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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岁那年家破人亡，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倒在血泊之中，亲眼看着成千的生命在自己的眼中化作云烟…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可以将一切置之度外，只要是为了复仇，我就可以义无反顾…可是如今，那简简单单的凌渊二字，却令我望而却步…
记得5岁那年，同父亲途径归天教前，那是我第一次了解何为恐惧，尸横遍野，哀嚎此起彼伏，他们一个个面目可怖地倒在我和父亲的身前，我吓得发抖，紧紧地攥着父亲的衣角，父亲轻轻地将我抱起，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处事不惊的表情，可是眉头却深深地蹙起…
“爹爹…他们…为什么…”我还记得他们的脖颈处都插着银针，面色惨白，好似阎罗殿下爬出的厉鬼…
“想必又是凌渊做的…”父亲那时凝重的双眸我至今仍记忆犹新，凌渊这个名字便莫名地根植在我的心中，与恐惧并驾齐驱…
直到很后来的某一天，当江湖人再次提到凌渊之时，我才真正了解关于他的一切...十四岁练就绝世武功，十五岁创天下第一邪宫九央宫，十六岁灭天下名门各派，此后恶贯满盈，违天逆地之罪不胜枚举…
亡命天涯多年，却不得不承认，每一次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有种彻骨的寒冷，都会想起那一年在归天教前所看到的一切…纵使双手已满负血迹，对他，还是会产生莫名的恐惧...曾经想着他虽十恶不赦，却到底与我无关，而如今他竟也成了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不知道，在他面前，我是否还有握剑的勇气…
“佳木茏葱，胡雁飞，一点惊鸿、过无痕。路百转，情千缪，往事难相溯。唯有独碾璞尘道，心落天涯，血溅仇…”
“姑娘好文采…”身后传来一阵魅惑人心的声音，我警惕地转过头去，怎料那一幕，却令我永矢弗谖…
白纱云裳风中翩然，黑丝滚边似烟消云罗如梦如幻，那人一头黑发不加修饰，倾斜至腰，他倚在一棵桃树之下，纷纷扬扬的花瓣缓缓落下，划过他白誓如雪的面庞，隐约可见，那一双黑色的眼眸泛着致命的诱惑…
我从未见过这样男子，俊美得不似这红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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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这样看着在下，在下可否理解为姑娘对在下一见钟情？”他踏着轻盈的步子来到我的跟前，话语中透着酥骨的邪魅…
“你是什么人”江湖险恶，人也好，物也罢，纵使他有惊天的美貌，我还是无法放纵自己轻易沦陷，因为我知道，一旦晃神，便很有可能命丧九泉…
“姑娘不认得在下，在下可认得姑娘，江湖盛传钟离珞美若天仙，武功盖世，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阁下见笑了，论美貌小女子万万及不上阁下，至于武功…”我抽出佩剑，向上一挥，毫不留情地将它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阁下不试试怎么知道…”
“姑娘说笑了，在下毫无内力，无法和姑娘切磋武功呢”他游刃有余地笑着，没有一丝惧怕的样态…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确实感知不到他一丝半点的真气…
“那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昨夜玖阙山庄惨遭灭绝，江湖甚传是钟离姑娘为报家仇而为，此处离玖阙山庄迫近，又见姑娘倾城容貌，双手负剑，再听姑娘方才吟的那词，自然不难猜到…”
我犹豫了片刻，终是收回了剑，自嘲地笑笑，在这江湖中混久了，没有什么肝胆相照的朋友，也没和什么名门正派打过交道，看谁都是大奸大恶…
“小女子一时性急，冒犯了公子，公子雅量…”
“无妨，身在江湖，谨慎些是应该的”他的双眸弯如皓月，唇边的笑容恰到好处，过去，世人都说钟离家的男子俊美非凡，尤其是爹爹，举手投足之间都足以倾倒天下女子，可是和他比起来，却也相形见拙，看着看着…我竟也有些痴了…
“公子生得真好看…”我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笑容…
