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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在行人如梭的大街上,你突然见到了一个故乡人,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在你眼前晃了一下,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你惊呆了,因为这个人已经死了很多年。 

   他依然穿着他经常穿的那件酱色皮夹克,蓝色牛仔裤,劣质旅游鞋。 

   他的相貌没有随着时光而变老,依然是死前的样子,只是他的脸十分苍白。 

   你想看个仔细,可是你在人流中找了半天,却再也不见他的影子了…… 

   这时候,你会怎么想? 

   1. 哦,我出现了错觉。 

   2. 他是那个死者的双胞胎兄弟。 

   3. 太恐怖了,这世界上竟然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4. 我见鬼了。 
  




张清兆开五年出租车了。 

  没活儿的时候,他经常听其他的出租车司机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有个司机,晚上拉了一个头发很长满脸疙瘩的年轻人,一看就是个地痞。果然,到了目的地之后,那个年轻人一边开车门下车一边说:“大哥,下次一块儿给你啊。” 

  这个司机没敢说什么。 

  大约两个月之后的一天晚上,他又拉了一个乘客,感到很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下车时,那个人说:“大哥,下次一块给你啊。” 

  他一下就想起来,这家伙正是两个月前坐车不给钱的那个地痞,不由嘟囔了一句:“这已经是下一次了……” 

  还有一个司机,他跑夜车。 

  一天半夜,他拉了一个妖艳的女孩。 

  那个女孩坐在他旁边,主动跟他搭话,言语放浪,表情风骚,话题直奔下三路。走出两条街之后,她已经把手伸过来,开始摩挲他的“根”了…… 

  那一次,他当然没有赚到钱,只享受了一路抚摸。 

  张清兆很内向,是个老实人,他不愿意遭遇无赖,也不奢望碰上那种“艳福”。他只想每天多赚几张钞票,给老婆带回好生活。 

   

  这天是个阴天。 

  张清兆跑了一天,只拉了几十块钱,其中还有一张十元的伪钞,他很沮丧。 

  天黑下来,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少。 

  他在滨市第二医院门口趴了一会儿,看到风挡玻璃上落了几个雨滴,就打算回家了。 

  他刚刚把车开出不远,就看见路边有一个踽踽独行的人,他穿着雨衣,慢慢朝前走。 

  那是一件灰色的雨衣。 

  稀稀拉拉的雨只落了几滴,现在已经停了,这个人却穿着厚重的雨衣,看上去有些古怪,而且,他还戴着雨衣的大帽子,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张清兆把车慢下来,按了几下喇叭。 

  那个人理都不理,闷头朝前走。 

  显然,他不想坐车。 



1楼2007-11-02 14:16回复
    最后,他把手伸进了口袋,发现刚才那个乘客给的钱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些纸灰…… 

       

      张清兆抓紧了方向盘。 

      他看不到这个乘客的脸,那么,这个乘客也同样看不到他的脸。他把头微微侧了侧,偷偷看了看对方的手。 

      手是他惟一暴露出来的地方。 

      那两只手太白了,平平地放在腿上,一动不动,没有一丝生气,好像没有血液,没有神经,是两只假肢。 

      张清兆收回视线,暗暗想,如果他要一直开出城的话,坚决不能去。 

      又走了一条街,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这个乘客慢吞吞地抬起右手,食指朝下点了点。 

      张清兆急忙把车靠了边,停下来。 

      他依稀记得,这个地方叫王家十字。 

      乘客把左手伸进雨衣,抖抖地掏出一张百元人民币,递给张清兆。他依然梗着脖子,面朝前方。 

      现在,张清兆已经不想看他了——他怕看到一张血淋淋的脸。 

      他把钱接过来,捏了捏。这张钱很硬实,应该不是伪钞。 

      他把它装进口袋,开始找钱。 

      计价器上显示着二十一元,他应该找给对方七十九元。 

      忽然,他产生了一个不道德的想法,于是,不动声色地把那张十元的伪钞夹在了另几张票子里,递给了这个乘客。 

      一路上,他让张清兆忐忑不安,这是一种报复。 

      张清兆清楚地记得,他找给对方的钱是一张五十元的,两张十元的(其中一张是伪钞),还有一张五元的,一张两元的,两张一元的。 

      那个人接过钱,没有看,也没有装进口袋,他抓着它,直僵僵地下了车。 

      他始终没说一句话。 

      因为那个鬼故事,张清兆紧紧盯着他。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在他关上车门的一瞬间,人忽地就不见了。 

      张清兆大惊,在车上转着身子找了一圈,仍然不见他的影子! 

      这不是活见鬼了吗? 

      他想了想,横下一条心,打开车门走下去,四下张望。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起风了,地上的草屑和纸片像幽灵一样忽高忽低地乱舞着。 

      临街的房子没有一间亮着灯,也没有一间开着门。 

      王家十字很宽阔,这么短的时间,那个人不管朝哪个方向走,都不可能离开张清兆的视野。 

      他俯下身子,朝车底下看了看,除了四个轮子,什么都没有。 

      他赶紧钻回车里,探着脑袋朝后面看了看——他担心那个人藏在前后座之间的空当里。 

      那个空当里黑糊糊的,也没有人。 

      他挂挡轰油,想立即逃离这个地方。 

      可是,他太紧张了,离合器松得太快,车一下就憋灭火了。 

      四周一片死寂。他一边紧张地望着外面,一边手忙脚乱地打火,却怎么都打不着。 

      他的手脚哆嗦得越来越厉害。


    3楼2007-11-02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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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直接回了家。 

        他住在安居小区,买的是二手房。 

        本来,他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前些年,他做大酱挣了一点钱,在别人的撺掇下,才到城里买了这辆夏利车,开始跑出租。 

        进了家门之后,张清兆的心还跳个不停。 

        他老婆王涓睡了,房子里一片漆黑。 

        她正怀着孕,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 

        过去,王涓一直待在农村老家,三年前张清兆才把她接到城里来。 

        张清兆走进卧室,靠在门板上平静了一会儿,然后打开灯,把手伸进了口袋…… 

        他要看看那张百元人民币是不是变成了纸灰。 

        没有,它还在,硬挺挺的。 

        张清兆把它掏出来,在灯光下仔细地看,没有一点毛病。 

        他松了一口气,又把它装进了口袋。 

        王涓醒了,她迷迷糊糊地说:“回来了?” 

        “回来了。” 

        她的眼睛睁大了一些,盯住张清兆,问道:“你怎么了?” 

        张清兆反问道:“我怎么了?” 

        “你的脸色太难看了!” 

        张清兆走到镜子前看了看,果然,他脸色灰白,双眼猩红。 

        他转过身来,小声说:“没事儿,可能是缺觉。睡吧。” 

        他一边说一边关了灯,脱了衣服,在王涓身边躺下来。 

        王涓却精神了,她说:“刚才,我做了一个吓人的梦……” 

        张清兆打了个冷战,问:“什么梦?” 

        “我梦见你回来了,穿着一件灰色的雨衣,还戴着雨帽,靠着门板低头站着,我怎么叫你你都不抬头……” 

        张清兆陡然一惊。 

        静了一会儿,王涓说:“你怎么不说话?” 

        张清兆实在忍不住了,他转过身,在幽暗的夜色中望着王涓,说:“我,我今天也遇到了一件怪事……” 

        接着,他就把刚才的事讲了一遍。 

        王涓的声音都变了:“今天怎么这么邪气?” 

