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重发』戚顾同人——千里相思（惘然回首）作者：浅慕夕

一场担惊受怕后，宾客们全都自行离去，寨民们开始收拾狼藉的大寨。
息红泪扯了扯戚少商的袖子，把他拉到角落里，
“少商，你早就清楚顾惜朝的计划了吧？”
戚少商一愣，“何出此言？”
“我只知道九现神龙不会大敌当前只求保命如此窝囊。”
息红泪意味深长地说。
戚少商微笑，“我知道他早就怀疑翠儿了，不过他的具体安排我确实毫不知情
。”
“你明知他是趁机要胁你们连云寨原谅他？”息红泪眯起眼睛。
戚少商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你还由他？”息红泪抢进一步，双眉一凛，一字一句道，
“还是你早就原谅他了？”
戚少商别过头去，原谅顾惜朝？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千里逃亡的路上，
他一次次对天发誓，昭雪之日，定要找顾惜朝报仇雪恨。直将这个魔头食肉寝
皮、挫骨扬灰亦不能解他心头之恨！可是每次到了最后关头，逆水寒剑却怎么
也砍不下去。他恨他，一直恨进骨血里，只要想到顾惜朝这三个字，他便能感
觉到自己的血管里奔腾呼啸的恨意，可他终究杀不了他。千里追杀，纠缠不清
，牵牵绊绊，直到晚晴自刎于金銮殿，顾惜朝仓皇逃离。
灵堂里再见，他已疯疯癫癫。看着他抱着晚晴离去时寥落哀伤的背影，戚少商
心里只有说不出的难过心疼，仇恨，早在晚晴那句“我想我还是爱他的，只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爱”时消散迨尽。顾惜朝已然一无所有，他又怎能恨得起来
？
这个男人眉间眼底刻骨的寂寞悒郁，一直是戚少商内心深处不能触碰的隐痛。
戚少商是心疼顾惜朝的。
心疼他眼神黯淡时唇边的一抹自嘲；心疼他孤傲清高背后难掩的失落；心疼他
思索时微微皱起的眉头……甚至也心疼他无时无刻的小心算计，因为只有经历
太多危难，才能练就这样的求生本能。他空有满腔才华，惊才绝艳，可惜报国
无门，所以不甘；他一向清冷孤傲，自视甚高，可却备受轻视，所以不愤。他
本应负手殿前睥睨天下，帐前指挥千军万马，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回首处云
动风生！可恨老天偏要作弄，不愿给他一个机会。
戚少商为他心痛，为他愤慨，为他难过，所以毅然绝然以半生基业相赠，那时
候他别无他想，一心一意，倾尽所有，只求能换得对方得偿所愿时的展颜一笑
！
结果他赔了全部，失了所有。
“红泪，你怎么在这！”郝连春水看到息红泪和戚少商单独站在一起，急忙飘
了过来。
是夜，戚少商为顾惜朝换药时，忍不住问他是从何时开始怀疑翠儿的，顾惜朝
挑眉一笑，得意道：“从她下毒那夜起。”
戚少商皱眉，“可是她自己也中毒了……”
顾惜朝瞥了他一眼，面带不屑道：“她中的毒比别人都重。戚大侠，你想想，
毒是投在酒里的，她中毒最深，理应喝了很多酒才对，可是她竟然没有一丝醉
意，身上的酒味也很淡，我送的炮打灯可没有掺水！”
“她太谨慎，以为这样我们就不会怀疑到她身上。”顾惜朝冷笑出声，“不过
她终是留了情，没有下鹤顶红之类的。”
戚少商神色一滞，“老八虽叫人关着萧翠竹，但也不忍杀她。”
“现在他想杀，也杀不了了！”
郝连春水撩开帐帘愤愤地走了进来。
“怎么？”戚少商问。
郝连翻了个白眼，“刚刚穆大寨主带伤审问犯人，不知怎地，让人跑了！”
顾惜朝听了，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戚少商急忙一把按住满脸兴奋的青衣男子，没好气道：“别想趁现在去羞辱老
八！”
顾惜朝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
戚少商离开后，郝连春水急忙凑到榻前，心急地问：“怎么样了？”
顾惜朝睁开眼睛，唇角微弯，“我劝小侯爷还是尽快把息红泪娶进门吧！”
郝连跳了起来，一个劲儿跺脚，
“可是婚期定的是三个月后呀！”
顾惜朝轻笑，眼底浮起一丝戏谑，“那你分分秒秒都守在息红泪身边，不让别
人有机可趁不就行了！”
