——吾以寒微寡众，流离寄寓，若受徐州，一跃而拥州牧高位，一举而得十万之兵，纵令败亡如前，人亦不以群氓贱吏视之矣！
吾素有大志，恨未遇耳，然此正天授良机，纵中有奇险，亦不可失！
沉吟将决，忽见僮仆奉信，言是北海孔文举之书，不过寥寥数行——今日之事，百姓与能，天与不取，悔不可追！
百姓与能……
四字入眼，颇有所悟——当日高帝入关中，与民约法三章，秦人唯恐沛公不为秦王，项羽屠焚咸阳宫室，秦人大失所望而不敢不服，又封三秦王，自谓秦土永固。然高帝出关中抚父老，数月即定三秦之地，此亦羽败亡之始！抚今追昔，情势一也！曹操杀掠徐州，徐人之仇操，正秦人之仇羽！徐州得守，自成霸王之基，即令不得守而为曹操所得，安能善遇百姓？他日卷土重来，旌麾所指，必传檄可定！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决心既定无移，蘸笔疾书两札，着人分送糜竺陈登——备安敢惜身？必与父老同生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