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节的代国出人意料的喜庆。许多未出阁的女孩子结伴在街上嬉闹,染着明媚笑意的眼瞳也悄悄地四处打量,期盼着能与心中的情郎相遇。这种不加掩饰的少女心思让雪鸢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触眼可及的地方都洋溢着甜蜜的味道,倒是让她也沾染上了轻松的心情。
不过看看不急不缓陪在自己身边的周亚夫,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倒不是因为这个人,而是看到他就不免会想起今晚危险的行动。
不过还有些时间。雪鸢看看四周的灯红酒绿,实在不想浪费掉这难得一见的热闹,于是暂时把对今晚的顾虑抛到脑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看见一旁一对璧人相携着停在一个卖鲜花的摊子前。男人挑了几朵黄色的玫瑰,带着温润的笑意放到女子手中。
当年我错过了时间,失约了。现在我回来向你道歉了,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女子巧笑倩兮的脸藏在大捧的花后,显得娇羞却又妖娆万分。
雪鸢出神地看着,眼神模糊了下来。
当年我错过了时间,失约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别的人。我想跟她说几句话,所以在她马上动了手脚。可是她,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给我。现在,她走了。我想当面告诉她,我这辈子,只爱她一个人。
那个略带悲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回响在她的脑海。
她好笑地发现,当时的情景自己竟然记得清清楚楚,他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语调每一丝的颤抖,竟然莫名其妙地深深刻在记忆深处,现在就这么身临其境般展现在她眼前。
我会记得你的。
她还记得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跳紊乱,冰冷的眼神有一丝的软化。
她自嘲自笑笑,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刚毅英俊的容貌已经让四周一些女孩子秋波暗送,可是他好像丝毫不关心,只是沉默地跟着自己的脚步,与四周浓浓的节日气氛格格不入。雪鸢忽略掉一个女孩子充满敌意的眼神,静静开口。
周将军,对不起。
他诧异地挑了挑眉。
怎么了?
团圆节本来应该陪心上人的,却被我,拉到这里。
周亚夫看着她笑起来。
雪鸢姑娘,你多虑了。我光棍一个,不打仗不干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时间怎么打发。幸好今天遇到你,否则我早就睡了。
雪鸢不可置否地笑笑。
我才不信呢。将军人这么优秀,怎么会没有心上人呢。
没有就没有,我也没有必要骗你。
那……在你的记忆中,有什么事忘不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心底不知怎的,浮现出一种期待。然后听见他一脸骄傲地说他对敌人的种种事迹,那小小的希翼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下一片空荡荡的感觉。
原来他早就忘了我。
这位年轻人,要不要给心上人买个首饰啊?
雪鸢闻声抬头,就看见身旁摊位的老人正注视着他们,目光不经意地瞥向摊子上的东西。纵然是不喜欢这些繁复东西的她也不免惊叹。这个摊子的首饰做工十分精良,材质也是上等的木材或是珍珠玛瑙什么的。每一样都巧夺天工,精美的让人爱不释手。
她的小声惊呼打断了周亚夫想解释两人关系的话。一偏头就看见她拿着一个发簪来回摆弄着,脸上是完全不加遮掩的喜爱。
周亚夫一怔,这么直白的神情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个女子脸上见到。记忆力她的性子太过温凉如水,绝美的脸庞上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的灵魂,但是那完美得无懈可击的微笑却是深不可测,让人根本看不见下面隐藏的那颗七窍玲珑的心。
一抹温柔袭上周亚夫的眼,也许他自己都未觉察。他只是带着宠溺的笑容拿过那簪子,将它插进雪鸢的发中。雕刻着繁复细致花纹的金簪缀着长长的流苏,衬着雪鸢惊讶的眼神落入他的眼中。
刹那间天地失色。
两人就这么傻傻地看着对方,直到老者挪揄的咳嗽声打断了这份深情,两人赶忙移开眼神,都有些许尴尬。
年轻真好啊。老人的眼中闪烁着顽皮的光芒,感叹一声,然后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瞬间红了的脸笑出了声。
咳。老人家,这个多少钱。
周亚夫赶忙打破尴尬,问道。
闻言雪鸢诧异地扬眉。
你……要买给我?
是啊。他偏头看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心里嘀咕着之前怎么会觉得这个女子深不可测呢,分明就是个一般女孩子嘛。想着就宠溺一笑,你喜欢,不是吗?
喜欢是喜欢,可是……怎么能让将军你破费呢。
没事的。
喂喂。老人不满被冷落,出声说道。我看你们真是一对璧人,所以这个簪子我不收钱了,免费送给你们。祝你们白头到老啊。
这怎么行,老人家。
是啊,这个簪子无论是原料还是做工都是最上等的,您怎么能分文不取呢。这太贵重了。
两人同时开口,却惹得老者哈哈大笑。
你们就拿去吧,我的东西都是只给有缘人的,别人拿多少黄金我都不卖呢。
可是……
雪鸢还想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爆炸声,回头就看到数个华丽的烟花在夜空中展开。
好漂亮啊。
周亚夫微微低头看向她被烟花照亮的面容。
是啊,很漂亮。
啊,对了,老人家——
两人再回头的时候,那个老者连人带摊位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雪鸢四处张望都没有看见那个苍老的身影。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她突然一惊。
差点忘记了正事!
她眨了眨眼,深深吸口气,手扶上额头。脚步一个踉跄。
她的身形一晃,周亚夫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
你怎么了?雪鸢姑娘?
他看到她挣扎地看向自己,却在下一秒闭上双眼毫无生气地靠进了他的怀中。
雪鸢姑娘?
他觉得她的身子软软地倚着自己,连呼吸都似有似无,他觉得一颗心一下子慌了。顾不得其他,拦腰抱起她快速走向最近的医馆。
不远处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那位老者目送着两人远去。脸上挂着不明意味的笑容,脱掉破旧的外衣,淡紫色的中衣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段,从一旁的包袱中抽出了白色的外衣。穿好后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长长的黑发散下来,隐藏在黑暗中的容貌让人看不真切。
女子久久地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黑如子夜的眸中翻滚着各种情绪。
真没想到啊,雪鸢。吕太后派我来代国办事,没想到遇到你,更没想到你居然有了喜欢的人。但是感情这种东西对于我们细作来说太过奢侈了,小心引火上身呐。
女子的眼中染上一丝忧虑,但瞬间就消失了。深深吸口气,她转身融进了浓浓的黑暗中,没有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