郝连春水挠挠头，“不行，那样子红泪会生气的。怎么办？怎么办？”
顾惜朝白了在大帐里乱转的郝连一眼，索性闭眼装睡。

郝连和息红泪婚期在即，连云寨又已平安无事，众人遂决定一同前往侯府参加
两人的婚礼。
穆鸠平无颜留下，自然是要跟去的。
可让人费解的是，郝连竟然也邀请了顾惜朝。
息红泪是无可不可，以前她恨顾惜朝，大多半是为了戚少商，现在，她对这二
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更多的是好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郝连春水和顾惜朝竟然并骑而行，两人还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非常热闹
，戚少商不由得傻了眼：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铁手了然一笑，低声说：“戚兄有所不知，我和顾惜朝下山后，最先去的地方
就是侯府。”
戚少商瞪大眼睛。
“不知顾惜朝对他说了什么，反正第二日郝连公子就去了毁诺城，三天后息城
主就答应下嫁侯府。”
戚少商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去，敢情顾惜朝是做了人家的军师，帮他抱得美人
归啦！
而且这美人还是我戚少商的未婚妻！
铁手仔细看了看戚少商的表情，见他并没有十分愠怒的样子，心中暗暗奇道：
戚少商被夺所爱，怎么还能如此悠闲从容？
郝连小妖终于得偿所愿，虏得美人芳心，估计他夜里做梦都能笑醒！现在他对
幕后大功臣顾惜朝肯定是言听计从，别说以前那点仇恨了，戚少商敢打赌，就
算郝连小妖以前被顾惜朝砍掉了双手，只要能帮他娶到红泪，他就能把他当亲
兄弟！
“顾惜朝说这样赎罪才痛快！”铁手其实是很开心的，不管怎样，顾惜朝确实
帮了很多人，晚晴若知晓这些，也能瞑目了。
顾惜朝欠我最多，怎么就不见他也赔我一个老婆？
戚少商暗自嘀咕道。
正胡思乱想着，顾惜朝就拉着缰绳来到戚少商身旁，和他并驾齐行。铁手恐他
们有话要说，故意放慢速度和二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顾公子怎么不继续和郝连春水畅聊呢？”戚少商怪怪地问道。
顾惜朝转过头看向戚少商，嘴角一弯，略带着讥诮。黑漆漆的眸子闪闪发亮，
飘逸的卷发在风中飞扬。斜挽在鬓后的乌木簪子似乎有些松动，看得戚少商心
里痒痒的，总担心簪子会掉下来，真想伸手帮他重新戴上。
“郝连小侯爷着我跟在大当家身边，好防你去招惹息大城主。”
顾惜朝惟恐天下不乱地笑着道。
戚少商哑然失笑，这个小妖！人都快娶进府了，还这么小心眼。
“不过，大当家的不会那样做的。”顾惜朝忽然扬了扬眉，道。
“你怎么肯定我不会？”
戚少商倒好奇起来了。
“因为……”顾惜朝侧过头去，盯着马背，眉眼低垂，一缕卷发擦过美玉般姣
好的脸颊，剩下的半句话湮没在飘远的风里。
顾惜朝的声音很小，几不可闻，戚少商凑过头去，才听到风里送来一句断断续
续的话：“因为……我们……是知音……”
不同于往日的清冷疏离，顾惜朝说这句话时语气里多多少少带着一丝淡淡的暖
意，听得戚少商心头蓦地变得温柔起来。

一行人快马加鞭，半个月后顺利回到了京城。
郝连春水恨不能插上一对翅膀，携着息红泪远走高飞。毕竟有戚少商这个劲敌
在，他一颗心始终七上八下的。好在戚少商一路都很安分，每天都和顾惜朝形
影不离的，忙着照顾后者肩上的枪伤，并没有单独来找过他的红泪。郝连心里
忍不住一顿窃喜：顾惜朝，顾大公子！你真是我郝连春水的大恩人啊！
息红泪不愿从毁诺城出嫁，众仙子们早在京城选了一座府邸，将她接了过去。
铁手要带顾惜朝去为傅晚晴扫墓；戚少商自然须得回六扇门；郝连春水则喜滋
滋地回侯府等着迎娶佳人：于是众人便在城门口分了手。
六扇门里依旧是一番忙碌热闹的景象，听到戚少商的声音，追命最先笑嘻嘻地
飘了出来，“戚大哥，我好想你啊！”
一面不住上下打量着他，忽然咦了一声，歪着头道，“才几日不见，戚大哥怎
么换了个人似的？”
“戚大哥怎么了？”
说风就是雨的芙蓉大小姐立马蹿了出来，围着戚少商一阵猛瞧后，点头啧啧道
：“确实不一样了！”