        “我也不知道。” 

        张清兆话音未落,电话突然响了。 

        他和王涓紧张地对视了一下,都没有动。 

        电话响了两声就断了。 

        王涓突然问:“你以前是不是……撞过人?”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明天,咱们得找个阴阳先生驱驱邪。” 

        “没用。” 

        “试试呗!你天天在外面开车,万一出点事……” 

        电话又响了。 

        这次,张清兆抖了一下。 

        为了方便用车,附近的邻居都有张清兆家的电话,因此,张清兆不能确定是不是来生意了。 

        他爬起来,一下就把话筒抓在手里:“喂?” 

        里面只有电流的“咝咝”声,没有人说话。 

        张清兆听了一会儿,怔怔地把电话放下了。 

        王涓小声问:“谁?” 

        张清兆说:“没有人说话。” 

        “闹鬼了!”王涓一边说一边费力地坐起来,靠在床头上,“你快想想办法啊!” 

        “我想把这一百块钱……扔掉。” 

        王涓想了想,说:“那可不行,你跑了一天还没拉到一百块钱呢,扔掉的话,连油钱都搭进去了。” 

        “那你说怎么办?” 

        “挺过今夜,明天你到银行去换一张。” 

        “……好吧。” 

        又等了一会儿,电话没有再响,两个人重新躺好,轻轻搂在一起,要睡了。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吹得窗户“啪啪”山响,好像什么东西急切地要进来,又好像什么东西急切地想出去。 

        “假如……”王涓刚想说什么,张清兆就掐了她一下,制止了她。 

        “你怎么不让我说话?”王涓小声说。 

        “别提这件事了。黑灯瞎火的,说什么招什么。” 

        王涓就不说了。 

        过了好长时间,张清兆突然转过头,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想说,假如电话再响……” 

        她还没说完,电话果然又响了起来。 

        两个人同时抖了一下。 

        王涓一下就住了口。 

        黑暗中,只有那电话在响:“铃……铃……铃……铃……铃……铃……” 

        张清兆猛地爬起来,伸手抓起了电话:“喂!” 

        等了一下,里面才缓缓传出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似乎没有震动声带,只是靠气流发出来的:“火……葬……场……停……尸……房……” 

        张清兆一下就扔了电话。


      4楼2007-11-02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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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对着铁门还有一扇铁门,走进去应该就是停尸房了。 

          张清兆第一次走进这种地方,脊梁骨一阵阵发冷。 

          那个人在椅子上坐下来,没有脱掉雨衣,也没有摘掉帽子,说:“你问什么?” 

          张清兆不安地看了看他,说:“我是开出租的。昨晚,我拉了一个乘客,他下车就不见了……” 

          “你找我干什么?” 

          “昨晚,我接到一个电话,不知道是谁打的,他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火葬场停尸房……” 

          对方有些不耐烦了,说:“这跟我没有关系!” 

          “我想……” 

          突然,看尸人想起了什么,他盯住张清兆的眼睛,问:“那个乘客花了多少钱?” 

          “二十一块。” 

          看尸人似乎吃了一惊:“他给你的是一百块,你给他找了七十九块,是吗?” 

          “你怎么知道?” 

          看尸人呆呆地想了想,然后说:“你跟我来!” 

          他站起来,掏出钥匙打开停尸房里间那扇铁门,走进去。 

          张清兆站在那里没有动,他突然有点不敢进了。 

          看尸人走着走着,感觉到他没有跟上来,就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你进来呀!” 

          张清兆低低地说:“师傅,我有点怕……” 

          看尸人突然笑了,说:“你要是不想看就算了。” 

          张清兆显然不甘心放弃,他左右打量着看尸人的两只眼睛,问道:“你到底让我看什么?” 

          看尸人说:“你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张清兆咬咬牙,慢慢走了进去。当他的脚跨进停尸房里间的铁门时,打了个寒噤,“这里面怎么这么冷?” 

          “放冷气了。咱们这个火葬场没有尸体冷藏柜,有隔日大殓的尸体,就放在这儿。” 

          张清兆看到,这个停尸房中间,有一条长长的过道,两边是停放尸体的简易隔档,大约有三十个。隔档里是冰冷的铁架子床。 

          这个房子太空旷了,太寂静了,只有看尸人的皮鞋声:“咔,咔,咔,咔……” 

          外面是阴天,窗子又小,里面的光线很暗淡。 

          张清兆好像走进了某种不流动的时间里。 

          他朝两旁看去,多数的隔档都是空的,他只看到两三个尸床上蒙着白布,露出死尸的脚丫子。 

          他发现,那些脚丫子都显得比正常人的脚大许多。 

          他把头转过来,看了看前面看尸人的脚。 

          他的脚好像也比正常人的脚大许多。同时,张清兆还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个人好像越走越慢了。 

          张清兆感到更冷了,他也慢了下来。 

          他忽然有了一种预感——这个穿雨衣的人接下来就会走进一个隔档,慢慢躺在一张高高的尸床上,用蒙尸布盖上自己…… 

          张清兆停住了。 

          他猛地转头看了看。 

          那扇铁门,那惟一的出口,已经离他很远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 

          看尸人回过头来,说:“你怎么不走了?” 

          在这个阴森的停尸房里,张清兆感到这个看尸人的声音更嘶哑了。他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突然说:“你为什么不脱掉雨衣?” 

          看尸人说:“你不是也没脱吗?” 

          张清兆这才意识到自己也穿着雨衣。 

          在对方的注视下,他又朝前迈步了。 

          看尸人也转过身,继续走。 

          他果然走进了一个隔档。


        6楼2007-11-02 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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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在了两米远的地方,颤巍巍地说:“我也是开出租的,我的车就停在前面……” 

            “你看见什么了?” 

            “我正开着开着,车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穿雨衣的人!” 

            年长的司机想了想,说:“离这儿多远?” 

            “我也说不清了。” 

            那个司机没有让他上车,只是说:“你朝回走,我跟着你。” 

            张清兆惊恐地回头看了看,终于听从了这个同行的建议,转过身,朝他停车的地方走去。 

            前面一片黑暗,看不见他的车。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雨又停了。 

            那个年长的司机开着小灯,慢慢地跟在他后面。 

            他走几步就回头看那辆车一眼,怕它突然消失。 

            终于,他那辆红色夏利车静静地出现在前面的马路上。他刹车的时候,车灭火了,车窗里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到。 

            他停下来,回头求助地看那个年长的司机。 

            那个司机看到了他的夏利车,似乎对他信任了许多。 

            他打开大灯,直直地照在那辆夏利车上,拎着一根撬杠下了车,说:“走,我跟你看看去。” 

            张清兆跟在他后面,走得很慢,如履薄冰。 

            在离那辆车两三米远的地方,张清兆停下来,不敢朝前走了。 

            那个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一个人走过去,猛地拉开车门,朝里看了看,回头说:“什么都没有啊!” 

            张清兆这才走上前去。 

            他的车里果然空空如也。 

            他看了看那个司机,说:“刚才我真的看见了!” 

            “干我们这一行,从早到晚一个人开车在路上跑,什么事都可能遇上。别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说完,他上了自己的车,开过来,按了两下喇叭,说:“小伙子,你可能太累了,回家睡觉吧。以后,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他离开之后,张清兆赶紧钻进车里,打着火,把车开动了,风驰电掣地朝市中心驶去。 

            一路上,他不时地看头上那面反光镜,生怕那张石膏脸又突然出现在后座上。 

             

            张清兆终于回到了家。 

            王涓和母亲都没有睡觉,她们在看电视。 

            王涓打量了他一下,说:“你怎么了?脸色又这么难看!” 