他愣了一愣，有些惊讶地望着我，忽然间，我竟也觉得不可思议，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心情了，刚刚那一瞬，那一声，依稀让我想起了过去的自己，那个时候就是这样，露出毫无顾忌的笑容，说出毫无顾忌的话语…只是事隔多年，那种感觉已被淹没在仇恨的烟海中，我以为我应该早已忘记了如何真心地欢笑，可是，如今，我却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呵呵，多谢姑娘称赞”他笑得异常开心，不是那种邪魅的笑容，硬要说的话，我甚至觉得，就像我身旁的这片湖，深不见底却又清明万分…
“姑娘可急着赶路？”
“…”他的话又将我拽回了矛盾的现实中，刺杀凌渊…也许我需要孕育更大的勇气…过去杀人时总耻笑那些贪生怕死之辈，其实现在想来，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纵使是不共戴天之仇，我却也早过了意气用事的岁月，我知道，要报这最后的仇…我还需要时间…更何况，我还不知九央宫位于何处…
“不赶…”春风徐徐吹来，他的发丝在风中挽起一个绝妙的弧度，我望着他半邪半温的面容，手心竟异乎寻常地渗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暖流…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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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既然不急着赶路，不知可否赏光与在下游一游这琼安城?都说此处乃人间仙台，既然来了，不看一看未免可惜…”
“…”意料之外的邀请，一时间，我竟无以答复…
“姑娘可是担心我图谋不轨？”他笑得异常平静，丝毫没有一种被质疑的愤怒…
“不…不是…”我惊讶自己急于辩解的反应，惊讶自己那被压榨在内心深处，蠢蠢欲动，即将喷发而出的莫名的喜悦…
“不是便好，我只是觉得相逢便是缘，才一时心血来潮罢了…”他抚了抚耳畔凌乱的发丝，白色的锦袖在风中柔荡，一举一动都牵扯着这春日的情丝，一时间，百花失色…
“既如此…小女子…却之不恭…”明明只是短短的几个字，却似乎耗费了我全部的力量，我不明白，为何在这个萍水相逢的人面前，我所有的强硬与决绝都会这样轻而易举地化为灰烬，那一刻，有一种不安开始渐渐笼上我的心头…
时年三月，杨柳青青，飞絮漫天，琼安城外一片喧闹，赶市、叫卖、说书，绵绵长长数百里，未入城池声已沸…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旁的那个人，他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未曾改变，那样平淡，却又魅惑人心…他的步伐很轻，轻到令人可以忽视他的存在，可是他的气息却又很重，重到令我无法炫目…
“姑娘为何老喜欢盯着在下看呢”他忽然转过头，朝我露出一个美得摄人心魂的笑容，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惹得周围的人频频看来，那些人的眼神比我得更露骨、更炙热，因为哪怕是在琼安城，像他这样的男子，怕也是千年难遇吧…
“怪只怪你生得太好看了，人生来恋美，你可怨不得我…”心中忽然横生了一种微弱的少女情绪，有那么一瞬间，我竟有些嫉妒他的容貌…
“恩…哈哈哈…”他捂着嘴角，双肩不断地颤抖，眼睛弯成月牙，白纱在风中翩翩起舞，与身后的青柳交相辉映，柔美至极…
“有什么好笑的”看着望向这边的人越来越多，不禁有些哀怨，在江湖中特立独行惯了，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异乎寻常地难受…
“不，我只是觉得钟离姑娘太可爱了罢了…”他微微睁开眼睛，一脸温柔地望着我，一瞬间，我竟感受到有一股激烈的热火冲上我的大脑和耳根，令我不知所措…
“瞎说什么”我假装没好气地回应道，眼看周边越来越多的人，终是有些忍无可忍，我拽住他的衣袖，将他一路拖到一个偏避的角落…角落的尽头坐着一个卖斗笠的老妪…她佝偻着背，声音不大不小地吆喝着…
“这是做什么”他笑意盈盈地望着我，脸上却是难得的茫然…
“你不觉得你很需要它吗？”见他略感疑惑的神情，心中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声音也变得比平常要清脆了几分“这还没进城呢，他们就像是要将你生吞活剥了似的，那一会儿进城了可还得了，我可不想做那戏台的唱角，叫人看得心里发毛。再说我仇家甚多，这般引人注目，怕是免不了一场刀光剑影…”

说起仇家，心中不免又生出些沉重…想来这十三年的每一日，近乎日日都与仇恨相伴，十三年来，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和天下所有寻常女子一样，站在春日的阳光下，与人谈笑风生……<?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呵呵，没想到在下给姑娘带来这么多的不便呢”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如既往的酥魅，那些交织在脑中的复杂乱线，也随着他的话音，愈淡愈远…
