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还没走？
走进办公室的男人，已经换下了白大褂。
恩，这个设备的更新草拟文件，这个礼拜就要做完。说着的时候，还是埋头在桌上。
突然，文件被强行合上了。
抬头的时候，男人的脸上正挂着温柔却又有些无奈的笑容。
就算是这个礼拜要做完。也不要急在今天。知道几点了吗？工作重要，自己的身体就不重要了吗……
好好好。举起双手投降，彻底被他的碎碎念打败了。我这就走，行了把。

整理好文件，换下白大褂。和男人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还没有吃饭把？男人问道。
恩。突然觉得肚子真的有点饿了。
我知道一家很好的中华料理，呆会就一起去吃把。
诶，你今天不要回家陪泉和孩子吗？
小恶魔回泉娘家去陪外公外婆了。泉每个礼拜有好几个晚上茶道社都有活动，要很晚才能回家……
所以，今天你是自由的男人喽……
没有你自由啊。知道吗，最近我们院的护士越来越漂亮温柔了？
恩，有吗？
有啊，因为我们院最近来了一个年轻有为又英俊的单身院长……
诶，你居然也学会吐槽人了……
不是我说的，这个可是护士们的原话……

路过一个病房的时候，发现灯还亮着。
往里面望了一眼。是那个明天就要动手术的孩子。
甲斐，等我一下。
恩。

拉开门走进去。
小健，怎么还没睡？
武司叔叔！孩子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我……我睡不着……
做恶梦了？
恩。好可怕的梦，武司叔叔，我梦见自己死掉了。武司叔叔，小健会死吗？
别乱说，有武司叔叔在啊，武司叔叔不会让小健死的，知道吗？好了，现在乖乖睡觉……
那武司叔叔给我讲故事。
你这个小鬼……真是拿你没办法。好，我讲，讲完就要睡觉哦。从前，有一个非常勇敢的孩子，叫做桃太郎……
武司叔叔，这个讲过了拉。
诶，讲过了吗？
对啊，武司叔叔，讲白雪公主拉。
一个男孩子，听什么白雪公主？听北斗神拳！
不要，小健要听白雪公主。！
北斗神拳！
…………

孩子已经沉入了梦乡。
被梦魇纠缠而显得惊慌的小脸，此时已经褪去了恐惧的神色。
微微上翘的唇角竟然挂着幸福的笑容。
不禁伸手轻轻地抚了抚他额上的乱发。

门外，男人静静地看着。
轻轻地笑了。


甲斐说的没错。

从pub出来的时候，鼻子已经失灵了。被十几种香水的味道包围了两个多钟头的话，你也会。
工作结束的时候，被一批医生护士起哄着要求一起出去玩。
甲斐借口明天早上还有手术，早早就溜了。走之前那个有些略显同情的微笑，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并非只是预感。
甲斐说的没错。
突然之间发现了自己有多受欢迎。不仅是那些年轻的护士，甚至是那个刚刚离婚比自己还大7岁的女医生也对自己暗示频频。
说是出来玩，却成了变相的相亲会之类的。怪不得甲斐溜得比谁都快。明天见到这个家伙，一定要好好地报复他。

把手插进了口袋。在路上小跑步地走着。
虽然是春天了。但是午夜热闹的新宿街头空气却依然有些冷。
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似乎恢复了一些嗅觉。
突然有一种得救了的感觉。
但是话说回来，刚刚的护士中间，确实有几个长得非常可爱得。说话的样子也很温柔。
是自己的type把。
自从泉之后，心仿佛关起来般的，在国外的五年也是拼命地学习着，这方面的事情都没有考虑呢。
甲斐和泉一定也在为自己焦急把。
想到小恶魔今年都六岁了，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到了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的年纪了。


泉……
正在构想自己的未来而一头乱麻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对街的泉。
穿着黑色的套装。呆呆地坐在对街的长椅上。仿佛在思考什么。
虽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看到有些奇怪。但是那分明是泉把。
于是赶紧朝她挥手，泉 地大声喊了出来。