            “没怎么,让雨淋了。”他说。 

            王涓大着肚子,他不想再让她受惊吓了。 

            母亲站起来,说:“我给你熬一碗姜汤吧?” 

            他说:“不用。我太累了,想睡觉。” 

            说完,他就走进了卧室,随手关上了门。 

            嘈杂的电视声还是挤了进来,是粗劣的古装片,哭哭啼啼,飞来飞去。 

            他一个人躺在黑暗中,回想刚才那恐怖的一幕。 

            在穿雨衣的人冒出来之前,他拉了一个女乘客,她一直坐在后座上,并没有发现车里有什么异常。 

            她下车之后,车一直在行驶,没有停下过,后座上却慢吞吞地爬起来一个穿雨衣的人! 

            他知道,他肯定是被一个横死的鬼缠身了。 

            这个横死的鬼一定是想在王家十字下车,可是,他却开过了那个十字路口……


          11楼2007-11-02 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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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士说:“不,要在半夜埋,十二点整。而且,必须是你一个人去,不能带别人。” 

              张清兆犹豫了一下。 

              道士似乎洞察了他的胆怯,说:“不用怕,你埋了它就没事了。” 

              张清兆点了点头。 

              “埋它的时候,你要不停地念叨一个口诀,三遍。” 

              “什么口诀?” 

              “——日落西山黑了天,阴曹地府鬼门关。无头无脚朝前走,永生永世不复还。” 

              张清兆默默背诵。 

              “记住了?” 

              “记住了。” 

              停了停,张清兆说:“我可以开我的车去吗?” 

              道士说:“没问题,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车里了。” 

              张清兆忍不住问:“刚才那笑声和哭声……” 

              道士把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你千万别问。” 

               

              天黑后,张清兆想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可是,他怎么都睡不着。好不容易熬过了十一点,他爬起来,一个人走出家门,开车走了。 

              因为王家十字在西郊,他朝东开。 

              一路上,他还是不放心后座,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 

              后座空着,可是他依然感觉那上面坐着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冷冷地和他对视着。 

              本来,他想把这枚古铜钱埋得远远的,最好埋到荒郊野外去——尽管道士没说,但是他怀疑那个死在车轮下的人就藏在这枚古铜钱的方孔里。可是他没有那个胆量。 

              将近午夜,路上基本没有车辆和行人了。 

              他越开越觉得恐怖。 

              他怕再看到一个穿雨衣的人踽踽行走在路旁。 

              他怕再看到一个穿雨衣的人突兀地出现在十字路口,背对着他,纹丝不动。 

              他怕再看到那张石膏脸突然出现在后座上…… 

              约莫着已经开出八里路了,他不敢朝前再走了,开始在马路上来回兜圈子。 

              终于等到了十二点,他把车停靠在路边,下了车。 

              他走到一棵树下,用小铲子挖了一个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古铜钱,看都没敢看,就把它扔了进去,三下两下填上土,用脚在上面狠狠跺了几下,马上离开了。 

              他回到车前,拉开门,首先探进脑袋朝后座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把身子全部钻进去。 

              朝回开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埋铜钱的时候,忘了背诵那个口诀! 

              他的心蓦地缩紧了,急忙掉转车头,想回去找到那个地方,把它挖出来,念叨着口诀重新埋一次。 

              可是,他转了半天,怎么都找不到那棵树了。 

              刚才,他慌里慌张的,根本没注意那棵树的特征。 

              而且,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完了,假如这个恶鬼从土里爬出来,再一次附上他的身,一定会变本加厉,更加可怖。 

              因为他曾经找道士来作法要消灭他,而且要让他“永生永世不复还”! 

            张清兆感觉到大祸临头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时,王涓已经睡了,母亲在焦躁不安地等着他。 

              她见儿子进了门,急忙问:“埋了吗?” 

              “埋了。” 

              “没什么事吧?” 

              “……我忘了说口诀了。” 

              母亲愣了愣,说:“那怎么办?” 

              “你再找找那个道士,问问他,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好吧,我明天就跟他联系……” 

              第二天,张清兆一起来就听见母亲在给那个道士打电话:“喂,是鸿雁旅馆吗?请找一下203房的老张。” 

              对方说老张不在房间里。 

              母亲说:“一会儿他回来,你让他给我回个电话,谢谢了。你说张清兆就行了,他知道。” 

              放下电话后,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那个道士回电话。 

              母亲心急如焚,又打电话到鸿雁旅馆,对方说他还没有回来。 

              母亲等不及了,说:“我去旅馆找他!” 

              张清兆说:“妈,我去吧,你在家照看王涓。” 

              母亲想了想说:“好吧。” 

              鸿雁旅馆离张清兆家不太远,张清兆开着车很快就到了。 

              这是个半地下旅馆。 

              张清兆刚要走下去,就看见那个道士背着帆布包急匆匆走上来。 

              “先生!”他叫了一声。 

              道士抬头看了他一眼,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张清兆不好意思地说:“昨天我埋那枚铜钱的时候,忘了念口诀了……” 

              道士不安地朝两旁看了看,低声说:“我帮不了你了,以后再联系吧!” 

              “你要去哪儿?” 

              “我已经掐算出来,我要遭难了,必须马上离开这儿!再见!”道士一边说一边急急地走开了。 

              张清兆傻站着,六神无主地叫了一声:“先生,那我怎么办?” 

              那个道士突然停住,转过身,低低地说了一句:“只要你记住我一句话,就不会有麻烦——提防小人!” 

              说完,他转个弯,不见了。 

              张清兆反复叨念着这句话:提防小人,提防小人……


            14楼2007-11-02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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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好揿灭烟,跟母亲进了屋。 

                红枣炖鸡汤,还有黄灿灿的油饼。 

                他和母亲在客厅里吃,王涓在卧室吃,卧室的门半开着。 

                母亲一边吃一边说:“清兆,你得给孩子取个名儿。” 

                张清兆说:“我水平低,取不出来,让王涓取吧。” 

                王涓在卧室里吃得满头大汗,她一边唏溜唏溜喝鸡汤一边说:“还是你取吧,查查字典。” 

                那个婴儿躺在她身边,无声无息。 

                张清兆今天还没有看他一眼。 

                他在客厅问:“他还睡着?” 

                王涓伸头朝襁褓里看了看,笑了:“醒了,嘴还动呢。” 

                “睁眼了吗?” 

                “没有。” 

                母亲说:“我想了一个名字——昨夜一直在下雨,干脆叫雨生吧。” 

                听了这句话,张清兆抖了一下。 

                现在,他一听到雨这个字就莫名其妙地害怕。 

                他发觉,笼罩在他头上的某种宿命味道的厄运总是跟雨有关。 

                那天,他遇到那个穿雨衣的古怪乘客,就下雨。 

                他到火葬场去,在停尸房里见到那具拿着钱的死尸时,也下雨。 

                那张石膏脸突然出现在他车里的那天,还下雨。 

                而这个小孩出生的夜里,他见到一个穿雨衣的人钻进了产房,又下雨…… 

                “张雨生——怎么样啊?”母亲问他。 

                “挺好的……”张清兆说。 

                王涓似乎不太满意,她说:“小名叫雨生,大名以后再说吧。” 

                 

                吃完早饭,张清兆下了楼,在附近找到一个公共电话。 

                他收到了郭首义的一个传呼,想避开家人,给他回个电话。 

                “郭师傅,是我。” 

                “哎,我知道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了!” 