他拾起脚边一顶竹顶黑纱绫罗斗笠，轻轻地扣在自己的头上，彼时，一阵微风缓缓而过，卷起半面纱巾，姗影婆娑间，那一双黑色的眼眸透亮如珠，唇边邪魅的笑容若隐若现，衬着他翩翩起舞的白色衣襟，风姿绰约，仪态万千…
“好看是好看，可是黑色会不会太可疑了？”我又拿起了一面斗笠，上好的白绸轻轻话过我的十指，那种微妙的触感令我流连忘返，我将它举在胸口，打量奇珍异宝一般地不停地翻转着它：“这顶如何？”
他一言不发，所有的神情都被隐藏在那一层薄薄的黑纱之后，可不知为何，我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目光，从我的脸，到我的手，再到我手中的斗笠…这种感觉令我有些兴奋，却也有种无法言语的恐惧…
“你倒是给个准话啊，不要就算喽”我极欲抹消他给我带来的那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可就在我即将转身放下斗笠时，一股温热的气息环上了我的身体…
他半伏在我的身上，从后面将我圈住，右手紧紧地攥着我拿着斗笠的那只手的手腕，他的呼吸很轻，却撩拨着我的耳眫，掀起一片炙热的海洋…
“谁说我不要…只要是你说的，我都要…”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致命的诱惑，就像那随风飘扬，漫烂碧空的罂粟花瓣，一点一滴都渗透着致命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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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一个糊涂的人，尤其是在深入江湖之后，更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可自从遇见了那个男子，一切似乎都偏离了往日的轨道，就像现在，后知后觉地被他拖到了琼安城中，脑中回荡的却还是那句令我心魂荡漾的话语…
我下意识地朝他看去，柔白的面纱贴在那羊脂白玉雕的面庞上，只露出一双秀美的眼眸，纵是如此，依旧有人时不时地朝他望去…
“哎，我一向自诩我长得不错，和你在一起，倒还真是自愧不如呢…”为了缓解那种无言的气氛以及心中莫名的遐想，我信手胡诌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谁说的，钟离姑娘倾国倾城，世上有哪个女子比得？”
“是没哪个女子比得，可不都被你这男子比下了？”
我装作没好气地调侃了他一番，却不见他欲辩解或有怒色，适时一阵春风缓缓而过，掀开了他柔和的白纱，那张脸依旧风华绝代，笑容甚至比先前越发灿烂…
“公子笑得这么沉鱼落雁，难不成是想竞选那天香楼的当家花旦？”
“哈哈哈…”他又一次在我身边放声大笑“江湖人都说钟离珞貌若云女，却冷若冰霜，长剑出鞘断人喉，是个不折不扣的女魔头…想不到本性却也如此可爱…”
“公子谬赞了，同寻常姑娘家相比，我确实是女魔头，虽说女儿家最重名声，不过对我一亡族之人来说，其实都不再重要，本性究竟如何，对我来说也无关痛痒”
“呵呵，你倒是豁达得很”
“不豁达又能如何，再说我即使恶名昭著，江湖上比我更十恶不赦的大有人在，有这些同僚给我垫背，足矣…”我知道我的话有些泯灭良知，将取人性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怕是个有血性的人都难容于我，包括那个曾经的自己…
“十恶不赦呐…”他低声地呢喃着，眼神从我的身上徘徊到了那一条被喧闹包围的河流，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偶尔一阵微风袭来，我才可隐隐望见他那被掩映在白纱下的嘴角，自始至终都勾着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为什么可以有这样的表情…他…究竟是谁…
“对了，我还没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呢”这么想着，便这么问了出来…
“我？”他回过头来，愣了一瞬，笑道“在下廉洛”
“廉洛？”心中一阵怪异，却如何也说不上来…
“怎么？不好听嘛？”
“也不是…廉洛…廉洛…”念着念着，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不错的名字…”
“恩…我也觉得很不错…”他的声音是为数不多的温柔，即使有一纱之隔，我也可以想象，此时他的脸上一定挂着动人心魄的笑容…

