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每个人都是一所监狱，里面关着人，兽，鬼。
人类是一件了不起的杰作，了不得的容器。
“黎辰”畏惧阳光。
说是黎辰，其实杨振玉已经不确定是黎辰了，因为按照医生的说法，昨天晚上凌晨十二点，她养了十九年，刚刚考上大学的儿子就已经因为多脏器衰竭停止了呼吸。死的时候那孩子眼睛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虽然他早就看不见了——那就是这场灾难的开始。
“妈。”
病房里的窗帘挡着，黎辰转过身注视着刚刚进门的杨振玉。
“我带了你喜欢吃的口水鸡。”
黎辰眼睛上的绷带拿掉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撑起桌子摆好报纸打开密封饭盒，然后接过筷子一言不发地开始进食。
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黎辰身上随便地套了一件短袖，是他住院期间经常穿的，号码似乎大了，或者是错觉，那孩子看起来比过去还要病态——不，还是用瘦弱吧。他就这样穿梭于检查室门诊部住院病房，带着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血红的印记。
“你……脖子上是什么？”
黎辰正吃下去一截鸡肉，没吐骨头。他伸手摸了摸，像是没觉得什么不妥。
“不知道。”
——现在杨振玉觉得她的儿子看起来像个吊死鬼。
——是这样吗。
——他们都是鬼，是这样啊。
半夜杨振玉从陪护病床上察觉到响动起身，病房里没开灯，黎辰向她走过来——然后经过她，回到床上。
“起夜。”
像是说明补充，男性的生物在完全的黑暗里悠悠一笑，眼睛异常地发亮。
杨振玉身为女性的直觉让她浑身发冷。
“妈，你不吃吗？”
“哦，我不饿。”
黎辰一个人吃掉了一半的鸡肉，她目瞪口呆地转移了视线。
这已经不是她的孩子了。
这是一个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怪物。
“……那我吃完了。”黎辰想了想，说。
这就是她那个过去吃不了整碗白米饭的孩子，那个刚出生的时候在病房的绿色背景下软软缩成一团的婴儿。
杨振玉对自己刚得出的结论感到犹豫。
“没事……你吃吧。”
这通常被看做是纵容或者宠溺，盘腿坐在床上的少年结束了进食，满足地站起来准备收拾桌子——那张杨振玉陌生的脸上，苍白如许，只有嘴唇因为种种原因，看起来像熟过了的水果一样，深红色沉降， 并且带着刚刚没有的光泽。
检查室里只有黎辰一个年轻人，他穿插在年迈的人群中像个异类。
就是个异类也说不定。
平躺在铺了医用消毒布的长桌上，少年漠然地看着天花板，然后看了一眼杨振玉。
仿佛一切都不曾和他有关。

医生给黎辰进行眼底直接注射的时候，在医生的指示下少年把眼睛向上看，就维持着这样翻着白眼的姿势，忍俊不禁似的笑了。
一滴百分之十的阿托品从冰冷细长的光滑针尖滚落，如同泪水。
——“这种药只要吃100毫克就会死喔。”黎辰这么说过，语气上扬，如同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
经验老到的医生也善意地笑了。
“正常人都忍受不了，这孩子还真皮实。”
“痛吗？”
“不痛，只是忍着笑有点困难——你想，他们要是手一抖，不就戳我眼珠上了？”
做出惊人的发言，黎辰静静地坐在检查台边上，然后跳下来，冲杨振玉挥挥手。
“走吧。”
中午杨振玉果不其然做了噩梦。
尽管梦醒后已经不记得内容，她却没来由地坚信那和黎辰有关。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中央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黎辰坐在那儿，正抱着一袋浪味仙微笑着听黎牧喋喋不休。
“妈，哥来了。 ”
杨振玉从不知道黎辰过去和黎牧的关系如此之好，甚至于能让他把称呼从“黎牧”改成了“哥”。
“下个星期一就出院吧。”
杨振玉不想走。
这个人已经不是她儿子了，她一个人对付不了他。
他骗了所有人。
不能让他回家，那是她的家。
“黎辰，回来了啊？”
“嗯，奶奶好。”
“病怎么样了？”
杨振玉眼中黎辰的笑意有一刹那的崩坏，不过瞬间就被更厚的油彩掩盖住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模式化的笑容不多不少，她知道他能在所有人类里游刃有余。“您看，我这不是回来了？”
“那就好，呵呵。”
没有人看得到这个怪物的异常，他们都被他蒙住了眼睛。
所以杨振玉逃走了。
她知道她的儿子已经不在了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蠢蠢欲动。
现在的黎辰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装着怪物的容器——尽管这个身体也承载过一个名为黎辰的少年。
她收拾行李的时候黎辰自己独自坐在桌边吃午饭，猪肝炒得很嫩，能看到鲜亮的血红。
“你要去哪儿？”
这种话根本没必要说。
她知道他在看着她，那双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睛能看穿一切，以致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意料之中。
现在他的计划得逞了。
他得到了作为一个人该有的一切。
这就是她的作用。
“车票在书架上，用指甲油瓶子压着的。 ”
他甚至准备好了把她弄走的方法。
“……”
他们像一对正常的母子那样告别，然后拥抱。
“黎辰”的手臂是冰凉的，手掌是热的。
杨振玉关上防盗门，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她得救了。
名为黎辰的人类的生命，在他十九岁那年结束了。
名为黎辰的容器的存在，从被遗弃起，开始了。
《容器》，完。

盖戳

心情好沉重！！！可怜的辰酱！！！再不加精就沉了，之前没发现这篇(′ -`)

我确定我只看懂了表面的意思，深层次的原因还没办法解释（如果有）

为什么杨振玉要一个人走？为什么她不告诉家人眼前的黎辰有问题？她觉得她走了那个“黎辰”不会伤害她的家人？

我感觉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