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有打过蜘蛛……总之,那些打龙完全不够看的东西,搁在下面就是摆设,就等无辜的小朋友被吓尿了。”看向手中像削了几百年苹果没磨刀的犯罪证据,他蓦地往从内往外看透明洁净的玻璃上,以令人牙酸的尖利摩擦声,使原本需要上百度高温才能发生物态变化的玻璃,在室温中昙花一现地亮起赤红的一线光,一串紫蓝的火苗随之闪动,如同一条色彩艳丽的花边,留下了比灰烬更难以处理的扭曲划痕。
“这个……就是以他们特有的技术,炼金术制成的,对三四代种可以烫出一两个小水泡,一二代种就是循环用火柴了……”利威尔毫不心疼他的单向玻璃,表情好像是真的划了根火柴一样,“虽然也可以当光荣弹用,前提是你有自焚的爱好的话。”
“你疯了吗?!”床底下爬出来的艾伦,惊恐的表情让人不敢相信,他曾贴身携带这个新型“火柴”,“地下有TNT!不用我报警就有死神来带走你了!”
“要检查一下有没有机关么?”利威尔握住像是没开过刃的剑身,将把柄指向他,“放心,只有刃部才是触发点,不用怕被烫脱皮。”
“……利威尔先生,你和龙有关联么?”幼嫩的掌心包裹住如血的贤者之石,幽亮的金眼倒映出他静无波澜的面孔,黑色的瞳孔分外细小。瞳孔收缩是生命体征,也是情绪外露的铁证。
“哦,我是龙的话你就是两条多龙。”他表现的就像他眼里的那么平静,“要自焚赶快,还来得及。”
“……先生,您的话有疑点,如果龙有哥斯拉的体型,为什么会制造连我都握得住的武器?”他歪了歪头,一脸好奇。
“bingo,小龙人终于问出像人样的问题了。这群爬行类的骨骼惊奇,可以伪装成哺乳类。所以你当时的劲爆宣言,他可能就在场听着呢。”利威尔看见他扭起的眉头,善解人意地提醒,“别傻了,你冲上去顶多给他塞牙缝,兴许他都懒得吃你这样的小脏鬼。”
“它……他们吃人吗?”
“应该很少,在那群神一样的怪物眼里,吃了我们——这种玷污他们高贵血统的不肖子孙会拉肚子的。普通人更别提了,能死在他们手里都是偌大的荣幸。”
“子孙?”
“不管你再怎么憎恶他们,觉得自己无辜,你都必须父债子还。还债的方法就是大义灭亲……”
“等等!利威尔先生的意思是……我的父亲是龙?”
“顶多半条,你的曾曾曾……祖父和外祖父才是。”
其中的内幕让艾伦惊呆了,他摸摸自己微微婴儿肥光滑柔软的面颊,确定上面没有鳞片之类的角质物,再伸出手确认了指甲没变成利爪后,语气颤抖地问道:
“我的……母……祖母呢?”
“不幸的人类女子罢了。”
“呼……”
面前与预料中反应相反,下意识松了口气的孩子,令利威尔意识到了底线。于是他不再往这种少儿不宜的话题上纠结,开始回归正题:
“照你的意思,你很无辜,不应该遭受这样惨绝人寰的恶性事件,伤害你的都是挨千刀的禽兽,无论是你的亲属还是恩人。”在艾伦闻言变色前,他补充了一点,“当然,和你一样无辜的人被伤害你也不会放过凶手,哪怕他自己也觉得很无辜。”
“……是这样的没错。”想了很久,以他的思维方式,除本能的不对劲和语气和令人不爽以外,还真没发现什么。
“你伤害过无辜的人吧?”
利威尔的问题,他原本该无需多想就可以回答的,可在那穿透力极强的目光下,他喉咙发涩,竟有些说不出口来了。
他咽咽口水:
“当……当然没有!要是那些欺凌弱小的混蛋也算无辜的话……”
“把手伸出来。”
“?”
“我在给你洗澡前明明没有看到这个伤口的。”发现他在打量手指上磨损出血色的伤痕,他有几分愕然,“告诉我你是这么伤害艾伦·耶格尔这个无辜无知的小鬼头的?”
“……我只是想试一下怎样的力道会出血……”他喃喃,“其实,利威尔先生,我不想伤害你的……”
“你准备把TNT点燃么?很不巧,剧烈的摩擦和过量的血液都是触发条件。如果你再有勇气些再自虐点,你就可以拉我下水了。伤害也包括有意无意吧?要送我去坐牢的话,先不说光凭我‘被私藏’的军火量就够判四五个死刑了,再说了……”他望向某个蜘蛛也不会结网的角落——那里莫名多了看起来像是脏污的黑色,“想要剥夺我的自由……那种东西一开始就不存在。”
“……对不起,啊,对不起!我不会说‘对不起’了。”艾伦只能看到他消瘦的下巴和泛黑的下眼睑的一角,看不见伤感或者忧郁,只有一种淡淡的疲倦。他觉得他有点气闷,之前天敌般的忌惮被内疚所替代,他又期期艾艾了,“利威尔先生,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没人会怪罪你。”
“……”被发了好人卡后,利威尔耸肩,对于这个说法不置可否,然而回头正对一脸“不要辜负我的信任哦,辜负了就是人渣也不如的畜生”潜台词的纯真孩童。他缄默了几秒,蹲下,抓起已干燥衬衣的襟部,由中至外一颗颗将象牙的纽扣塞进细密的缝隙中。
“先生……我自己能……等等,我的手还没穿过去……唉?为什么要把袖子绕起来……”
“‘对不起’,这句话返还给你,我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在背后打了个近乎于死结的绳结,他把之前通过检查伤口,顺便物归原主的“火柴”放进了领口的空隙,立马让艾伦的脸白了一半,“宽容大度,面凶心善,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好人利威尔,请到海拉小姐那里咨询查找,这里只是不欢迎脏小鬼、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小鬼、忘恩负义小鬼……总之麻烦小鬼的不良利威尔。”
“怎么?!怎么回事……”艾伦面对这样的神展开,首先出现的不是被欺骗的愤怒而是诧异与不解。
“不要天真了,小鬼,这个世界很残酷,轻率地相信陌生人是会大霉的,实力不够去触怒强者更是找死。”随手关灯,他双手抱头躺下,神态自若,完全没欺骗小孩子纯真感情的罪恶感,“我不想和一个想要危及我生命的小鬼分享一张床,如果不是时间有限,拿精神病院的专用束缚套装来充当你的睡衣是再好不过了。我对焦味很敏感,地上铺的是防火木地板,一不对劲可以及时把你踹下去。”
“……利威尔先生……”
“我这里只有一张床,不想和我一起睡的话,可以去地下室。”
“……晚安。”金眼在熄灯后散发着黄澄的荧光,瞳孔没有丝毫放松,他踌躇地侧躺到床铺的边缘,要不是身上的凶器,八成他还会再往外挪挪,再汗涔涔地皱眉似的阖上眼。
“晚安,艾伦。”
他放松了眼部肌肉,两天的疲乏足以让他在两秒之内入眠。可他很清醒,于是,他默然许久,低声说了句:“谢谢。”
睡意朦胧中,他得到了寂静。
因为两人都很累了。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