戚少商懒得理这两个白痴，叫人领穆鸠平去客房休息。十几天来，穆鸠平一反
常态，始终一言不发，就连顾惜朝出言挑衅讽刺，他也只是瞪大眼睛，沉默不
语。戚少商叹了口气：这回，老八被那个萧翠竹伤得不深啊！
“戚大哥，你路上碰到什么好事了？”
追命抓着戚少商的袖子，涎皮癞脸道，“跟我讲讲嘛！别小气了！”
芙蓉也在旁边一个劲儿地附和着，“戚大哥，你就跟我们俩说说吧，我们发誓
绝不告诉第四个人！”
戚少商翻了个白眼：只要是你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不到一刻间满京城大街小
巷都能传遍！
好不容易甩掉两颗缠人的牛皮糖，戚少商找到诸葛先生，向他报告近日来的经
历，顺便提起了顾惜朝。
“顾惜朝么，铁手来信和我讲了他的情况。他既是有心赎罪，六扇门当然不会
追究前事。何况当年答应傅姑娘保他的，也有我。”诸葛神侯捻须低叹了一声
，“希望此次他莫要再卷进事端才好。”
察觉到神侯话中有话，戚少商皱起眉头，“难道顾惜朝又惹事了？”
“本与他无关。”
诸葛神侯抬头看了戚少商一眼，
“顾惜朝没告诉你雪宜宫的事吗？”
雪宜宫，怎么没听说过？
出了六扇门，戚少商心里一个劲儿地嘀咕，顾惜朝到底有什么瞒着他？他不会
又灭了一个门派吧？
回想城门口分手那天，闹市吵嚷中，他坐在马上朝自己拱手告别，神色并无一
丝异常，宽袖一挥，洒脱离去。戚少商愣愣地看着他和铁手离开，待回过神来
，人烟鼎沸，而那一袭清泠泠的青衫薄影，早已踏着滚滚烟尘绝骑而去。
不过神侯也说了和顾惜朝无关，问题应该不大吧？现在的顾惜朝一门心思地弥
补自己的过失，确实令人惊异感慨。他若是忆起了千里追杀，不知又会作何感
想？
戚少商在脑海中想象着顾惜朝佯装镇定傲慢的样子，不觉间笑出了两个浅浅的
酒窝。
“哇！戚大哥你笑了诶！戚大哥竟然笑了！”
忽然跳出一个白色的身影，挡在戚少商身前大叫大嚷。
“真的呦！戚大哥真笑了，戚大哥你在六扇门从来不笑的。不容易啊！不容易
……”
芙蓉凑过来，伸手戳了戳戚少商颊旁的酒窝，立即尖叫着跳了开去，“天啊！
还有酒窝！我也想要这么可爱的酒窝！”
追命哼哼道：
“酒窝长在你脸上也只会是暴殄天物！”
芙蓉一张脸气得通红，揪住追命就是一顿粉拳乱揍。
追命一面唉哟唉哟地怪叫，一面瞪着戚少商，“戚大哥，你刚刚在想谁？真的
，京城一役后我就再没见你笑过！可你刚刚真的是笑了耶！”
戚少商无奈地摇摇头，想要清静，就必须甩掉这两个人精，奈何他轻功不及追
命。大半天下来，他绕着京城逛了个大半圈，追命和芙蓉还紧紧地跟在身后。
忽然在药铺前瞧见六扇门的捕头钱寥提着一包药急匆匆走过，戚少商赶忙上前
叫住他，正想开口请他帮忙，不料钱寥却先沉声道，“戚爷，铁二爷和顾公子
出事了。”
戚少商飞身掠回六扇门，速度之快，连追命都差点没跟上。
一进后厅，就看到几个衙役在清理一辆惨不忍睹的马车，竹青色的车帘血迹斑
斑，车厢里还在朝外淌血，车身凌乱不堪，插着数支黑色羽箭。白色木屑翻飞
，看不出是刀砍的还是剑劈的，亦或是两者都有。
见到此等情状，芙蓉倒吸了一口气，“他们……还活着吧？”
听说顾惜朝受了伤，郝连春水差人从侯府送来许多珍贵药材。
诸葛神侯派无情和冷血去勘察现场，两人回来后什么也没说，直接钻进神侯的
房间里，咕咕叨叨了半天。
戚少商知道，此次晚晴骨灰被盗一定事关重大，因为诸葛先生当天就连夜进宫
去了，但他现在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七天快过去了。
第一天， 顾惜朝醒来时，出奇的安静，剑眉微微一挑，淡淡问道：
“晚晴找回来了吗？”
戚少商摇摇头。
顾惜朝倒笑了起来。
“被抢走的是我妻子，怎么大当家的表情比我还难看？”
戚少商看他笑得怆然，心中更痛。
“惜朝，千里相思…没了。”
顾惜朝眯起眼睛，眉头轻轻一皱。
“那铁手定是求药去了，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戚少商只能再次摇头，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而顾惜朝这种冷静得异常的反应，让他觉得更压抑不安。