“快点！王大夫又施药了，赶紧去晚了就轮不到了…”街上忽然喧闹了起来，眼见不少布衣百姓人都朝一处奔去，心中禁不住有些疑虑…<?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哎，这位大娘…”我从那淅淅沥沥的人群中叫住了一人“你们这急匆匆地都是上哪儿去啊…”
“你是外地来得不知道吧，咱们这儿的名医王若虚王大夫又免费给咱们这些穷人施药了，这不刚早春嘛，穷人家吃不起好东西，王大夫给我们施得那些药可都是御春寒的，这去晚了就没了，我先走了！”
她匆匆地同着那些人流向远处的药铺跑去，顺着他们的足迹，我隐隐看见一个老道站在药铺前，他的眉宇间带着平和的笑容，王若虚…竟是…王若虚…
“那位王大夫怎么了嘛”廉洛的声音从旁传来，我愣了一愣，朝他淡淡一笑“不，没什么，我们走吧…”
寂静的祥和久久地蔓延在空中，我忽然觉得有一丝惬意，和他并肩走在琼安城的街旁，起初的那些彷徨，置疑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褪去，从古来圣贤到天下传奇，从烟雨江南到苍黄漠北，从跌宕起伏的尘世到无牵无挂的仙境，无意间，我就那样，和他聊遍了大江南北…

6<?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啊！！！”一阵刺耳的尖叫冲上我的耳膜，回过神来，一辆飞奔而来的快马正以惊人的速度飞驰在狭隘的街道之上，两旁的人们纷纷避之不及，唯有一个抓着花球的小女孩，怔怔地站在中央，望着那匹马狂奔而来…
我刚欲挪动脚步，一抹白色的身影却先我一程，他上前抱过女孩，将她的头按在胸口，赤马匆匆而过，他和女孩双双滚倒在地，从马蹄下九死一生…
“廉洛！”我只觉大脑一片翁鸣，便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他半跪在地，扶起面色苍白的女孩，面纱滚落在地，手肘处的白衫隐隐渗出殷红的鲜血…
“你受伤了！”我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焦急，只是看着他的雪白的衣袖被染上鲜血，就有一种难耐的揪心…
“一点小伤罢了”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俊美的脸上是一片碧海无波的沉寂，好像受伤受痛，伤着手肘的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一旁忽然冲出一个布衣男子，他牵起那小女孩的手，一个劲儿地朝廉洛鞠躬致谢，而那女孩儿咿咿呀呀地抓着廉洛不肯放，那双大眼睛对着他的脸扑哧扑哧地闪着，那男子又拽了好几回，才将她带走…

“就说你的脸是张祸害了，看把那小姑娘迷的…”想着那小姑娘一副恋恋不舍，欲以身相许的模样，便禁不住觉得好笑…<?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我纵使迷了全天下的姑娘，迷不了你钟离珞，那也是功败垂成呢…”他笑得有些邪气，却令有些我欲罢不能…不过更令我心有所悸动的还是他那鲜血直流的手肘
“还有心思打趣，不会武功逞什么英雄，显些把命搭上…”我翻了他一个白眼，顺势将他扶起带到了一个僻静处，从腰间撕下一块布头，又从胸前拿出一瓶外伤药，一边轻轻地将药洒在他的伤处，一边打量着他的反应，可是除了那越发叫人“恨”的笑容之外，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痛苦…
“你真温柔…”他的声音平淡如水，却像一颗石子，打散了我心中的涟漪…
“我是看你孑然一身，又笨手笨脚，才替你上药的，你少调侃我”
“怎是调侃，我可是字字真心呢…”我愣了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夕阳不知何时已沉沉落下，金色的余晖穿过青砖黛瓦，洒向他俊美异常的面庞，暮霞之中，他的双眸泛着淡淡的雾气，好像一潭幽静的泥沼，令人无法置身。我又一次痴了，手停留在替他包好的那处，无法动弹…
“珞儿…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轻如鸿毛，却比我听过的任何一次都来得震人心魂，他说喜欢我，他竟说喜欢我…那一瞬我近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看着他那溺死人的笑容，喜悦、震撼、不解…太多太多的情绪铺天盖地的袭来，钟离珞长活于世二十年，面对弑亲灭族的穷凶极恶之徒都未曾有过一丝忌惮，如今，面对他那短短六字，我竟选择了逃，那样仓惶无措地离开他的身边…带着我自己都不明所以的心绪…逃离了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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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了，遇到有关他的一切，总是后知后觉，明明只是短短的一天，却好像已和他看遍了人间的落花愁情。我独自一人徘徊在深夜的树林中，脑中盘旋的依旧是那句挥之不去的喜欢…