街上的嘈杂盖过了他的声音。
泉没有看到他，依然呆呆地坐在长椅上。
想要跑过去的时候，红灯却突然亮了起来。

等绿灯了再走过去，长椅上的泉已经失去了踪影。
是坐刚才那辆双层巴士走了把。这样想着，突然看到了放在椅子上的文件。
这个粗心的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老是忘东忘西的。
拿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是新宿有名的妇产医院的检查报告。
妊娠反应……

4

武司，再添一碗饭吧。
泉笑着接过了饭碗。
新婚时朋友特地从中国带来的精致瓷器，盛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有种别样温馨的家庭氛围。

嗯，好吃。这个好吃阿，那个也好吃。泉做的菜，果然还是一级棒。
尽管腮帮子已经赛得满满得，但是嘴里还是不住地称赞。
旁边地男人没有答话，只是笑着看着他，给他递上纸巾。

这次小健地手术很成功，恭喜你阿。一个礼拜，完全没有发现并发症症状那。
嘛……还好吧。不过真的是松了一口气。想到小健那么小，就要接受那么严苛地手术，心里就揪得紧紧地。
是啊，小健跟我们家那个小恶魔同岁那。真的是个坚强地孩子。
说到你们家那个小恶魔呀，怎么没看见他，还在泉娘家？不过他也威风不了多久了，他的克星马上就要来了。对不对阿，泉？
什么？男人眼里有着疑惑的神色。转头去看从厨房出来的妻子时，才发现端着碗的女人一瞬间脸色煞白，仿佛要倒掉一般的微微颤栗着，用一种不敢相信地眼神看着武司。

诶，怎么泉还没有跟你说吗？你这家伙可真是个幸福的男人，又要当爸爸了。不过泉你也真是的，粗心的毛病一点都没有改，连这种重要的检查报告都会忘记拿……
砰！是碗坠落的声音。
当看到武司正从包里拿出来的诊断报告的瞬间，女人整个像失去了重心似得倒在了地上。
这种东西……这种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我以为自己明明是丢掉了……仿佛是不敢相信似得摇着头，女人惊恐着，把头转向男人。甲斐，我……
然而男人却没有看她。连头都没有转。
尽管握着杯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却只是使劲地盯着眼前地桌子，没有开口。
好半天，终于侧过了头。和女人视线接触的瞬间，眼里却没有本应有地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悲哀地苦涩表情。
我们……果然还是离婚把，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不要……甲斐不要……甲斐，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知道我错了，我错了。但是求你不要离开我，我是真的爱你，我真的很爱你阿……抽噎地哭声变成了歇斯底里地哭泣。

被弄得手足无措的是武司。
明明是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一顿饭。
然而看着突然沉默的男人，和大哭起来的女人，他心里不禁有些乱了。
难道这份报告……难道泉肚子里的孩子……

走过去抱着泉，想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然而女人却仿佛失去了支撑下去的力量似得，一味只是哭着，叫着。
泉，这是怎么回事？你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甲斐的，可是甲斐，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我，我再也不会了，我错了。相信我，我真的很爱很爱你阿，但是有时候我也是个普通的女人，也会希望被拥抱的感觉……

泉，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拼命地摇着女人，仿佛想要把她从混乱中摇醒过来。
然而看清楚眼前地人的瞬间，女人却仿佛是发了疯似得捶打着他。
武司，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这都怪你，这一切都怪你，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那次意外，甲斐也不会……
你说什么？你说清楚？
泉，不要再说了……

想要阻止女人似得，猛地站了起来，却带翻了桌子。
满桌的瓷器，全都滑落到地上，破碎成最原始的形状。
那被没有裂痕的精致表面所掩盖的背后的真实形状。

5


男人始终一言不发。
无论是自己把哭得天昏地暗的泉送回娘家安顿也好，还是收拾着地上满屋狼藉的时候也好，男人始终都是一言不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抽烟。
在记忆中身上总是带着五月阳光味道和香烟之类根本搭不上边的少年，现在却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着。脸笼罩在烟雾里，甚至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突然看见血正从擒着香烟的手上渗出来。是刚才带翻桌子的时候被刮到的把。
于是拿了医药箱想给他处理一下。
男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任他包扎着。