接下来的几天，顾惜朝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养伤，一次也没有提起铁手和千里
相思。
戚少商虽是心急如焚，但恐顾惜朝难过惧怕，所以亦不敢多问。
顾惜朝坐在床上看书，戚少商便坐在房里看人；顾惜朝睡觉，戚少商守夜；顾
惜朝烦闷了，戚少商就挤破脑袋讲笑话给他听，虽然除了冷笑以外，顾大公子
一次也没笑过……
渐渐地等到顾惜朝能够下床走动时，七天的期限也就过去了。
戚少商日日夜夜期盼着铁手的飞鹰能尽早飞回京城，虽然心里不得不承认：即
使马不停蹄，日夜奔驰，他恐怕也才刚出关不久。
除非能有奇迹出现……偏偏顾惜朝又总是很倒霉……
月华如水，静静地流淌在静谧的夜色中。
雕花阑干上明丽的彩漆花木图案，被淡淡的月光温润着，朦朦胧胧的，却好像
比白日看得更清楚些。
戚少商灌了口酒，垂头叹了口气。
“如此良辰美景，大当家的却在此借酒消愁，莫不是有心事？”
青袍人影缓缓走近，半张脸隐在夜色中，更衬出那人白皙的肤色，黑亮的眼眸
，丰润的红唇。
“小妖的伤药不错，半条命的人没几天就能到处跑了！”
戚少商嘿嘿道。
顾惜朝微微一笑，施施然在戚少商对面坐下。
“大当家的好像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有心事？”
戚少商仰头喝了口酒。
“喝酒一定需要理由吗？”
话音忽然一转，向着月下清冷如雾的青衫男子低声道：
“你我既是知音，那你应当猜得到我心中所想。”
顾惜朝嘴角轻弯，眸子变得深沉，眉头轻轻蹙起，一摊手，淡然道：
“抱歉，我猜不到。”
戚少商早知道他会这样回答，但心里仍是有点失落。
“不是不知道，是不相信，对吗？”
顾惜朝神情一凝，眼神转黯，执着酒壶替对方倒了碗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大当家，你醉了。”
“你说我醉了，那便是醉了罢！”
戚少商仰头灌下顾惜朝刚刚为他倒的那碗酒，苦涩的味道在整个胸腔蔓延开来
。
“酒不醉人人自醉。大当家，愁酒伤身，早点休息。”
顾惜朝站起身，卷发一扬，就要走开，青色衣袍擦过石椅，悉悉簌簌一阵沙沙
细响。
“惜朝！”
一把拉住那人藏在宽袖里的手，紧紧攥在掌中，咦了一声，“你的手怎么这么
凉？”
顾惜朝吃了一惊，急忙后退，挣扎间，碧青的袖子褪到肘部，露出半截光洁如
玉的皓腕。
“没想到大当家还有醉酒后抓人手的癖好！”
顾惜朝急了，不及多想，空着的那只手便对着戚少商狠狠甩了过去，却在快要
挨到他的脸时硬生生地缓了下来。
戚少商看着停在半空中的手掌，展眉一笑，颊边一深一浅两个酒窝。
“惜朝，千里相思发作时，你别强忍着，受不了，就打我！”
顾惜朝一怔，眉尖一挑，冷冷道：“大当家的，你还嫌被我伤得不够吗？”－
－“一点皮肉之苦算什么！只要你不再欺骗我…伤我的心……”
戚少商抬起头来盯着顾惜朝，眸子炯炯发亮，几乎要蹦出几点闪烁的火花。
顾惜朝别过头去，躲开他的视线，轻声道：
“对不住了，大当家。”
他这道歉来得突兀，戚少商悚然一惊，立刻跳了起来。
“顾惜朝，你……”
话未说完，人便直直地倒在了对方身上。
戚少商醒过来时，觉得头痛欲裂，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那个人被折
磨得死去活来……
“惜朝！顾惜朝呢？”
戚少商一把揭开盖在身上的锦被，穆鸠平急忙上前按住他。
“大当家，追命和芙蓉他们去找了！”
戚少商觉得一阵头晕，胸口也有点发闷。
“我睡了几天？”
“三天。这是顾惜朝留下的。”－
穆鸠平递过来一张纸，戚少商赶紧接过捧在手中。
“飞鹰回京自会寻主，愈后归府，勿念。”
字迹清秀挺拔，一如它的主人。－
“放屁！他说勿念我们就不念了吗？混账！又在我酒里下药！”
戚少商不顾穆鸠平的阻拦，套上鞋子就冲了出去。
三天！
你竟然让我整整睡了三天！
这三天里，你到底痛了多少次，疼了多少回？你渴了有人端水给你喝吗？你饿

了有人为你送饭吗？难道你宁愿一个人孤零零地躲在角落自己哭，自己难受，
也不愿意让我来替你分担一点痛苦吗？
你到底有多恨我！？
六扇门出动所有捕快衙役，把京城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毫无所获。