                张清兆知道郭首义在说那个被撞死的人,他镇定了一下自己,说:“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个数学老师。生前,他总是独来独往,没有任何喜好。” 

                张清兆怔忡了一阵子,又问:“他叫什么?” 

                “冷学文,今年三十一岁。” 

                张清兆今年正巧也三十一岁。 

                “郭师傅,昨天我老婆生小孩了……”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显然让郭首义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愣了愣才说:“恭喜你……男孩女孩?” 

                “男孩。” 

                停了停,张清兆说:“郭师傅,我想见你一下。” 

                “哦,你还有事吗?” 

                “我想跟你见面聊一聊。” 

                “我下班才能回城里。” 

                “几点?” 

                “七点多吧。” 

                “那好,八点钟我在第二医院旁边的骨头庄饭店等你。” 

                “好吧。” 

                 

                天黑了。 

                张清兆借口出车,离开了家,来到了骨头庄饭店。 

                他不能把他对这个孩子的怀疑对王涓讲,也不能对母亲讲。 
              现在,他只能对一个人说,这个人就是他偶然认识的天天和死尸打交道的郭首义。 

                幸好还有个人可以倾诉,否则,张清兆非疯掉不可。 

                郭首义来了。 

                他换上了一身西装,显得年轻了很多,简直看不出是火葬场看尸体的人。 

                张清兆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北大荒酒。 

                郭首义坐下就说:“一点小事而已,你太客气了。” 

                他以为这是张清兆的一种答谢。 

                张清兆顺水推舟地说:“应该的。” 

                然后,他给郭首义倒上了酒。 

                “你怎么不喝?” 

                “对不起,我开车。” 

                郭首义点点头,也不勉强,一个人喝起来。 

                张清兆不喝也不吃,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郭首义似乎察觉出张清兆的神态有些不对头,就问:“又发生什么事了?” 

                “是一件更恐怖的事……” 

                “你说。” 

                “我老婆生孩子之前,我上卫生间了,出来就看见一个穿雨衣的背影闪进了产房……” 

                郭首义不再吃了,张大了嘴巴。 

                张清兆无助地看着他,说:“我觉得,我生生世世都无法摆脱他!” 
              


              17楼2007-11-02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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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首义的眼睛眯起来,打量了张清兆半晌,突然说:“你老实告诉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你撞死的?” 

                  张清兆苦笑着摇摇头,说:“从现在起,我已经当你是我的朋友了,我不可能对你撒谎,我绝对没有撞过人!” 

                  “那我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就缠上你了呢?” 

                  “我哪儿知道!” 

                  郭首义似乎担心沾上晦气,他放下筷子,不太自然地说:“兄弟,我喝好了吃好了,谢谢你。我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了……” 

                  张清兆隔着桌子拦了他一下:“郭师傅!” 

                  郭首义停住了,说:“你干什么?” 

                  “你还得帮帮我!” 

                  “我怎么帮你?” 

                  张清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兄弟,你记着,要是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叫门。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郭首义快步走开了,消失在饭馆外的黑暗中。 

                  看来,他还是不太相信张清兆没有撞人。 

                  张清兆呆呆地站在那里,感到更加孤单,更加恐慌。 

                  结账时,他忽然想起了口袋里那张百元人民币——这张钱就是那个穿雨衣的人给他的,现在他该把它花出去了。 

                  他记得他把这张钱单独放在了牛仔裤的左后兜里,可是,他一掏却掏出了两张五十元的。 

                  他急忙把那两张无辜的五十元钞票放起来,又掏右后兜,摸出了那张百元面值的人民币,递给了老板。 

                  老板是个老太太,她接过钱仔细看了看,警觉地说:“你给我换一张吧。” 

                  “为什么?”张清兆说。 

                  “不为什么。” 

                  张清兆有些恼怒了:“这不是钱吗?你为什么不要?” 

                  老太太眯着眼睛反问:“你不是有五十的吗?为什么不给五十的?” 

                  饭钱不到五十元。 
                这天夜里,张清兆回到家,王涓睡了。 

                  母亲正在卫生间轻手轻脚地洗尿片子。 

                  “孩子哭了吗?”张清兆站在卫生间门口问母亲。 

                  “没哭,挺省事的。” 

                  “……睁没睁眼睛?” 

                  “睁了,睁了两次。” 

                  张清兆松了一口气。 

                  “孩子挺健康的,你放心吧,我一直在观察他。” 

                  房子小,母亲睡在卧室里,照看王涓和孩子,张清兆就睡在客厅的长条沙发上。 

                  他在沙发上悄悄躺下来。 

                  他太累了,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蒙中,他似乎看见母亲洗完了衣服,又喝了一杯水,然后关了灯,轻轻走进了卧室,把门关上了。 

                  房子里黑黑的,安静极了。 

                  不知道是哪里的灯光远远地照进房子来,隐约可以看到客厅里一些家具的轮廓,显得极其诡异。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下雨了,雨点很大,打在窗子上,“啪啪”山响。 

                  他似乎预感到了某种不祥,变得警觉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好像有动静,慢慢转过头,看到卧室的门无声地打开了,等了一会儿,却没见有人走出来。 

                  他有些害怕,抬起脑袋朝脚下看了看,一下就呆住了——地上模模糊糊有个很小的人,正朝防盗门走去!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雨衣! 

                  张清兆的头发一下就竖起来。 

                  他看见的只是这个小人的背影。从身高上看,他绝对是个婴儿,但是他走路却是成年人的姿态,就像一个大人被缩小了一样。 

                  他走到门口,伸手开锁。 

                  对于他来说,那防盗门的锁太高了,他捣鼓了半天都没有打开。 

                  张清兆盯着他,脑海里反复响起道士说的那个词: 

                  小人! 

                  小人! 

                  小人! 

                  他猜测,这个小人会慢慢转过身子来…… 

                  果然,小人放弃了,但是,他没有转过身子来,而是一步步地退向了卧室。 

                  张清兆真想大吼一声,但是他没有这个胆量,只是死死盯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终于,小人退回了卧室,把卧室的门轻轻关上了。 

                  张清兆一直没看到他的脸。 

                  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妈——” 

                  他终于喊出来,把自己喊醒了,“扑棱”一下坐直了身子。 

                  卧室的灯亮了,母亲大声问:“怎么了?” 

                  他愣怔着,不知道说什么。 

                  母亲又问:“清兆,你怎么了?” 

                  张清兆说:“孩子……没事吧?” 

                  “你吓死我了!他睡得好好的。” 

                  “啊,那就没事了,睡吧。” 

                  张清兆一边说一边躺下来。 

                  母亲嘟嘟囔囔地关了灯。 

                  张清兆再也睡不着了。 

                  他突然想到:应该验验这个小孩的血型。


                18楼2007-11-02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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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张清兆早早就出车了,来到了第二医院的大门口。 

                    几辆经常在这里等活儿的出租车都在,司机们正站在一起闲聊。 

                    张清兆下了车,也凑过来。 

                    他挑起了有关血型的话题。 

                    其中一个很瘦的司机叫孟常,年龄小一些,还没有结婚,他女朋友在第二医院当护士,他对血型什么的很有研究。 

                    张清兆问他:“我是A型血,我老婆是O型血,我家小孩应该是什么血型?” 