无意中掀起袖子的瞬间，突然看到让人震惊的痕迹。
虽然男人急忙想把袖子拉下，但却被他死死按住。
这是看过一次就无法忘记的痕迹。
几条蛇一样丑陋的刀痕，正盘旋在这手腕上。

这是什么？说，这究竟是些什么玩艺？
男人看了他一眼，却又默默转过了头。
但是他却不打算放过男人似得，发了疯地摇着他，歇斯底里地狂嚎起来。
说，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力竭地时候，狂嚎变成了低泣。把头埋在男人地胸口，仿佛呢喃般地抽噎着。
说，说阿，你说阿。说什么都好，求求你说话阿。为什么你不说话？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呢……

那可怕的痕迹吓坏了他。
那是怀着怎样的苦痛和绝望留下的痕迹？
是在他所不知道的无数个蜷着身体也无法睡去的夜晚，还是在无数个他根本无法想象的睁着眼等待天亮的黎明。
他甚至不敢想象血渗出手腕的感觉。
那种冰凉的，仿佛是要吞噬一切的感觉。

为什么什么也不告诉我？为什么让我以为一切都圆满了那么高兴地去了美国？为什么每次写信给我都说你很好很幸福？为什么……
眼泪无法抑制地流出来，浸湿了男人的胸口。那样汹涌的眼泪，不知道是为了这个倔强地想要去承受一切的男人，还是为了这逝去的五年中生活在男人所营造的假相幸福中的自己。
武司，不要哭……男人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地安抚着在怀中颤抖地头颅。

不要对我那么温柔，不要……
想从男人地怀中挣扎出来，用已经哭哑地嗓子嘶喊着。
为什么不骂我？骂我阿，骂我阿！打我也可以！这样也许我会觉得好受些。但是不要对我温柔，不要……不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吗？如果没有那次意外，没有淤血压迫到你的生殖系统神经，你也不会不能……都是我害的，都是我，但是我这个罪魁祸首却毫不知情地去了美国，还像个傻瓜一样地以为大家都很幸福……只有我一个人像傻瓜一样，只有我还像傻瓜一样……

然而无论是怎么挣扎，男人都不放开怀抱。而是像要给他注入力量似得，把他深深地压入自己地怀里，用双手紧紧地环住。
把下颚抵在那哭泣的头颅上，轻轻地说道。
不怪你，武司，不怪你，这一切都是命运……


感受到阳光在脸颊上的温度而醒来。
想要睁开眼睛的瞬间，才发现因为整晚的痛哭眼睛无法完全睁开。
只好努力眨着眼睛，感受着阳光破碎在眼睛里的疼痛。
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身上盖着毯子。
男人已经不在屋子里了。但是屋里还弥漫着男人身上香烟的味道。

沙发前的桌子上，放着用保温瓶装着的热粥。
旁边，是满满一缸的烟蒂……

6

这是什么？
离婚协议。
你……真的想好了吗？
嗯。我已经签了名了。房子，钱之类的，都给她。至于孩子，如果她不想和孩子分开，那我不会跟她争抚养权……
甲斐，你……
就这样把。武司，有机会帮我拿给她把。

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转身要走。身后的男人却并不打算去接。
这种东西，你自己拿给泉。
我不想见她。
甲斐，你真的……这么讨厌泉吗？因为她背叛了你一次，你就……

不，武司，你错了。我不讨厌泉，我讨厌的是我自己。五年前当她说什么也不在乎，无论如何也要和我结婚的时候，我心软了，骗自己说结婚把，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但是这是自欺欺人罢了。这五年来，我看着泉一点点瘦下去，一点点变得沉默，一点点早出晚归，我知道这个有名无实的婚姻正在蚕食她的青春和生命，但是我这个做丈夫就连抱她安慰她都做不到……
甲斐，别再说了……
所以，这一次我不会见她，不会再心软了。为了泉，也为了我自己。如果泉已经找到了别的归宿，我真的替她高兴……武司，你不是一直都喜欢着泉吗，如果你现在还喜欢她的话……