芙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害死顾大哥了！”
戚少商一向脾气温和，此时却觉得芙蓉的哭声异常刺耳，追命瞅见他铁青的脸
色，怕他发火，立马扯着芙蓉悄悄走开。
“顾惜朝，你到底躲在哪里！”
戚少商怒火攻心，紧紧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戚少商犹记得铁手说起千里相思时脸上的忌惮畏惧，顾惜朝到底会有多痛？如
果不是深入骨髓，又怎会用“痛不欲生”四个字？如果不是凄厉惨烈，又何须
躲藏起来？
可恨那人倔强高傲如斯，绝不肯于人前示弱。以他的能力，只要不想被人找到
，就算你挖地三尺，也绝计抓不住他。
眼看又过了一天，众人还是无头无绪。
四天，他能熬过来吗？
“一旦见到有飞鹰飞回京城，快马回报！”
戚少商下令，衙役们领命而去。
钱寥上前拱手道：“戚爷，衙门口有人求见。”
戚少商头也不回，摆手道：
“不见。”钱寥面露难色，“可是…那姑娘说是来找顾公子的。”
戚少商赶回六扇门，果看到一个白衣少女等在朱红大门前。
那女子等得久了，颇觉无聊，脚下来来回回踢着一颗石子解闷，偶然回过头来
，戚少商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一时怔忪，他不认得她。
“你就是九现神龙戚少商？”白衣少女笑嘻嘻走上前，围着戚少商上上下下审
视了个圈，方点了点头，“果然一副英雄气概！”
戚少商看这少女，左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毫无扭捏之态。
一袭白衫，素洁淡雅，头上挽了个简单的垂云髻，别了根墨色木簪。五官干净
秀致，宛如出水芙蓉。
“戚大侠，惜朝哥哥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少女看了看戚少商身后，失望道。
“你认识顾惜朝？”－
少女点点头。
“师父说，惜朝哥哥下山后一定会来找戚大侠你的。”
戚少商急忙道：
“姑娘的师父是？”
白衣少女昂头大声道：
“天山老人！”
戚少商心头一阵狂跳，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
“顾惜朝千里相思发作，躲了起来，我们也在找他。”
白衣少女惊呼一声，试才的悠闲散漫转瞬被焦急和惊慌代替，眼瞳闪烁不定。
“发作几天了？”
这少女果然熟知千里相思！
戚少商心下狂喜，“四天。”－
“他不要命啦！这个时候竟然还躲起来！”
白衣少女神色一凛，继而瞪了戚少商一眼。
“枉你人称九现神龙！你是怎么照顾惜朝哥哥的！当初我就劝他不要下山的…
…”
她火气一上来，指着戚少商的鼻子就数落个不停，随后赶回来的追命和芙蓉看
见大名鼎鼎的戚大侠竟然被一个小女孩骂得无招架之地，觉得又好笑又好玩。
戚少商本觉得这白衣少女看起来恬静可人，哪想到她翻脸比翻书还快，转眼就
成了个刁蛮泼辣的大小姐。面对这种情境一定要保持沉默，尤其当对方骂得带
劲的时候，这是戚少商从大美女息红泪身上学到的。
好容易逮对方喘口气的机会，戚少商正色道，“姑娘有办法找到他吗？”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伸手从发上拔下唯一的那根簪子，簪子通体墨黑，簪首雕
镂出一朵七瓣花的形状。
这簪子不是贵重之物，但式样别致，典雅大方。
那白衣少女又从袖间掏出一个黑色木匣，里面飞出一只长着赤金色翅膀的蝴蝶
。
少女皱着眉头，举着簪子对戚少商道：“刮一点木屑下来，洒在蝴蝶身上－就
一点点啊！”
戚少商依言照办。
少女心疼地收回簪子，瞳中泪光闪闪。
赤蝶在她肩上停了半晌，忽然振着双翅飞到空中，然后——直接飞进了六扇门
。、
“一群笨蛋！惜朝哥哥就在里面！”
少女气急。
戚少商愕然，口中骂了一声，抢步冲了进去。
众人急忙跟着赤蝶，来到六扇门后院的一间厢房门前。
追命小声悄悄道：“我哪知道顾惜朝就躲在这里嘛！”
戚少商是又气又恨又悔又喜，正要推门进去，白衣少女却忽地抢身挡在他身前
，嘴巴嘟了起来。
“惜朝哥哥不喜欢被人看到……”
戚少商身形一凝，停下脚步。
“我身上有千里相思。”

