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笛人老了。
他的笛声不再清脆嘹亮，不再婉转悠扬，他的黑发染上了霜，他脸上的皱纹里刻上了岁月的沧桑。他的个子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显得那么矮小，他的笛声盖不住人声鼎沸，他老了，他的笛声也老了。
十多年前，吹笛人还不是一个吹笛的人。那时，他还年轻，眼睛总是很有神。他在街边的屋檐下开着一个修配钥匙钟表的街边小摊，独自带着他的傻儿子。他在帮客人配钥匙啊修手表啊，他的傻儿子就在周围的街上乱逛，吓唬过往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老婆，也没有见过孩子的母亲。有一些说法，有人说他老婆当年为生这傻儿子难产死了，也有人说他一辈子没有娶老婆，这傻儿子还是捡来的。总之，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一天又一天。
一天又一天，日子流过，城市发展。临街的店铺全部翻新，他的街边摊也摆不下去了。那时，我也慢慢长大，到山外的地方去求学，好几年都没有见过他，也没有见过他的傻儿子，也没有听起人谈论过。况且，这城市也已经天翻地覆的变化，当年的那街邻居也已四散天涯。
几年后的一天夜晚，我随着人群经过大桥，看到了他。他比我印象中矮了许多，身上挎着一个布袋，里面装了几支笛子。他的手中捏着一支，正在桥中央的道旁吹着笛子，笛声轻快、悠扬。随着这笛声，流经他身边的人群仿佛也慢了下来。我慢慢走过，不时回头凝望。
那以后，逢着人特别多的日子，就能在桥上看到他。总是在那个位置，一支笛子，几支小曲，轮番的上演。我很少亲眼见到有人买笛子，我不知道他一晚上几个小时能卖掉几支笛子。他不叫卖，也不宣传，他就那样吹着笛子，静静等待。在流水般的人群中，笛声反而让他显得静默，经过他身边，我尽量低身、默言。在他矮小的身体里，蕴藏着无比坚定的力量。
后来，时光荏苒。很久没有见到吹笛人，也很久没有看到过他的傻儿子，他们仿佛在这个城市消失。桥被一次次翻新，街被一寸寸拓宽，广告铺天盖地，喧嚣震耳欲聋，桥上再无吹笛人，人群中再无悠扬笛声。那个矮小的身影留在我的记忆里，岁月越久远，反而越清晰。他背负人生的磨难，一次又一次被淘洗，被打击，却与他的傻儿子坚强的站着，努力的活着，努力的活的更久，活得更好。在他的笛声里，回响的，是不屈的命运。
在那些煎熬的时刻，我总能听到他的笛声。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