早春的夜晚依旧有些寒冷，我失魂落魄地寻了些干柴，随意地生了一堆小火，便绕着它席地而坐，握着剑身的五指有些冰凉，我却依旧无法放手，十三年来，剑对我而言就是生存的意义，也是生存的唯一期望，至少在遇到他之前，确实如此…
橘红的火焰在晚风中激烈地曳动着，金色的余光一如那时的夕阳，撩拨着我的心弦，不知不觉我又想起了他，想起他的音容笑貌，想起他的言谈举止，想起他受伤的手肘，想起他处事不惊的娴雅，还有…那一句令我刻骨铭心的剖白…
“想不到杀人不眨眼，泯灭天良的女魔头钟离珞竟也会有这样的表情，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哈哈哈…”茂密成林的黑暗深处，忽然爆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脑中那根松散一日的弦瞬间又紧绷了起来，我迅速抽出佩剑，直指那笑声发来之处。火光还在不停地跳动，原本被烘得橙亮的地面忽然多了一条长长的黑影，顺着影子的尽头，我看见了一个黑衣男子，五官深邃，英气十足，右眼角却留着一道深深长长的疤，一直蔓延到他的右脸颊，脑后的墨发被高高束起，手中提着一柄黑色的长剑，他站在那处，狰狞地笑着，身上却未曾有一星半点的杀气，可是，我依旧觉得有一股诡异的危险扑面而来…
“白衍…”他眼角的那一道疤痕在月色下若隐若现，从以前到现在，无论多少次，每每看到这道疤，心中永远都是五味杂陈…
“真难得钟离姐姐还认得白衍”他缓缓地将手放到自己眼角处，修长的手指恋恋不舍地抚摸着那一道疤痕，连繁衍出去的岔口也不放过，他那样细致，细致到令我害怕…
“怎么？钟离姐姐认得这道疤？那姐姐一定记得这道疤是如何留下的吧？”

听着他的话，我不禁偏了偏头，如何留下的…我记得，我当然记得…6岁那年还未曾看清白魏宏那道貌岸然的面目之前，我曾同父亲上过玖阙山庄。玖阙山庄后，怪石嶙峋的云峰冲天而上，生性好动的我趁着父亲和庄内之人不曾留意之时，悄悄爬上了后山…<?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我一直都记得那天的景色，蓝天白云间阳光铺天盖地地洒下，肆意驰骋在朦胧的雾海之中，鸟鹤在山峰间展翅长鸣，不远处，瀑布之水浑然醇厚，气若虹天地注入长河之中。那时，我甚至错觉自己脱离这肉体凡胎，鬼使神差地朝那云峰边缘走去，脚下一个踩空，便从数丈的峰顶之上直直坠落，就在我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一只手猛然抓住了我，我抬头望去，是一个俊美清秀的少年，他的额头渗着豆大的汗水，双唇惨白地拽着我的手腕，明明已经虚弱不堪，却如何也不肯放手…
又僵持了几柱香的时间，我和他终于都脱了力，我感受到自己的身子不可遏制地向下划去，手终于无可奈何地脱离他的掌掴，我愣愣地望着他，不知所云。他竟纵身而下，一把将我圈进他的身体之内，忽然我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强迫自己睁开早已疲惫不堪的双眼，只见他的右眼角鲜血直流，上方云峰边横出的尖锐的怪石，正贪婪地吸吮着他的鲜血…他还是那样固执，固执得将我抱紧，在我以为我便要和他命丧黄泉之时，父亲从上跃下，移形换位，借着轻功将我和他双双带回了峰崖…
“想起来了是么”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忽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
“当年我为了你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那时我想就是救不了你，也不能让你那样孤孤单单地死去，我怕那怪石伤了你，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去挡，钟离姐姐，我的好姐姐，可是你呢，你又是怎样待我的？！”他的声音从开始的阴沉变得有些失控，我强迫自己闭上双眼，他说的话却依旧像鬼魅一样，刺激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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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把火，一柄剑就那样灭了玖阙山庄，我当年苦苦不肯放手，拼死也要救的那个人，14年后的今天，竟成了我不共戴天的仇人，钟离珞，你好狠！”