一拳打在男人的脸颊上。一个趔趄，男人跌坐在地上。
但是马上又被揪着衣领拉起来，狠狠地摔在墙上。
你把泉当什么？你把我当什么？阿？把我当什么……
武司……
你现在想要退出，成全我们，恩？那当初算什么，算什么？
武司……
你以为自己很伟大，恩？给所有人都设计了一个完美地结局，恩？这就是你觉得得最好得方式，恩……
武司，不要这样。现在的我什么也给不起了。对泉，对你，唯一能给的，就是自由……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高举的拳头垂了下来。
揪着男人衣领地手也松开了，仿佛是失去了力气般地靠着他慢慢滑落了身体。
那我当初……到底为什么要退出？我的退出到底有什么意义……
武司……
男人伸手想要拉他起来的时候，他却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甲斐，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走出医院的时候，看到女人站在那里。
脸颊整个削进去了，深深陷进去的眼睛显得无神。
披肩随着风飘动的时候，连身体仿佛也要随之倒掉一般。

不记得这是第几天了。
每天也来这里等着。
等待一段无法挽回的婚姻。

甚至想要放弃劝说似得装作看不见地走掉。
但是还是终于走到了她身边。
泉，回去把。甲斐不会见你的。
不，我一定要见他。我不要离婚，我不要跟他离婚。
泉，没用的，他这次下了决心……
不，武司，你帮我，你帮帮我……只要是你的话，甲斐一定会听的……
泉……

武司……
还想再说下去，但是风吹来的时候女人突然脚下一个踉跄。
赶紧把女人抱住。感觉到女人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
于是脱下外套，披在女人身上。
转身去叫出租车。

把女人安置进车里的时候，突然问道。
泉，有没有考虑过离开甲斐呢？这样的婚姻难道你快乐吗？为什么不离开他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呢？
女人看着他，眼神模糊不明。
武司，那你自己为什么不离开甲斐……如果你不知道为什么，那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甲斐身上，有种让我们两个都无法离开的东西把……

车子开走，只留下男人愣愣地站在原地。
虽然是春天，傍晚却依然透着凉意。
仿佛是感觉冷似的抱紧了双臂。

仰起头的时候，看到了天上飞过的鸟。
无论是飞到哪里，最终却依旧回到这里。
像是被看不见的线牵引着般。
被不知名的命运。
再怎么想要离去，也无法离去。

因为在这里，有着无法离开的东西。

无法离开的人。

7

正要敲门的时候，门却开了。
出来的不是甲斐，而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和清秀帅气的甲斐不同，是个略微有些粗壮的男人。
看衣着似乎是个上班族。戴着眼镜。
看到他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
微微低了低头，就从身边擦过去了。

正疑惑着回头去看的时候，正要关门地甲斐却看见了他。
武司，你来了。
恩。买了点东西过来。给你加菜。
哦，好啊。正不知道晚上吃什么好呢。快进来。

走进屋里的时候，发现桌子上放着两个杯子。
烟缸里的烟蒂，甚至还没有熄灭。
在沙发上坐下来。
甲斐则把东西拿到了厨房加工。

看着男人忙碌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那个人是谁？
恩？谁？
刚刚出去的那个人。
哦，一个朋友。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那样的朋友。
最近刚认识的……
又想骗我吗，甲斐？

男人沉默了。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却依旧是背对着他。
像是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才开口。
是让泉怀孕的那个男人。
你找他是为了……
我拜托了他，请他好好地照顾泉……
你……
……虽然他是个普通的上班族，但是看得出来是个很正派的人。最重要地是他非常喜欢泉，很多次都跟泉提过要跟她结婚，即使泉不愿意也是默默地守在她身边。有这样的人在泉的身边，我也放心了……
把菜从厨房端出来，开始铺桌子。像是谈论着今天的天气似得说着这样的话。

甲斐，对我笑。
干什么，武司？听到这突然的话，男人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抬起的眼睛略微有些惊讶。
笑阿，甲斐。对面的人依然坚持着。
于是无可奈何地对他摆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笑，甲斐。
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朝着他走过去。
甲斐不是这样笑的。现在这样的笑容，讨厌，真的讨厌极了，看着就觉得可怜……
我不可怜，武司……
那告诉我，那个在树下对我微笑的甲斐哪里去了？
武司……
告诉我，那个从心底里温柔地笑着的甲斐哪里去了？
……
告诉我，那个只要对我微笑就会让我觉得被安慰被治愈的甲斐哪里去了？
……
告诉我，那个只要看到他微笑连自己的那份也会一起觉得幸福的甲斐哪里去了？