戚少商甚至一次次在心中窃喜，他们终于不再是仇人或是死敌了。就像旗
亭酒肆初遇一样，他可以以知己的身份，和他再重新开始，他可以当做什么都
没有发生，他可以督促他从弯路走回正道，他可以和他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他可以和他驰骋疆场，一展抱负：他可以和他做一辈子的知音••••••
可是戚少商一旦遇到顾惜朝，江湖便注定不能平静。
思忖半日，戚少商沉声道：“等铁手回来，我再同他商议，是否将顾夫人
骨灰被辽人夺去一事告知顾惜朝。”
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回答，无情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眸中一丝了然的轻
笑。
待戚少商走远，冷血低声道：
“你是怎么猜到戚少商一定要等铁手回来再讨论的？”
“因为戚少商其实是个聪明人。”无情淡淡道。
“嗯？”
冷血像是更糊涂了。
“那个穿黑衣的圆脸是聪明人？！”
发出质疑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一身白衫，黑色丫髻。
明月奴端了一盏热气腾腾的药，穿过道道回廊，边走边嘟囔道。
自从几天前偷听到几个人的对话后，她天天都要把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俊秀
公子说的那句话在脑海中仔仔细细过个好几遍。
最后她还是没有发现戚少商聪明在哪里。
除了武功高点，人沉稳点，朋友多了点，他到底有哪点能比得过多才多艺
机智多变天下无双又痴情温和的惜朝哥哥！？
可为什么惜朝哥哥用了整整一年来追杀他，都没有把他杀死？最后还连累
自己痛失爱妻，远走天涯。
看来还是师父说得对：江湖险恶，小心为上啊！
明月奴叹了口气，轻轻敲了敲顾惜朝的房门。
“惜朝哥哥，该吃药了。”
房门应声而开。
明月奴正在奇怪惜朝哥哥这次怎么这么快就来开门了，手中的药碗已经轻
轻巧巧被人接了过去，放在当中的榆木桌上。
一袭玄衣，眼神深邃。
“戚少商！”
明月奴瞪圆了眼睛。
“明月姑娘，劳烦你为顾惜朝熬药了，早点休息吧。”
戚少商二话不说，就把一头雾水的明月奴给推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喂，这又不是你的房间！这是我惜朝哥哥住的地方！”
明月奴扑到门前，“咚咚咚”地捶门。
“小奴，你先回去睡吧。”
顾惜朝的声音总算响了起来。
明月奴心里再多不满怨愤，也不想叫惜朝哥哥为难，不甘不愿地骂了戚少
商两句，才转头离开。
“你把小奴支开，是有什么要对我说么？”
看着戚少商没事人一样坐在桌旁喝茶，顾惜朝皱了皱眉，向他走了过来。
戚少商抬头，面不改色，抓住顾惜朝的手腕让他在自己身侧坐下，指了指
桌上冒着热气的药碗。
“先把药喝了吧。”
顾惜朝一扬眉，倒是很听话地端起黑陶碗，凑到嘴边，一昂头，灌酒似的
，一口接一口不间断地将整碗焦黑的药汁喝了下去。
放下碗，轻轻呼了口气，眉峰紧蹙，双唇抿成一条线。
药一定很苦。
这要强的家伙，喝酒是这样，喝药竟然也是这样。
戚少商不由失笑，“赶她走不为别的，这小姑娘老缠着你，影响你休息。
”
顾惜朝鹰眼微眯，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大当家的，惜朝是失忆了，可是脑子没坏。”
你那算什么破理由！？
“你不信？”
戚少商心里还真有些慌张，总不能说我看到那个小姑娘在这里就心烦吧。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眼底浮起一丝戏谑的流光。
“那好。大当家的，我要休息，你现在可以走了。”
金属玉质的嗓音，把“现在可以走了”这几个音节咬得重重的。
戚少商叹了口气，静静地盯着顾惜朝薄玉般的面颊，也不答话，深邃的眼
眸里燃着亮晶晶的光芒。
顾惜朝被他盯得心中发烦，轻轻扭过头去。
“看什么呢！”
“雪宜宫是什么地方？”戚少商突然问道。
万料不到他此刻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顾惜朝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竟然弯