“我狠？你说我狠？”他那一句不共戴天的仇人瞬间激发了埋藏在我心中13年的痛处“我再狠，狠得过你毒王白衍嘛！你手下的那些毒针为你父亲丑陋的欲望，断送了多少人的性命，我狠，我再狠，狠得过你父亲白魏宏嘛，为了今日的虚名，他不惜断送我钟离家成千上万条人命，做出那样惨绝人寰的事情，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狠，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狠！”
我的眼睛火辣辣地疼着，这些年被封在记忆深处从不敢肆意宣泄的一切一下子迸发而出，那样的痛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撕心裂肺…
“我父亲纵有千般不是，灭你钟离家的幕后指使绝非是他，你我心里都清楚万分，你为何要对他赶尽杀绝，你钟离家千万条人命是命，我玖阙山庄的命就不是命嘛？！”
“哼，那那些死在你毒针之下的人呢，他们就该死嘛，你我都非初出毛犊的江湖小儿，这江湖的恩恩怨怨又何时泾渭分明…事到如今，你我都不可回头，到今天这步田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努力遏制自己盘旋在眼眶中的泪水，卖弄出一个自认不屑的笑容，提起剑便朝他挥去…
清冷月光下，树影婆娑间，只听得交锋的双剑发出乒乓作响的声音。白晃晃的刀光下，我隐约可以望见他的双眸，确实同世人流传的那样，鬼魅万分，一如他的别号，毒王…可是我知道，在很久以前，这双眼睛也有过清澈透亮之时，就像那琼安湖畔的春水，纯真得令人心碎…我时常在想，为何这世上每一个人的成长，沉淀得都注定只是虚伪与痛苦，岁月待人为何总是如此薄情。春花越开越艳，春草越生越绿，可是人，却总是越生越痛，痛到毫无仁义，痛到泯灭良知，最终带着绝望的孤独，在欲望与仇恨中扭曲自己的灵魂…
握着剑的手忽然有些沉重，一招的堕落，致命的回击，我下意识地远远跳开，空气却突然变味，看着从他袖口出飞速窜出的毒针，一时间，我忘了闪躲…

银针带着刺眼的光芒朝我飞来，思维停滞的那一刹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从旁飞来，硬生生地挡在我的面前，一声痛苦的呜咽，嘴角渗出的血迹，深深地灼痛着我双眼，我无意识提起手中的剑，用足十成的力道，将它打出…待缓过神时，一切已无法回头，我怔怔地望着身前那人缓缓倒在我的胸前，怔怔地望着不远处被我的利剑刺穿胸口的那人，面无血色地站在那儿，很久很久，他竟笑了，不是鬼魅的笑容，是那一年我在玖阙山庄见到的笑容，他奔跑在长青树丛之间，笑得那般纯真，就像误落凡间的仙童…<?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钟离…姐姐…”他唤着我的名字，苦涩的无奈渐渐染上他的眉间“那时…我真后悔…救了你…”
鼻子一阵酸痛，我自嘲地笑了笑，后悔救了我…是啊…怎能不悔呢…我也后悔，那时就那样活了下来，如果那时我就那样死了，至少…我就什么都不会失去…
“可是…我想，如果一切可以重头再来…哪怕知道今天的结局…我想…我一定…还会…救你…因为…”他的眼眶中忽然渗出两行清泪，像岩浆一般，刺激着我的灵魂“因为…从小到大…无论…发生过什么…我…最喜欢的人…都还是你…”
我震惊地看着他缓缓倒在血泊之中，剑柄处的白玉荡漾着冰寒的光影，嘴角忽然渗进一丝咸味，我艰难地闭上双眼，喉咙像被灼烧过一样疼痛难言，儿时在玖阙山庄的一切如雨后春笋般袭卷着我的大脑…
“对不起…衍弟…”真的…对不起…

“孩子…怎么了？”王若虚来到我的面前，轻轻地抚摸着我低垂的头，就像儿时，父亲待我那样…<?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没什么…”我朝他苦涩地笑了笑“王伯伯竟还愿意亲近珞儿，您难道都不知道这些年珞儿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嘛？”
“哈哈哈…”他忽然又大笑起来，和当年一样的笑声，爽朗、不羁…“我王若虚活到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是你今天真的成了女魔头，哪怕灭了少林和武当，我王若虚也一定站在你这边…”
“为…什么？”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悬壶济世一辈子，又怎会允我这双手沾满鲜血的污秽之人玷污了他的门第…
“因为你是钟离珞，是你父亲钟离天的女儿…”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眼神，坚定到令人心悸…
“王伯伯…我…”
“好了，屋里那小子也快醒了，你去守着吧，我也该上山采药去了…”他负起置在庭院里的箩筐，顺手颠了颠重量，便将它安置在自己的背上，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彷徨间，我不禁露出一个笑容，爹爹…如果有一天，也有这样一个人，像他相信你这样相信着女儿…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