男人偏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
那样的甲斐，永远都在那棵树下对你微笑。不要看现在的甲斐，不要看。只要记得树下的甲斐，只要记得那样的甲斐，就够了……
是阿，永远记得那样的甲斐，告诉自己甲斐还是和以前一样，就可以轻松一点，是不是？就可以不回头看你，管自己往前走，是不是？就可以没有任何负担，自由自在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是不是？
是！是！是！

对男人的答案微微愣了一愣，随即疯了一样地冲进卧室，把男人的衣服从衣柜里拉出来。
这是干什么。追进去的男人，想要阻止他般地抱住了他。
去美国。跟我一起去美国。明天，不，马上。美国医学那么发达，一定能把你治好……
武司，别这样。没用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

什么叫别这样的，什么叫做没有奇迹？
反身把男人压在床上。手伸进了他的裤中反复地揉搓着。
武司，住手！快住手……惊觉他在做什么的男人想去拉开他的手。然而手却没用松开。
为什么没有反应？为什么没有反应？好起来阿，你给我好起来阿，像个男人一样地硬起来阿……
武司……还想要阻止他，但是感觉到冰凉的泪水滴在脸上的时候就放弃了。只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品尝着属于这个人的苦涩的滋味。
多想替他擦去眼泪，多想让他永远都只有快乐的笑容。但是现在的自己，只会惹他哭泣罢了……

甲斐！你……
听到武司的惊叫，连忙睁开眼睛。
看到突然松开的手，忽然察觉到自己下身的反应。
居然……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是有奇迹的把……

10

雨还在不停地豆西豆西地下着。
可是杯中的咖啡已经冷了。
雨擦在落地玻璃窗上，模糊了窗外行人的痕迹。

刚刚来的时候虽然撑了伞，但是还是打湿了裤管。
所以在冷气充足的沏茶店中，不禁微冷似得并拢了双脚。
然而坐在对面的女人并没有察觉，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咖啡。

因为消瘦而明显的白皙脖颈的线条。
和那个时候胖乎乎得可爱着根本找不到脖子的她。
一瞬间在眼前交叠。
泉……最近好吗？
还不错……听到他的话，女人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轻轻微笑了一下。
属于女人的特有的哀凄得优雅。
突然发现眼前的人早就不是记忆中只会傻笑的女孩。

……最近都没有看到甲斐来医院上班了……他也在准备把你们接回去吧……应该快了……
恩……快了把，快了吧……女人微微地应着，转头去看窗外的雨。
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想要把杯中的咖啡喝完，然后结束这次没有意义的谈话。但是发现冷掉的咖啡，竟然渗着令人难以下咽的苦味，于是就决定放弃了。
泉，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从座位上站起来，轻轻踏了踏有点冻僵的腿，我医院里还有点事情……

准备迈脚离开的时候。手腕却被抓住了。
感觉到女人尖尖的指甲嵌入肉里的感觉。
惊讶地回头。
才发现从窗边转过头的女人脸上已经溢满了泪痕。
抬着黑得失去了光泽的眼睛看着他。
武司，救我……

甲斐……甲斐说他要离开……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跟他道歉，我跟他说我错了，我求他原谅我，我说我以后再也不会背叛他……可是他说对不起，他那么温柔地摸着我的头跟我说对不起，他说是他的错，他说跟我没有关系都是他的错，他说他的病还没有好他说他实在没有办法抱我……武司，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甲斐的病已经好了吗……为什么他会那么说，为什么，甲斐……甲斐他是不是有了别的喜欢的人，所以才没有办法抱我……武司，我到底要怎么办阿，甲斐走掉的话我到底要怎么办阿……
女人断断续续地说着，伴着隐隐地抽泣。
杯中的咖啡似乎凝固了般得泛着深渊般得光泽。
感觉到雨点敲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声音。才知道窗外的雨渐渐地大了。
然而大脑却麻木地失去了感觉。
女人带着哭腔诉说地话语不停地在里面盘旋。
把那里清成了空白的一片。