了弯嘴角，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一笑。
“你最好不要知道雪宜宫的事。”
戚少商也不追问，右手捏着青瓷茶杯不住把玩，左手手肘靠在桌上，撑着
头，就这样极其平静极其坦然地盯着坐在身侧的人，仿佛他看的不是顾惜朝，
而只是一朵花，一棵树，一弯月。
没有人能够否认，顾惜朝长得很好看。
他的好看和郝连春水的妖气不同，和息红泪的美艳更不同。
顾惜朝的好看，是一种绝世独立，傲然睥睨，摄人心魄的绝代风华。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牟如星。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这绝对是一个男人才能够拥有的美。
眼见戚少商真准备这样一直傻看下去，顾惜朝轻咳了两声，才不紧不慢道
：“铁手没和你提过吗？死老头是雪宜宫的三大长老之一。”
“死•••死老头是谁？”
戚少商可不记得铁手有和他提起“死老头”。
“天山老人！”顾惜朝愤愤地冷哼了一声，“雪宜宫是天山一个极为隐秘
的门派，势力范围主要分布在关外。那个死老头非要我拜他为师，加入雪宜宫
！”
一个和自己一样热情过分了的家伙！戚少商暗暗道。
“我自然不肯。死老头就逼我吃了千里相思才答应救我。”
这个老头子倒是比我聪明多了嘛！软的不行，来硬的。戚少商不得不佩服
起那个未见面的天山老人起来了。
能够把顾惜朝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人，以前只有一个傅宗书算是吧，现在又
换成了雪宜宫的长老。
“怎么，大当家的为何突然关心起雪宜宫来了？”
顾惜朝不动声色地坐到了戚少商对面，尽量和他离得远远的。
“我听到明月奴提了一句，觉得好奇而已。”戚少商淡然道。
顾惜朝轻笑，灯光下的眉眼朦胧温柔。
“不必瞒我。雪宜宫早出事了。”
满意地看到戚少商瞳中的一抹慌乱，得意洋洋道，“大当家的不是早就都
知道了吗？一趟趟地造访筑花小楼，雪宜宫的资料只怕你早就翻遍了。还要我
继续帮你温故知新吗？”
“你•••你怎么知道的••••••”
饶是做好了被揭发了的准备，戚少商还是有些赧然。
“因为我是顾惜朝！”
顾惜朝昂起下巴，傲然道。这人骄傲的时候，浓黑的会双眉挑得高高的，
颊边两缕卷发飘飘荡荡，双唇牵出一个明显的弧度，像个答对问题的孩子，一
脸得意地望着出题的大人。

“雪宜宫内部争斗，局面很是混乱。”
戚少商老实交代道。
顾惜朝闻言点头，“怪不得铁手信里叫我带着小奴去和他会合。”
“啊？你要走？你们在哪里会合？”
明显不舍的语气。
顾惜朝看了戚少商一眼。
“江南，杭州！”
戚少商猜不透雪宜宫内乱和顾惜朝他们去杭州会合有什么关系。铁手为什
么不回六扇门而径直去了江南？眼下傅晚晴的骨灰被不怀好意的辽人夺去，找
回她的骨灰，才是当务之急啊！顾惜朝是因为失忆了，所以才不是很着急的样
子。可是为什么连铁手也不紧张呢？
到头来，最关心这件事的竟然是他戚少商！
这些天，顾惜朝身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因为歉疚的关系，水芙蓉三天两
头就往他的房间跑，早晚探视，呵护备至。而芙蓉出现的地方，自然也有追命
跑跑跳跳的身影，还加上一个爱凑热闹的花痴明月奴。
戚少商想像不出：两个聒噪的笨蛋、一个花痴小姑娘和一座清冷孤傲的冰
山是怎样共处一室的？尤其是当那个两个笨蛋不是一般的笨，不是一般的能够
逼人发疯，那个花痴也不是一般的花痴，而那座冰山，实际上是一座冰雪覆盖
着的活火山！
不过从追命的笑脸看来，这四个人好像还相处得挺融洽的。（虽然追命一
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有三百六十四天都是哈哈的一张大笑脸，余下的那天是年关
结账还债的时候。）
“去江南？！”
听到顾惜朝和明月奴即将离开的消息，追命又是惊奇又是不舍又是羡慕。
“我也要去!惜朝也需要有人照顾啊,二师兄在江南等着你们会合，不如就派我
来护送你们吧!”