                    孟常毫不犹豫地说:“不是A型,就是O型。绝不可能是B型或者AB型。” 

                    另一个司机开玩笑说:“你打听这个干什么?是不是怀疑小孩不是你的种?” 

                    张清兆笑笑说:“滚蛋。” 

                    又呆了一会儿,张清兆就驾车离开了。 

                    他开向了火葬场。 

                    在路上,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悲凉:每个人都在忙碌,都在奔走,其实每个人都是在走向火葬场,走向那个恐怖的火化炉,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 

                    八里路很快就到了。 

                    火葬场大门口还是停着两辆面包车,司机坐在车里冷冷地望着他。张清兆知道,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别人休想抢夺。 

                    今天火葬场大院里的人多了一些,多数人都披着孝,白花花的一片,他们或者匆匆奔走办手续,或者三三两两站在那里说着话,表情肃穆。 

                    哪家丧主正在礼堂里和亲人遗体告别,传出低缓的哀乐声。 

                    那些叫美人蕉的花还开着,极其艳丽。 

                    张清兆来到停尸房,发现那个铁门锁着。 

                    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到一个人好像是工作人员,就走上去问道:“请问,郭首义在吗?” 

                    那个人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小楼,说:“他好像在思亲楼。” 

                    张清兆刚刚走到那座小楼跟前,郭首义正巧走出来。 

                    他看到张清兆愣了愣,哑哑地说:“你又来干什么?” 

                    张清兆说:“郭师傅,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教师的家在哪里?或者,你把他家的电话告诉我也行。” 

                    “你要干什么?” 

                    张清兆低低地说:“我越来越怀疑我家那个小孩不对头……” 

                    郭首义叹了一口气,说:“我告诉你吧,这个教师一直没结婚,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他父母家呢?” 

                    “他死了后,他父母都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尤其是他母亲,精神恍惚,前言不搭后语,特别可怜。上次我去他家给你打听那些情况,对那老两口撒谎了,说我是他们儿子的同事,老太太抓住我的手就哭……人都死了,我们再不要去打扰他的家人了。” 

                    “可是,他一直都在纠缠我!” 

                    郭首义想了想,说:“还是我去吧。你想问什么?” 

                    “他的血型。” 

                    “干什么?” 

                    “我要看看,他和我家那个小孩的血型是不是相同。” 

                    “不知道他验过血没有,我试试。” 

                    “你最好再给我搞一张他的照片……我想看看他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这个不容易。” 

                    “你帮忙帮到底,尽力吧。” 

                    郭首义问:“你家小孩是什么血型?” 

                    “不知道。我是A型,我老婆是O型,我听人说,他应该是A型或者O型。” 

                    “你明天早晨给他验一下。” 

                    “好。那谢谢你了,郭师傅。” 

                    “别谢了,你走吧。” 

                  张清兆转身走出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喊住郭首义,问了一句:“‘思亲楼’是什么意思?” 

                    郭首义说:“就是放骨灰的地方。” 

                     

                    很晚的时候,张清兆才开车回到家。 

                    他进了门,对王涓说:“刚才我在第二医院门口见到了那个黄大夫,她让我们明天把小孩抱回产科做个体检。” 

                    母亲担心地问:“有什么事吗?” 

                    张清兆说:“没事,人家是负责任。” 

                    然后,他又对王涓说:“你不用去,我和妈去就行了,很快就回来。对了,大夫说,明天早晨不让小孩吃奶。” 

                    夜里,张清兆依然睡在客厅的长条沙发上。 
                  


                  19楼2007-11-02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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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时,刮起了大风,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忽远忽近,一直不绝,却始终没听到大人哄他的声音。 

                      早晨,张清兆醒来,匆匆洗漱完毕,就催促母亲快点动身。 

                      母亲把小孩包好,抱在怀里,跟张清兆下了楼。 

                      “妈,他昨晚是不是哭了?” 

                      “他安安静静睡了一夜,没哭哇!” 

                      张清兆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医院,张清兆停好车,从母亲怀里接过孩子。 

                      “妈,你在车里等我。车门坏了,你看着车。” 

                      母亲点了点头,说:“你小心点啊!” 

                      走进门诊楼之后,张清兆低头瞟了怀中的婴儿一眼,那冷冷的眼神一点不像一个父亲,就像看路边一条脏兮兮的小狗。 

                      这个婴儿不哭不闹,静静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少了许多,不过仍然很丑,像一个古怪的动物。 

                      张清兆越看他越生疏,丝毫找不到血缘相连的感觉。 

                      大清早,医院里没几个人。张清兆挂了号,来到儿科,让医生开了一张验血的单子,然后到收费处交钱。 

                      他站在窗口前,把手伸进牛仔裤的右后兜,摸出了那张百元面值的人民币,同时他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那个婴儿一眼。 

                      他的眼睛依然闭着。 

                      张清兆把钱从窗口递进去。 

                      收费员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阵子,看了看张清兆手上的钱,说:“哟,对不起,我这儿现在换不开,你拿一张小面额的好吗?” 

                      张清兆恼怒地说:“这么大的医院换不开一百块钱?” 

                      “实在对不起,我们刚刚上班,要不你等一下吧——下一位!” 

                      张清兆不想抱着这个婴儿等下去,他气呼呼地掏出了两张十元票,把钱交了,然后来到化验室。 

                      有几个人在等着验血。 

                       排队等待时,张清兆再一次低头看了这个婴儿一眼。 

                      他还在睡着。张清兆用被角把他的脸盖上了。 

                      终于排到他了。 

                      那个矮个子护士看了看他怀中的婴儿,又看了看张清兆,有些担心地嘀咕了一句:“这孩子太小了吧……” 

                      他说:“没关系,你来吧。” 

                      护士一只手拿着柳叶刀,一只手小心地拉过了婴儿的手指。柳叶刀和婴儿的手指比起来,显得很粗大。 

                      张清兆真切地看到,刀尖还没有挨到婴儿的手指,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张清兆打了个冷战,把眼睛望向了别处。 

                      过了一会儿,护士直起身来,说:“完了。” 

                      张清兆转过头来,那婴儿正静静地看着他。 

                      他竟然没有哭。 

                      采完了血样,张清兆用药棉轻轻捏着婴儿的手指,护士说:“十分钟之后到窗口取化验单。” 

                      张清兆就抱着他出去了。


                    20楼2007-11-02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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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回到家的时候,母亲、老婆还有那个婴儿都睡了——鬼知道他有没有睡。 

                        张清兆进了家门,就感到了一股阴森森的鬼气。 

                        他打开卧室的门,轻轻叫了声:“王涓——” 

                        王涓醒过来,迷迷糊糊地说:“你才回来呀!” 

                        张清兆说:“孩子没什么事吧?” 

                        “没事,刚刚拉了一次屎,睡了。你也睡吧。” 

                        “……王涓,你出来一下。” 

                        “干什么?” 

                        “我跟你说点事。” 

                        王涓磨蹭了半天,才披着衣服走出来。 

                        张清兆把她领到厨房,关上门,然后把最近发生的事都对她说了。 

                        他讲到了那个道士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提防小人。” 

                        他讲到了这个婴儿出生时,飘进产房的那个穿雨衣的身影。 

                        他讲到了血型的异常。 

                        他讲到了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出生照片…… 

                        听得王涓身子不停地打寒战。 

                        “不会吧?”她颤颤地说。 

                        “千真万确,就是这样!本来,你正坐月子,我不想对你说这些,但是我们家现在很危险……” 

                        “你想怎么样?” 

                        “把他扔了!” 