忽然想到了从前。
那在树下对着自己微笑的他。
那只骑着一辆自行车就来救自己的他。
那在加油站的汽车旁和自己互殴的他。
那把自己送到门口只是轻轻说一句 进去吧 的他。
背叛自己的他。
露着哀凄的微笑接受他残忍报复的他。
沉沉睡去的他。
醒来时叫着自己名字的他。
……

忽然很想再去看一次那棵妈妈树。再去一次，和那人再去一次。
感觉到眼眶里有令自己迷惑的温度。
于是悄悄仰起了头。在哽咽的喉咙里轻轻地喊了一声：甲斐……

11
谁？咳……咳……门口的对讲机里传出了男人充满浓浓鼻音的声音。
甲斐……
武司？……武司，我这几天重感冒了，咳嗽，还在发烧，你今天……
甲斐……
……你今天还是别进来了，咳，咳，会传染给你……
甲斐……
甲斐……
甲斐……
不知道该说什么，靠在墙上甚至觉得失去了力气。从沏茶店走出来的时候，似乎忘记了拿伞，因为脑子里一片空白。
所以就一直走。
一直走。
看不见路。只感觉到雨。感觉到冷。
于是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于是想要见他。很想见他。

于是只是不停地叫着那个名字。
甲斐……

门马上开了。
完全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直到看到打开的门背后男人惊愕的脸。
怎么了……武司……怎么淋成这个样子……

把他从门口拽进来安置在沙发上，赶紧去浴室开了热水，又去找干的衣服给他换。
看着男人前后忙碌，却不想动。只是感受着屋里洋溢着的氤熏般的病气味道。
关紧的窗户和拉上的窗帘遮断了屋外磅礴的雨。
在略显昏黄的灯光中看着正在煮热牛奶男人背后的线条。

怎么还坐着……快去洗个热水澡……别跟我一样，我就是因为前几天忘记了带伞。明明早上还记着要带伞，临走的时候却忘记了，我这记性……
你要去旅行？
恩……是。听泉说的？……
不要去。
是……泉让你来劝我？……不，别劝我，我已经想好了。正式向她提出了离婚，不想再这么拖下去。因为心里觉得有些乱，所以想要出去走走……连自己也把握不住自己，这样的自己是无法让她幸福的把，所以离开也许是最好的……所以别劝我……
我没有打算劝你。虽然泉这样地拜托了我，但是我却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身体有些摇晃。
明明只是淋了雨，却好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地醉了。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扩大，最后充满了整个大脑。
想去看清它。
尽管恐惧着，尽管害怕得浑身发抖，但是还是想要去确认它。
在他离开之前。

牛奶打翻的声音。
乳白濡湿了颜色略显苍老的地毯。
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男人正从沙发上站起来，开始解上衣的钮扣。
年轻的男人的身体，因为冷而微微发青。

武……
想要说话的时候，却觉得喉咙干得发紧。后一个字硬生生地卡在了那里。
走过去的时候，连脚步都觉得不稳。只是拿起干的衣服，强硬地披在他的肩上。
不要这样，武司……

然而男人却固执地扯开了他拿着衣服的手。
甲斐，当你看着我的时候，当你对我微笑的时候，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武司……
是友情吗？甲斐，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武司……
如果你跟我一样怀疑，跟我一样迷惑，那么现在就来确认……

对于固执的凑上的嘴唇。本能地想要躲避。
但是接触的瞬间就屈服于那柔软的程度。
冰凉的双唇带着雨水的味道。只是微微地吮吸似乎就能缓解喉咙疼痛的程度。
嘴唇有着让他塌陷的魔力。
许多的伪装。
无数的抵抗。
在接触的一瞬间就化成了疯狂的需索。
探索着他的唇。
纠缠着他的舌。
抱紧了他的身体。
想要他的全部。