芙蓉一把揪住追命的耳朵，咬牙切齿道：“你敢跟去！到时候把本姑娘一个人
留在六扇门，一点也不好玩！”
“是呀，而且有我照顾惜朝哥哥，比你这个大男人不是体贴便宜多了！”
明月奴蹦蹦跳跳来到几人跟前，不客气地打掉追命缠在顾惜朝身上的爪子，眼
光却似乎若有若无地往戚少商身上瞟了几眼。
戚少商轻咳了几声，缓缓道：“六扇门会派几个捕头一路护送他们去江南的。
追命，你必须留在京师，神侯另有任务交待于你。”
“不要嘛！我不要留在六扇门！我也想去江南玩！”追命连忙一把揪住戚少商
的袖子，委委屈屈道：“世叔不公平，哪也不让我去，京师有多少块砖头我都
能数过来了！戚大哥，你去跟世叔说说好话，让我去保护惜朝吧！”
你这么个惹祸精，神侯当然要把你留在身边，以防你闹得翻天覆地、不可收拾
！
戚少商摇摇头，想躲开追命无所不至的爪子，奈何追命将他攥得死紧，一面一
把鼻涕一把眼泪嚎啕道：
“戚大哥，戚神捕，戚大侠，你我好歹也在六扇门共事两年，难道连这点小事
都不肯帮我吗？我好可怜啊，长这么大，都没去过江南••••••没吃过江南美
食••••••呜呜，如果这次能够陪惜朝他们一起去江南，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保护
惜朝的，顺便•••顺便尝尝那些美食•••呜呜，那样的话，我追命这辈子就死而
无憾了••••••”
明月奴见追命哭得那么惨，心下暗自嘀咕道：这个跑起来像风一样快的捕头外
貌上和惜朝哥哥长得确是有几丝相像，不料想性情上却有如此大的差异。
一直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众人的顾惜朝轻咳了几声，探究的目光在沉默的
戚少商和撒娇的追命之间流转不定。
追命立即跳了起来，仿佛很嫌弃似的撒开戚少商的袖子，转而上前攀住顾惜朝
的手臂，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
“惜朝，我真笨，你去跟世叔说，就要我保护你去江南，世叔肯定会答应的！
”说着，两眼开始放光。
“不行！”
这一声却是戚少商和芙蓉齐齐吼出来的。
芙蓉刚喊了声不行，人就已经立刻冲上去扯住追命的后领，冷笑几声，恶狠狠
道：
“你休想扔下我一个人跑去江南玩！”
不由分说，就把人拖走了。
戚少商在追命哀怨的注视中递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暗地里却不免偷笑。
明月奴从戚少商喊出那声“不行”开始，就一直死死地盯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
情，刚想开口嘲笑几句，却看见顾惜朝隔空远远向她这边望了过来，细长凌厉
的眼眉微挑，墨黑的瞳仁里闪烁着一点星星般的亮意。明月奴微微正色，立即
就打消了取消九现神龙的主意。
京师通向南方的一条官道上，一辆青布马车在清晨的霞光中缓缓驰来。赶车的
车夫是个壮实的中年汉子，手中执着一条褐色长鞭，一扬手，鞭子便稳稳地落
在两匹马背上。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车夫甩在马背上的鞭子，每一下，
力道都非常均匀。
马车旁，还跟着几个护卫似的玄衣汉子，个个面容沉静，眼神清亮。
官道两旁，遍植高大蓊郁的杨树，丛密中，轻灵鸟叫不绝于耳。静谧间，忽闻
马蹄阵阵，得得声自京师那边的方向遥遥传来。
那四个玄衣汉子勒紧缰绳，不动声色地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人转过笼头，往马
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清澈晨光中，一人一骑，披着满身璀璨霞光，疾驰而来。一袭白袍，姿态
矫捷，目光执着而坚定。
玄衣汉子中的一人松了口气，道：
“不妨，是戚捕头！”
戚少商骑着马堪堪追至马车旁，二话不说，豁然跳下马，还不及稳住身形，便
粗喘着气对着马车里的人肃然道：
“惜朝，江南路途遥远，万事小心，不要冲动。”
明月奴“哧”地一声，揭开布帘子，伸出头来，笑嘻嘻道：
“戚大侠，莫不是想要我们帮你从江南带什么特产土物回来么？这么急的赶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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