                        “扔了?”王涓一下尖叫起来。 

                        “他就是小人啊!”张清兆低声说。 

                        “我不信!”像被人打了一闷棍,王涓猛地转过身去。 

                        张清兆想了想,说:“至少有一点谁都解释不了——他为什么是AB型血?” 

                        王涓不说话了。 

                        “还有,做B超时,医生本来告诉我们是个女孩,可是生下来……” 

                        王涓转过身,打断了丈夫的话:“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扔掉他!” 

                        “那你就等着他害死你吧!”张清兆低声吼起来。 

                        “我愿意!” 

                        “你怎么……这么固执!” 

                        王涓的身子不停地抖动着,抽抽搭搭哭起来:“我怀这个孩子遭了多少罪!他没在你肚子里,你当然不知道!” 

                        张清兆不说什么了,烦躁地来回走动。 

                        这时候,厨房的门被轻轻拉开了。 

                        王涓没有察觉,还在哭。张清兆看到了,紧张地盯着门口。 

                        是母亲。 

                        她闪出一张脸,小声说:“深更半夜,你俩吵什么?” 

                        “没事儿,妈,你睡吧。”张清兆说。他清楚,千万不能让母亲知道他想丢掉这个婴儿,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王涓刚给你生完孩子,你就惹她生气,你还是不是人?” 

                        “我们没吵架!”张清兆不耐烦了。 

                        王涓擦了擦眼泪,说:“妈,真的没事儿。” 

                        母亲在黑暗中看着儿子,又说:“王涓要是气坏了身子,落下什么病根,我找你算账!王涓,走,别理他,跟妈睡觉去!” 

                        王涓就出去了。 

                        张清兆也走出了厨房,摸黑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房子里很静,远处的路上有车声轰隆隆传来。 

                        张清兆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那些夜行的车辆里,有一部分是出租车…… 

                        那些和自己一样的出租车司机,在这沉沉的黑夜里,一个人孤寂地驾着车,行驶在马路上…… 
                       
                       他们一边听着午夜电台节目一边四下张望,盼望有人伸手拦车…… 

                        今夜,他们会遇到什么事? 

                        会不会有人因为疲劳过度,把一个横穿马路的人撞飞,从此再也看不到这个人的脸?会不会有人因为喝多了酒,翻下松花江大桥,转眼就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会不会又有一个穿雨衣的人踽踽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收音机里播过,全国一年有十万人死于交通事故,那么,这个世上有多少个婴儿前世是死在车轮下的冤鬼? 

                         

                        张清兆对这个婴儿一直很冷漠,他极少到襁褓前看他一眼。 

                        王涓的奶水本来很好,自从那天夜里张清兆和她为扔不扔掉这个婴儿吵了一架之后,她的奶水突然干涸了。 

                        于是,只有给婴儿冲奶粉喝。 

                        这些事都是母亲做的,每天夜里她都要爬起来两次。 

                        而张清兆没有给这个婴儿洗过一次尿片子。 

                        一次, 母亲愤愤地对儿子说:“你对雨生一点都不亲!” 

                        接着她就唠叨起来:“你小时候,我和你爸是怎么对你的?那是顶在头上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张清兆从不辩解。每次母亲一唠叨,他就立即出门。 

                        他无法对这个婴儿亲近起来。他知道,他就是那个姓冷的教师。 

                        这个为数极少的体内流淌着AB型血的人!这个性格让所有人都捉摸不透的人! 

                        王涓和张清兆的感情似乎越来越疏远了。 

                        她很少跟张清兆说话,只是一声不响地照顾着那个丑巴巴的婴儿。 

                        一天,张清兆不小心把暖水瓶踢碎了。要是换了过去,王涓肯定要大声叫嚷一通,这次,她却没说什么,走过来弯腰收拾起碎片,然后淡淡地说:“晚上你回来再买一个。” 

                        由于天天夜里都要冲奶粉,所以暖水瓶必不可少。 

                        那天,张清兆偏偏把这件事忘了。 

                        晚上,他回到家,王涓看了看他的双手,问:“暖瓶呢?” 

                        “我忘了。” 

                        王涓的脾气一下就爆发出来:“你根本就没把我们娘俩放在眼里!” 

                        张清兆说:“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我再出去一趟买回来不就完了!” 

                        王涓的嗓门更大了:“不买了!把这个孩子饿死算了!” 

                        张清兆不说话了,坐在沙发上喘粗气。 

                        那个婴儿躺在卧室里,静静的,好像聆听着什么。 

                        母亲走过来,小声说:“清兆,瞧你这记性……” 

                        王涓一边摔东西一边又叫道:“我知道,你不仅仅是讨厌这个孩子,也讨厌我!” 

                        母亲打圆场说:“得了,王涓,你别生气了,我去买。” 

                        说完,母亲就出去了。 

                        王涓呜呜地哭起来:“你为什么要扔掉他?你是怀疑我!你一直都在对我编故事!告诉你,我没做过亏心事,你爱怎么怀疑就怎么怀疑!” 

                        她一边说一边“噔噔噔”地冲进卧室,粗暴地把那个婴儿抱出来,送到张清兆面前:“你把他扔了吧,我不拦你!扔啊!” 

                        说完,她把婴儿“啪”地放在了沙发上。 

                        张清兆转脸看了他一眼。他瞪大眼睛,看看张清兆,又看看王涓,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张清兆从他的哭声中听出了一种伪装——这是一个大人的哭声!


                      24楼2007-11-02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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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霍地站起身,径直朝外走去。 
                        你回来!”王涓喊道。 

                          他不理她。 

                          “你要是走,就永远也别回来!” 

                          张清兆“啪”地摔上了门。 

                           

                          他离开家,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公共电话前,给孟常打传呼。 

                          大约过了十分钟,孟常回了电话。 

                          “什么事儿?” 

                          “孟常,我问你,O型血的人跟什么血型的人能生出AB型血的小孩?” 

                          孟常想了想,坚定地说:“跟什么血型的人都不能。” 

                          “真的吗?” 

                          “废话,这是科学定论!” 

                          张清兆连一句再见都没说,就挂了电话。 

                          这时候,他宁愿这个小孩是王涓跟另一个男人生的了,却不是这样,孟常告诉他——O型血的人跟任何血型的人都生不出一个AB型血的人! 

                          可是,这个婴儿却千真万确是王涓生的! 

                           

                          第二天吃过早饭,趁母亲下楼买菜,张清兆把王涓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对她说:“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相信我!” 

                          王涓表情淡漠,根本不想听。 

                          “你和什么血型的人都不可能生下AB型血的孩子。” 

                          王涓冷笑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这孩子是别人生的?” 

                          “反正他肯定有问题。” 

                          王涓逼视着他的眼睛,问:“你还想扔掉他?” 

                          “不扔掉的话,咱家肯定得出大事!” 

                          说到这里,张清兆轻轻搂住了王涓,小声说:“咱们偷偷把他放到医院里,他死不了,很快就会有人把他抱走的,说不定,抱走他的人还是个大老板呢。” 

                          王涓站起身,说:“你不要再这样神神叨叨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扔掉他,你死了这条心吧!他是我的孩子!” 