把他放倒在床上的时候。
那仿佛是主动诱惑的双唇却离开了。
大眼睛有些湿润，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的时候却露出了一些迷惑的神色。
甲斐，是我，不是泉，你知道吗，在这里的是我，不是泉，是我……
我知道，武司，是你，是你，是你……我知道是你，在这里的是你，我抱着的是你，我想要的也是你……
男人俯下身开始轻轻啃噬他的喉结。……武司，是你，我感觉到了……男人的声音模糊而低沉……我感觉到了是你的证据……是你的全部证据……
听到了这话，仿佛轻轻松了口气。感觉到了男人的唇，潮湿的带着热度的唇，在全身游走，微痒 ，和自己冰凉的肌肤碰触的瞬间仿佛带着把自己融化的力量。
一瞬间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涌起的热潮。和冰凉的身体不同，心里面涌起的炙热的潮水。于是感觉难耐地抓紧了床单。
仿佛感觉到了他的难耐，男人用自己的双手包住了他的。
在十指交握的瞬间。男人进入了他的身体。

痛……连咬紧嘴唇也来不及，只是直觉地低呼出了声。
那是撕裂身体的力量。
痛吗，对不起……这样道歉着的甲斐，仿佛是抚慰似得握紧了他的手。如果痛的话，那么连这痛，也是我爱着你的一部分……
覆盖上来得唇带着浓浓得药得味道，但是绵长而温热。似乎让他得疼痛也变得麻木。

…………
身体折成了不可能的角度。
这一秒在痛楚的谷底，下一秒又在快感的颠峰。
痛和快感交织在一起。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只是感觉到男人的身体仿佛是燃烧一般地灼热着。仿佛是连自己也要被一起烧毁。
于是只能地拼命地仰起下颚，用头抵着床沿，想要在这欲望的狂潮中寻求一点平衡。
然而这最后的努力也伴随着男人最后地冲击而坍塌。
只能认命地抱紧男人。在这爱痛交替地狂涛中不停地翻滚，起伏，沉浮……
叫我的名字，武司……
甲斐……
甲斐……
甲斐……
甲斐……

在最后的时刻到来的前一瞬。
他仿佛感受到了一线光亮似得睁开了眼睛。
那是阳光透过春天的树木还未茂密的嫰叶漏下的光亮。
在树下阳光斑驳的阴影里，甲斐对他微笑着。

于是他也微笑了……

12

睁开眼的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男人的脸。
细细地凝视着他。仿佛想要把他的轮廓刻入脑子一般。
不要看 的说着，伸手挡住了脸。
虽然昨夜的印象似乎清晰得就在眼前，但是在清晨的阳光里的相见还是让他忍不住羞赧。

让我看。
轻轻地拉开了他的手。
依旧仔细地端详，仿佛在端详一件珍贵的宝物。
别扭地翻过身去。
男人却从背后抱紧了他。

从背后感觉到了男人。和昨夜一样强有力的手臂。和昨夜一样充满了张力的结实的胸膛。
这是属于甲斐的特有的手臂。属于甲斐的特有的胸膛。
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男人却开始轻轻地啃噬他的耳垂。
在耳边喷出了温热的气息。

早安，我的武司。

惊讶于这句话的力量。
一瞬间全身僵硬，连血液仿佛也停止了流动。
一瞬间手足无措。
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心像开了口一样。
缓缓涌出了热流。
想要说些什么。对男人。
但是 我的甲斐……这样的话，又绝对说不出口。
只好喃喃地说：甲斐……我饿了。

好，我去煮东西给你吃。想吃点什么？
翻身下床。男人并没有急着穿衣服。只是随便裹了条浴巾。就走到窗口，拉开了窗帘。
阳光很好。暖暖的，而且灿烂。
却让他觉得有点睁不开眼。

现在几点，甲斐？
快12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阿，医院……想从床上翻身起来，才发现身体酸痛得不能动弹。挣扎了几下，又喘着气倒回了床里。
今天是周天……男人看着他。仿佛是在轻轻地微笑。
即使在强烈阳光的背影里。即使没有办法看到。似乎也能感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属于微笑的气息。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开了口。
甲斐，旅行的事……

哪里也不去……男人向他走过来。
……哪里也不去，我哪里也不去……哪里也去不了了……因为这双脚已经没有办法走路……即使你想赶走我也没有办法了……
在床边坐下，眼睛微笑着。看着他，目光却坚定。
……这双脚也好，这个身体也好，还有在这个身体里面的叫做甲斐的这个灵魂，已经不再属于他本身……从现在开始，属于叫做武司的这个存在，只属于叫做武司的这个存在……所以，已经哪里也去不了了，只能在你的身边，永远在你的身边……

