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蒂与瓦雷兹无论如何是现代音乐史上“先锋音乐”的两个“惊心动魄”的名字，虽然他俩的名气没有勋伯格、斯特拉文斯基等大，但决不是可以随便被人遗忘的人。萨蒂一生住在法国，后半身差不多是在隐居中度过，而瓦雷兹从三十二岁时去了美国，并认为自己是美国作曲家。

萨蒂的怪癖是出了名的，除了隐居以外，他把大部分时间消磨在咖啡馆内。与他认识的作曲家相当少，而萨蒂也并不以为然，除了写作自己感兴趣的音乐外，他和当时的主流音乐圈是格格不入的。萨蒂是一个只为自己兴趣而作曲的人，他的听众也常常局限在一小部分的同行或者与他一样有着“怪癖”的先锋派人物。萨蒂从不把听众当一回事，他仿佛生来就是个孩子，任性和好恶作剧使他的音乐有着完全不同于一般人的特征，然而萨蒂和法国画家卢梭的天真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萨蒂是一个充满智慧的人，他只是善意地和公众、和墨守成规的愚昧开玩笑，而并不是以稀奇古怪的名字（如《像害牙痛的夜莺一样地演奏》）来标榜自己的与众不同，和博得廉价的世俗名气。萨蒂有一首“著名”的钢琴曲《烦恼》，他要求演奏家（一个人绝对受不了，须几个钢琴家轮番上阵）对一个同样的主题反复地演奏840次，全曲演奏完差不多要近20个小时（玩笑开大了）。就是这样一首恶作剧般的作品如今已是“先锋派”的“经典”名作。我想萨蒂的玩笑是极有预见性的，当瓦格纳的音乐横行欧洲时，萨蒂只是以一个小小的闹剧便赢得了“经典”这个至高无上的荣誉。相比之下美国“先锋派”音乐家约翰·凯奇的《四分三十三秒》不过是窃取了萨蒂的创意，而相较与萨蒂的《烦恼》，《四分三十三秒》始终让我感觉有卖弄之嫌，不知约翰·凯奇是否受过中国文化中“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影响，当然约翰·凯奇的《四分三十三秒》在现代音乐史上的地位比萨蒂的《烦恼》要高的多，因为后者的故弄玄虚更大，因而“美学”上的价值也就越大。

事实证明，这两部异想天开的作品绝对是成功的，后世的文章“汗牛充栋”已从中发现了许多也许连作曲家都不曾知道的意义。

瓦雷兹和萨蒂不太一样，他生来对各种不同的声音感兴趣，在他的作品中，你能听到搅得你烦躁不安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也许你并不会喜欢这种音乐，但瓦雷兹的创作绝对是认真的，据他自己说，他迷恋音乐的空间概念是来自于童年时代折磨过他的幽闭恐怖症，瓦雷兹的音乐基本上是难以卒听的，我无法承受始终萦绕在耳旁的尖锐的嚣叫、这会使我的大脑紊乱和心跳加速。瓦雷兹基本上是一个极端个性化的艺术家，和萨蒂一样也从不考虑听众的感受能力，更不会因为别人不喜欢而放弃对声音的嗜好。

相比之下，我更亲近于萨蒂，这个“怪物”曾使我深深入迷，至今如是。萨蒂并不是个始终喜欢恶作剧的人，他的早期作品，钢琴曲《裸身歌舞》是一部简洁到了极致的作品，却又能再现出古希腊风格的神韵，相比于瓦格纳的刻意“造神”，萨蒂的音乐更自然、神秘，哀而不伤，宛如使人沐浴着爱琴海的阳光，感受着庄严的仪式。萨蒂的崇敬是出自内心的，他种种的“怪癖”是由于其丰富的幻想始终游离于现实社会中，而难以符合世俗眼中的规范。俄罗斯思想家别尔嘉耶夫曾说“在某种意义上说，理想比现实更具现实性”萨蒂的精神世界是隐秘的，甚至是无法与人交流的，他的“怪癖”是因为在想象中接近某种实在的东西。比如上面所说的《裸身歌舞》，音乐的格调和意念中的古希腊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萨蒂比其他的音乐家更能给人以启示性，一个不流俗的、始终沉湎于精神世界中而不关心世俗需要的人是注定不可能得到世俗过多的回报的，当瓦格纳以领袖般的意志占有了绝大多数人的灵魂时，尼采以决裂来反抗，而萨蒂则以嬉皮笑脸般的恶作剧来显示对人间智力上低能的嘲弄。

萨蒂也许不是个“有出息”的音乐家，他迷恋小酒馆，迷恋乡村，从不为了自己的事业而推销自己，甚至厌烦和人罗嗦，他既无远大的抱负，也没有名扬四海的信念，他只想弹弹琴，喝喝酒，搞搞恶作剧，开开玩笑，有钱就到小酒店坐坐，没钱就一人躲在乡村发呆。他有些感伤，有些如阮籍翻青白眼的怪毛病，但你不惹他，他也烦的和你计较。他是一个把“怪癖”看成是自己专利的人，也是个无心插柳柳成行的“幸运儿”，法国著名的先锋派团体“六人团”居然把他看成是一代宗师。

萨蒂与瓦雷兹就是这样两个艺术家，从不搞什么“轰动效应”，也不搞什么“大制作”。他们只写内心听到的音乐，这样别人也就听到了，虽然可能有点听不明白但却懂得尊重他们。

作者：欧南