                          说完,她走进卧室,“砰”地反锁了门。 

                           

                          这个家变得沉闷起来。 

                          母亲隐约察觉到了儿子和儿媳之间矛盾的症结,她再也不当着王涓的面说张清兆对孩子不好了。 

                          她怕两口子吵架,争抢着干活,尽量不让王涓动手,偶尔说点什么,一听就是在调节气氛。 

                          一家人都不再提孩子的话题了。 

                          一家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天夜里,张清兆又迷迷糊糊地开着他的夏利车走在路上了,四周像阴曹地府一样黑暗无边。 

                          他好像要把雨生送回医院去。 

                          雨生坐在后座上,悄无声息。 

                           张清兆一直感到脊梁骨凉森森的,但是他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路两旁是树林,深深的,那些树很繁茂,挡住了楼房,或者后面根本就没有楼房。他偶尔发现,树林里好像有一些影子,不知是人是物,影影绰绰,木木地直立着。 

                          他眯起眼睛,使劲看。 

                          当他终于看清楚之后,头一下就大了——树林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们的面部惨白,都是石膏做的脸! 

                          十万人? 

                          一百万人? 

                          他惊恐地收回目光,就看到了前面的王家十字。 

                          他去医院本来不路过这里的,不知怎么就跑来了。 

                          他猛轰油门,发疯地冲过去。 

                          刚刚开过十字路口,他就听见那个婴儿在后座上尖厉地叫了一声:“你开过了!——” 
                         
                         
                        , 
                          这天下午,母亲带王涓到街里看中医,想开几服催奶药。 

                          张清兆留在家里看小孩。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张清兆和这个婴儿了。他没有哭,好像在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天阴沉着,看来还要下雨。 

                          松花江的水已经暴涨,解放军正在前线抗洪。 

                          张清兆走上前,在昏黄的天光里,静静地注视这个婴儿。 

                          他的头发和眉毛依然稀少,黄黄的,软软的,而且疏密不均。 

                          他脸上的干皮褪尽了,肤色红赤赤的。 

                          那块不吉利的黑胎记,依然压在他的左眼上。 

                          他的两只眼珠躲在厚厚的眼泡里,定定地看着张清兆…… 

                          张清兆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小声说:“你回去吧。” 

                          婴儿看着他。 
                        


                        25楼2007-11-02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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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回到家,打开门,母亲和王涓已经回来了。 

                            他愣了一下,显得很不自然。 

                            王涓警觉地看了看他,问道:“孩子呢?” 

                            “我正在找呢!刚才我跑下楼去买烟,回来他就不见了!” 

                            母亲一下就跌坐在沙发上。 

                            王涓盯着他,眼泪“刷刷”淌下来,她一字一顿地说:“你把他扔到哪儿了?” 

                            “我没扔!” 

                            王涓又问了一句:“你把他扔到哪儿了?” 

                            “我真的没扔!” 

                            王涓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你把他扔到哪儿了!” 

                            “我说没扔就没扔!” 

                            母亲手足无措地看看儿媳,又看看儿子,颤巍巍地说:“得得得,都别吵,马上找!” 

                            张清兆猛地转身,大步走出去了,似乎很冤屈,很生气,很焦急。 

                            王涓和母亲也紧跟着跑了出来。 

                            天色有点黑了。平时,总有一些邻居聚在楼下打牌,今天却不见一个人。 

                            母亲对张清兆说:“你朝那边找,我们朝这边找!” 

                            说完,她们就朝东跑去了,张清兆一个人朝西走。 

                            他对自己说:这一关肯定要过的,必须挺住。 

                            回过头,已经看不到母亲和王涓的身影了,他就在一个石凳上坐下来,忽然想到:也许,产科的那个病房里,这时候只剩下了一个空被子,那个婴儿已经不见了。 

                            他不是被人抱走的,而是自己爬起来溜掉的。 

                            接下来,他会去哪里呢? 

                            产房?去代替另一个即将出生的婴儿? 

                            王家十字? 

                            火葬场? 

                            他坐了大约十几分钟,忽然听到了王涓和母亲的脚步声,她们好像回来了。 

                            他急忙站起身,回到了楼下。 

                            王涓脸色苍白,失魂落魄,仇恨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走上楼梯。 

                            母亲走到儿子跟前,严厉地问:“你个小畜生,到底把雨生弄到哪儿去了?” 

                            张清兆烦躁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下楼买烟,回来他就不见了!” 

                             母亲心急如焚地说:“进屋赶快报警!” 

                            张清兆在楼梯上追上王涓,轻声说:“涓,你相信我,这个孩子不属于我们,别想他了。我们再生一个,生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 

                            王涓猛地转过头来,双眼已经哭得通红,她愤怒地说:“你滚!” 

                            张清兆只好住口。 

                            他知道,现在王涓正在气头上,最好不要惹她,等她消消气再说。 

                            尽管这一关不好过,但是他的心里十分轻松——终于把这个穿雨衣的恶鬼扔掉了! 

                            他跟在她身后,默默地上楼。 

                            楼道里的灯很暗,楼梯的边沿已经破损。 

                            外面的雷声隐隐响起来,雨好像已经下来了。 

                            他家在三楼。 

                            到了家门口,他看见门半开着。一定是王涓和母亲出来时太着急了,忘了锁门。 

                            房间里传出一阵哭声,很细弱,很委屈。 

                            他像被电击了似的哆嗦了一下,一步就跨到王涓前面,冲进了家门。 

                            哭声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 

                            他跑过去推开卧室的门,一眼就看到那个婴儿的襁褓又出现在了床上,在靠墙的那一端——那是他生下来一直躺着的地方。 

                            他惊呆了。 

                            王涓和母亲也跑了进来。 

                            王涓推开他,扑过去就把那个啼哭的婴儿抱了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好像生怕谁抢去一样。 

                            母亲又惊又喜,瞪大眼睛说:“回来了!雨生回来了!” 

                            张清兆一言不发,紧紧盯着那个婴儿的眼睛。 

                            那双眼睛一直紧闭着,似乎专门在对着王涓哭。 

                            张清兆没看见他的眼泪。 

                            他觉得这是一场噩梦。 
                           外面黑得像扣了一口锅。 

                            雨停了,房子里有一股又冷又腥的雨气。 

                            张清兆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 

                            现在,他更加确定这个婴儿不是人了。 

                            现在,他的老婆就把这个不是人的东西搂在怀里,香甜地睡着…… 

                            睡前,母亲和王涓一直在猜测这是怎么回事。 

                            她们认为,可能是哪个邻居来串门,发现家里没人,就开了个玩笑,把雨生抱回了家,过了一阵子,又把他悄悄送了回来…… 

                            张清兆一直没有说话。 

                            她们都不知道,张清兆把他扔到了医院里,可是,他自己又回来了! 

                            张清兆忽然觉得自己很笨。 

                            他曾经想到,这个婴儿被丢弃之后,也许会自己爬起来,爬进产房,爬到王家十字,爬进火葬场…… 

                            为什么没想到他会再次爬回家呢? 

                            张清兆突然萌生了一个恶毒的念头:今夜,把这个诡怪的东西杀死!趁着母亲和王涓熟睡,轻手轻脚溜进卧室,掐断他的脖子…… 

                            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杀了他的结果是什么呢? 