俯下身，轻轻地在他额头上印下了吻。
郑重地，仿佛是带着宣誓味道的吻。

甲斐。
我是甲斐。
你的甲斐。


日子开始变得缓慢而幽深。
好像渐渐静止的河流。
仿佛让人感觉不到时光的流动。

仿佛在这静止的河流中。他们成了属于彼此的彼此。
一起上班。
一起下班。
一起去超市买菜。
一起在厨房做饭。
一起聊天。一起安静。即使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斗嘴。甲斐也一直微笑。
仿佛斗嘴也是这生活的特有的部分。

他们一起去了那棵妈妈树。
在树下。甲斐吻了他。
很长很长的吻。长得像一个梦。
是从少年时代开始，一直在做的梦。
是梦吧。
那就不要醒来……

13

然而他还是醒来了。醒在清晨温柔的阳光里。
床上还有属于甲斐的特有的气息。
然而甲斐已经不在了。
帮他掖好了被角才离去。似乎是有一些急事要去办。

门铃突然响了。
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而回来了之类的，这样想着懒懒地从床上爬起来，来了 地应着去开了门。
甲斐……
突然住了口。
在门口站着的，并不是甲斐。
是泉。

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女人苍白着脸。
从进门到现在，一直也没有抬头看他。

倒了热咖啡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甲斐……刚刚出去了……有什么事要找他吗？
恩……女人微微点着头，却没有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环顾着四周。
家还是这个家。然而屋子里却没有了当初自己曾经呆过的那个家的那种感觉。
女人敏锐的直觉无法欺骗自己。
即使想要装作没有看见。从忘记关好的卧室门里瞥见的凌乱的床单也无法掩盖这昭然若揭的秘密。

武司……我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那个……不知道要怎么接口，只能选择沉默。
然而对于他的沉默，女人似乎更加不能忍受。

……武司，我让你帮我劝他，你却劝到了床上，对不对……
……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武司，在我的床上，和甲斐做爱……
……武司，你想要做什么，你要抢走甲斐吗，你要抢走我的丈夫，还是孩子的爸爸……
……武司，你这个小偷，你怎么可以……

我为什么不可以？男人突然站了起来。在心里盘旋地声音突然冲出了喉咙。
因为我爱他！女人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我也爱他！
什么？你说什么？
猛地站起来的女人，抓住了他的衣领，仿佛是不敢相信似得看着他。

我说，爱他的不仅是你，还有我……
可是，你是男人……
对，我是男人。甲斐也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一直害怕相爱，因为这样，我们才一直逃避彼此……因为这样，我才不停地告诉自己，我那时那么地怨恨甲斐的背叛，是因为他抢走了你，而不是因为他爱的不是我……可是我发现我错了，我爱他，我爱过他，我现在依然爱着他，也许我比你更早爱上他，也许我比你爱他更深……不是我从你的身边，而是你从我身边，抢走了甲斐……
不要说了……求你……不要说了……求你，武司，不要说了……

女人跌坐在地上。即使用手捂着脸。泪水还是不断地渗出来。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武司……我躲在门外，看见甲斐走出来……他一直在笑，那么温柔的笑，就像当年一样……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但是他这样笑，不是因为我，他那样的温柔地笑，不是对我……我该怎么办，武司，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真的不能失去甲斐，我真的不能失去他……没有他我活不下去……我不想一个人……武司，我求你，我求求你，算我自私，把甲斐还给我，把甲斐还给我把……
女人抱着他的腿，疯了般地哭着。
然而却不想安慰她。因为自己也失去了力气。
僵硬地站着。却好像随时都要倒掉。

直到哭够了。仿佛哭够了。
女人从地上站起来。
没有看他，歪歪斜斜地朝门口走去。
脚下有些踉跄。但是还是趔趄地走着。
然而终于身形一斜，软软地倒了下来。
赶紧上前把她抱住的时候，女人睁着失神的眼睛看着他。

甲斐……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了，没有了，我把它打掉了……所以，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