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舒又不免回想起几天前他离开英国时的情形，友人很关切地询问他为何回国，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他安慰友人不要担心，只说自己的太平盛世就要到了，回国是他最好的选择。忽视了对方无力的挽留，他满心欢喜地乘上了回乡的飞机。
他是听到了远方的消息才迫不及待地要回家去的。这是听说了那位吴闻歌先生要衣锦还乡，他才欢天喜地归了故土，急匆匆不顾一身的尘埃，连行头都顾不及换上一套，很是期待地来拜会这位先生。
这位吴闻歌先生，据说是带来了崭新的体制，这尚未公开的制度，像是为文人们半遮半掩地打开了一扇门，门后是传说的理性辉煌和民主光彩。
这正是张景舒所盼望的，他想借此机会向人们传达他的独特的知识见解，用他墨印的凝聚着自己灵魂的文字，抒发来自他内心的直率感情。同时，他也想寻一份老师的工作，教书育人，为了国家的下一代，自己应毫无保留地付出。而对今后的衣食住行，他倒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把先进的文化传授给国人，就是这无私学者的全部愿望了。
可现实总是和想象有着太大的差池，当张景舒与这位吴闻歌先生面对面时，他早已在心中斟酌数遍的言辞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无法把自己先前对吴闻歌先生的想象与面前这个彪形大汉联系到一起，他细细思索了一下，自己曾想象过的吴闻歌先生是什么样子，可那想象出来的伟大灵魂，始终没能恰到好处地容身于任何一种框架之中，于是他委曲求全地努力把这个大汉的形象与那高洁的灵魂重叠在一起，强迫自己忽略那大汉很不礼貌的、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眼神，并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将对方用下巴看人的神情勉强归为青年人特有的生气蓬勃。
张景舒礼貌地微笑着，将手提箱换到了左手拎着，空出来的右手伸出去，准备好的啰嗦的自我介绍简化成轻却有力的几个字：“你好，我是张景舒。”
吴闻歌一眨眼睛，算是打了招呼，用力地和对方握了一下手，又很快地收回来——那简直是和张景舒击了一掌。接着他好像用鼻子说了一声你好，转开下巴指向孤零零的一对板凳，，示意对方落座，同时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可能是说了一声“请坐”，也有可能只是打了一个蒸嚏。
张景舒皱了一下眉头，又很快舒展开，然后又紧紧地皱起来——吴闻歌一屁股坐上板凳，板凳不堪重负地响了一下。
张景舒有点儿后悔回国了。
接着他又安慰自己，伟人总是有些个性的，万万不能以貌取人，更不能根据一时的印象片面地看待对方，何况他刚与这位先生见面不过一分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