                            他将背上杀死亲生儿子的恶名,而且将被戴上手铐和脚镣,押赴法场。 

                            那时候,全城的人都会站在大街上围观,一睹他的尊容。他们将永远记住他的名字。 

                            法场的草很高,郁郁葱葱,那是死囚犯的血滋润的。 

                            他的裤腿系着,那是怕他的屎尿流出来。 

                            法警把他放在草丛上,他双膝软软地跪下了。 

                            他看见几只蚂蚁在草丛中忙忙碌碌地搬食,其中有两只还打了起来。 

                            枪响了,一颗子弹射进他的脑袋,他“扑通”一声栽到草丛里,那些蚂蚁惊惶四散…… 

                            接着,他就会被抬走。 

                            接着,他就会被送到火葬场,推进那个冷森森的停尸房…… 

                            有活人走进来的时候,那个房子一片死寂。活人都离开之后,天黑了,那个停尸房里就有各种各样的响声了。 

                            半夜时,他旁边那几张尸床上的白布都慢悠悠地掀开了,上面的死尸一个个坐起来…… 

                            他们都穿着灰色的雨衣。 

                            他们都是白惨惨的石膏脸。 

                            他们的手里都捏着一沓钞票,一个劲儿地朝着他笑…… 

                            张清兆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他躺在床上,身体一动不动,大脑一动不动,就像在等死。


                          27楼2007-11-02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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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一个人过了几天。 

                              他几乎天天夜里都失眠,睡着之后总要做噩梦,梦见那个女婴站在脚下,哭着叫他爸爸。 

                              他不知道老家发生了什么事,一直没有消息。 

                              最近,他好像总遇到一些奇怪的乘客。 

                              这天中午,有个乘客一上车,车里就充满了呛鼻子的酒气。他坐在后面。 

                              张清兆问:“你去哪儿?” 

                              “王家十字。”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张清兆愣了一下。 

                              这是他目击那张石膏脸之后,第一次遇到去王家十字的乘客。 

                              “怎么,你不知道哇?”对方大着舌头问。 

                              张清兆通过后视镜朝他看了一眼,觉得他不过是一个醉鬼,没什么异常,就说:“我知道。” 

                              然后,他把车开动了。 

                              在路上,张清兆问他:“师傅,你是不是住在王家十字附近?” 

                              “是啊。” 

                              “大约两个月前,王家十字发生过一起车祸,你知道吧?” 

                              “那个路口经常出事。” 

                              “因为没有红绿灯,车开得都快。” 

                              “不是这个原因,”乘客严肃地更正道,“是那个地方犯邪。” 

                              接下来,他就没有再停嘴,絮絮叨叨地讲了一路吓人的事,声称都是他的亲身经历,听得张清兆心里越来越毛。 

                               

                              乘车人讲的第一个故事: 

                              我小时候在农村。 

                              我家那个屯子往西三里远,有一个很大的池塘。有一年夏天,一个男孩在那里淹死了,他比我低一年级。 

                              从此,那个池塘几乎每年夏天都要淹死人。 

                              有一年,我表哥从外地来我家串门,他那一年十四岁……或者十五岁的样子。 

                              一天下午,他一个人跑出去玩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 

                              我妈有些着急了,就出去找他。 

                              一个羊倌儿告诉我妈,我表哥到屯子西面那个池塘去游泳了。 

                              我妈吓坏了,立即发动全家,去那个池塘找他。 

                              那时候天都快黑了,在屯子外的路上,我们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朝我们走过来。 

                              他走近之后,我们才看清正是我表哥。 

                              他眼睛发直,脸色惨白,头发湿淋淋的,还滴着水。 

                              我妈就问他:“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哆嗦。 

                              我妈把外衣脱下来,裹住了他,搂着他的肩膀朝回走。 

                              我们一直回到屯子,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到了家,我妈给他冲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他喝下之后,渐渐不抖了,但是脸色还是十分难看。 

                              他说,他在那个池塘里游泳时,看见了一个男孩,他也在游泳,于是两个人就比赛看谁游得快。 

                              他们从池塘这一端游到那一端,竟然是同时到达的。 

                              那个男孩就说,要和他比憋气,看谁在水里憋的时间长。 

                              表哥同意了。 

                              两个人就一起蹲进了水里。 

                              过了好长时间,表哥实在憋不住了,一下钻出来。 

                              他甩了一下脸上的水,看到水面上一片平静,不见那个男孩的影子。 

                              他知道自己输了,趁对方看不见,深吸一口气,又蹲进了水里。


                            30楼2007-11-02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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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好长时间,他又憋不住了,再次钻出来,可是,还是不见那个男孩的影子。 

                                他有点紧张了,一个人是不可能在水里憋这么长时间的。他又想,对方是不是趁他在水里的时候也钻出来换过气呢? 

                                他第三次蹲进了水里。 

                                这一次,他忽然想看看对方在哪里,当他在水里睁开眼睛之后,吓得魂飞魄散——那个男孩正在暗绿色的水里朝他鬼笑着! 

                                他的脸色无比苍白,脑袋上挂着乱蓬蓬的水草。 

                                他的眼角、耳眼、鼻孔、嘴角,都流着黑红的血,像冒出的烟,在水中缓缓向上飘散…… 

                                表哥“轰隆”一声钻出水来,双腿就抽筋了。 

                                他一边尖叫救命一边用双手划水,拼命朝岸上游去…… 

                                爬上岸之后,他的全身像灌了铅一样沉,回头看,水面上还是一片平静。 

                                接着他发现,池塘的一圈岸边,只有他自己的衣服和鞋子! 

                                 

                                乘车人讲的第二个故事: 

                                王家十字一带很偏僻,在那里租房的人,大多不干正当职业,女的当三陪,男的打砸抢。 

                                我家旁边有个独门独院的老房子,两间,一直出租着。 

                                房东姓刘,他不想惹麻烦,所以租房有个条件,必须是夫妻他才肯租,房租倒不贵。 

                                第一对夫妻刚刚住进那个房子一个多月,他家不到一岁的小孩就把蚕豆吞进了气管里,憋死了。 

                                没过多久,又一对夫妻搬进去,他家小孩也不到一岁。 

                                有一次,那个小孩吞进了一颗花生,竟然也卡死了。 

                                接着,第三对夫妻又住进了那个老房子,他们没有小孩。 

                                半年后,刘师傅去收下半年的房租,看见东墙和西墙贴着两幅很旧的年画,就感到很奇怪。这对夫妻刚结婚,所有的家具都是新的,而这两幅年画都旧得发黑了,显得很不谐调。 

                                他笑着问:“你们贴旧年画干什么?” 

                                那个丈夫说:“我们搬进来时就有呀!我们还以为这是你家要保留的东西呢,一直没有撕掉。” 

                                刘师傅吃了一惊。 

                                他从来没见过这两幅旧年画! 

                                而且,上一对夫妻搬走之后,他还专门粉刷过房子,这房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两张年画上画的都是胖娃娃,一个坐在莲花上,一个坐在鲤鱼上,都在笑。 

                                半年了,这两个娃娃一直在画上朝着这对夫妻笑,白天笑,夜里也笑。 

                                那个妻子看了看刘师傅的神色,说:“刘师傅,你这房子……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呀,怎么了?”刘师傅问。 

                                “我们夜里总听见……” 

                                丈夫碰了她一下,小声说:“那是邻居家的小孩!”然后,他转头对刘师傅笑了笑,说:“没什么事儿。” 

                                刘师傅追问道:“你们到底听见什么了?” 

                                那个妻子说:“我们夜里总听见好像有小孩在咯咯地笑……” 

                                 

                                乘车人讲的第三个故事: 

                                我有个同学叫敬波,在文化局当干事。 

                                他每天上班都要经过王家十字。 

                                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经过王家十字,看见前面有一个高大男子的背影,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拉着一个带轱辘的大箱子,箱子上驮着一个帆布包,好像有什么急事,走得急匆匆的。


                              31楼2007-11-02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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